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些,而后才开始打着哆嗦继续找衣服给自己穿。
这些举动的效果是明显的,至少肖灵的嘴唇终于不再泛紫,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
许云穿好了衣物,重新回到肖灵身边,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肖灵听到他的声音,再度睁开眼,看着他,然后再度说了那一个字,“冷。”
还冷?许云一时间愣住了。
肖灵并没有解释的打算,而是再度试图起身。解药还没有拿到手,他不应该这么早松懈。但尽管他这么想,却依旧连站立都做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肖灵忍不住问自己,却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许云在一旁看了片刻,然后俯身再度将他搂在怀里,抱着他向洞外走去,“我们先回去。”
肖灵僵了一僵,对于连移动都得依赖对方这件事有些抗拒,却又知道自己并没有抗拒的资格,片刻后便轻轻“嗯”了一声。
许云用轻功落在地上,一路抱着他。
肖灵靠在他的怀里,突然感到了一些颤抖。他很意外,因为他自己是不会颤抖的,无论疼痛恐惧还是寒冷,都已经无法令他颤抖。所以这颤抖,只能是从他所依靠着的那个胸膛上传来的。
“你在害怕什么?”肖灵轻声问。
许云的脚步顿了一顿,然后继续朝前走去,没有回答。
“放心吧。”肖灵轻轻地叹了一声,“不是身体的原因。”
是的,他已经找到自己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缘由了。
与身体无关,单纯只是他这个现在自称为“绝”的灵魂,已经承受不了负荷,正处于溃散的边缘。
真是可笑,为什么他竟然会这般无用?
他明明老早就崩溃了一次,但为什么这个已经变了质、早就彻底坏掉了的灵魂,竟然还会再度出现承受不了的情况?
他明明应该早从八年前开始就已经不会再被痛楚所困扰,为什么竟然还能被痛楚所摧毁?
肖灵一遍又一遍的叩问着自己。
然后他找到了答案。
他沉入自己心中那片深埋着黑暗的世界,找到了居住在那儿的另一个身影,那个依旧蜷缩着不住颤抖、无时无刻不宣泄着自己的痛苦的身影。
他看着那个声影,半晌后叹了口气。
对方的表现明明如此不堪,却一直撑到了现在,反而是他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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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发现,这些在他看来满是不堪的表现,其实一种对自我的保护。
无论怎样的痛楚也不会让他蜷缩,不会让他颤抖。这令他在陷入剧痛中时依旧可以行动自如,同时也令他永远地失去了这种保护。
就像是两块皮,一块是好的,一块已经被烤坏了。好的那块在被拉扯时永远会想要缩回,坏掉的那块则不会抗拒这种拉扯,随着拉扯随意地改变自己的形状,看起来适应得很好,实际上却更容易被破坏。
这样……也好。
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总不能都被这种自我保护束缚住行动。其中一个用失去这种保护来换取了行动的自由,就算最终溃散,至少保住了另一个。
这就足够了。
肖灵再度睁开眼时,许云已经离开了界山,正抱着他坐在一辆马车之内。
虽说为了赶时间,骑马才是最好的选择,但许云为了能让怀中的少年少些颠簸,最终还是选择了马车。速度虽说没有那么快,不过在挑选了良驹以及不住催促车夫的情况下,也还算可以接受。
肖灵看到周遭的情况便明白了他的打算,并不打算提出异议。
他抬头看了看身后。
许云正抱着他,歪在车厢内,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萎靡很多,眼周青黑,想来这几日过得也很是辛苦。
肖灵抬手碰了碰他的脸。
许云很快被惊醒,看到是他,惊喜之色溢于言表,“阿……”却在打算呼唤对方时,明显地卡了一下壳,“阿绝。”
肖灵道,“我知道你最初想叫的,并不是这两个字。”
这句话令许云心中堵得慌,却无法反驳,只是泛起了许多愧疚。
“没关系。”肖灵道,“虽然我并不是他,但如果你叫我‘阿灵’,也是没错的。”
许云愣了一下,问了一句,“是吗?”
肖灵看出他眼中的困惑,笑了笑,“你以为我是什么?”
是阿灵在修炼了魔功之后所新产生的灵魂,被曾经的魔尊称呼为“绝”的存在……难道不对吗?
