日子很快就到了,喜堂之上,红烛摇曳,喜色帐幔飘摇,高朋满座,摄政王的独女今日纳第一侍君,就算不是正夫进门,那赶来贺喜巴结捧场的人一点也不少,莫小色瞧着堂上的人,嘴角噙着一丝嗤笑,不过都是为了母王的权势罢了。
看着侍人搀扶出来的舒无月,盖着盖头,瞧不清是什么模样,众人都是一脸的笑意看着他们,就连母王爹亲都是一脸的笑意盈盈,莫小色站在那里忽而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舒无月蒙着盖头,瞧不见外面的情况,但是他知道他的轿子进门的时候,并不是妻主亲自出来踢轿门的,众人的窃窃私语他早就听见了,但是他只能装作没有听见,他也不能流露一丝委屈,不然,总是不得安生的。
只是,心里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两个人都牵着红绸的一端,随着司礼的唱诵而拜堂,他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能从盖头的下端看见她穿着红色靴子的脚,心里不知是喜是悲,随着司礼的一声送入洞房,他的一颗心莫名其妙的忐忑起来,他的妻主会怎样对他呢?洞房花烛夜,他还是期待的,看着身侧的红色身影,他却感觉不到她的丝毫喜意,只有淡淡清冷萦绕四周,落在心底……
端坐在喜床上,他迟迟等不来挑开盖头的时刻,就在胡思乱想间,他听到一个声音:“主子,要挑盖头了……”
是一个好听的男声,他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那红盖头已经飘落在地,他赫然凝眸望去,看见的只是一双泛着疏离冷漠的美眸。
她也是一身的喜服,眉目很好看,不像很多女子一样长的高壮魁梧,她阳刚英武中不失柔美,他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女子,一瞬间就勾住了他的魂魄,直到听见一声嗤笑才回过神来,却看见她眼中明显的厌恶。他一怔,想起她是讨厌男子的,一时之间,不敢再将眸光投注在她身上了。
她见面前的男子低了眸光,才冷冷的道:“你长的确实不错,可惜嫁给了我,从明日起你搬到后园的月阁去住吧!——想必你也知道我的喜好,我向来只喜女子,所以不要对我怀有希望,如果你熬的住,等我及笄之后,将音儿扶了正位,我会为你改嫁的。”
他心神剧震,改嫁?他的妻主居然说会为他改嫁?他瞧着她微蹙的眉头,心中暗叹,她可知道这对于男子来说该是多大的侮辱啊!
他怔了半晌,听见自己的声音同样清冷道:“世女放心,无月不会妨碍世女的。但请世女不要将无月改嫁。”
他说的是世女不是妻主,他说她不会妨碍她的,他的意思就是他从此之后在王府里只是一个名头,世女的第一侍君,至于是不是名副其实,她不关心,他只能这样保有他自己的尊严。
她瞧着他眼中清亮无垢的眸光,心里有些明白他为何坚持不愿改嫁,看在他很是乖巧的份上,她淡淡的点头,依旧淡漠说道:“那就随你吧!不过你记住,不要在母王面前乱说,如果你想过的好一点的话。”
这话说完,她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开了新房,却丢下一句话:“轻歌,母王若是问起,就说我身子不适,独自宿在书房里了。”
看着一身喜服男子的疑惑目光,轻歌看着被带上的房门,清秀的脸上有着淡淡同情:“主子去沉香阁了。”
他却只关心一个问题:“音儿是谁?”
轻歌轻声道:“主子最喜欢的宠姬,以后,舒公子在王府里走动的话,千万不要去沉香阁,那里住的都是主子的宠姬,原本为了娶公子的事儿,她们就和主子闹了别扭,要是公子不小心撞见,只怕会有苦头吃。”
舒无月眸光一黯:“我明白,谢谢你提醒。”
他的眸光却又淡淡的疑惑,打量着面前的清秀男子,为何他能待在她身边呢?
