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没有那些锦上添花的装饰,他面前的这道背影仍然非常优雅高贵。
纤细的肩膀却不会让人觉得柔弱。
默默地看着陆皙那双舞动的手,安笙突然明白到,他会这样忍让陆皙并非他前辈子欠了陆家什么。
是陆皙这个人太有魅力,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何况他还是个GAY,更没先天优势了。
而每当有人称赞陆皙,或他无数次像这样静静地凝视陆皙的侧脸、睡脸或背影,他很可悲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自命为「陆皙保母」的与有荣焉、沾沾自喜,有够变态。
毕竟……他可以说,现在这个「陆皙陛下」的养成他有一部分的功劳吧?当然,包括过度保护也是其一,他不忍心将陆皙连人带琴踹出街外,只是因为他最清楚这男人会暴毙得有多快。
「你决定把钢琴搬进来之前,忘了问我的公寓到底有多大。」
「你不是说过,你觉得我弹琴很好听吗?」
陆皙头也没转,仍从容自在地弹着琴,又是一句就把责任推在他身上、让他哑口无言。
有时候,安笙真的希望这大少爷的记忆力差一点。
他听到陆皙皱眉呢喃一句「音跑掉了,被陆皑都敲坏了」,虽然这样抗议着远方的胞弟,却没有停下流畅弹奏的双手。陆皙大概被公事缠身得很久没弹琴了、又或是这暴君有每晚临睡前弹琴以沉淀思绪的习惯,因此现在才会像孩子般不知倦地弹。安笙不知道,但他很快会知道。
然后,好长一段时间只有琴声。
安笙忘了到底有多久没有听过陆皙弹琴了。
二十岁之后的陆皙,大概只会在家中的琴房练琴、也只在高级餐厅中为女伴献奏。
他坐在床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悠然。琴声似乎把他脑中的东西都带离了,陆皙的离家出走、陆老爷的要求、Gabriel的事……
「Igot25bucksandacracker。Doyouthinkit'senoughtogetus
there……」
他轻哼出脑海中片段歌词,竟跟琴声配合了。
陆皙停下了弹奏,转过来看着他,他也打开了双眼。
「多莉?艾莫丝的《SilentAllTheseYears》。」
他轻轻噢了一声,总算记起来了,同时发现陆皙其实已敲到乐曲的第二段了。
「你学过吉他。」
「啊啊,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倒讶异陆皙说出这句来是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当时你练吉他练到废寝忘食,要你来接我放学,拨了你的手机六次也没人接听,原来你抱着吉他在陆皑的房间睡大觉。不过即使如此拼命,弹吉他的技巧还是烂得可以。」
安笙尴尬地苦笑两声,长年下来都习惯了,耳朵自动过滤了最后一句毒舌攻击。
他知道陆皙最讨厌就是别人不接他的电话,要用人的时候找不到人。这男人不能一秒不下命令。
「你的吉他还在吗?拿出来吧。」
「吉他在是还在,但是为……啊你不会是想要合奏吧?我不行的、绝对不行!我不知多少年没有碰过吉他了,连最基本的指法都忘记了。而且我本来弹吉他就烂得……」
「拿出来吧。」
陆皙轻轻淡淡地重复道,甚至很温柔,却带着让人乖乖顺从的魔力。
不想在大师面前献丑——他记得陆皙钢琴达九级了,而天知道他还懂什么其他乐器——但明白反抗无用的安笙幽叹了口气,也不多费唇舌,弯身去找床底下某个角落积尘的吉他盒。
不知多少年前学习吉他时觉得吉他太大了、抱起来很重、手指也不能全部准确地按位,现在再拿出来试弹却是另一回事了。自己的手也大了不少吧……安笙涌现了孩子般跃跃欲试的心情。
「你想弹什么曲子?」
「我想我的选择有限。」
陆皙转头,看着他生涩的按弦手势,扯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吧,来首比较旧、节奏比较简单的吧。」
陆皙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安笙正想出声反悔这愚蠢的合奏建议时,琴声却扬起了。
他想,陆皙并不是在脑海中挑选乐曲,而是正回忆起琴谱吧。
那是缓慢而动听的旋律,很旧很熟悉,他却不想问陆皙究竟是什么乐曲,这会骚扰到他的弹奏。
他慢慢地抓紧拍子、轻轻地渗入琴声之中,陆皙加快了节奏。
也许吉他声有点犹豫、也没有精确地抓着拍子,绝对会被琴声掩盖了风头、在完结后也绝对会被陆皙嘲讽,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安笙的心情却越来越好。
他发觉自己竟然毫无理由地噙着笑意,而且嘴角一旦勾起了便没有垂下来。
他像个还未学懂与别人较量技术、也不以此为耻的孩童般玩着吉他,纯粹、快乐。
「Letitbe。Letitbe。Letitbe……」
那肩膀微微耸动的背影、以及灵活地起伏的手指,他喜欢看陆皙弹琴。
因为这无所不能的男人终于有所在乎、完全专注的事物。陆皙做什么都轻松得像手到擒来,唯有弹琴时心无旁骛,无论弹奏难度低或高的曲子,都会让人觉得他很认真正付出、有点拼命。
邻居会很好奇何时他家出了位钢琴大师的。
多番磨合之下,合奏渐入佳境了……
原来他还没完全忘记所有技巧跟当初的热情,抓熟了节拍,他缓缓地闭上眼。
突兀,一段铃声响起,像利刀般硬生生割破了氛围。
安笙蓦地睁开眼睛,一时还搞不清楚是自己的手机所发出的铃声。
陆皙停下了弹奏。
「对不起、对不起,等我一下……」
他急忙放下吉他,去找被自己「窝藏」到不知哪个黑洞去的手机。
好不容易,手机终于翻出来了,但铃声早已停歇,萤幕显示着未接来电:Gabriel。
看到来电者,松一口气跟揪心两种感觉同时袭来。
幸好陆皙没有询问来电者是谁,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就是那个被你抓奸在床的记者」。
陆皙这个人精明得像鬼一般,为免被他听出端倪,安笙走出阳台。「我已经洗过澡了,今天搬搬抬抬的扬起了很多灰尘,你也快去洗澡吧!换洗衣物在衣柜里,你可以自己拿吗?」
最好就可以把陆皙使走!去、去!
