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若有可能,老生一辈子也不要讲,不要叫人知道当今大楚的皇帝,有我这样肮脏丑陋不堪的娘亲,可是怎么办?我就是他的亲娘,是天下人唯一同他流着同样血液的人,是十月怀胎生下他的人,这些年我一直在京城守着他,等着有一日他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可以认回我,可是却是一场大火,差点要了我的性命,我死里逃生,却成了这个样子,再也没有脸面见到他,只好颠沛流离于这世上,等着哪一日,或者冻死,或者饿死,可是却意外的救了您的性命,也有了这个离不开的孩子,娘娘,老生说这些,您是否能理解?”
理解,我怎么可能不理解,他说过,他的母亲为了身份地位*皇帝怀上了他,被下令处死,是惠妃偷偷救下,鬼使神差的瞒过众人,叫他成了她的亲生儿子,享皇子的尊荣,而他的亲娘,据说一场大火之后便葬身火海,再也寻不到了。
终于,他有一件事情没有骗我,我苦笑一声,真真假假,宇文棠,原来你也有一丝温柔是真实的向我倾诉,天意弄人,你的亲娘,却一直跟在我的身旁,这是不是,也是天意助人?
我望着婆婆滴滴落下的眼泪,确实对她不忍,可是我不会因为对她的不忍,而原谅你分毫,转身离去,语言依旧冰冷,“婆婆,便是他是您的亲生儿子,我也绝不放过。”
“为什么?娘娘,您是有虹儿的,您难道忍心有人害了您的儿子,而您却不能救吗?您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做娘的感受。”
☆、229 京师脚下
“做娘的感受?”我怒目看她,“婆婆,若是我此刻绑了你,拖你在战场上威胁你的儿子,你相不相信,我一定可以不动一兵一卒攻破皇城?”我冷笑一声,“来人啊!将婆婆绑了,派人看守起来,留着本宫有重用!”
“主子,是婆婆说错了话惹您生气了吗?”紫燕忙着冲进来,看着跪着的婆婆和怒火中烧的我问道。
“拿下就好,哪里有那么多问题。”我冷冷甩袖,“好好看起来,不要叫太子爷知道了。”
虹儿打小便是婆婆在照顾,若是知晓,一定会去搭救,没得坏了我的大计。
我恨宇文棠是不假,可是我绝不会对善良的婆婆做些什么,等到此战结束,婆婆要怎么怨怼,责罚,我都认,杀了宇文棠,我愿意赡养婆婆到老,可是唯一不能的,就是放过他。
“娘娘,求您!求您!求您不要杀他!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他能活着!”婆婆被人拖住身子,仍是哭求道,“娘娘,您会后悔的!您不能这样做!”
“我要怎样做,还不到你来教我的时候。”冷笑着看她,“婆婆,我敬重你是长者,感恩你救过我的性命,否则,我今夜便要了你的命。”
婆婆还想说什么,已经被下人拖走,我怕她呼叫起来叫旁人知道,“捂上嘴!好好看着。”
紫燕眼睁睁看着婆婆被拖走,没了主意,依旧服侍我浣洗安睡,不过拆卸钗环的手,慢了不知多少,那双眼睛一直迷离,恐怕也在为着突如其来的变故费心思量。
“在想什么呢?”我在镜中望着她,笑道,“怎么紫燕也有用心的时候啊!”
“没什么,奴婢没想什么。”这样尴尬的答了,她手中的动作也快起来,是在躲开我的问话。
“是想问婆婆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我突然这么对她吧。”我笑着拿玉梳为自己理顺青丝,“紫燕也是心疼婆婆的不是?”
“奴婢知道主子生气一定有缘由,奴婢只是想说,关着婆婆的柴房四下漏风,严寒异常,这大冬日里,婆婆的身体会受不住的。”她打量我的神情,见我没有生气,才接着说道,“可不可以换一个地方关着婆婆,或是给婆婆带些棉被火盆过去也好。”
“既然你心疼她,你给她就是,何必要来问我?”我淡笑道,“我只是说关起来,又没说不许你去看她,不许你带东西给她?”
紫燕见我应允,欢喜行礼道,“谢主子宽恕,谢主子恩典。”
“等拿下皇城,放了婆婆就好,她要来寻我讨命。还是要接着颠沛流离,或者依旧在这里照顾太子,都随她的心意。”扶着紫燕的手准备睡下,却憋见厅中嫣红的地毯上,一块白玉静静的躺在那里。
只一眼,我便知道,是婆婆拿来救我的那块玉,而从前他的这块玉上,那一丝红色龙纹,同我额上的花纹一般无二,他说过,那块玉,是他亲娘留给他唯一的物件,是不是我们的冤孽,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我指着紫燕,“去把那块玉捡起来。”
“哟,哪里来的玉呢?”紫燕只觉得惊喜,立即捡来给我看,纳闷道,“这玉倒是好玉,可是是谁掉在这儿的呢?”
