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宜,是指桃花宜室宜家的吧?是期望着自己和他的女儿可以有一日嫁为人妻,不必同自己一般的吧?
终于懂她因何厌我恨我,她所希冀一生的,与我而言,何等不屑?是我夺了她的,欠了她的!
我紧紧的拥住她,鲜血浸润后的身子沉重的我已经抱不动她,“他会找到你的,你们一定会在一起的,你相信我。”
“不必了,有我在他身边,只会带给他磕绊。”她的脸色渐渐惨白,唇色也青紫到发黑,一手紧紧握着玉冠,一手紧紧搂着静月,“你不叫静月,你叫室宜,桃之夭夭,宜室宜家,你要记住。”
她的眉眼已经因为疼痛蹙在一处,可以还是强忍着不掉泪,目光不离的盯着自己的女儿,静月扑在她怀里哭的脸色通红,可是还是不敢哭出声音来,“我叫室宜,姐姐,我记住了,我是室宜,你可不可以不要流血?求求你,室宜会很乖很乖,你不要流血好不好?”
她抚过静月的每一根发丝,落指处,无一不是不忍,无一不是怜爱,我别过脸去,泣不成声。
“室宜,我不是你的姐姐,我是你娘,室宜,叫我声娘亲可好?”
☆、154 生死劫并肩作战
娘亲,她最后的愿望,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唤她一声娘亲,这两个字,细细碎碎的击中我的心脏,静月已经哭得哑了嗓子,那句“娘亲”,她唤的声嘶力竭,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娘亲,娘亲会带我离开这里的,娘亲会给我穿上花裙子的,娘亲,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流血了,求求你站起来,求求你。。。。。。”静月一遍一遍不住的擦泪,她只是想看清自己的娘亲,最后的时刻,把她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室宜乖,以后没了娘亲,也会穿上花裙子,也有有好多好漂亮的簪子,室宜以后要很勇敢,很勇敢的,要敢自己一个人睡觉,自己一个人玩耍,也不要动不动哭鼻子,好不好?”静川吃力的把她的小手放在我的手上,“太子妃,锦瑟如今别无所求,只求你平安的带她出去,把她带到她父亲身边,已经没了娘,总该有人陪她长大的。”
锦瑟,原来,她叫锦瑟,多么美的名字,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她最美的年华,都给了那个人,都给了这青灯古佛下寂静的等待。
“不许说傻话,你一定能回的去的,室宜那么小,绝对不能离开你。”我示意静月扶住她,自己扛起身侧的一把倒了的椅子打算冲出去,无论生死,我都要为这一对母女撑起这刀光剑影,她们承受的,已经太多。
茅屋的门已经千疮百孔,好在打杀声起的时候,羽箭射进来的越来越少,否则,我们怎么能活到此刻?透过箭孔,门外的世界已经变了天,青绿的桃林,已经斑斑血迹,就在近前,便倒着几具穿着夜行衣的尸体,鲜血不断的从脖颈处涌出,而远处的桃林里,只能看着不断翻飞的人影,而围在中心的青衫男子,已经节节败退,逼入绝境。
抓起椅子推门出去,叫喊着想要冲进人群,却被脚下的尸首绊倒身子,跌的狗啃牙,扑了一脸血,人群呼喊着向我杀来,那青衫突破重围杀到我身前,握起我的手,“钟灵,快走。”
“宇文棠?”那面容已经血迹模糊,可是那眉眼,叫我悲喜交加,就知道,他怎么会抛弃我。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走!”他大喝一声挡在我的身前,“快走!”
走?还能走的了吗?
看着包围上来的黑衣人,我捡起散在地上的长刀,横在身前,“我不走,我陪你。”
“那就把你这几年学的都拿出来,别给老子丢人!”宇文棠靠在我身后,“那几个已经受伤,交给你解决,剩下的,我来!”
“好嘞!”我答应的爽快,可是当面前的黑衣人一刀向我劈来的时候,我心里犯了怵,压根没有招呼的力气,刚刚挡上去,就几乎要被震掉刀剑,一直麻到肩膀,那人立刻转刀向下,我急忙转身向后,几招下来,我只有躲闪的功夫,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我虽然没用,可是那人手臂间血流不止,终于被我反扣在手边,抬刀起来,却没有勇气落下,再怎么样,也是一条人命,怎么忍心?
☆、155 生死为契
“娘亲——”
是静月的大吼,这声音落下去的时候,就是静月的嚎啕大哭,我的心在她的哭声里沉下去,“静川——”手起刀落,将那颗人头滚轮脚边,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我眼球,抛开他的尸体,这一次提刀,再没有不忍,没有疼痛!
