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嘛……还是没完全酒醒吗?
听到男人有点迟疑,比平常慢上许多的话速。安笙也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想叹气。
他凑近男人身边,刚淋过热水的身体散发潮气,保养得宜的黑发也充满光泽,沐浴露的香气从毛细孔中烘发……为什么他家的廉价香精沐浴露用在男人身上却格外香、格外煽情?
「这里有底片,只要将底片这、样放进去,然后……像这样,想要拍照的时候就扭一扭镜头,按下上头的按钮,喀喳一声就拍好了……过几秒就会有图案浮现出来,因为不是数位相机,所以对焦的功能很有限……」
男人一声不哼地站着,他拿着器材翻来覆去,巨细靡遗地解说。如此一来,就有点上班时的味道了,他也从紧绷的情绪中慢慢放松……虽然现在的情境真的诡异到一个极点。
男人仿佛很诧异这老旧而设计粗糙的机器还能运作,怀疑地皱起眉心……
蓦地,男人将镜头正对着自己,按下按钮!
「嗯!」
闪光一闪而逝,快得令他来不及躲。
安笙只觉得像被闪电招呼过一次,眼睛都快瞎掉了。
在他揉着眼睛的时候,相机已不情不愿地缓慢吐出相片来……
陆皙把相片抽出来,他俩突然像纯纯学子般一同注视着一片漆黑的相片。过了几秒,黑开始退灭,颜色显现出来了,安笙看到他家的天花板、自己的头发、然后是眼睛眯成一条线的蠢样……而他身边的男人依旧非常受镜头的宠爱,微醺红潮的脸蛋,还有光裸的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了……他总觉得这张照片的角度有点暧昧。
因为只照到上半身的关系,只穿着睡裤的他跟只围着浴巾的陆皙,照片中看起来像没穿衣服。
无论任何人看到这张照片都会感觉有点糟糕。
他提醒自己等等一定要处理掉这张相片……
想说玩也玩过、照片拍也拍成功了,这男人应该会满足了吧。
一转头,就看见陆皙用一种让人心底发毛的眼神看着他……
「怎、怎么了?」想回避那种势在必得的算计目光,他下意识将身躯拉后。醉了的陆皙很可怕,现在他才知道,半醉半醒的陆皙更恐怖……
套房非常的小,因为只有一个人住的关系,他没有多此一举地建墙隔房。
床就摆在房间的最角落,挂了一张很有格调的深蓝色调布作分隔大厅之用。
他步步后退、男人就步步进逼,像只在丛林优雅漫步的豹子,身段高贵曼妙,不慌不忙,走路的交互动作漂亮得吓人,但那双微微眯起来的锐利眼睛却让人不寒而栗。男人的眼睛中波光流转,跟了他十年的安笙不多不少熟悉他这号表情……
不知不觉,他的膝盖就顶到床角了。
「大、大少爷……你想睡床我让你睡床好了,你不用摆出这样的战斗姿态吧……」
男人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仿若罔闻,拿着相机的姿态像拿斧头准备砍下来。
安笙的嘴角抽筋,危机感泛滥……该不会是陆皙对他新仇旧恨积很多了,趁酒醉行凶,打算拿那部相机敲死他,然后拿着杀人罪证的照片像什么艺术杀人狂般边笑边慢慢欣赏吧?
想到这,安笙深深抽吸一口气,向床的反方向逃逸!
他跑了不到两步,身高不及他的男人已经整个人扑上来,用自身的重量将他压到床上去!
「大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惨叫、翻滚,深切觉得自己将要被强暴。
为什么他会像被老爷迫进柴房的小婢女般手足无措啊!?
「大、大少……嗯!」
那个他日夜相对,相处了十年的男人攀在他身上——
嘴唇压了上来。
这还不算最惊栗。
下一秒,喀喳一声响起,闪光打在他跟陆皙身上。
……他维持双唇相贴的姿势僵成石像,相机吐出的相片掉在床单上。刚好就在他手边。
相片中,陆皙的嘴唇虽然压着他,眼睛却不偏不倚看着镜头。
总算有点弄懂这男人想干什么的安笙,嘴巴张成○形,一个翻身就想爬下床!
陆皙如影随形地贴上来,一次又一次地扯着他的睡裤把他拉回来:「给我躺好。」
「不要——你威胁我没有用!我家没有钱的、我家很穷……放开我!」
「不想被相机砸就给我躺好。」
「我全家上下都已经知道我是GAY了,我十五岁就已经向家人出柜了!你拿照片勒索我真的没有用!你相信我吧!这是真的、真的……别再照了啦!」
「Diamond;down!」
「我又不是狗!」
这晚,残酷无情的喀喳、喀喳声,在安笙的小套房中接连响起,久久才舍得停下。
头痛欲裂。
「嗯……」
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他伸出了手,想要按上额头。
……昨晚……昨晚有喝酒吗?好像有喝一罐……不、只喝了一口就……
「呀……」
手才压上额头,他就痛得睁开了眼睛!