“怕是哪个丫头不小心掉的吧,”我笑着接过,“知道丢了会回来寻的,届时再给不迟。”
“也好,主子收着就好。”看着她为我铺好帷帐收拾好了,安心躺下,却将那块玉玦默默的压在枕下,这块玉玦,独独缺的,便是那条龙纹。
*无梦,我很少睡这样安心而踏实的好觉,第二日一早披上金甲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握着长剑出来阁楼,门外,是等了很久的阿泰,红缨上,已经积了点点白雪。
“从前有程门立雪,现在我也算是钟门立雪了吧。”阿泰徐璈这伸手牵住我的手,“钟灵,你很美。”
美?
也唯有这一副空皮囊还值得你们称赞了吧?
我笑着对他,“陛下久候了,是臣妾的错处。”
“我这一生都在等你,不差这些时候。”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将我的手掌团团包裹,我们这样紧紧相牵,直到三军阵前,“钟灵,你准备好了吗?”
“自然。”我重重点头,剑指苍穹,“三军开拔,包围京师。”
阿泰饮下壮行酒,大吼一声,“灭楚扬国,一统天下!”
“灭楚扬国,一统天下!”
“灭楚扬国,一统天下!”
“灭楚扬国,一统天下!”整整齐齐却铺天盖地的怒吼声后,便是齐刷刷的瓷碗碎裂之声,打马立于万军阵前,我该欢喜的,该放声高歌的,可是这一刻,我的心,却莫名的疼了起来,仿佛被谁揪着,紧紧的揪着。
“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阿泰见我难受,立刻跳下马来,“若不然,你在这里等着,等着捷报传来我迎你入宫不好吗?”
“没事,只是突然的心疼,现在已经好了。”我报以微笑,好让他安心,可是不知为何,我突然就出口问他,“亲手杀了你相伴长大的哥哥,夺去他的江山,陛下会难过吗?”
他的神色僵在那一刻,冰冷的脸上说不出是喜是悲,很久很久,大军已经骚动,他才答我,“他不是也从大哥的手上夺了他的天下,要了东宫众人的性命?”
而后,他又道,“你该知道的,我不为天下,不为万民,亡国夺命,我只为你。”
这一刻,我万分的感谢他的为我,只是仅仅是三日后,我对他这为我的痛恨,刺心难过,宇文泰,我何德何能,要你机关算尽,叫你立地成魔?
若深爱至此,我宁愿,你从来不曾爱上我。
北风苍劲白雪急,我们马蹄飞快,一日的驻扎之后,接着行军赶赴,而今日却踏上当年前往围场的路途,就是那段兄弟几人欢乐赛马的路途,也是父皇奔向死亡的路途,从不想,我今日竟然重走。
那立为标志的歪脖树还在,光秃秃的,唯剩枝桠,阿泰认得,我也认得,物是人非事事休,我唯有叹气罢了,而他突然说,“钟灵,想来,我们从来没有赛过马呢。”
“三军阵前,陛下可是技痒?”我笑望他,心中苦痛,却不流出,那个魔王,从前就是这段路途,我们牵手走过,你说,好像便这样同我走下去,浪迹天涯,再也不要回来,没有皇子,没有太子妃,我们只是相爱的两个人,爱着丫头的小魔王,爱着魔王的小小王妃。
可是仅仅是一个皇位,就叫你违背所有誓言,又或者,你这些所谓的承诺,也不过是那时骗我的鬼话连篇。
跃马向前,疾驰的马蹄,翩飞的青丝,被我紧紧甩在身后的千军万马,我多么想,连着那些回忆,连着这心痛,都被饿丢在脑后,都随着这马蹄声疾驰而去。
可是我越要忘记,就越是想起,越是清晰的记起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残忍,他的不舍,他的笑容,他的泪滴,他为我受的伤痛,他陪我度过的夜晚,星星点点,却足以焚烧我的心神。
原谅叫人铭记一个人的,不是爱情,反而是仇恨,仇恨更加深入骨髓,便将那个你恨着的人的音容笑貌,深深的刻在你的脑子里,无论多久,都不能忘记。
“钟灵,你要往哪里去?你等等我!”阿泰在我身后,高声呼叫,而我,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那漫天尘土之后,京城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吁——”
我高呼一声打马立住,望着远处出神,只看到城下黑压压一片,仿佛千军万马已经等候,等着阿泰跟上来,我指给他看,“瞧吧,京师已经近在脚下了。”
“沿途都无一兵一卒抵挡,看来他只留着京城准备背水一战了。”阿泰轻笑一声,“半壁江山已夺,还在乎区区京城?”
