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宣子四处疯玩,很快便将整个天都城给踩得烂熟。
就像有光明就必有黑暗,天都作为整个天宇国的心脏城市,拥有它应该有的光鲜外表,同时也无法抹去隐在其内里的肮脏与邪恶。
合桥大街集商业、餐饮于一身,是天都城最繁华的街市,天潢贵胄、王公大臣、官家子弟及商贾大户最喜欢到这里游逛一番,或淘些珍玩爱物,或约些亲朋旧友吃食饮酒,顺便结交些有利的新贵。然而当他们为一摆设或一餐酒菜抛出数十甚至数百两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仅仅是一街之隔,衣衫褴褛的贫民正为空了的米缸发愁?
一身质地绝佳的淡蓝绸衫,七八岁的小公子哥领着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仆人进了十里香,顿时吸引了楼中大半的视线。小公子生就一张瓜子脸,弯弯的柳眉浓淡适中,一隆纤鼻精致而小巧,粉嫩朱唇轻轻抿着,明明是倨傲的表情却生生给他扭曲成可爱,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如同嵌了两粒黑色珍珠般褶褶生辉。男生女相偏有一种柔弱的美感,若不是随后跟进来的四名侍卫模样的男子,怕是很多人都会忍不住上前搭话。
“殿下——”宣进悄悄扯了下主子的衣袖,“不必跟这些人计较。”前几次有人盯着殿下的脸猛瞧,可把殿下气得够呛,只是他可以为了殿下与敌人拼命,却没办法为殿下挡住这些倾慕的注视啊。
实际上适应能力良好的孟小混混被视 奸了几次之后,对于自己的长相已经看开了,只是偶尔想起以前对着漂亮MM吹口哨的事情会感慨一下,人说报应不爽,果然有一定的道理。
作为京城第一大酒楼,平日里接待的多是不好惹的主,楼中的小二自然也得是机灵的,再加上小混混美则美矣,毕竟年纪还小,吸引力还不足够强大,那小二只是呆了一呆便上前引客:“二层还有几间雅间,敢问小公子是喜欢临街的还是向花园的?”这话说得有技巧,已经为客人订好是要雅间了,却令他感觉是自己拿的主意,而实际上他决定的不过是要哪间雅间而已。不过对于拿不定主意或都说没不懂得拿主意的人这个方法倒是极好,双方都省事,那小二也是见这公子太小才会这样问。
孟小混混对于这么一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当下挥挥手,道:“就在这楼下要一张台。”
“这——”小二有些为难,楼下人多且杂,这小公子一看就是身份不凡,若是他在这十里香出了什么事,怕是大家都逃不了身,可如果冒然反对又怕伤了他的面子,闹将起来更是不好,只得委婉地劝道,“小公子,这楼下沙闹得很,二楼雅间却要清静些。”
“本公子就喜欢热闹!”孟大爷瞪了他一眼,开始发威,“越热闹越好!”他的声音不小,隔邻有听到的便开始起哄,说小二不会待客,管起客人的喜好来。
“小公子——”小二自然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什么才起的哄,却不能明说,只好冒着得罪客人的危险想要再劝。
这时无痕却是一笑,道:“本侯命你打张桌子安排几个待卫,怎地如此推托为难?”他这话说得古味十足,自觉拗口得很,但是因为捉弄了人心里却很高兴,那小小的不适也就不在意了。
“啊?”小二呆了呆,这才知道被个小孩耍了,但是见到这精致的娃娃双眼晶亮的样子却又生不起气来,只得连连道谦,“是小的误会了小公子的意思,请小公子莫怪,小的这就安排几位军爷就座。”
孟小混混却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去侍候下人,却叫本侯在这里枯等?”
“是,是,是,是小的不对。”小二心里苦不堪言,忙叫了同伴来帮忙侍候几个侍卫,自己引了这古灵精怪的小公子往二楼雅间而去。
无痕向几人摆摆手,不等他们见礼便抬腿往楼上而去,心里却在唱: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哼哼,我叫你们这些跟屁虫跟,看你们还敢跟!
