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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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诅咒-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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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茨威格传承了弗洛伊德的思想,而弗洛伊德的思想又无限逼近了人内心深处的真相。如果人的内心、人的精神真的不是科学所能解释,而属于神秘领域,那么弗洛伊德不正是梅丹佐的化身吗!

  37

  夏绮文把车停到车库里的时候,松了口气。

  走出车库,夜风吹在额头上,让她微微有点眩晕。

  本不该开车去的,结果喝了酒,一路开回来的时候胆战心惊,好在没出事。不过,玩得很开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放松过了,连假面舞会时也没有,不知不觉就喝过了量。

  夏绮文轻轻叹了口气,要是有个男人在身边该有多好,这种时候就会把自己平安送回来,:再扶着她上楼。

  她花了一点时间,摸出磁卡刷开大门。

  电梯门关上,向上升去。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哒哒哒”的声音。

  这是夏绮文的高跟鞋不停地踩在电梯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她双脚小幅度地来回跺着地,仿佛很冷。

  这是老毛病了,她的肾功能不太好,总是尿频尿急,这已经让她在许多场合尴尬过许多次了。今天喝了酒,尿意上来更难忍。好在这是私密场所,没人看见她现在的难堪模样。

  越要到家的时候,小腹的酸胀感越是让她咬紧牙。电梯从上升到停止一瞬间的失重感,让她窘迫得下腹、臀部和两腿的肌肉一下子收紧,闭上眼睛,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口义息。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电梯门已经打开了。夏绮文走出电梯,两步之后变成了小跑,钥匙已经拿在手里,她飞快地打开门,胡乱踩了双拖鞋,拎包甩在客厅的沙发上,冲进了厕所。

  她似乎听见包里有什么东西“嘀”的响了一声,不是手机。显然她已经顾不上去弄清楚究竟,随着急促的水流打在陶瓷上,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微微张开嘴长长出了口气,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

  阿古把这些声音都听在耳里。

  他本来正在吃夜宵。一碗滚烫的方便面,放了许多辣料,吃得他“咝咝〃抽着气,脸上的伤疤泛起红光,额头渗出细汗。

  监听设备里一传来夏绮文开门的声音,他就停下了筷子。然后是重重关门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因为夏绮文没来得及关厕所门,所以,他装在客厅里的灵敏度颇高的窃听器,还收到了一点从厕所里传出的轻微声响。

  如果装在夏绮文家里的微型摄像头,能像窃听器一样,即时地把图像传过来该有多棒。阿古的眉角跳了跳,无声地笑起来。他决定明天一有机会,就潜进去,把拍到的东西搞过来。

  抽水的声音传来,阿古端起方便面,重新吃起来。

  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他一边“咝咝〃把面吸进嘴里,一边想。

  那个在夏绮文的客厅里,隔一会儿就“嘀”的响一声的,是什么?明显是从夏绮文回到家才有的,是手机短信吗?不像啊……

  夏绮文从厕所走出来,又听见了自己包里传出的声音。

  鸣叫声以固定的频率,隔五六秒钟就响一次。

  到底是什么东西,夏绮文想。她往斜躺在沙发上的包走去,忽然记起什么,脸色立刻变得古怪起来。

  鸣叫声是从一个打火机大小的匣子里发出的,上面有个小红灯闪动着。夏绮文用手捂着嘴,满脸的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夏绮文急匆匆地跑进书房,找出这个小东西的包装盒,细细地阅读说明书。

  当她再次返回客厅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她拿起还在叫着的小匣子,在客厅转了一圈j靠近装饰橱的时候,上面小红灯闪烁的频率明显加快了。她慢慢移动着匣子——实际上,这是一个防止被偷窥的电子探测器,最近几年,网络上的偷窥视频越来越多,有段时间演艺界的女明星们人人自危,生怕在更衣室换衣服或在厕所方便的时候被针孔摄像头拍到。这个探测器能在一定距离内侦测到摄像头发出的电子讯号,其实原理她也不很清楚,只听说台湾的许多艺人都用,就托人买来。这小玩意儿一直扔在包里,从来没有过动静,没想到第一次发挥作用,竟然是在自己家里。

  夏绮文搬了张椅子,脱了鞋踩上去,很快,她就从那张嘴里发现了摄像头。

  阿古觉得夏绮文今晚有些异常。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照理她应该忙着卸妆,洗澡,做皮肤保养,准备睡觉。可是从窃听器里,他听见的却是她在各个房间里不停的脚步声,还有搬动桌椅的声音,以及其他一些他判断不出来源的声音。

  她在干什么事情呢?阿古摸着下巴,想不出答案。

  还有,“嘀嘀〃声尾随着夏绮文的脚步,她到哪里,就响到哪里,这到底是什么?

