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丹轻轻一句嗔过去:“你又吼我。”
唐劲一哑,闭嘴了。
简丹可不想纵容唐劲这习惯:“你上次自己说过的。”
唐劲暗骂小心眼,不甘不愿挤出来一句:“对不起,啊。”
没诚意。不过唐劲就是这样儿的人。心眼好,大男子主义,会让着女人,可要他们跟女人道歉,那就难咯!简丹一清二楚,简丹烦恼都嫌浪费力气,当即回敬以漫不经心:“那行,我接受。”
唐劲张嘴要抗议,简丹却已经抢先一步,从容转回了正题,认真道:“说实在的,如果你有个什么万一,我会难过、会伤心,但我又不靠你养,又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了了。我还有我自己,还有父母,还有朋友。所以,我还是会好好过下去。”
唐劲这下信了。结果他心下愈发惊异,惊异于简丹的与众不同——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
丹丹果然好样儿的!
简丹顿了顿,二分诚恳八分故意,又添了一句:“然后,我会再找一个!”
唐劲一噎!
简丹肚子里暗笑,正色道:“你那行是个青春饭,三十五这样,就干不了,对吧?要么升上去,要么转后方,要么退下来。等你三十五,我才二十六,还年轻呢。所以,万一你要那啥了,我再找一个,有什么难的?让我想想,要一个啥样儿的男人好呢?别的不提,肯定得比你年轻、比你英俊、比你……”
“……丹丹!”
“干啥?”
“你在家里不?”
“是啊。”
“好,很好——你有种别跑!”
唐劲一把掐了手机,蹦下床套了件汗衫,蹬上鞋抓了钥匙,飞快出门下楼。他一开始还虎着脸,然后突然就忍俊不禁,大乐。
简丹悠然拿下手机,瞅了瞅上面的“通话结束”,坏坏一笑,耍了个花样,“啪”一下扣上了翻盖,往桌上一拍——臭小子,谁怕谁啊!
……
窗内,简丹的手指修长有力,在墨黑的键盘上流畅敲击。
窗外,晚霞开始染红西边的天际。
不知谁家养的群鸽盘旋而过,白的灰的,翎羽微蓝,光泽油亮。它们扑楞楞掠过十二号院的上空,掠过归家的车马人流,飞向北方。
同一个方向,红绿灯路口。
绿灯转黄,黄灯跳绿。唐劲抢在这最后几秒里,卡着时间过了路口,蹬着他那古董二八,吹着口哨往前。
唐劲到了简丹楼下,这才发现自己拉了手机。
唐劲停了车,几步蹿上一条楼梯,却忽然脚下一慢,又转身下来了——他知道简丹住四楼,左边。上去敲门不难,可是……
万一开门的是简丹爸妈呢?
唐劲低头瞅瞅自己这一身,没啥不好,但也没啥好的!第一印象唉第一印象……唐劲破天荒胆怯了!
他慢吞吞下了楼,倒退几步,仰头大喊:“丹丹!”
目标窗户没反应,唐劲刚提气想喊第二声,左边的四号楼三层西数第二家,窗户“刷”一声开了,探出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来。
唐劲赶紧一闪身躲进了楼道口。
那小姑娘第一眼是往自己楼下看,结果没瞧见唐劲。
……
简但听到喊声就乐了,当即关电脑收笔记,起身刚探手要去开窗,却忽然顿住了,唇角一翘,直接拿了钱包钥匙,跟简芳说了一声,出门下楼——脚步放得很轻,又快,又无声无息。
唐劲探头探脑,眼瞅着那小姑娘环顾四下、没找到人、缩了回去、合上了窗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唐劲奇怪了——他为什么要松一口气?
他又不是做了贼!
就是啊!
此时简丹已经下到了一二楼之间的转角,按着扶手往下瞧,刚好就看到唐劲在那儿困惑不已,还抓了抓头。
简丹看得津津有味,一点也不急着打招呼,索性趴在了扶手上瞅。
唐劲奇怪了一回没答案,走出楼道,转身抬头,正打算喊“简丹”,却发现简丹已经下来了!还摆明了一幅“我瞧你啥时候才能发现”的坏样!
唐劲意外,当即乐了,顶着两个酒窝嚷嚷:“干啥那!”
简丹莞尔,轻快下楼:“这个该我问你吧,怎么又跑过来了,嗯?”
“还不是——”唐劲嗓门一高,高到一半却高不上去了。他望着简丹,笑了,不知为什么,还有点儿害臊:“还不是你。你就是故意的。”
简丹暗暗里大乐,含笑一点头:“答对了。”说着不等唐劲再开口,踮脚亲了唐劲一口。
唐劲这下子彻底吼不起来了。
简丹乐滋滋瞅瞅唐劲,肚子里坏笑。
刚才那算是撒娇了吗?