却原来孟小混混刚才搞这么一出是因为那孙函虽然不阻止他外出,却命人寸步不移地跟着他,虽然这对于他要做的事没什么影响,但是被人跟东跟西的感觉确实不怎么好,可孙函说的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他倒也不好说什么。今天他在那里闹着要在大堂坐,便是为了分散侍卫的注意力,然后突然转口将他们扔下,又不给他们拒绝的时间,虽然彼此都清楚他们是来监视的,但表面上的身份仍是下人,自然不好公然违抗主子的命令,只得在外面食不知味了。
无痕要了个临街的雅间,又点了菜色还在心里直乐:哼哼哼,敢跟大爷斗,大爷就是小混混,多得是损招!乐归乐,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等小二一出去他便趴到窗边向着大街上乱瞄。最近他都在到处乱逛,表面上是喜欢凑热闹,而实际上他却随时留意着那些跟他同邻的小孩。没办法,那小太子老乡要他先找个替身,在这古代孤身的七岁小孩倒好找,但要身形接近又要长得有三分相似就难了点,这都一个多月了却还没有什么眉目,好在那个阴险的小老乡没说什么,只是叫他耐心找不急。
诶!小孩没找到,倒是看见到,倒是撞到了热闹事。
楼下一个穿得像圣诞树一样的肥猪正叫了自己的手下将一个着深蓝衣衫的男子围住,两人面对面似在说着什么。离得有些远,只能看见个大概,声音也很细微,无痕见那被围的男子站得直直的,显得很是镇定,当下起了好奇心,便凝神细听。
“……还敢抵赖,再不交出来把你送官查办!”这声音像嗓子被挤住时发出来的一样难听,无痕想了想那肥猪的身形,很自然地安到了他身上。
“这玉佩是我家祖传的,这位老爷怕是认错了。”这个声音说不上磁性却厚重中正,很像那男子挺直的脊背。
“哼!老爷我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认错?你再不交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肥猪这样一说,那些打手又往他靠近了些,蠢蠢欲动。
“那请问这位老爷,你的玉佩有什么特征?”那男子的声音却仍如一开始般,看来没有被吓到。
“这玉佩通体莹白,只在左上方有一点深色,所以便雕成了一头白虎,那深色便成了它的眼睛。”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大概是得意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
那男子却笑了,道:“老爷你说的不错,只可惜你漏了一点。”
“什么?”肥猪被他笑恼了。
那男子不答反问:“敢问老爷贵姓?”
“你连我们老爷都不认识,竟然敢偷老爷的东西?”说这话的应该是那肥猪的手下,“就让我告诉你吧,我们老爷就是焦老爷,这合桥大街所有的酒楼都是我们老爷的。”
无痕心道,开酒楼的?难怪这么肥。
那男子没有被吓到,淡然道:“原来是焦老爷,失敬了。”
“好说,不过别以为你套关系老爷我就会放了你。”这肥猪的语气还不是一般地令人讨厌。
“吕某也不需要你放,这玉佩焦老爷能只看一眼便将他的特征记得大半,吕某倒是佩服的,只是焦老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白虎的眼睛却有一点奇特。”
“哼!你不必多说,难道老爷我自己的东西自己还不知道?赶快把玉佩还来,老爷我念你诚心悔过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然,哼哼!”他的语气阴森,已经是明显的威胁了。
无痕这下可以肯定这玉佩是那姓吕的男子的,只是这焦老爷似乎不好惹,如果那姓吕的没有能力护身,那不单止玉佩保不住,就性命都可能难保。可是听他的呼吸不像是有武功在身啊,难道有人暗中保护?
“吕某已经说过,这玉佩是在下的家传,那白虎的眼睛天然形似个吕字,如果焦老爷不信的话,吕某可以取出来给大家看看。”
“你——”那肥猪显然恼羞成怒,“你走着瞧!”作势便走。
无痕正在疑惑这姓焦的怎么就这样放弃了,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声响,忙缩回身子坐好。
叩叩叩——
“小公子,你要的菜来了。”是店小二。
无痕在小二上菜的时候向窗外扫了一眼,肥猪已经不在,而那姓吕的却正好向这边走来,模样还算周正,跟他的声音很像,不出彩,但令人学得舒服。
之后便没什么事发生,吃了饭天色已是不早,无痕见今天应该是没收获了,便结账走人。说到结账,他那父皇倒还不是糟得彻底,至少给了他不少银子珠宝什么的,他现在也算是个小富翁了。
第30章 奠定基石
一回到寝宫无痕便关了门,急急地向内室走去。
“殿下?”宣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殿下是在急什么?
无痕没有时间理会他,蹬掉鞋子一下便跳到床上,在满是花纹的帐顶摸索了两下,打开夹层从中抽出一块薄薄的半透明物体。一个纵身落在书台边的巨大窄口花瓶边,探入右手在瓶壁上摸到一个细微的凹点,轻轻一推,便感觉到一件软柔的物体落在手中。缩回手把东西提起来一抖,一个羊皮小人的侧影便落在了台上,将那小人往小宣子一扔,道:“我出去一会,你照之前的方法做。”
“是。”宣进知道殿下又要出去,迟疑地答着,略有些担心。
无痕没有留决到他的面色,三两下拨掉身上的紫衫,将手中的东西展开往身上套,原来那是黑色的夜行衣,不过那款式却显然有过改进的,比那些长衫轻便多了,而且更方便穿戴。从书桌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透明的液体均匀地涂在脸上,又凑到银镜前,拿起那块半透明的物体小心地贴在脸上,银镜比铜镜清晰很多,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原本秀丽的小脸被一张平凡的面容所代替。
小宣子呆呆地看着那张脸,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如同变戏法一样的易容,但是仍然会震惊。
“小心点。”无痕看他那样子只是笑了笑,并再次叮嘱。
“殿下也小心。”小宣子低着头轻声道。殿下可真厉害,本来那么平凡的一张脸,被他一笑便好看起来。待他平复了心跳再抬起头来,屋里哪里还有殿下的影子?有些失落地环视一周空荡荡的屋子,这才打起精神像前几次那样将小人儿放在蜡烛前,影子投在窗上就像殿下在看书一样,而他要做的便是时不时动一动“殿下”。
那么孟小混混到底去了哪里呢?
