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里跪着?
他想说什么?
怎么可以?
我爬起来飞奔过去,耳畔唯有风声,唯有我的心跳声。
“三子夺朝,得龙纹女者得天下。”预言如此。
父皇从来没有起过动摇国本的念头,所以,为了大楚江山,所有恋上我的皇子,只能死。
唯有死人,才不会动摇江山。
我一早就知道,所以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认,我不是害怕自己,而是不能连累他。
只是,已经晚了。
眼前,是三个人的影子,是他的声音,“父皇,儿臣愿意为她贬为庶民,再不踏入皇城半步,儿臣只求您能饶恕我们的罪行,求您。”
他一直在扣头,一声一声,都戳在我的心上,他那么坦诚,为了爱,为了我,我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放肆!”响亮的一个巴掌声,然后,便是呼啸而来的响箭,未等我惊叹难过,那道身子便倒下去,“皇上!皇上!”
“有刺客!”
“抓刺客!”
“来人啊!传太医——”
“太医——”
“父皇,”我跌跌撞撞的扑过去,“父皇,父皇——”
“太子妃,快去,快去请御医,快去!”王爷抱起父皇往大帐快步行来,宇文棠眼里未干,寸步不离的跟着,而父皇的手,也一直紧紧牵着他。
“太医?”太医在哪个帐蓬?兵士乱撞,我也慌了手脚。
逢人便问,“太医呢?太医呢?太医在哪儿?”
无所适从,就在此刻,有黑影在大帐后闪过,“是谁?”
我指了人马,“刺客在那儿!追过去,快去!”
人生总有许多的不能相信的事实,就如此刻被绑在帐外的他,就如父皇乌黑青紫的唇。
“皇上身中剧毒,怕是。。。。。。”太医院首摇头退下来,“大补元气,反而会叫毒液扩散的更快,当下之计,唯有速速回宫,还来的及。”
“来的及什么?有什么好来不及的?”宇文悌翻起一脚踢飞他,“治不了父皇,你们一个个,都下去陪葬。”
刺客被绑在帐外,我只想出去问他,好好问问他,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众人的愤怒都泄在他的身上,如今除了脸面,身上已经没一块好地,而我,也不打算放过他。
长剑封喉,我问他,“究竟是谁?指使你这样做?”
“太子妃尽管问,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他吐一口血水在地上,“太子妃眼睛里都装上了别人,所以,所以才看不出小笃这一日,都干了什么吧!”
手上加力,指尖都可以感受到刺破皮肉的声音,“小笃,这一剑,我替我自己。为什么,我要带你出来!”
“尽管来吧!”他大笑,“你们也别妄图,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知道,我只想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能替帐里躺着的父皇分担一二。
手起剑落,“这一剑,我替太子,恨他识人不明,留你在他身边这些年。”
“太子妃是要杀人灭口吗?”宇文悌拨开我手中的长剑,“他是谁的人,他安的什么心,你们夫妻,不比谁都清楚?”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握剑指他,“傛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已经是太子,犯不着这样做。”
“犯不着?早做一天皇帝,他早一天安心。”他拨开我的剑锋,“太子妃,你还是好好数数,你还能过几天好日子吧。”
转身入帐,不跟我纠缠。
“小笃,你为什么,要嫁祸太子?”我看他,“以你的身手,还会逃不开这几人的追捕,你是故意的吧。”
他不搭腔,而我也已经不指望他能吐出什么。
“但是,有我在,没人能害的了傛哥哥,你也不能,任何人,都不能。”将那长剑重重的插入地下,转身入帐,我要等着父皇醒来,他比任何人,都相信我。
“几位王爷皇子都在这儿,还是早做定夺,回宫,宫里万物具备,也许好救治,而若是不回去,在这儿,只能等着毒发。”皇叔到底有历练,有经验,如今唯有他能坐镇。
“回宫?皇叔不是没有看到凶手,怕是此刻,太子爷已经筹划着登基大典了吧。”宇文悌冷笑,“狼子野心,实在可恶。”
“不会,太子不是那样的人。”我走上前去,“钟灵以性命担保,绝对,傛哥哥绝对做不出这样谋逆的事来,一定有人,在暗算他。”
无人搭话,连皇叔沉默,而后道,“还是回宫,无论如何,那里,才是咱们皇族的天下。”
众人无言,各自退下,收拾回宫事宜,但是皇叔却补上一句,“所有人,披甲回宫,把各自兵符,也都带上。”
他们终究,还是怀疑傛哥哥,他们最后,还是不信自己的大哥。
我冷笑,看着还守在榻前的宇文棠,也唯有他,会向着我了。
“太子妃,委屈你,跟在皇上的身边,寸步不离。”庐陵王躬身,“万全之计,不得不如此。”
“是要拿我做人质吗?”我苦笑,“皇叔,你不信太子。”
“不是不信,这宫廷争斗无人可以定论,本王只是,不想有无畏的牺牲。”他解释,“钟灵,我信你,但是你太单纯,万一给他做了靶子,连你自己,也不能自知。”
就是不信,有什么好说?