不管算不算,总比嗓子一胖吼过来好。吼个一次两次,她还有耐性;吼多了,她可不乐意奉陪。
所以,值得鼓励,需要肯定——训练强化、养成习惯,而后就习惯成自然啦。
两人决定去外面吃晚饭,然后逛逛,看看夜景,再回家。
“我手机忘拿了。”唐劲推了自行车,摸摸鼻子无奈道,还有点不好意思,“钱也没带。”
简丹掏了裤子口袋,一亮钱包跟唐劲晃了晃:“那带了钥匙不?你爸妈今晚回家的吧?”
“带了。”因为要开储藏间的门,推自行车。“回的。”
“这不就行了。”简丹轻松一摆手,“去哪?”
唐劲暗暗庆幸——这要是换他老妈,又该说了!
娘们儿跟娘们儿也不一样哈!
丹丹果然最好!
最好最好啦!
他光顾偷乐忘了答话,简丹瞅瞅唐劲,莞尔:“还有你刚才干嘛呢?在那楼道口贼头贼脑。”
“嗐,别提了!”唐劲下巴一指,“那楼也住了一个丹丹,人小姑娘还以为我喊的是她那!”
简丹好笑:“这又有什么好躲的。”悠然上下打量了一回唐劲:“我看你呀,都职业病了。”
唐劲一怔,旋即他发现,还真被简丹说中了!
那啥,他们隐蔽来隐蔽去,隐蔽惯了!
他们再也没有谈及唐劲的职业危险。
不过,有些东西一旦说开,就会带来重大变化:两人忽然就觉得彼此亲密了许多。
尤其唐劲。
之前唐劲只顾着惊喜,心里却不踏实,因为他那危险性,对朋友固然不必提,可女朋友……这又不一样!所以唐劲格外缠着简丹,也格外迁就简丹。
而今天,简丹告诉他“不怕”。至此唐劲才知道,这个小姑娘,不是菟丝子、不是温室花,不需要仰仗他,不会成为他的后顾之忧——这个小姑娘,凭着自己就能站在他身边。
与他为伴,与他相爱,与他并肩而立。
一如他的战友们。
这令唐劲对简丹,在喜爱之外,又增添了一份敬意。
也因如此,唐劲终于可以开口跟简丹说说他的战友。
谁谁谁吃不了辣,沾上那么一丁点,鼻涕眼泪一大把!
谁谁谁没酒量,好生生一条大汉,一杯啤酒居然就能给放倒……
谁谁谁训练时出大丑,裤子烧了个大洞,走光了,只可惜全是大老爷们儿,没有美眉瞧见——不然正好以身相许!哎!
还有那谁谁谁,演习里倒大霉,人说“瞎猫碰到死老鼠”,他活蹦乱跳一个人,竟然就成了那“死老鼠”!
简丹听得津津有味。
唐劲起先还留心避开了那些骇人的事。比如冬季的野外,零下几十度,大雪及膝的荒野,一个星期的时限,两天的干粮……
——这种训练,光低温一项,就能叫人一不小心冻得少个耳朵脚趾手指之类的“零件”!
可后来唐劲发现,简丹压根不怕;而且简丹偶尔插一句,总是问到点子上。结果唐劲说得来了劲儿,并且再也不顾忌了——想到什么、拿什么来给简丹讲!
当然,到底是哪块地盘、多少人训练,这些自然不能提。可是讲讲半路上逮到的野兔挖到的青蛙刨出来的蛇,又有什么问题?
“真可怜。”简丹装模作样摇头叹气,“人家正睡大觉呢,你就给下黑手了。”青蛙与蛇都冬眠。所以才是“挖”出来。
“嗐!”唐劲乐滋滋直摇头——你得笑那么坏,这还“可怜”人家?!
谁信啊!
“能生火不?要是生吃,那可不太妙。寄生虫!”
“能。训练呢,又不是对抗。”也不是敌后。
“这样……”简丹望向唐劲,微微沉吟。
“咋了?”
39、分享(下)
“你们的体检够仔细吗?”
唐劲看看简丹,点点头。他听得懂简丹为什么这么问:有些任务里,迫不得已,得用生食补充口粮。而简丹关心他,才会想要知道,不对么?
并且,与刘澄红不同的是,简丹不唠叨,不盘查细枝末节,不做无谓的担心——简丹一针见血、简丹直指关键、简丹一清二楚!
简丹明白他所面对的危险,到底是些什么!简丹知道野外的可怕不止豺狼虎豹!
这种被理解的感觉很好。所以唐劲没有不耐、也没有无奈。他还补充了一句,好让简丹放心:“比起我上学那会儿的,好得多了去了!”
简丹一笑,转而捡了个有趣的聊:“蛇肉烤了好吃不?”
“还用说吗!”唐劲抖了起来,呷吧呷吧嘴,一脸馋相,“那可是全天然、纯野生的啊!落到饭店里,要好几百那!山珍海味,懂不!”
他这样儿,简丹一看就知道,才不信呢。不过简丹并不直接戳穿,简丹坏坏一乐,顺着唐劲的话给他下套子:“那成,明儿我们找个烧烤店试试,好不好?”又添道:“对了,要不,我把潘静叫过来。她可是我闺蜜哈,你也见见,再露上一手!”
唐劲登时一卡。他其实不会烧烤,那是杨队的绝活儿。可问题是,他能说“我才不伺候您”吗?