许云虽然并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但脸上的神情已经将他的想法表露得清清楚楚。
“我其实是……”肖灵说了四个字,然后顿了顿,片刻后叹了口气,“算了,这不重要。”
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突然泛起了一种冲动,想要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对方,想要令这个人在最后的时刻至少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但很快他便发觉,这么做并没有意义。他已经快要消失了,然后许云会和“阿灵”在一起,他没有必要在最后时候还往许云和“阿灵”之间横一根刺。
其实他并非是一个因为魔功而新产生的灵魂,只是因为魔功才变成了这样罢了。
他是肖灵,肖家的长子,从最开始就是。
当年他父母惨遭杀害,他独自逃出,然后偶遇魔尊。
魔尊问他想不想要复仇,他问魔尊有什么代价。
魔尊告诉他可能会变成一个疯子,一个为了执着而执着,只执着于自己的执着,为了执着不顾一切的疯子。然后他同意了,因为他那时以为自己的执着就是复仇,为了复仇而不顾一切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算了,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已经坏掉了的灵魂的一切,全都已经不重要了。
肖灵感到自己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明白自己离溃散已经又近了一步。
“阿绝。”许云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变得越发紧张。
“你在紧张什么?”肖灵笑了笑,“对了,我还得和你道一句歉,我食言了,居然还没有拿到解药就倒下了……不过没事,你很快就能再见到他了。虽然他的模样可能会痛苦一点,不过你多照看点就是。”
“那你呢?”许云问,“你呢?”
这种不重要的事情究竟为什么要问?肖灵叹道,“这无所谓吧,反正我的存在并没有意义。”
许云将这句话听到耳中,只觉得出奇地惊怒,“什么鬼话!你最开始不是还说你是一种进化吗,你还说过你是完美的,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这种鬼话?你的骄傲哪里去了?”
“啊,那些话。”肖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居然当真了?”
“你……”许云狠狠地握着他的肩头,半晌后缓缓松了力道,“那你也不能……那样说啊。你存在的意义是能随便否定的吗?就算是你,就算是你……也应该是有着你的目标,有着你对将来的希望的吧?怎么能说是没有意义?”
“不,我对将来没有期望。”肖灵看着他,前所未有地认真,“我只有过去。”
他最大的执着,就在于过去。
这是他对许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之后,肖灵便合上了眼。
那个被称为“绝”的灵魂沉入了心底的黑暗,越沉越深。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的另一个身影,那是在这片黑暗中除他以外唯一的存在……然后他掠过了那个身影,继续向下跌去。
他知道,这片看似无边无际的黑暗,其实是有底的。
他很快就会跌到最深处,然后撞上那个底,被摔成碎片,摔成粉末,彻底化为一片虚无。
快了,就快了……
其实这个结果挺好的,他这个早就坏掉了的生命,早就该结束了。
绝闭上了眼,等待着自己的终结。
但突然间,他的跌落停止了。
绝诧异地睁开了眼,抬头向上方看去。
上方是一篇虚无,什么也没有,但他就是被抓住了,有什么正在努力阻止他的跌落,拼命地挽留着他。
绝静止在那儿,经过了片刻的茫然,而后终于回过神来。
他终于看到,在他的上方有一个身影。
那个蜷缩着不住颤抖,看上去痛苦不堪,连一句话都无法完整地说出的身影,此时却正伸着一只手,牢牢紧抓着他的手臂。
对方的意志清晰地传了过来。虚弱,却坚定。
——不要走。
☆、78·名为肖灵
绝看着上方的那个身影,心中感到无比地诧异。
他想不通为什么对方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能够有气力来阻止自己;更想不通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阻止自己。
但无论他的心中究竟有多诧异;对方依旧死死地抓着他;虽然看上去狼狈不堪;但颇有一股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气势。
片刻后;绝叹了口气。
他不清楚这么做究竟会给对方带来多大的负担,但显然不可能是没有负担的。甚至于就算对方本来能够撑到服下解药之后,却因为此时对自己的这种拼命挽留,而导致撑不到了那时候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哪怕他现在很痛苦;痛苦得觉得即将到来的溃散仿佛是一种解脱,并且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支撑着他来抗拒这种解脱。
但眼前的这个身影正在告诉他,还是有的,自己还是有着哪怕拼命强撑着也不能溃散的理由的。比如说……在对方最痛苦的时候,始终陪伴着对方,直到他摆脱这种痛苦。
绝算了算时间,大概也就这两三日了。
他咬着牙抗拒了继续向下跌落的诱惑,回到了那个身影的身边,半蹲着身,注视着对方正微微颤抖地头颅。
绝在内心暗暗道:好吧,就当是为了你,我再多撑那么一会儿吧。