轻歌看出他的疑惑,眸光低垂,低低的道:“轻歌跟着主子十年了,是王爷给主子的贴身内侍,不过现在有了音儿就不需要我了,我也不过跟在主子身边干些杂活。”
外头的夜色很深了,轻歌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早些歇息,明日他再来料理舒无月搬去月阁的事。
舒无月从丞相府里带来小侍梧桐吹熄了灯烛,然后退下,自去外间歇息。
舒无月静静躺在宽大的喜床上睡不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窗棂,陌生的月光,独留他一人在喜房里寂寞聊赖,看着那本该是彻夜不息的红烛,他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这样的洞房花烛,不熄又有何意义呢?倒是徒增伤感了,禁不住泪湿枕襟,实在睡不着,只好披衣起身,在窗前探头望月,月色映照下,地上的影子独自成单,照的一人孤颜相吊,一夜怅然不知何夕。
卷三宠尽繁华舒无月番外——孤颜&眷属(二)
舒无月看着面前的那显得有些年头的屋子,连上头的彩漆都剥落了不少,他微微蹙眉,心里难受的很,却偏偏不能表露出来,看着那个叫轻歌的清秀男子眼中溢出的同情,他只能淡淡一笑,环顾一下四周,转过身子,不想让那个男子瞧见他眼里的失落,才轻声:“轻歌,这儿挺好,清净,至少不会妨碍她,还有,谢谢你来帮我收拾。”
轻歌淡淡点头,微微敛眉,他身份卑微,说多了总是不好的,所以,也只是吩咐了梧桐几句他该说的话语,然后说有事还可再去找他,就径自离开了。
舒无月站在这老旧的屋前,眸光沉幽,瞧着匾额上不知是谁写的“月阁”二字怔怔发呆,难道这里就是他将要度过一辈子的地方么?饶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免心中凄然,风姿正好的年纪却要在这里一人一屋,形影相吊,度过后面的日子。一夜之间,他的眸间点缀沧桑,可是一颗少年心,要如何捱过后面的悠悠岁月?
拜堂前的他,还是个少年,就算看明了眼前的真相,总还是免不了些微幻想,可是,经过那一夜的泪湿枕襟,他忽而在一夜之间就心如止水,压下所有天真的梦,放下少年心事。
看看屋子周围了无人烟的凄惶景象,他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这样也好,没有了幻想,他就好好的在王府里过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日子好了。
喜事之后,王府里安静了好多天,他却才领教了什么叫做势利眼,府中众多下人,见他不受宠爱,服侍怠慢不说,还时常对他冷嘲热讽的,从家里带来的小侍儿梧桐小孩子心性,每次都要回嘴,却都被他拦回去了,他每次都是淡淡一笑,不言不语,带着梧桐回去,他不想生事,他心里明白,就算吵嚷起来,除了说他心眼小不懂礼数又能如何呢?处境依旧不会改变,他还会被那人冷冷的瞥上一眼,照例还是一句,舒公子还是安分些吧!
可是,他的隐忍倒是助长了人家的威风,下人见他如此的好欺负,就更是怠慢的很,就连他的三餐都懒怠的很,似乎王府里并没有第一侍君舒无月这个人一样,可怜丞相当宝一样的儿子在王府里过的日子竟是艰涩的很。
那一日,天朗气清,他一个人站在屋前,瞧着庭院里的荒草,看着落在院子里的秋叶,算起来,嫁给她已经有几个月了,却只在拜堂那一日见过她一面,轻轻垂眸,想着自己方才在屋中养神的时候,听见经过的下人的议论。
有人还是看不惯他,到了她的跟前去嚼舌头。所以,她发话了。
她说,既然舒公子这么不识府里的规矩,那就往死里作践,不必顾着谁的面子,嫁到王府里就是王府的人。
她说,你们只要把音儿伺候好了,日后音儿做我的正位,你们就不必烦忧了。
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她便不会容不得他,却原来,是他自己纯稚天真了,她既然讨厌自己,又怎会因为自己乖顺而放下心中成见呢?她的柔情宽容温厚怜惜,都给了那个叫音儿的女子。
他本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不是那般火爆的人,所以,那些刺心的话语,他竟硬生生的受了,却从不找人诉苦,就连去跟摄政王和王夫去请安,都是一脸的清浅笑意,花飞颜就笑说王爷当真是好眼光,说他到底是大家公子,知书达理,看样子,王夫很喜欢他。
到后来,大概是王夫说了什么,有时候请安会遇见她,没有多余的言语,她会轻轻看他一眼,眸色不再是厌恶,变成了冷漠疏离,有时候似乎还有丝丝笑意。
只是,到了夜深的时候,独卧榻上,总也免不了泪湿枕襟,会辗转很久,才模糊睡着。
府里还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夫越来越喜欢他,他和她在王夫那里遇见的事情,被多嘴的人一谣传,还是添油加醋的传到了那个叫音儿的女子耳里。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那个娇媚的女子一脸恨意的看着他,大大的眼眸里都是对他的敌视:“舒无月,我告诉你,世女是喜欢我的,不要以为你在王夫面前表现的那么好,她就会喜欢你!哼,我告诉你,你做梦!”
那女子说完,恨恨的看了他一眼,甩手离开了。
他僵立在那里,不知心里是何滋味,怔愣半晌之后,他脸上现出恍惚笑意,低喃道:“……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我不过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我对她哪里还会有什么奢求呢……”
大概在恋爱中的人,都会无条件的听信最爱的人的话,也不知那音儿回去给她说了什么,那个原本对他无视的女子来看他,冷冷的说着和音儿一样的话,还叫他没事不必去给王夫请安了。
当时的他,真的是灰心绝望了啊……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习惯了这样寡淡的生活除了寂寞,没有别的词来形容。
可是,突然有一天的清晨,他照旧在在桌案习字打发时间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他以为是出去找人要早膳的梧桐,就随口道:“梧桐,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早就跟你说过了,不必去找她们,你几时见我用过早膳?”