也不知道陆皙有没有应答,他迫不及待地按下回拨键。
响到快要转去留言信箱,那边的人才接起电话……把立即回电的他弄得像个傻瓜一样。
听到那边可有可无的回应,安笙知道自己也非得表现出不在乎的态度,「找我?」
天啊,他真可悲。
「算是。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
「一个人?」
这问题让他心悸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怕被Gabriel挖出陆家大少爷与家中闹翻然后离家出走的新闻材料,他还没想得那么远。他揪心是因为Gabriel的语气他再熟悉不过,纯粹是想跟重修旧好的炮友来场One
nightstand,而更心寒的是,他竟然肯定自己不会拒绝、会假装考虑,但绝对不会是否定的答案。
「我……嗯、算是……」
下一秒,陆皙竟然出现在阳台,与他擦肩而过。
陆皙自然得像现在身处自己房屋的阳台中。
在安笙发现他在做什么之前,陆皙已举起左手,脱下戒指,然后抛出街外,转身离开。
公主方型的钻戒像颗流星,在夜空中闪烁一下,然后呈弧形降落、消失。
安笙看着那点极速消失的闪光,哑口无言,嘴巴张成○形。
连手机那边在说些什么也听不见了。「大少爷——」
他叫得像刚刚目睹的不是钻戒坠楼、而是陆皙跳楼。
「大少爷!你在做什么!?那只戒指你从小戴到大,戴了十年了!那颗钻石值多少钱你知道吗!?那是老爷特意从印度替你挑的绿钻,足足七克拉!还是鲜绿钻……那是你进公司的第一天老爷送你的礼物,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陆皙转身,仿佛在鉴赏什么似的微侧了头。
「喔,安先生,你现在倒像个珠宝鉴定师了?」
他从来搞不清楚为什么这奇葩可以考两次都不合格。
安笙看看陆皙、又冲回去阳台想要看看钻戒的位置,不知道要先追陆皙还是钻戒。
手机里传出声音:『Ansson,你不是一个人吗?还有谁在你那边?陆皙吗?Ansson!』
第七章女王遥控中
他被咖啡香味唤醒。
把唯一的床让给了陆皙,他尽力蜷缩手脚在沙发上睡觉,他高,沙发只是两人座,怎样都说不上舒服。早知道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他就会买大一点的沙发……
睡得腰酸背痛令他浅眠,他揉揉眼睛坐起来,才发现「被咖啡香味唤醒」有多「非日常」。
——他家没有咖啡机这种奢侈品。
问也不问一声就搬来一部咖啡机,俨如主人家般的陆皙正在厨房中忙碌着。
陆皙熟练地操作那部繁复机器,给予的耐性仿佛正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他没办法对那道身影作出更多的赞叹了,他正忧心这个月的电费单。
已穿着整齐的陆皙正朝杯子斟满咖啡,转过头,看到他。
「现在几点了?你平常睡到这个时间竟然赶得及上班。」
安笙看看挂钟,不才刚好八点?没问题呀,他甚至比平常还早起床咧。
「……赶得及的,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他不是富家大少爷,没有悠闲地坐在百米长桌旁,被漂亮的女佣服侍着吃现烤吐司、喝高级咖啡的早晨。
「你知道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吧?」
陆皙看什么外星人般看他一眼,用无限同情的态度再斟了一杯咖啡施舍给他。
明知道陆皙脑中转着的念头绝对是「这混蛋不吃早餐,难怪脑袋会在LUNCH过后才开始活动」。
他还是说了声谢谢,将香喷喷的咖啡接过来,跟着陆皙离开厨房。
跟陆皙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共进早餐,好像是第一次。
从十年前开始,他就习惯了先跟陆家的保全们打声招呼,然后去车库拿车。当他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吃得饱饱的陆皙自然就会打开车门、带着书包坐进来。现在和以前的分别只是陆皙长高了、穿的不再是名校校服而是西装,手里拿的换成公事包而已。
他们一人坐在一边,面对面对着吃早餐。
安笙看一看桌面,陆皙不知从哪个小叮当的百宝袋拿出一罐鱼子酱、银制的高级小餐刀、白瓷小碟子上头有数块饼干,根本用不上的餐具一字排开,摆在四角铺得整整齐齐的布巾上。
安笙将视线收回来,反观自己……眼前只有一杯被施舍的咖啡。
「大少爷……」
对面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将一塌鱼子酱堆在小小的饼干上,那堪称一种艺术了。
大少爷,你心脏不好,老爷不是一向不准你吃油分如此高的食物吗?而且还要一大早吃鱼子酱?