静川,静川,满脑子里,都念着这个女子,都是她打桃花影里走出,冷冷的,同我对峙,冷冷的,在桃花影里离去。。。。。。
这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是凶手,都要为她偿命!
我从不知自己在演兵场一日日的摸爬滚打,同他们兄弟嬉闹间,也学会这么多功夫,很快的,他们几个再没了招架之力,我也绝不留情,刀刀致命,招招奔喉,最后一个人倒在我脚下的时候,我的长刀,又一次划破了他的喉咙,宇文棠久战不敌,转身时,那人手中的长剑就要刺入他的后心,手中的长刀飞出,他的脑袋便同身子,分了家!
不知何时他的右臂被人重伤,血肉模糊,因为他一次次的挥刀阻挡,那伤口的血流如注,我冲过去挡住仅剩的两人,将宇文棠倚在我肩上,“我来。”
“我才没那么没品!”他一把将我推开,“要一个女人保护,传出去,丢我宇文棠的脸。”
他的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了,都晕开了脸颊的鲜血,每动一下,整张脸都抽搐的变了形状,他越是逞强,我越是心疼,再次提刀并肩,“我陪你,就算今天死在这儿,也陪你。”
“这才像话,”他挥刀出去,“小家伙,没看出来,挺有种!”
有种?
我钟灵一向很有种!
挥刀出击,直抵心门,连杀四人,我已经知道怎样才叫他没有还手之力,双刀上下翻飞,绝不给他一丝可乘之机,一手挡住他刺来的长剑,适时飞出手中长刀,刀锋划破血肉的声音都细密可闻,抽出染血长刀,趁着他身子尚未滑落反手,再补上一刀!
静川,你好好看着,看着我怎么一刀一剑,为你报仇!
宇文棠也解决了那人,倒在地上,连直起身子来的力气都没有,丢下双刀飞奔过去,他却推手叫我回屋子里去,“我没事,快去看她们!”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我还是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的吧,在他和她们母子之间,我此刻,心心念念的,唯有她们了,如果不是因为如此,我和他都不会知道真正的失去是什么模样,那如刀铰般的疼痛,才叫我们知道,此生,为了什么!
我忙着向茅屋跑去,静川的死活,静月的大哭,都牵动我的神经,我迫不及待的想站在她们的身边,守护她们。
“啊——”
一声长啸,来自我的身后,击穿了我的心脏,一个身体,压倒在我的肩上,鲜血,顺着脖颈,溜进我的身体,我反手抱住这个身体,却不敢转身,直到他颤抖着说,“钟灵,你看着我,最后了,看看我!”
☆、156 生死不离
那不知哪个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杀手飞来的长刀,直奔我的胸腔,却被他飞起挡下,准确无误的,刺穿心门。
我抱着他,抱着我的所有,我的一切,“宇文棠,你个傻瓜,你混蛋,谁叫你来的,谁叫你这样做的!”揪着他的衣襟,我努力的想要唤醒他的眼睛,“宇文棠,求求你,不要睡过去,不要!”
“如果连我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传出去,多丢我宇文棠的脸。”他苦笑着抱住我的身体,“真好,可以抱抱你。”
他说,如果连他爱的女人的保护不了,会丢他的脸!
他说,真好,可以抱抱你!
可是宇文棠,这一刻,我多么希望你没有爱过我,没有一直留在山上保护我,没有替我挡下这一刀,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我唯有抱住他,用力的抱住,“傻瓜,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值得的。”
“只有你值得!”鲜血从他的口中漫出,每多说一句,便如涌泉一般,无休无止。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捂住他的唇瓣,“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不,要说的,如果不说,你永远都不会听到了,”他笑着握住我的手,“别哭,钟灵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我哭着将他抱在我的怀里,“我丑了,你就不要了吗?”
“你一直就是个丑婆娘,吃相丑,打扮丑,怎样都丑,可是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他苦笑着凝视我的眼睛,那么深,像是想要透过这眼睛,烙进我的心里去,“我怕你知道,又怕你不知道,我怕你也喜欢我,又怕你根本不喜欢我,我耗着耗着,竟然就这么久了,”他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还是要说下去,“你还是太子妃,而我都要成亲了!”
“我一直忍着,忍住,原来最艰难的爱,就是忍耐,不敢靠近你,怕陷下去,无法自拔,却又怕不在你身边,你被人欺负,也怕我不在了,你没心没肺的,会把我忘了。”
他笑起来,“真好,死了,就不用拜堂,不用洞房花烛,若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死在你怀里,为了你死,多好!”