这下子完全清醒了,他边来回抚摸着额头、边坐起来……
额头肿起了一个包,他只穿睡裤地坐在床上,这还不算最诡异,诡异的是他身旁的床位下陷了,人形的模样,但那人已消失无踪……
昨晚……陆皙醉到冲上他家不停地发酒疯、在大厅大吐特吐……然后两个人都倒在浴缸中……他拿了部拍立得相机给陆皙,再之后……陆皙他疯了般扑上来抱着他,不停拿相机自拍!
安笙脑中闪过残余的最后境像是:陆皙跪在床上,高举相机,往不停挣扎的他砸下来!
然后他就昏倒了吗!?陆皙呢!?他去了哪里!?
不、重点不是陆皙去了哪里,而是相片呢!?那些相片他打算拿去干什么!?
安笙忙不迭地跳下床铺,一跳,脚底就踩到了些什么东西。
他低头,不是别的,正正是黑框白底的相片。
起码三十多张的相片散乱地铺在地上,阳光洒在上头反射,场面煞是壮观。
……陆皙那家伙到底是用掉了多少底片啊?绝对是全部用光吧……
算了,就当是花「底片」送瘟神吧。
才松一口气,蹲下来收拾照片,收拾没两张,安笙就心下一沉,发现了关键之处!
他急忙跪下来,双臂伸出,一揽,把地上大部分的照片给捞在怀中。
照片中大部分都是肉色、他与陆皙的一部分身体,还有地板、墙壁、床头跟千奇百怪他也说不上来的地方,这些肯定是在他挣扎的时候拍下来的,没一张能看,但……他跟陆皙脸贴脸的那张呢!?为什么会不见了!?
他不知道到底拍了多少张,但还是很清楚记得有拍下陆皙……呃……强吻上来的一张,别提中途挣扎的时间,之后陆皙砸昏了他,肯定任他为所欲为,拍下很多他想都不敢想的照片!
脸色刷白,安笙怀中的照片哗啦哗啦地掉下来。
天啊,陆皙究竟想拿那些照片去干什么!?
他连一秒也不敢拖延,边脱睡裤边单脚跳着去开衣柜,随便抽出T恤牛仔裤。
他对于自己仍记得今天是星期六感到很不可思议,陆皙今天不会在公司,他只能到陆家去碰碰运气了!而且这也……不是能在公司大剌剌摆上台面讨论的事。
咬着牙刷,他冲去窗边拉高布帘。
果然,计程车站大排长龙,他家就在某个旅游景点的附近,平时上班已是一场战争,假日就更恐怖了,排在队尾的人都快看不见计程车的站牌子了。
实在是没办法了,他抄起手机,昧着良心公器私用。对方没两秒就接了起来。
「喂?」
「……密,是我,你现在在哪里?你在我家附近吗?你能不能把车子拐过来我家一下,我有地方急着要去但找不到车子!」他连珠炮发,不想给对方拒绝的时间。「你能尽快赶来吗?」
阿密曾是橘狗搬运的员工,现在只在假日帮忙做做兼职,开开货车。他之前还留在橘狗打工时跟阿密共事过一段时间,感情不错,找他的话应该会帮忙。
「你想去哪里?」
「陆家,你知道陆家大宅在那边吗?我赶着去……呃……去寻仇?」得先编个阿密会感兴趣的理由。
「五分钟后到。」
阿密没说二话,爽快答应,让他一阵乱感动:「麻烦你了。」
挂断后,他忙着别牙洗脸换衣服,在他套上鞋子的时候,货车的喇叭声自下方传来。
他拉开窗帘,看见阿密卷下了车窗,夹着烟的那手也对他挥了一下。
他三步并两步下楼,直到坐在副驾驶席的位置,拉上车门,才大大地呼口气。
「真是麻烦你了。」一顿,他补上一句:「……拜托别跟我舅父说。」
如果让舅父知道他都离开公司去帮别人家打工了还挪用公家资源,绝对会宰掉他。
阿密深吸一口烟,将烟蒂抛出车窗外,仿佛表示「那还用得着说」。
车子发动了,大概是嗅到他口中的薄荷牙膏味,知道他才刚醒来,阿密说:「里头有饼干。」
「陆家大宅在山顶道……」
「我知道。」
本来想问阿密为什么会知道陆家地址,想想,陆家成员那么出名,知道也不奇怪吧……
他拉开车头抽屉,果然有一袋饼干,不是超市买到的十元八块硬得牙都会咬崩的饼干,是爱心手工饼干,每块的形状都不太完美、有些微差别,却是松软得让人想连舌头都吞下肚子。
大概是迎合阿密的口味吧,饼干都不太甜……阿密这小子那张脸蛋清秀,看上去一副烂好人样,女人缘更不差,车头抽屉不是放着爱心小蛋糕、就是慰劳手工饼干,怎么抢吃偷吃都不缺货,越吃越有、越做越多,常让一众同侪恨得牙痒痒的,更惹起公愤的是,每次有人问他究竟甜点是谁送的,阿密都会呼一口烟,很敷衍地抛出一句「自己做的」,让人滑下三条黑线。
阿密不问他原由,也不问他最近生活如何的琐碎事,只是扭开音响,平顺地驾车。
这样反而让他感到舒服,他咬着很久没有吃到的手工饼干,呼吸着陈旧皮垫的气味,那是被晒久了、混合空气清新剂才能有的气味,在车头积尘的摇头娃娃,椅垫的大小破洞,还有那挂着的橘色帽子,阳光从车窗斜照进来会照亮的地方、形状不一的光格子都让他那么地怀念……