「嗯?」但陆皙淡淡一个抬眼,看向他,非常具挑衅性地张唇咬下饼干。
喀!安笙跟着饼干断裂的声音吞下本来想说的话。他可不想被大少爷归类为敌方,少说为妙。
「你不是要上班的吗?还这么慢吞吞?」
良久,陆皙拿白巾抿了一抿嘴角,问他。
边噙咖啡边点头睡觉的安笙猛地惊醒,呆滞地看着陆皙,「上班?」
他前晚不是才给陆皙解雇了吗?他还以为今天可以舒舒服服补个眠、悠闲地放个假咧……
「你是给我解雇了,但你的陆老爷没有解雇你吧?你不是应该回公司上班的吗?」
陆皙的潜台词显然是「你连这样的常识都没有吗?」。
安笙这下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他双目大睁地看着陆皙、陆皙理直气壮地回望着他,交叠起长腿。
陆、陆皙的意思是叫他回公司上班,替他去当间谍吗?不、不可能的!他想太多了、一定是想太多了,陆皙是成年人了,又怎会离家出走之后闹别扭、把他安插回公司中呢?哈哈,不可能的嘛……
「怎样?」
陆皙啜饮一口咖啡,皱起眉头反问他,「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一己之私把你拖下水?我离开陆家也要一并搞到你丢了工作?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是啊!
看到陆皙一副「你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死表情,安笙差点没惨叫出声。
「对了,我无意中看过你的衣柜,里头的西装跟领带都是不知过时几千年的款式了,你不介意的话,用我的领带吧?这也是我寄住在你家的小小谢意。」
安笙的冷汗流了一脸。
果然!他果然是要我去当间谍!
他的衣柜又不是没装门,除非陆皙有透视眼,不然怎会么神乎奇技到「无意」中看到他的西装跟领带?这也就算了,他打死都不相信那个把一切视作理所当然、硬是搬部大钢琴进他家的陆皙会有所谓的「小小谢意」!
阴谋!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安笙一点都不想打着陆皙不知全球限量几条的特别领带,出现在陆老爷的面前,那简直就是在高调地宣示陆皙跟他的「关系」嘛……
陆皙的手从餐桌下伸出、举高、吊着一条早选好的蓝斜纹的领带。
领带侧边,缝上艺术字体的草写英文——Isaac。
「啊哈哈,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惊喜到……无以复加。」
#奇#事实又一次证明,他实在是太低估陆皙了。
#书#妈啊,这条领带陆皙自己也不会系吧!
#网#陆皙现在应该跟朋友在吃喝玩乐吧……
搁下电话筒、揉了揉被捂到发热的耳壳,安笙想。
今早他们才吃完早餐,陆皙的手机就响起来了,没一会儿,一辆鲜黄色的林宝坚尼出现在他家楼下。陆皙将领带抛给他,一双金睛火眼盯着他系上,系好了,才与他一同下楼。
驾驶林宝坚尼的男人他认识,是陆皙的酒肉朋友,也是某大集团的第二代,好像叫Noah。
陆皙叫那朋友顺便载他去公司,于是,十五分钟后,他便坐在陆皙的办公室中。
他是陆皙的秘书,陆皙不在了,不代表他闲闲没事干。事实上,他整个早上忙着与别人道歉。
陆皙说辞职就辞职,之前约好了的大小约会跟会议只能由他去逐个逐个推掉、工作也得重新整合,分配给不同的人接手。
陆皙那工作狂老早排定的工作表少说牵涉到未来三个月,他现在只解决了半个月而已……
不知不觉就是午膳的时间了,安笙正闭眼小憩,叩门声响起。
「叩叩——」
「请进来吧。」
始料未及,来人竟是陆老爷。
安笙忙不迭将松掉的领带重新拉紧,站起来迎上,「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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