合桥大街东面是一片旧宅子,年代之久远可以追溯到前朝,这里可以说是天都城的贫民区,脏、乱并且危险。这里人员复杂,有小偷、乞丐、三流杀手还有年老色衰只能到这里来出卖身体的妓 女。
贫民区的夜晚很安静,这里的人是不会点灯的,他们没有那个钱去浪费。在黯淡的月色中,无痕的身形犹如鬼魅般快速穿梭,他必须快一点,那个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等到他去救?傍晚回府的路上,他无意中看到几个人尾随那个姓吕的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而那条巷子便是通往这片贫民区的,虽然具体情形看不见,但以他的听力再加上一点推测,还是可以猜出个七七八八的。那头肥猪果然不肯放过姓吕的,不但派人来抢玉佩,更是想要他的命,当时他听到姓吕的虽然被打倒但是却还有点呼吸声,想着这人似乎还有些能力,若是救了他或许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这么久。
无痕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生于黑暗中的生物对于黑暗有一种本能的亲近,从刚得知这个地方他便急切地变装来了一次,呼吸到那深入骨髓的熟悉气体时,他竟然想落泪,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哭过了。只是他很清楚这样的地方不再属于自己,就像他再也不会回到二十一世纪一样。
这里的屋子如同蜂窝一样密集,道路也是杂乱难辨,不过这些都难不到从小便通街乱窜的孟小混混,凭着记忆中的方位,不是很难便找到了趴在地上不知生死的男人。就着淡淡的月光,只见他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底裤,□在外的身上到处都是淤痕,左手不自然地弯曲,周围的地上墙上溅满深色的血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无痕扯了扯嘴角,心道这人命还挺大的,这样都没死。
吕安醒来的时候有些不明所以,看起来年代久远略有些发黄的帐顶与记忆中走南闯北时住宿过的普通客栈一样,陈旧却干净。
“命倒挺大的。”少年人的声音,清脆,直接。
吕安略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入眼的是一张平凡的脸,“你是——”什么人会救他?
“我是能帮你的人。”少年微微一笑,看起来很诡异。
吕安疲惫地闭上眼睛,自家中的财产化为乌有之后夕日亲朋好友见了他便绕道而走,一个几岁的小孩凭什么帮他一介贫民?
收服吕安并没有费多大的劲,一个从高处骤然跌落地面的世家子弟,看尽人情冷暖,明白事世艰辛,本身又有着几分才干,一点野心,自然不会放过送到眼前的机会。至于忠心,按小混混的想法,只要把宫廷密制控制人的毒药给他来那么一粒就搞定了,可小太子老乡却坚持以“德”服人,于是孟大爷耸耸肩,或许打一闷棍再给颗糖的做法也是有效的吧?有了吕安的加入,宇文珏的计划很顺利地展开,毕竟许多事情还是由成人出面比较方便。
孟小混混东游西荡之下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个长相与自己有着五分相似的小孩,不过这小孩却是真正的胆小如鼠,被卖给人家做娈童也只是低声抽泣,孟大爷说要救他的时候竟然不敢跟他走,气得小混混一掌将他劈晕带回了安乐候府。
之后的日子孟大爷很忙,一边训练那小孩成为自己合格的替身,一边还要继续寻找可用的人才。后者倒不是很难,贫民区里多的是可用的人,虽然各有各的毛病,但这些细节上的问题不影响孟大爷好好利用他们。只不过这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小太子考虑了一阵,给了他一瓶传说中的慢性毒药,孟大爷也不藏私,一人赏了一粒。前者就麻烦一些,那小孩真他NND极品!胆子小倒也罢了,哪个小孩不怕生?但是这个不过八岁的小朋友为什么还这么迂腐?孟大爷只不过让他扮成自己而已,这小破孩虽然被吓得小身板一抖一抖地,却还是坚持说完他那一堆“欺君之罪”“君子论”之类的东西,气得孟小混混恨不得饱以一顿老拳,忍了又忍,干脆一颗足以痛死人却又不会真正致命的毒药下去才令那小东西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