他敢吗?!他舍得吗?!
他舍不得哎……
所以他不敢。
也所以,唐劲顿时气短了——明天要真去了烧烤店,牛皮可就吹破了!
牛皮吹破也罢了,以唐劲这几天的经验,他确信:简丹不会为这个跟他生气。
可是,害简丹丢脸呢?
要知道,他烤的那肉,别说胡椒花椒了……
都不带抹盐的!
因为冰天雪地,野外跋涉,汗流浃背,平日里最便宜不过的食盐,就成了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
本来嘛,重体力活动者所需的盐分就比平常人多,而平常人一周也得一两盐!
偏偏他们给带的那一小包盐,只是堪堪够而已,又没地方补充,这就得小心保护好。要是抹在肉上烤,总有浪费,后头几天就会缺盐,那可麻烦了——肌肉痉挛、耳晕目眩、疲惫乏力!
那只能呼叫救援!
出局!
丢脸!
所以杨队一抠门,唐劲他们就只好啃淡的。
至于盐,伴着雪吃下去,一丁点也不能浪费。
结果唐劲踟蹰小半晌,自己坦白交代了:“哎,其实……我们吃的哪是烧烤啊,什么料都没放!”说着唐劲恨恨了!可简丹就在眼前,唐劲就恨不起来、就只好去恨远在天边的始作俑者!“杨队那个抠门儿哎!只给了一两盐,路上要一礼拜,谁敢乱用啊!”
套子都还没开始收呢、这家伙就自己摇白旗了?
简丹意外,又兼幸灾乐祸,不禁畅笑出声。笑声清朗,加上他们面水而立,听起来额外悦耳动人。
唐劲起先还想抗议一下,转头没好气睨向简丹,却是看得痴了。
他不需要忧虑,也不需要同情。
他要的是理解。
这条路,苦中有乐。钱是不多,但却可以摸到真枪实弾,满足一个男人自小都会有的梦想;可以尽展所长,让他找到自己的价值;可以与战友生死与共,令他有踏踏实实、亲密无间的归属感。
这是大多数别的工作,所不能给予的。这也是他在父母那儿、在亲朋好友那儿、在学校生活中,从不曾得到过的。
这是他自己选的。
他抗下来了。
有了这些,这一辈子,他便没白活。
而现在,这个小姑娘,他喜欢的这个小姑娘,懂他。
……还笑他!
……
唐劲蓦然扣过简丹,端详片刻,望着简丹的眼睛,合眼吻了下去。
简丹意外。简丹回应。
什刹海的水边,路灯静静亮着,微微的夜风吹过。
高大挺拔的毛杨,“沙沙”摇响了浓绿的枝叶丛。{奇}碧翠圆润的荷叶,{书}托着晶莹的水团晃悠。{网}粉白水嫩的荷花,含苞的绽放的,一同轻摇微笑。
两人拥吻。躲去了树后,避开了近处行人的视线。至于对岸、侧对岸,离得远,又是晚上,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远远地有人在侧对岸成排的遮阳伞下坐下,多看了他们两眼。
岸上人,水中影。相依相偎,甜蜜如画,叫人艳羡。
……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两人并未分开。
简丹搂住了唐劲的腰,下巴搁在唐劲肩上,阖眼享受他们的拥抱。
唐劲头一回温香软玉满怀抱,很激动,很珍惜,很安份——还很好奇!
他的手并没到处游走:他抱得小心翼翼,高高兴兴。不过,他的手指倒是在动,在小幅度地摩挲。
这令简丹有一点痒,不禁莞尔乐了。
唐劲正仔细体味他摸到的触感,比当年第一回摸枪还兴奋——这就是娘们儿哎!这就是丹丹哎!香香的软软的,还有,虽然隔着一层体恤,不过也摸得出来,是滑滑的、暖暖的……
听见简丹笑,唐劲做贼心虚,手下就不动了:“笑啥?”
简丹眼睛都懒得睁:“没啥。”
唐劲收拢了一点手臂:“说!”
简丹还是没动:“真没什么。”
可是唐劲上瘾了,当即趁机又抱得更紧了一点:“缴枪不杀!”
明显借口。
简丹抬头瞅唐劲。
唐劲顶着两个酒窝瞧简丹。
两人面对面。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他们又一次接吻。
唐劲沉醉其中,阖上了眼。
简丹眼睑轻颤,偷看了一两回,没再掀起来。
这一晚,唐劲给简丹说了好多好多。
那是他所投身的事业,那里面有他的汗水,他的鲜血,他的岁月,他的战友,他的喜怒哀乐……
那里面有他最烫热的血性与激情,也有他最沉重的无奈与遗憾。
而现在,他与他最心爱的女人分享这一切。
何其幸运!
不过说的时候,唐劲还没有意识到这幸运。
唐劲只是觉得很开心。
很好很好……
再好没有了!
第二天。
唐劲来了兴致,还嘴馋,卖力撺掇简丹去吃烤烧。
结果两人真地去了。
唐劲还强烈要求简丹叫上要好的那小同学——他其实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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