摆湿手把,一遍一遍为父皇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一定很疼吧,如果他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为了皇位手足相残不惜杀死他,估计心里会更疼吧。
他一直跪着,没有说话,我陪着他,也陪着父皇,等着天亮,等着大军开拔回宫,为掩人耳目,父皇依旧端坐着,只是这一次,皇冕流苏垂下,遮住他乌黑的容颜,而我,坐在龙驾身边,扶住他,也规规矩矩的,做个人质。
这一路,唯有马蹄声声,不闻一丝人声。
宇文棠自昨日起,一直一言不发。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个女人,可以在身后布置这样大的圈套,为了自己的权欲,牺牲她的丈夫,她的儿子,牺牲自己所有的幸福,只为她登上权利的高峰。
后来我一直后悔和自责着,若我一开始,就满足她的贪欲,叫她登上后位,叫她入住凤仪宫,叫她成为一国之母,我又会损失些什么呢?
而父皇可以活着,宇文傛可以活着,室宜也会活着,姑姑也会活着,她们都不会离我而去,有什么,能比她们活着还重要呢?
八年,整整八年,这个王朝落在她的手里,而八年后,长长的白绫下,也是我一声令下,把她绞死,看着她在我面前,气若游丝,她最后的愿望,却是能和自己的儿子,回到十几年前,回到他会躬身请安,会陪她共进一次晚膳前。
可是那又能如何,一切都晚了,从这一刻起,她已经,回不了头。
京都,皇城,我们一步一步走来,而宇文傛,已经领着百官,在城门口相迎,皇幡入天,我终于可以展开眉头,傛哥哥不会是弑父的凶手,我一直都知道。
“全军戒备,”庐陵王下令,“万一进入京城再来个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我们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皇叔,他不会的,你要信他。”
“我怎么敢信?现在,我只信我自己。”佩剑出鞘,我们等着他迎上来。
马蹄声近,他翻身下马,“儿臣恭迎父皇回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监国,劳累了。”皇叔笑迎,“难为你出来迎接。”
“并不劳累,只是父皇昨日才离京,今日为何就回来了?是身子不适吗?”宇文傛走上前来,想看的清楚些。
“没事,我们先进宫吧。”皇叔拦下,“你父皇他有些累了,太子妃陪着呢,你放心。”
“那就好。”他行礼后翻身上马,“回宫!”
我听见一遍一遍刀剑归鞘的声音,可是宇文傛,却不知晓。
他甚至以为,我不答话,只是因为不想吵了父皇休息。
又是驾到相迎,又是一遍一遍的万岁,可是你们的皇帝,可真的还能万岁吗?
天阴沉着,骤然便冷了下来,我握着父皇的手,没有一刻敢松开,我担心哪一秒,他的身子就会变冷,就会痛静川一样,再也醒不过来,再也不能听我讲笑话,再也不能威严的坐在龙椅上,看我跳舞。
我害怕分离,害怕死亡,却不得不一一面对,面对白色的番帐,面对大大的“奠”字,更害怕自己,都无福见他们最后一面。
宇文傛在我们最首,他意气风发,他心怀天下,可是没人知道,这个一直以来就注定了要登上皇位的人,最后,止步于九龙阶梯,而最终害了他的,还是我。
我为了自己所谓的信仰,所谓的爱情,自私的自认为虔诚和伟大伤害了他。
我为什么会爱上一个那样懦弱的他呢?
如果这个时候,他勇敢一点,是不是,没有所有的悲剧?
只是爱情就是这样,我们永远无法看清对方,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怎么会陌生至此?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们还是爱他。
意料之外的爱。
☆、194父皇驾崩
宇文傛作为太子,作为最有嫌疑的幕后黑手,甚至都没有审判,所有人,便统统的给他定罪,父皇病重,至此昏迷不醒,而他却成为唯一不能面圣的人。
安銮殿,父皇寝宫前,车马停下,宇文傛过来,打算扶父皇下车,“父皇,已经到了。”
“太子还有要事劳神,不如,就送到这儿,陛下这边,有太子妃和本王照顾,可好?”庐陵王下马挡在銮驾前,“太子,你觉得可好?”