  夏绮文还从来没有让他这么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看来,只有等他拿到监视录像,才能知道答案了。想到这里,阿古庆幸自己先前装了那些监控摄像头。

  当夏绮文掀起抽水马桶的盖子,弯下腰,终于发现了用强力胶粘在陶瓷后沿底部的最后一个针孔摄像头时,羞辱和惊恐交织在一起,让她忍不住大声骂了句脏话。

  幸好不久之后,她就在书房的那本《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里找到了蓝牙视频信号接收器。这意味着没有什么让她难堪的东西流出去,现在她只要报警就可以了。

  想到报警之后的麻烦,夏绮文就觉得头脑发胀,这肯定会是接下来一整个月娱乐记者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但这事一定是要报警的,太可怕了,居然有人偷偷潜进家里,装了这样的东西,他到底想干什么?

  夏绮文回想着最近是否得罪过什么人,那些狗仔虽然可恶,但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犯罪行为吧。

  还有,在报警之前,先清点一下有没有少掉贵重物品,虽然她隐约觉得,侵入者并不是为钱财来的。

  贵重的珠宝首饰和名表都没动过,有些甚至放在相当显眼的位置。夏绮文皱起了眉,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她走到写字台前,准备拿起电话拨打110报警。这个时候,她瞥见了放在写字台一侧的手提电脑包。

  她是个做事情很求完美的人,这种习惯在许多生活的细节里都有体现。比如她用完手提电脑,放回包里的时候,一定会把电源线、鼠标等等固定放在最合适它们的地方,而不是胡乱塞进去。同时,电脑包的拉链也会注意拉严实。

  可现在,电脑包的拉链没有完全密合,留了一小段没有拉起来。就只是一小段而已,对别人来说这很正常,可夏绮文却觉得,似乎有人动过手提电脑。

  她拉开电脑包,看了看里面各个配件的摆放,好像挺正常。是自己多心了吗?或许只是偶然一次没有拉紧而已。

  夏绮文把手提电脑从包里取出,打开并按下了启动键。

  开机画面闪过,进入WINDOWSXP操作界面,她看了一眼右下角的电池残留电量,心立刻沉了下去。

  还有86%的电,可前一次,她是充满了电再关机的。

  那个可怖的侵入者,没有拿走她任何财物,但是却打开过她的手提电脑!

  他还干过些什么?

  虽然在厕所的马桶里发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可其他每个房间也都发现了,如果仅仅为了偷窥,不需要这样。

  不是为了偷窥,那是为了什么?

  一个词从脑海里跳了出来:监视。

  自己正在被监视!

  夏绮文手足冰凉,她记起了那天晚上,门外走道上突然亮起的灯光,她还欺骗自己那只是过度敏感的感应灯的小故障。愣了一会儿,她开始查看自己的一些物品。

  拉开一个抽屉,那儿有一小包东西。

  夏绮文清点了三遍。

  “天哪。〃她喃喃地说。

  “天哪。”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了一遍。

  那包东西,少了一根。

  夏绮文的呼吸急促起来,本该早已经不起作用的酒精好像又开始让她眩晕。扶着桌子镇定了片刻,她倒了点温水,从卧室的药瓶里取了两颗药吞下去。

  “该还的总是要还。’’她低语着,然后找出一根USB数据线,把蓝牙视频信号接收器连上了电脑。

  微型硬盘上存下来的视频文件可以用暴风影音直接播放,她快进着这些无声的影像,终于看到,客厅里草人嘴里的那个摄像头,在最开始的时候,录到的那个人。他正面朝着自己,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着,嘴角长长的疤痕蜈蚣一样扭动着。

  这张脸,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夏绮文当然记得,就在昨天,她从费城家里出来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一张脸。夏绮文还记得,他坐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里。

  她曾经以为,这只是个长相可怖的路人。

  38

  太阳很好,并且没有风,暖洋洋的。这大概是今年正式入冬前,所剩无几的适合出游的好天气了。

  韩裳走在上海东北角一片老城区的街道上,早晨上班的高峰已经过了,这儿依旧车水马龙,行人不断。阳光在地上撒出一片片的树影,弄堂口有老人站着坐着扯家常,一股让人浑身闲适松散下来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是这些韩裳全都感觉不到,在她的眼中,黑云压城。前方空气里的每个分子都拚命挤在一起,让她每迈出一步,都要花许多力气。她咬着牙,按捺着狂乱的心跳,不回头。