他取下挂着的帽子转动,蓝色帽面的橘色狗已被刮出一条又一条的白痕……
「……阿密,我回来公司帮忙好不好?」
虽然说出来很难堪,但既然他都给陆皙用那个理由解雇了……
「怎样?终于受不了陆家的压迫了?」
阿密似乎对陆家抱着颇深的成见——大概是看太多八卦杂志写陆家的花边、负面新闻,虽然明知道陆家给予的薪金优渥,却毫不意外他会说出回来帮忙的这番话。
「不……不是啦,我是给炒了。」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还是说了:「跟我上司不合,他解雇我了。」
转下高速公路,阿密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拿了一块饼干抛进嘴巴。
啼笑皆非地说了——
「你舅舅膝下无子,迟早都要把橘狗留给你吧?」
阿密说的这句,他刻意忽略,装作听不见。
他从来就没有想占舅舅便宜的心态,如果舅舅愿意给他工作,他就心怀感激地做。
撇头看往车窗外,刚好看见巴士往路边停泊,一群高中学生排队上车……
遇上陆皙之前,安笙是怎样都不相信,香港有连公车都没有坐过的人。
他强烈认为,陆皙的受保护级别媲美国宝,应该放进博物馆给供着,让国民参观的。
在他脑子秀逗地提出去坐公车的建议,而陆皙比他还失常地答应了之后,他就转下去山顶,随便找了间饭店,在停车场小心地安置好价值几百万的名车,然后在他的带领之下两人来到了巴士站。
站在一群学生、上班族中等公车时,他真想窝囊地收回搭公车的建议,然后回到十分钟前才去过的停车场,让他们把屁股都放回现在该放的位置,粉饰太平。
就是他不转头去看都知道,陆皙,那个豪门大少爷脸上大剌剌刻着三个字:不耐烦。
安笙脱离求学生活也有两年了,一时之间不太习惯,很能体谅陆皙的感受。
上学上班的高峰时段,巴士站的人潮挤得插针不入,新鲜面包的香味、粉领族的脂粉香水味,还有学生们不时夹杂脏话的吵杂笑语围绕着他们。不少人还看着他,好奇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就穿着西装,他这才被提醒,忙不迭将白手套都脱下来塞进口袋中。
「陆……大少爷,不如我们还是……」
话音未下,巴士进站了,人潮一窝蜂地涌上去,把他们都挤上去了。
安笙瞄了瞄车号,的确是他们要搭的车没错,只能捉住陆皙的手臂,不让两人被冲散……
幸好陆皙似乎也被震慑住了,没有甩开他的触碰。
「大少爷,搭车要付钱……要……你有八达通吗?你有没有零钱?啊你先进去吧我替你付……」
一轮混乱慌张下来,陆皙竟然被推到比他还前面的位置。眼前那三步不出闺门的阔少都要经过司机位置了,他是在怕他会因为白搭车而被踢下去,然后陆皙会很丢脸、上学铁定会迟到……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安笙觉得自己离死也不远矣。
「你当我是白痴吗?」
始料未及的是,陆皙隔着重重人山人海都可以给他一记瞪视。
那记瞪视快狠准,完全命中他的红心,让他想要安慰自己陆皙只是碰巧眼扭到了或目标不是自己都不可能。他呼吸一窒,很是佩服陆皙的瞪视功力,使得那个浑然天成、那个收放自如啊!
也好,陆皙比他想像中还健康跟正常,起码知道上车付钱找位子的基本程序,这样他就放心了,至于中间漏掉的环节,例如避开粉领族的手肘暗招、避开男人的腋底、潜伏在学生团体(尤其是女生)旁边抢空位(顾及情谊,当有单人空位出现的时候,学生们都会推来让去的,历时可长达两分半钟,非常浪费资源)等等秘招,可以迟点再教他不迟。
正松一口气,他就看见陆皙从制服外套中掏出超级名牌皮夹——
他十七岁的上司将一张五百元递给司机。
司机受宠若惊,吓到松开了方向盘。
而他?他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第五章女王报复中
「哇」、「不是吧!?」的惊叹声此起彼落。
巴士下层的人们同一时间打开了嘴巴,张成标准○形,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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