“父皇身子既然劳累,也便罢了,勤政殿那边还有许多要事处理,这边,有劳皇叔。”宇文傛拱手道,而后,笑着看我,“好容易跑出去,今儿便回来了,要不要回去歇着。”
“父皇乏累,想叫我陪着,待父皇身子好些了,我便回东宫去,”我柔声应答,只想叫他听出,这话音里,有许多的不对,灵机一动,我又补上一句,“父皇,等您心情好些,儿臣便回东宫可好?”
无人应声,我要的就是无人应声,父皇只是疲累,怎么会是无动于衷仿佛昏迷呢?
而宇文傛,却只是笑着拱手,“父皇喜欢你陪着,你好好陪着就是。”
“傛哥哥。。。。。。”我还要说什么,可是他已然转身离去,而我身边近侍手中长剑,已然出鞘,我不能再说下去。
“钟灵,你不要怪皇叔狠心,事关国本,不能心软,若是这些日子太子没有异动,若是皇兄真的驾崩,他还是唯一的储君,还是大楚的皇帝。”王爷扶我下车,“只是这些天,你必须跟在皇兄身边。”
“皇叔真的以为太子真心弑父杀君,还在乎一个小小的钟灵吗?”我迎上他的眼眸,“皇叔,最好好好审问小笃,还太子清白。”
“小笃?”宇文悌下马轻笑,“一个太子殿下的近身侍卫,还有谁能命令他?”
“二爷这话却错了,若是我今日要杀死你,会选择用彼岸姑姑吗?”我盯着他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太子谋权弑父,你是皇二子,立为储君也不是不可能。”
“钟灵,”王爷拉开我,“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救治陛下,刻不容缓。”
“也好,就等着父皇醒来,看他怎么判决他一心一意扶持的好儿子。”愤愤转身离去,而我眼角余光却看到他身后躲闪的身子,他,为什么要躲闪?
我太信他,所以,只是暖暖的给他温暖,给他笑颜,却不知,着所有的冰冷,暗夜,他才是唯一的知*。
我从没怀疑这一日*,他为什么,他一言不发,他为什么,总不敢迎上我的目光?
“启禀王爷,”身后的车马中来人禀报,王爷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刺客,咬舌自尽了。”
小笃?他死了?
死了,也就死无对证!傛哥哥的冤情,永远无法洗刷!
“怎么会?”
“怎么不会?”宇文悌看着我冷笑,转而问道,“皇叔,这下子,要怎么办?”
“等着皇兄苏醒再说。”王爷拂袖进殿,再不打理外事,只是皇上遇刺中毒生命垂危的消息,锁在这一方小小殿宇之中,任何人,再不可得知。
安銮殿,唯有皇子与庐陵王才可出入,而太医院解毒妙手尤北非一直侍奉在前,不能离开。而我,只是守在身边,待着就好。
观望片刻,迅速搭脉,立刻蹙眉,我知道,一定不那么乐观。
“陛下嘴唇乌紫,面色泛青紫,而指甲这些地方,却泛白光,乃是蛇毒所致,这毒也常见的很,是五步蛇毒,若是刚刚提出的蛇毒,便是壮年,也根本熬不到半个时辰,只是这毒怕是带在身上很久,有些挥发了毒性,才可以保住性命,程太医用了甘草浓汤给陛下服下,也解了些许毒性,当下臣必须用艾叶汤汁为皇上擦洗身子,还要用针灸之法,也许,还回天有束。”尤太医擦拭着额头上的大旱,“王爷,臣这便下去准备。”
“快去,快去,越快越好。”王爷挥手叫他退下,在榻前踱步不止,十一位皇子,皆跪在殿下,无人动作。
“五步蛇毒,五步蛇是哪里的东西?”他突然问道。
“五步蛇这东西出自陇西,是当地毒性最大的蛇,一般人不敢招惹,便是江湖杀手,也极少用这样的毒药,只因为这毒药并不好提取,更容易丢了自身性命,除了当地百姓,无人晓得,臣也是因为一直研究毒物,才晓得其中的厉害,只是不知道这刺客,怎么就有这样的东西。”尤太医答道。
“去查,宫里哪位妃子,哪位朝臣,原籍陇西,一个一个查,不能放过。”皇叔发话,“钟灵,”他看我,“囚你于暗室,也是为保你清白,等真相大白,皇叔一定亲自,去接你回来。”
“钟灵不去,”我淡笑,“要是真的是太子做的,您大可以废了太子,杀了我,若不是,还请皇叔给钟灵一个交代,而我就在这里等着真相大白的时候,哪儿,也不去。”
“太子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是哪一位皇子,可是他说的是“太子妃。”
好一个“太子妃”,只是*功夫,就连兄长,也不认了。
我望着这一张一张平日里若及若离的脸,这一瞬,唯有离了!宫廷的薄凉就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曾经多得势,如今就有多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