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我哑然失笑,仿佛这个词,不该用在这里,但是她的这番心意,我很感动。
傻丫头,我虽然不好,也绝对不会委屈你的。
搬进王妃的蘅芜苑,竟然就在这日的下午,我还未及准备,就被人抚上轿子,每一句“王妃请。”都满是不忿。
这一刻,便是我自己,都真的无比厌弃我自己。可是我看不见他们的鄙夷神情,便也当着世上,无人鄙视我,依旧欢笑着,这样不要脸的,坐上轿子,轿夫声声低语,每一句都入我的耳朵,可是每一句,都无比难听。
难听,难看,难做,无妨,我照单全收。
☆、207 柳暗花明又一村
“嫂嫂,你果然好手段。”蘅芜苑门前,我的软轿被人拦下,不等我诧异,便听见,浅浅的声音。
“若无铁腕,我怎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叫这些男人为我出生入死?”冷笑着出言还击,心,却欲碎无言。
“出生入死?”她冷笑,“那是谁半生不死的来了这王府?是谁被人丢下城楼求死不能?是谁如今瞎了双眼叫人耻笑?是谁?”
“是我,是我又如何?”我冷笑着回话,“便是瞎了,你也不能奈我何。”
“我现在自然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老天有眼,你瞎了,而且这辈子,再别想能看的见!从前说了那么多偏方良药,都是泰哥哥骗你的,你的眼睛,依旧没得救了!这辈子,你只能是一个瞎子。”她太激动,所以连这一个谎言,也说漏了嘴。
我瞎了,而且,再也不可能好。
我只能因为微微的暖意和薄薄的凉意,来知晓白天黑夜。
再多再美的花草彩蝶,我也只能嗅到它的芳香,然后自己幻想它的模样。
清风明月,烈日骄阳,我再也看不到了。
无轮是谁站在我的眼前,我也再也看不到了,便是我的孩子一日日的长高,变胖,我也看不到了!
我的世界,除却黑暗,还是黑暗,只有没完没了的黑暗!永永远远的黑暗!不能改变的黑暗!
“爱情不给我,泰哥哥不给我,儿子要夺去,便连唯一一个空落落的位子,你也要夺去,钟灵,你也终于有一样东西,永远也得不到了!”栀浅努力想要吼出来,可惜她刚刚服过红花的身子,虚弱的没有一点力气。
可是此刻,便是再细致入微的一点点响动,我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我瞎了!我是个瞎子!而且,永远都是!
便是我得到所有,便是我大仇得报,我也是一个瞎子,一个耀武扬威的瞎子罢了。
“成王败寇,宇文栀浅,你就睁大眼睛看着,看着我钟灵,就是瞎了,也一样叫你,在这王府没有立足之地。”语气依旧坚毅,依旧不肯服输,一如我此刻不被理解的嚣张跋扈。
好感谢我一直藏在轿子里,所有不会有人知道我的涕泗横流,我颤抖无力的身子,留下这句话,我用尽全身力气拍着轿子起行,“怎么?刚刚还喊着王妃,现在就立刻不恭敬了吗?信不信我把你们一个个的,逐出府去。”
“钟灵,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身后,是浅浅的怒吼,她不会放过我,而我,又怎么能接受我自己?
落轿之时,我叫所有人都退下,许久之后没有一点声响,我才终于叫紫燕过来扶我,她终究还是心疼我,“主子,您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主子的眼睛那么漂亮,那么美,老天怎么忍心夺去。”
天若有情天亦老,他高高在上,不用体会爱恨,不用感知伤痛,他怎么会不忍心?