他只是长久的没有得到回答,于是转身,就看见了她。
他以为她又是来讽刺他的,就算心里难受到不行,他依旧微笑,等着她说话。
哪里会想到她那时盯着他的眼中居然没有一丝厌恶,满眼都是歉意,眼底还隐藏着对他的惊艳。他困惑,不解,可是,识趣的没有问,怕她喜怒无常,到头来会伤了自己。
可是,她叫他无月。
她说,她是来告诉他的,她遣散了沉香阁的所有宠姬,要他搬到那里去住。
她说,不要以为她没安好心,或者对他有什么企图,她说她的事儿一时半会说不清。
他根本不信,怎么去相信,不看眼前女子的眼眸,他别开脸,故作冷漠的打断了她的话。
心底虽然有一丝动摇,但是理智告诉他是不能相信的。
她见他有些不耐,倒是赔笑走了,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掩上房门,舒无月却觉得这几个月以来,只有今天像在做梦一样。
以为遣散宠姬到底是一句戏言,稍后却在梧桐那里得到了证实,他慌乱失措,她突然的示好比她的冷嘲热讽更让人难以接受。
所有人对于她的转变,都是欣喜的,他当然也不例外,可是,心底什么没有念想,在得知她变作一个正常女子的时候,他居然只是想着,要是那个性烈如火的音儿得知这样的境况,该用什么来承受呢?她可是真的动了真情的呀……
王夫有感于她的转变,要去相国寺烧香拜佛,感谢佛祖厚恩。
他也跟着去了,是王夫吩咐的,他站在人群之中,瞧着站在最前的她的身影,回想她这几日对那些女子的冷淡和对自己明显热络,她的那一双总是泛着清澈笑意的眼眸在眼前晃动,一时间禁不住心绪万千,然而那心底却夹杂着隐隐的不安。
紧锁眉头,桃花眼中尽是迷茫,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殿外却有人闯了进来,府里出事了。
来报信的是一身湿漉漉的轻歌。
音儿投河自尽,都是为了她,此刻被人救上来,想见她。
看着她眉头一蹙,他的心里一紧,终究还是担心了么?却见她并不急于离开,眸中似有愧意,只是低低应了声,然后一路骑马回府。
看她离开的时候那样的艰涩的神情,他有些不放心,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就悄悄出了殿门,也是一路骑马回府了。
在房门前看到了踌躇不前的她,一脸的犹疑他看在眼里,他不知是怎的,也许可怜那个情烈的女子,他竟推门催她进去。
看着她进去,他嘴角却噙起一丝苦笑,轻轻抬眸,对面一身湿漉漉的人也是一脸的苦笑。
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听见里头一声大叫,心里一紧,已经就冲了进去,那情景看的他脑子发胀,心里像被一只手攥住一样喘不过气来。
音儿在她面前自尽了。
他此刻才真正相信,原来她,是真的变了。
他对管家吩咐,要好好安葬了音儿,一回眸,却见她神色呆滞的靠在轻歌身上,口里喃喃说着什么,那模样脆弱的叫人心疼,第一次,他有些羡慕轻歌可以贴身照顾她。
后来,王爷发脾气,要教训她,他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挡在王爷身前,不让她进去,只是被王爷推开的时候,他的手在地上蹭破了,有点疼。
可是,那疼却比不上他后来的心疼。
是的,他看着王爷挥舞着木棍,打上那个女子的身子的时候,他悲哀的发现,自己为了她,心疼,不是有人替他出气的欣喜,而是看着她被打,他心疼。这只能说明,他喜欢上了她。不早不晚,是对是错,已经没办法改过了,恰好是她。
他看不下去了,为她求情,他愿意替她承受这样的处罚。
他知道她在看他,这样一番话说出来,任谁都会知道他的心意,何况她不傻,一定明白。
他忐忑的等着,王爷却没有罚他,也没有再继续罚她,一甩袖走了,他的心放下一半,另外一半还是在忐忑的等待,她究竟会不会回应他的心意呢?
看着她苍白昏睡的脸,和那渗出身子的血迹,他却暗自嘲笑自己傻气,明明将心封闭的好好的,怎么又轻易的被她牵动情绪了呢?
可是这一次,不同于洞房那夜的懵懂,若是她再拒绝,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所以,王夫给她宝宝果的时候,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半晌不语,似乎还在沉吟,他的心就直直的往下坠去,冰冷一点点的啃噬他的身体,可是,上天终究还是垂怜他的,在他几乎失望的时候,她说她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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