  这是她的一个心结,直到今天她下定决心来到这里,才知道自己的心理障碍竟然已经严重到这样的程度。

  前方,汇山公园里常青树的郁郁树冠已经可以望见。哦,现在这里叫作霍山公园了,这里曾经是上海犹太人的墓地,韩裳知道,她的外曾祖父威尔顿就葬在公园里的某个角落,但她从来没有去扫过墓。

  霍山公园就像一个标志,它提醒着韩裳,六十年前上海的犹太人聚居区,就快到了。

  韩裳的母亲极少提起这位外曾祖父,有更多的原因,不是他死得早。

  韩裳的犹太血统,完全是通过母系这一脉传承下来的。外祖母十六岁生下了她的母亲,一九四六年,外曾祖母独自一人生下了外祖母。而外曾祖父到底长什么样子,连韩裳的外祖母都没有亲眼见过。

  实际上,这是一个不名誉的故事,一个让后代羞于提及的出身。

  一九四五年的秋天,二次大战的胜利和日本人的投降让整个上海都在狂欢,四马路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犹太人拉了个流莺过了一夜,他出手阔绰,让这个本已有意改变生活状态的流莺下决心就此从良。

  可是两个月后,女人发现自己怀孕了,十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女孩。明显的外貌特征解决了困扰她很久的难题,她知道这女孩的父亲是谁了。她跑到犹太人聚居区,根据记忆中的模样一家家问,很快就得知,女儿的父亲是摩西会堂的拉比——劳德·威尔顿。但这是从前的事了,这位拉比的精神从一二年前开始出问题,幻听并伴随阵阵难忍的头痛。很快他无法再担任拉比,而且大量饮酒来对付头痛,不久前喝得烂醉翻进黄浦江,捞上来时早已经没气了。

  一个有精神问题的男人和一个女诞下的后代,当然不会乐意提起这样的祖先。

  韩裳的心结并不仅仅是如此而已。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在和自己的梦境对抗。对这些梦的排斥,慢慢延伸到了她的外曾祖父,和有关他的一切。在她拚命地要用心理学理论来证明这些梦境并非神秘现象的同时,更下意识地拒绝来到和外曾祖父有关的场所。这种拒绝变成了恐惧,并且越来越严重。

  走在这里,韩裳才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心理防线有多么脆弱。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心中堤坝崩裂的声音。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在精神科上叫作惊恐发作,就像有人恐高,有人恐速度,有人恐幽闭一样,治疗的方法不外乎两种:一是药物,二就是让病人做她最怕的事,超出惊恐的极限。但是.第二个方法有危险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超出极限后恢复正常,有人会精神崩溃。

  韩裳沿着霍山路向前走,已经走过了霍山公园,很快就要到舟山路了。漫无边际的恐惧潮水从堤坝里渗出来,似乎随时都会“轰”地咆哮奔腾起来,将她淹没。可是,恐惧之外,有一丝别样的情绪在心底里滋长起来,有点熟悉,有点怀念,有点恍惚。

  走到舟山路和霍山路的丁字路口,韩裳拐到了舟山路上,眼前的这条小路一边开满了卖服装的小店,另一边则是长排连在一起的有尖顶的老房子。

  韩裳的目光被那些老房子吸引了。这些由青红砖建成的高大建筑,有着太多犹太人的痕迹。每一处楼道入口,都是由红砖砌就的漂亮拱门,拱门的穹顶上还有个小尖角,就像阿拉伯的宫殿。窗户也都有半圆型的顶,两边有柱子拱卫着,柱子的上端还有漂亮的花纹,像虎爪,却还要复杂优美些。总之,在这些建筑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找到让人赞叹的细节。

  韩裳的视线向上移,头慢慢仰起,终于看见,在一个个尖顶上,那些虽经岁月流逝,却仍非常醒目的白色十字架。在看到十字架的瞬间,内心的堤坝崩塌了,洪流宣泻,冲刷着她全身每一寸肌肤,连最细微的神经末梢都通了电似的颤栗不止。

  可是,把她淹没的并不是恐惧。刚才还厚厚实实蒙在心头的恐惧不见了,而那一星点儿的熟悉、怀念却放大了一百倍、一万倍。突然爆发的情感将她击倒,许多影像的片断流光一样在她眼前掠过,她什么都抓不住,就像夜晚的流星,能看清楚的只有尾迹,一条又一条。

  一九三七年至一九四一年,大批从欧洲各国逃出的犹太难民从西伯利亚辗转逃到日本神户,因为日本政府拒绝他们,其中不少难民来到上海。上海先后接纳了三万多名来自欧洲的犹太难民。一九四三年二月,日本当局命令所有一九三七年后抵沪的犹太难民迁入“无国籍难民隔离区”。这个隔离区包含有十五个街区,其中心位置,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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