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不假汉,国际国内形势风云变幻,没有给后主恢复国力更多的时间。二百六十三年,曹魏征西将军邓艾伐汉,后主与忠武公反复权衡,认为国力悬殊,不能取胜,全国为上。为使百姓免遭屠戮,主动纳降。
决定开城纳降的头天晚上,一盏油灯之下,后主与忠武公相对而坐。有如下一段正史无载的对话:
后主:先生还是跟我一起去洛阳吧?
忠武公:皇上为百姓黎民计,洛阳必去。而我一介臣工,绝不二臣事魏。
后主:今大魏名义上是元帝曹奂,实为傀儡矣。听说什么事情都是大都督司马昭说了算,代魏指日可待。
忠武公:是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后主:不瞒先生说,晚生在你的辅佐之下,治汉三十年矣,自认为并无大的建树。但这并不是先生你的过错,而是晚生无能。晚生之于司马,自愧弗如啊。天下本不是刘氏一家之天下,想姬姓享国八百多年,不也能顺应天意民愿吗?姓氏只是一个符号,贤能之人才是真正的人君呐。
忠武公:皇上所言差矣。皇上可谓德昭天下。遗憾的是我们没有辅佐之才,以至于上累君主,下累百姓。如此人臣,羞愧难当。
后主:为人间永无兵燹,天下百姓安康,先生就随我一起去洛阳吧。我为孽障,苟且余生。但先生有盖世奇才,可以去辅佐司马,福利苍生呐。
忠武公: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侍。我还是暂避乱世,静观其变吧。有朝一日,天悯苍生,降得明主,我余最万死不辞。
后主:先生执意如此,那就各自珍重吧。
忠武公:余最能在大汉得到皇上器重,在此谢过。
第二天清晨,忠武公还是那套老装束,肩挎那面包袱,包袱里是后主亲手为他摊的几十张煎饼,这次加了鸡蛋。腋下依然夹着那把雨伞,出北门,望着太白山大踏步而去。
正文二十八
大约是在十月的中旬吧,我正在美国的安大略湖上吃鱼头。当时我是怀着一种复仇的心理和无比痛快的心情,心想一百多年来,你们美国人一抬腿就往中国跑,烧杀抢掠,指手划脚,把中国搞得一塌糊涂。今天,我也终于来了,只可惜现在不能杀人放火了。但是,头天晚上子夜时分,我趁着街上没人,冒着被驱逐出境的危险,跑到纽约第五大街上去拉了一摊稀屎。当时,提起裤子的时候,真是感觉幸福得不行。我这样一说,大家自然就能感觉到我吃鱼头时的愉悦心情了。
但是,就在我如此幸福的时刻,忽然就接到我那个发誓要给我出书的同学,《地老天荒》出版社的编辑魔高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对我说,兄弟啊,知道吗?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了。你那本书写得怎么样啊?都写了二十年了,我都要退休了,还要不要我来帮你出啊?这不是对我无情的嘲讽和打击吗?想当年,我和魔高一起学习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红高粱》和《白棉花》,那可是比学报纸还要认真呐。由于我们的肤浅和幼稚,还把莫言的《**》叱之为“卖娘文学”。可如今,他一个小学都没有毕业的放牛娃一鸣惊人,刚拿了茅盾文学奖又接着拿诺贝尔文学奖,叫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人脸往哪搁呀?这个魔高还幸灾乐祸地挖苦我。我自然也是没有好话还他。
于是,我一边啃着安大略湖的鱼头,一边回答他,是啊,听说莫言他爹在院子里种的胡萝卜都让一帮蠢货拔光了,拿回去供在中堂上做生殖器崇拜呢。老子一本书写了二十年没出版,还不是因为碰上了你这个比猪还蠢的编辑吗?就算是不出版又有什么关系呢,沈从文有一篇小说《炊事员》七易其稿而不得发表,他不照样做他的大文豪吗?莫言写了那么多,有哪一篇是你小子编的?有哪一篇是你那个《地老天荒》发的?你小子这辈子除了什么艳史、秘史和春宫画册,何曾又出过一本正经书?你真是辱没师门呐。一个小学没毕业的放牛娃拿了诺贝尔文学奖,你这个正牌文学系的毕业生不感到羞耻吗?要是我,早寻块豆腐撞死算了。一席话,直噎得魔高讪讪无语。
放下电话,我心里更痛快。心想这本书写不写都无所谓了。写书有什么出息啊,莫言写了一辈子,听说十年的版税收入也只有三百多万,还上了什么“中国作家富豪榜”,还不如人家在电视上卖三十秒钟的脸蛋子和屁股蛋子钱多呢。这次诺贝尔文学奖奖了七百五十万,人家问他打算怎么花,他搓搓手害羞地说,要在北京买套一百二十平方米的房子。你看,这么大个作家,还是中国作协的副主席,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他的思想不完全还是一个土得掉渣的山东高密的农夫吗?我完全想通了,与其写书还不如多吃点安大略湖的鱼头,今晚再到联合国大厦门口去拉一摊稀屎更痛快。
但是,从美国回来以后,我的邮箱里有一封魔高写来的邮件,全文如下:
老同学:
忠武公这个人物堪称一个空前绝后的文学人物。他从历史的长河中向我们奋游而来,给世人以百折不挠的精神启迪和生命意义的美好诠释。忠武公的生命传奇对作为作者的你和作为编者的我,都罗置了一道无法挣脱的精神锁链。使你我的生命将毫无条件地为此而沉沦,直至油尽灯灭。
老同学,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我寄身的这个肮脏而纷乱的世界吧!除了科技水平和物质生活有了大幅提高之外,官以私进、政以贿行。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和做人美德沦丧殆尽。祖国母亲是为祖国母猪,十三亿猪崽你争我夺,个个都想叼着**不放,狼心狗肺地吸吮着她的奶水和精血。党风不正,政风不实,民风不朴。自下而上是一级骗一级,一直骗到总书记;自上而下是一级压一级,一直压到种田的。哪里还有文死谏、武死战的壮士?居庙堂之高谁忧其民?处江湖之远谁忧其君?呜呼!