扶着紫燕的手,我却还是无力起身,原来,心没了力气,真的最叫人不能这样软弱至此,我心中仅有的一点希望,仅存的一点坚强,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主子,其实方才,王爷一直陪在王妃身边的。”附在我的耳边,紫燕偷偷告知我。
阿泰在,可是他默认栀浅给我这样的打击和攻击,他也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所有作为,他应该知道心底的伤,可是他还是没有选择给我一丝一毫的宽慰和帮助,栀浅恨透了我,他如今也算是看透了我。
我终于,真的是一个人,孤立无援,无依无靠的一个人。
终于,我爱的,我恨的,都离开了我。
咽下最后一滴眼泪,我扶着紫燕的手勉强的出了轿子,“紫燕,若是不愿,你可以不必照顾我,我一个人,还是可以活着的。”
“紫燕走了,便没有人照顾主子,所以无论主子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是这府里唯一会照顾紫燕的人,都是紫燕唯一的主子。”她说的中肯,恐怕也是我此刻心里,唯一的一丝安慰。
心若苦痛到了极致,有微微的一点甜味,也是叫人无比回味和念想的,这一刻,我无比的想念姑姑,柔亦,还有小路子,无比无比的,想要见到他们。
可是有些人,我永远也见不到了。
在佛拢里擦下第一炷香,我只盼望着,傛哥哥此生,平安喜乐,别再生于皇家,别再一生,都为了声名政事,丢了他所爱的,和爱着他的人。
姑姑,也可以有几亩良田,有一个相伴终生的人,能叫她儿孙满堂,尽享天伦。
而室宜,这一世,我只希望,她可以平安长大,做什么都好,嫁给什么人都好,我只盼望着,她可以在父母双亲的身边,无忧无虑,过完这一生。
这一世,我做错了许多,也唯有来生偿还。
手腕断裂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腕间温热的河流,将我的生命,在这蜿蜒的血龙中,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哥哥,姑姑,还有傛哥哥,很快的,我便能见到你们了,届时,还希望你们几个,不要不欢迎我。
室宜,你也还是要扑进我的怀里,唤我一声“母妃。”
下一世,我不要有什么天生的龙纹,不要有什么预言,请再给我一次生命,叫我和每一个女孩子一般,平安长大,侍奉双亲,只是平平淡淡的活一回,好不好?
我以为我钟灵的一生就此终结,我所爱的恨的,就这一刻,我统统的选择了放下,我没什么话要留在这世间,我只想着,便是一个幽魂,我也再不要这样的活着,生不如死的,背负着这许多。
可是怎么办?上天注定你要做许多事,上天注定你的一生还要坎坎坷坷的,充满伤痛的走下去,这一日,是我的生辰,十八岁的生辰,我便要把自己的一生,过到终结。
血液一点一点的流尽,我昏昏欲睡间,却是阿泰想到了我的生日,也许,他只是想来看看他的儿子睡的安不安稳,可是偏偏的,看到了倒在血海中的我。
我又一次,在黑暗中醒来,空无一人,只是为何,双眼朦胧间,有模糊的影子,在我眼前,“是谁?”我惊叫着,向*帐中褪去,却是阿泰将我双手扣住,“钟灵,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看到?我看到了什么?”抬手摆在眼前,却是模模糊糊的,黑暗中的,仅有的黑暗的轮廓,便是仅有这一点轮廓,也叫我激动的难以名状,“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拥住阿泰的一瞬,我才惊觉,为何,我不是要死了吗?怎么会醒过来,为什么,又看的到东西?
“钟灵,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你死了,叫我怎么过?我便是再恼你厌你,你也是要活着,在我眼前,才能叫我心安,我说过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为什么,你要这样做?”阿泰哭着,把我揽在怀中,“钟灵,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要一颗活下去的心,一个陪着我,叫我心安的人,一双明亮的眼睛,我都要!可是你给的起吗?
然而出口,我却说,“我要他死!”
也许仅仅是自己,还是放不下这点仇恨吧。
而天下间,只有阿泰能帮我的,也唯有这一点点。
“好,等你的眼睛好全,等我们的孩子降生,我们便一起筹谋,直捣黄龙,杀进皇城,叫他不得好死。”阿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钟灵,但是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为了看那一天,我也一定会,就着他的手,我安静的服下安神的汤药,一遍又一遍的挥手,只为能感受,那微弱的光感。而我反复触摸,也感受不到手腕处的伤痛,便是一点疤口,也没有留下,一度叫我以为,曾经的轻生割腕,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一切恢复如初,什么痕迹也不曾留下。
“我怎么会突然可以看见?”我问他,“我的手腕,为何没有伤口?”
“这便是你梦里的缘分,”他笑着告诉我,在我失血重伤,生命垂危的时候,有一位老婆婆,来到府门前乞讨,管家心善,便叫她进来,赏她一份伙计,给口饭吃,却是这老婆婆身上带着的一块灵玉,可以叫伤痕恢复如初,而我的眼睛,也只是这灵玉的效力。
“只是可惜,这灵玉也只能叫你朦胧中看到一点点光亮,可是要是痊愈,她也是毫无办法。”阿泰为我掖好被角,“但是至少,你可以看到东西,只要我们不放弃,总有一日,是可以恢复从前的。”
仅有一点吗?
但是仅有一点,我也已经好满足了,只要有一点点,好歹,我有叫它好全的念头。
☆、208到的生死见解
那位婆婆,被我留在身边,照顾我的起居,我已经是叫所有人都不屑的坏女人,因为我的到来,他们最尊敬爱戴的王妃便在我的凌辱下一无所有,便连阿泰,若不是因为我的这一次轻生,他心中的我,也该是没有良知,十恶不赦的女人吧。
“不是,我只是想安抚好栀浅的心情,然后慢慢的陪着你,”阿泰一口一口的喂我喝点乳鸽汤,“钟灵,不论你怎样的坏,怎样的叫人不能理喻,我也知道,这只是你的伤口,我会一点一点抚平它,填满它,让你放下过去,给你幸福。”
我看不到他的神情,所以不晓得他说这话时候的言辞恳切,我只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一句玩笑,我的幸福?