“好什么好?你怎么可以死?你要是敢死,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把你从鬼门关里揪出来,暴打一顿!”我努力扛起他的身子,“我带你去找大夫,宫里什么高手没有,怎么会救不了你!”
他顺从的伏在我的肩头,再没有力气言语,反抗,估计他的颜面,血迹顺着我的肩头一路向下,我亲眼看着顺着裙角滴落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想抱着他,从这崇华山跳下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谁都不能打扰,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们这样紧紧的靠着,可是这一次,我都没能听到他的心跳。
宇文棠,如果你的心不跳了,我滚烫的心脏,为谁活着?
宇文棠,你要知道,无论生死,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157 彼岸花开
这些年,他在我身边,我在他心上。
爱,而不得。
而今所有的爱恨统统点破,我们一样握不住彼此,天意弄人,我们的爱情,终究还是太脆弱。
我拖着他的身子蹒跚挪动,没有方向,我知道我已经救不了他,谁都救不了他,我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一点的流逝,任我如何呼唤,也再没了应答。
我就这样没了坚持下去的勇气,沿路的草长莺飞,飞花流云,不过都是死物,我在这一片死寂中也终于无法喘息,“我来陪你了,别急,别急,我们很快,很快,便相见了。”
天地无声,我软软的倒下去,将他揽在我的怀中,宇文棠,来生来世,我们一定要早些相遇,早些,再早一些!
我以为我们一定都死了,那是一条漫长无尽头的路,我紧紧的牵着他的手,温暖,安心,他只是一直笑,一直笑,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就好。
道旁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就如我此刻血染的衣裙,红的惊人,红的灼目,彼岸花,花开无叶,叶长花落,花叶永不想见,生生相错,黄泉路,彼岸花,望川河,孟婆桥,我们停在那佝偻着身子的婆婆身边,一碗汤水端到眼前,“姑娘,喝了这碗汤,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忘忧散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今生痛恨,来世,便形同陌路,相见不识,安安心心投胎轮回,可好?”
“那他也会忘记我吗?”我望着婆婆,也望着宇文棠,却不接那碗忘忧散。
“自然,喝了它,今生牵挂尽可忘怀,无忧无虑,无悲无喜,踏上来生路途吧。”婆婆端近了些,笑的近乎鬼魅,“喝了它,来,快喝了它!”
“不,我不要!不要!”我抱着宇文棠的身子,“我们不要喝,不要彼此相忘,相见不识,绝对不要!”
“来吧,喝了它!喝了它!”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那婆婆突然冲过来,扳开我的嘴,举了汤碗就灌下来,“喝了它,喝了它!快喝了它!”
“不要!不要!”我扑腾挣扎着,想要躲开那些汤水,却猛地惊醒过来,崇华寺禅房的帷幔,散着浓烈油烟味的烛火,还有桌上散落的经书,还有跪着祈祷不断的柔亦,我原来没有死。
那么他呢?他呢?
“主子,主子醒了!”小路子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下去,“观世音菩萨显灵了,观音菩萨大慈大悲,弟子一定终身食素,不粘荤腥。”言罢,咚咚的三个响头,没一点含糊。
“八爷呢?他呢?”我爬起来挣扎着要下去,柔亦过来将我抱住,“主子,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先养好了身子,不急,不急的!”
“不急?怎么不急?他呢?他怎么样?”
“主子,你不要再问了!”小路子膝行过来抱着我的腿,“主子,他伤的太重,怕是救不得了!”
“救不得了?”我的心那么剧烈的痛起来,窒息的痛,宇文棠,没关系,你等我,等我!
☆、158 锦瑟无端流年乱
我赤脚飞奔出去,正殿灯火通明,白色帷幔一路铺到山门前,偏殿那个大大的“奠”字,从远处,一遍一遍的放大,一遍一遍准确无误的击中我,喉头涌上甜腥的味道,从我的口中,喷涌而出!
“棠——”我喊的撕心裂肺,一路跌道爬起,一路磕磕绊绊,我的眼中,只有那一副棺木,那长长的匣子里,装着我的宇文棠,他才说了保护我,才拥住我,怎么可以向个懦夫一样,就躺在那里?怎么可以?
“你起来,你起来,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怎么可以!”
宇文棠,你怎么可以这样丢脸,你起来啊!起来啊!我用尽力气敲打在棺木上,忽略了那边跪着的小小身影,直到她说,“我娘亲已经死了,你喊不醒她了,她听不见了!”
娘亲?
静川?
静川就这么没了吗?她还是没能等到人们赶来,没等到宇文傛再次回到她的世界,我不敢想她的面容,只是走过去,缓缓抱住静月,“室宜,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
她没有回答,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