要相信文学的力量,要把对饱受挫折而仍顽强生活的人的关注作为文学的起点和终点,要坚信百折不挠,愈挫愈奋是中华民族的脊梁。作为文学人,记住戴望舒先生的那条《雨巷》吧,美丽中国让你我倾注一生的爱;记住朱自清先生的那张《背影》吧,父子相承,中国总有不折的精神脊梁,哪怕他被压得像一张弓一样。
写下去吧,老同学。中国需要忠武公,中国人民需要忠武公。嘿嘿,如果你坚决不写要去行尸走肉的话,那就让我继承你的遗志,继续写下去吧!
魔高
二0一二年十月十二日
有人总结过,说一个人二十岁的时候,他梦想着改变世界。三十岁的时候,他梦想着改变一个国家。四十岁的时候,他梦想着至少要改变一个地区。到五十岁,他反顾自己的人生经历,便只想改变自己的家庭了。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我想我也不能逃脱这个规律,现在也是“奔五”的人了,管它呢,“肉食者谋之”。但是,读完魔高的来信,多少对我有一些触动。魔高这个人一向有些玩世不恭,一生都没说过什么正经话,也没做过什么正经事。这封信可以说是他跟我说的最正经的话了。我七思八想,还是要对得起他的这番正经呐。于是,我在邮箱里给他回复了两个字:遵命。决定继续写下去。
忠武公离开成都,往太白山而去,一路上所闻所见都令他十分寒心。所有的城镇都挂上了大魏的旗帜。守城的官兵都换上了大魏的军装。城门头上都悬挂着“热烈庆祝归顺大魏帝国”的巨幅标语。茶楼酒肆的评书,说的都是《魏武帝演义》,再也没人去说《二十八宿闹昆阳》了。街谈巷议之间,都是对大魏的溢美之词。人们的脸上都是幸福的微笑。驿道上,无论是官差还是百姓,见面招呼一律由“吃饭了吗?”改为一问一答式的“归顺大魏”“幸福无边”。就象二战时期阿尔巴尼亚人民见面都要说“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一样。如果你不这样打招呼,就算你有官府的通关路引,也一律被视着反贼戴枷送官。如果你见面就哈腰并一叠声地说“归顺大魏”“幸福无边”,没有路引也照样能够通关。忠武公身上原是带着蜀汉皇帝御签的特别通行证的,现在自然是不如一张废纸,甚至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他只好用它擦了一回屁股扔进了茅坑。这东西如果留到今天,对一些古代流动人口管理制度的研究者来说堪称至宝。对一些好古的收藏家来说,就算是从茅坑再捞起来,毫无疑问也是价值连城,但是忠武公却用它来擦了屁股。一路上,他还看见各个城门口和关隘边都在杀人,杀的都是那些不肯说“归顺大魏”和“幸福无边”的犟人。忠武公被逼无奈,一路上通关过隘,吃饭下店,也只好一叠声地说“归顺大魏”和“幸福无边”。
忠武公北越秦岭,再过太白关,看见这边的官兵都无比的傲慢,在南来的蜀汉遗民面前,常有高人一等的作派,就连百姓们的言行之间,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优越感。忠武公想,长安有家也难归啊,便在太白山中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结了一座草庐,过起隐士的生活来。
有一天,忠武公正在草庐里午睡,就听见有人拍打柴扉。忠武公打开门一看,篱院中间站着一个彪形大汉,他上身赤裸,胸前纹着一条伸着舌头的狼,手上牵着的也是一条伸着舌头的狼。他恶狠狠地对忠武公吼道,不懂规矩的老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忠武公谦卑地答道,从南边逃难来的。
我们总经理知道吗?(原来总经理一词源于此。)
我不认识你们总经理,也不知道你们总经理衙门在什么地方办公。
交了进山费吗?(原来进山收费自古有之。)
一听说要交费,忠武公想起包袱里还有几张蜀汉银行的银票,便转身进屋拿出来。对方接手一看,说道,这不是大魏的银票,没用。拿现钱来。
我没有现钱。忠武公说。
有硬货也行。
也没有硬货。
你这个老东西,想抗拒执法吗?(原来收钱就是执法也是自古的规矩。)说完,他弯腰拍拍坐在脚边的狼脑袋,命令道,阿雄,上!