我的幸福已经伴着那百丈高的城楼,伴着我掉下来的身体,灰飞烟灭。
此刻,我心里,只想要报仇!杀了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心愿。
所以我只是笑着,吞下他送到口边的一匙一匙的暖汤,紫燕,在我醒来以后,再不出现,我心里疑惑,所以一问,“紫燕,是去哪里服侍了吗?”
“她照顾你照顾的不好,所以,我赶她出去了,你喜欢清静,以后有我陪着你,谁在都多余。”他贴心拭去我口边的汤汁,“操这些别的心思,还不如想想,怎么护好咱们的儿子。”
他笑着,把手放在我的小腹,仅仅是这一点触碰,都叫我浑身打起冷颤,急忙扭身躲过,“阿泰,我,不想你碰我。”
他依旧笑着,缩回悬在半空的手,“没事,你好好养着就是。”
“这个孩子,无论男女,可不可以,不姓宇文?”我试探着问道。
我只是不想,他再跟皇族,权势,掺杂任何一丝的关系,我的孩子,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可不可以,拜托这一切?
可是,他没有答应,“浅浅已经不能再生育,这个孩子,是我唯一的子嗣,钟灵,可不可以,满足我这一点点的要求,可以有个孩子,唤我一声“父王”?”
“其实,阿泰,你没必要,只守着我一个的。”我是真心的劝他,也希望,他真的可以听的进去,比起我的眼睛,仿佛栀浅的身子,好的容易一些。
“对你,是没这个必要,可是对我,你是我唯一的心愿。”他握住我的双手,“孩子叫什么都好,只要是你的孩子都好。”
我并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只要是我的孩子就好!
他要这个孩子随他姓,是不是,也是想要自己试着欺骗一下自己,这个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离去后,我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已经要有俩个月了吧,可是为什么,仿佛我的肚子,格外大些?
照顾我的这位老婆婆,好像是很少说话的,只是默默的,守在我身边,若不是我如今可以瞧见一点点的光感,我真的不敢想象,这个屋子里,是有着别人的。
“婆婆,感谢你,救了我。”也许实在无聊,我试图打破这僵局。
“姑娘客气。”她冷冷道。
“婆婆是哪里人家?”我听她的言语,同巴州人家的粗狂有别。
“云游四海,死里逃生,没有家。”她的言语,依旧冷冰冰。
“婆婆既然救了我,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这里,就是婆婆的家,王爷绝对不会亏待婆婆的。”我依旧笑对她,她这个年纪,还要乞讨流浪,恐怕从前,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伤痛回忆,也许丧夫,也许失子,总之,不堪回首。
我们算是同样的苦命人,我好一点,还是有落脚之处的,所以我也愿意,叫她有落脚之地。
“谢姑娘了。”她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不过却把那块灵玉挂在我的手腕,“这块玉佩,权当老生的回报吧。”
我已经叫她用这灵玉救命,怎么还能收下她的仅有的玉佩?
我拿下来想要还给她,可是那玉佩的纹路,触在指尖,怎么会这样熟悉?细细摩挲过,仿佛,这块玉佩,也是雕刻着层层叠叠的莲叶荷塘,“婆婆,这块玉佩,是您一直戴在身上的吗?”
“老生年迈,一辈子只留住这样一个宝贝,从小到大,从不离身的。”
那么,便不是我的,不是他留给我的那一块,世界之大,同意的雕工纹路,自然多了去了,而且那块玉佩,也看不出有什么神奇的灵力,也许,只是凑巧的,是出自一人之手,又或许,是我的感觉有误。
我把玉佩交在婆婆手上,“婆婆请收好,这样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姑娘方才问着玉佩的出处,是有什么疑惑吗?”她问。
“没有,”我极力掩饰,“只是随口一问。”
我没想到这个婆婆会同宫里的他有丝毫的关系,而她,也不敢将如今皇帝的身世展露人前,我们各自保留,所以,才叫这误会谜题,直到许久以后才终于揭开。
他最亲密的人,却成为我这八年来,最依赖的人,缘分,纷纷扰扰,其实我们一刻,也不曾远离。
而那块玉佩,并非没有灵力,若是它不能保护我分毫,我早在摔下城楼的那一日,便已经香消玉殒,也就是为了我的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