“通知大军,加速前进,定要在今夜赶到城下,一战告捷。”阿泰通知令官回去通传大军,望着我的眼神,更多了欢喜,“钟灵,我应吓你的事情,今日总算是真正的履行誓言。”
我本想感谢他,却是他长叹口气,问我,“若是这一路来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会原谅?”
“做错了什么?”我诧异看他,仿佛并不是玩笑的口气,而此刻,我只当笑语,大笑回他,“若是你真的错了,同他一样,我也一定不会放过。”
打马在前,“好在,你从来没有骗我,也就不会做错什么。”
☆、230 八年磨一剑
我已经走了很远,而身后的马蹄声并没有如约而至,回首望去,他竟然呆在原地。只好大笑一声,“想什么呢?我只说着玩的,不用往心里去。”
“所以我也只是说,如果。”他笑着看我,一步一步跟上来,而我却不习惯这样的并肩同行,总是可以的往前一点,或者,稍稍的落后一点,从前说了携手并肩的人已经不在,我再不想为谁,同谁,再立下这样的誓言,或者说,履行这样的誓言。
阿泰跟了几次,等了几次,终于发觉我的刻意,可是他也只是笑笑,便叫我先行,而他跟在身后,再远些,便是十万大军,我不知该是庆幸自己来的这样早,还是该后悔自己来的这样早,所以第一眼看到他,也叫他第一眼看到我,奋不顾身,向我奔来,单枪匹马,他唤我“丫头”,一如往日。
“钟灵,退后,离他远些。”阿泰见这城门大开,城楼上的宇文棠一袭紫衣跨着白马驰骋而出,立刻挡在我身前,隔开了我同他的距离,他的身影,也挡住我的视线,叫我不能看到,他在马上一路洒落的眼泪。
“丫头,你终于回来了。”他的马蹄并不因为阿泰的杀出而停下,一路疾驰,一路狂奔,向我而来,他只是喊我“丫头”,那样用心的喊,用力的喊。
一声声,转入我的心底,撕心裂肺也不能表达我此刻的痛苦,你不要再喊了,不要再表演了,不要再这样卖力的蛊惑我的心神好不好?宇文棠,你已经骗过了我,也骗够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撩动我的心弦?
“丫头,你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见我?”他还是一路奔来,即便我大军已经赶来,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他就是不要停下,这天地间,他仿佛只能看到我一人,他单枪匹马,不畏风雨,只是想要找到我,我从来不知,我的心竟然还是会为他不忍,还是会为他疼,还是会为他痛。
踢开身前阿泰的坐骑,我执剑而上,宇文棠,今日,就叫我将这八年的苦痛屈辱,同你一次有个了结。
只是纵马飞奔几步,我的剑锋,已经就要抵在他的喉头,几乎是同时,我们都紧紧勒马缰,我的剑便在停下的那一瞬,紧紧的抵在他的喉头,渐渐,已经有血珠在滴落,可是他似乎并不觉得疼痛,他笑的很欢喜,就像那一日在伏羲宫外看到我的那一刻一般的欢喜,死而复生,失而再得的欢喜。
而他的胯下,是我的沐颜马,她很美,很美,是我独一无二的沐颜,而如今她极为温顺的,在他的身下。
“丫头,我终于把你等了回来。”
“等我?”我冷笑,却忍不住的落泪,“宇文棠,你巴不得我死在八年前的今天,真的做了亡故的先皇后,你迫不及待的,只有我的死去吧。”
“傻丫头,我巴不得,代替你受所有的伤,代替你死一回,活一回。”他在我面前张开双臂,“丫头,让我抱抱你。”
“你杀了我的兄长,逼死我的父母,如今反而要抱我?”我真真的哭笑不得,“宇文棠,你做梦!”
一剑刺穿他的心窝,我不想再犹豫,也不能再犹豫,我怕我会在他的目光下将这些伤痛温柔以待,等不及的扑向他的怀抱,等不及的再去被一波一波的伤痛包围,永远无法全身而退。
他就在我面前倒下去,血染沐颜马,她洁白的皮毛,瞬间便是嫣红片片,而叫我不敢面对的,是他一直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他是要将我深深烙在他的眼眸,他的嘴唇还是在动,我知道,他在唤我,“丫头”,他在说,“对不起”。
有那么一瞬,我想要拥住他,我不要他倒下去,不要他就这样真的离我而去,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我改是很他的,可是我恨不起来,从见他的那一刻我自以为强大的内心便溃不成军,宇文棠,我为何会这样不舍得失去你。
“孩子——”
“我的孩子——”
身后,是婆婆的呼喊,母爱竟是这般的伟大,叫她逃脱我的牢笼,就这样一路而来,可惜,她来晚了,她看到的,是在她面前的宇文棠笔直的落下去,如初生的星星,已经陨落,她今生甚至再没有机会,听自己的孩子,唤一声“娘亲”。
而真正叫我始料未及的,是他身子倒下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我的两位兄长,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