那条狼一窜而起,扑向忠武公。就在这时,一只长着弯弯犄角和长长胡子的山羊从忠武公身后跳出,怒目而视。那条狼一见那只山羊,立刻萎靡不振,夹着尾巴呜呜地哭。狼怎么也有怕羊的时候呢?稀罕!那大汉虚张声势地指着忠武公说道,老东西,你等着。牵起那条狼便灰溜溜地走了。
过了几天,又有一个牵豹的大汉带着一帮人来找忠武公。牵狼的大汉也在其列。一见忠武公,他赶忙上前狐假虎威地吼道,老东西,这是我们南山区域经理,快快见过。
忠武公双手一拱,老朽见过南山区域经理。
这时,就有两个小卒搬来一把太师椅。牵豹的汉子稳稳地坐下。那只豹子也端坐在椅子旁边,双目直视忠武公,慢悠悠地甩尾巴玩,就象街上的小混混甩手里的刀子一样,好象是对忠武公的一种无言的警告。又有一个小卒捧上一个紫砂茶壶,牵豹的汉子托着紫砂茶壶轻呷一口,才开口问话。
老先生,从哪里来呀?
南边。
好,好。弃暗投明,欢迎欢迎。不知老先生到本山来有何贵干啊?
只求躬耕山野,终老天年。
哦,先生现在此居住,可曾申报户籍?
没有。¨。电子书 ZEi8。COm电子书 。电子书 。电子书¨
先生在此结庐,可曾办理宅基地使用许可证、规划选址意见书和建设许可证?(建设凭“三证”古亦如此?)
没有。
牵豹的大汉起身来到忠武公面前,拍拍忠武公的肩膀说道,那就是老先生你的不是了。
他又转身面朝山下,用端着茶壶的手向山下一指说道,老先生请看,巍巍秦岭,自东而西,商洛山、终南山、太白山次第屏列。北眺长安,三山之上多少英雄豪杰,仁人志士泪湿胸襟啊。先生请看,九万里中原大地,哪一日不是处处狼烟?座座城池,朝夕相易。宝殿之上,奸佞横行,个个都是独夫民贼。负鸿鹄之志者皆隐于三山矣。我们太白荐仕公司的宗旨就是要将隐于山林的有志之士推向历史的舞台,让他们去肩负历史的使命,救国于水火,解民于倒悬。然而,腐败的吏制却让我们寸步难行啊。为了全面掌握干部的使用情况,以便于对隐士的择优推荐,我们的总经理花了一千万才在吏部捐到一个从三品的文选司博士,以便于掌握文职官员的使用情况;又花一千万才在兵部捐到一个从三品的武选司博士以便于掌握军队干部的使用情况;还花了五千万才在都察院捐到一个从三品的监察御史,以便于掌握各级官员的贪污腐化行为;还花了五千万才在大理寺捐到一个从三品的人民陪审员,以便于对贪官污吏的及时诛杀,好让更多的隐士有早日出山的机会。为了及时掌握人力资源信息,三省六部的笔试贴基本上都是我们花钱捐的。正三品以上官家的奶妈和婢女都是我们花钱雇的,二奶小三们的费用开销都由我们负责。我们还有一支五百人的耍猴队伍,遍布全国各地,他们名义上是耍猴卖艺,实际上是调查各个地方官员的缺失情况,以便于我们做好隐士们的定向包装和推荐工作。他们还负责收集地方官员的腐败情报,为我们在关键时刻掌控地方官员提供依据。
说到这里,牵豹人又呷了一口茶,长叹一声说,难呐,我们的经营成本何其高也。
牵豹人再次用端着茶壶的手指指山下,对忠武公说,老先生,世风不古啊。你看看,从山脚一路上来,山门、接官亭、半山亭、老子庙、神仙洞、太公堂、四皓寺、品茗阁、论道坛等等等等,要多少钱去建呀。来选仕的官家个个都要排场,送礼请客,车接车送,好不容易把他们哄上山,接待工作要做到滴水不漏。稍有不慎,他拍屁股扭头就走,害得我们前功尽弃呀。还有,为了包装推出隐士,每年还要开办“山花”、“清风”、“红叶”、“瑞雪”四季论坛。届时,各路官家带着朋友引着侍妾,还有二奶小三,成群结队,那花起钱来,真如渭河淌水呀。
牵豹人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连声说,难呐,难呐。为国选仕,我们总经理年纪轻轻头发都愁白了。唉,朝廷又不拨一分钱。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