绝握住依旧紧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掌,取下来搁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心中,轻拍着对方的手背,试图安慰对方。他很多年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了,因此这种安慰显得无比笨拙。
但那个被许云称为阿灵的灵魂,却因为感觉到了这种安慰,而正努力地使自己显得好受一点——虽然只是装出来的好受。
绝笑了一声,有心想要说破,让对方不再勉强,但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对于这个自那时候起就一直代替着自己生活的灵魂,绝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他嫉妒对方,瞧不起对方,厌恶对方,珍视对方,一度想要毁掉对方,却始终保护着对方。以上种种,全都是这种感情的一部分,却全都仿佛只是沧海中的一粟而已。
但他始终找不出一种合适的语言,来将这种感情诠释得更准确一些。
在绝被称呼为绝之前,他曾经名为肖灵,是徐州富贾肖家的长子。
父母被杀害之后,他为了复仇而跟着魔尊学习魔功。
魔尊和他说过他的天赋是顶好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在接触魔功后的不到两年时间里,他不仅触摸到了“绝”的境界,还在无数次使用“绝”的过程中,依托着魔功将自己改造了个彻彻底底。无论是这种效率,还是所拥有的“绝”的等级,都令魔尊也惊叹不已。
魔尊和他说,他是魔尊见过的所有人里最适合修炼魔功的,他所修炼出的“绝”也是魔尊所见过的最强大的“绝”。而在他已经和“绝”融为一体,并且变得无时无刻不处于那种状态,甚至于仿佛“绝”才是他本身之后,魔尊开始直接用“绝”这个字来称呼他。
然而魔尊在惊叹之余,目光深处总是难掩着一种失望。
绝知道魔尊为什么会失望,因为魔尊曾经告诉过他自己有个儿子,而那个魔尊之子的天赋也是顶好的,又是自幼便修炼魔功,几乎是从刚记事起就已经修炼到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地步。
绝最初认为这种失望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在看着别人将自己精心研究出的功法修炼到了极致之后,反而会失望呢?无论是自己也好,那个魔尊之子也罢,都因为魔功而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得无比强大,这其中有任何值得失望的地方吗?
至于因此而缺失的七情六欲……缺失了也就缺失了吧,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后来绝才知道,实力并不是一切。
他最初想要得到力量,是因为想要复仇,但当他终于得到力量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想要复仇了。
不仅是不想复仇,他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
因为无论什么都变得似乎没有意义起来,复仇没有意义,继续修炼没有意义,变强没有意义,甚至连活下去这件事本身仿佛都变得毫无意义。
那段时间绝常常坐在那间石室内独自思考着,想要找寻一个有意义的事情,却什么也没能找到。然后他告诉自己: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他自己已经得到了进化,已经变得不同于以往,已经成为了完美的极致,所以当自己再度聪蛘飧鍪兰洌比换峋醯靡磺卸济挥幸庖濉
不是他的错,只是这个世界太过愚昧。
然而每当他这样想时,心中总有一个细弱的声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没有意义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你自己。
虽然细弱,却不可无视。
绝在自欺欺人过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忍受不了这个细弱的声音,而开始质问魔尊:你最初不是说魔功只会令人执着于执着吗,为什么我却会变成这样?
魔尊用已经黯淡昏黄的视线看了他一眼,告诉他:你应该问你自己,你的执着究竟是什么?
然后魔尊又叹了口气:若是完全没有执着,变成这样才是正常的,就像我当初的那个儿子一样。
当时的绝对那个魔尊之子毫无兴趣,只觉得这番话真是无稽之谈。
他怎么会没有执着呢?若不是执着于复仇他何必来学这劳什子魔功?
然而在数次这样叩问自己之后,绝发现,虽然他确实是有执着的,但他的执着确实不是复仇。
以往他虽然很想复仇,但支撑着他想要复仇的并不是复仇本身,而是当年与父母姐弟在一起的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幕幕过去。他的仇恨来自于那些被破坏的过去,仇恨本身却并非是他的执念,那些对过去的眷念才是。
但是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无论他如何做,被杀害的父母也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所以这世间的一切才会全都没有意义。他的执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成,所以在变得执着于执着之后,他自己才会如此没有意义。
在意识到了这些之后,绝又发现,那个单纯地想要为父母报仇的过去,也正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