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叫你死的安心,我心里也痛快些。”我笑着随便找位子坐了,“害死母后,杀死父皇已经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我只想知道,你怎会知道我手里有空白圣旨?是谁透露了消息给你?”
若我没有记错,父皇赏我的三样东西,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原来你钟灵也不过如此,八年过去,也还是想不通吗?”她狂笑一阵,笑够了,才冷冷道来,“哀家可以买通太子的近身侍卫去行刺,怎么就收买不了陛下身边的服侍太监?陛下怎么想,群臣怎么说,哀家一清二楚。”
“你是说苏宁?”我惊诧不已,他一辈子侍候在父皇身边,怎么会?
“太监是个没根的东西,他这辈子无儿无女,连一个普通男人该得的女人都没有,若是哀家许他这所有,是不是,他一定为我是从?”她冷笑一声,“为天下计,哀家计的长远。”
“自然长远,所以你暗自收留了卑贱宫女生下的皇子,还照拂这个宫女的生活,你将这个孩子养在身边,为你夺取天下的棋子,而他有所异议的时候,你告诉他的出身,告诉他你所给他的一切,还在他苦寻亲生母亲的时候一把火烧死那个宫女,把他一辈子,用恩情束缚在你身边,叫他为你的阴谋保驾护航,你知道他会因为我放弃皇位,背弃你的谋划,为了除掉我这个绊脚石,所以你在那时候把我推下城楼,还假传圣旨逼死我的父母,以防他们为我报仇,是不是?”我厉声问她,“你害我,杀了我,我都可以忍耐,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的父母?为什么?”
“害你的父母?”她的语气不无质疑,“哀家已经得了天下,已经得了一切,怎么还会不远万里去害你的父母?巴蜀九王已然谋反,传一个什么旨意能叫他们去死?”
她苦笑一声,“推你下城门也绝非哀家的意思,这消息传来后宫,便是哀家也想不到这层变故,你了解棠儿的脾气,哀家如果动了你,他还会留我一日?你不要什么屎盆子都扣在哀家头上,做了什么事,哀家认!没做什么事,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来问哀家的罪!”
她的语气绝非骗人,她已经要死的人,有什么不敢认的?可是她这样笃定,况且这逻辑,也的确不通。
不是她做的,那么会是谁?
还会有谁恨我入骨,要这样,害我,害我钟府?这阴谋重重,我究竟又陷入谁的深井?最可怕的,莫非你惶恐不安,却连对手,都不知他的身份,更不知他身在在何处。
我突然就失去了所以的心力,我以为所有的仇怨一朝化解,却不想原来一山放过一山拦,还有一层黑幕就在我身边,等着我去掀开,而这层黑雾,好像,我还有迹可循。
“旁人皆是三尺白绫,我这三尺金绫,不算委屈娘娘。”扬手我身上的金丝披帛丢上房梁,“娘娘请吧。”
我就这样看着,看着这个女子在我面前一步一步那木凳,将她高贵的头颅伸进这要命的圈套,她一生设计了这样多的圈套,也该用着圈套来取她的性命,了却她的一生,她所希冀的,她所在意的,这一刻,终究也都烟消云散,身后,谁还记着,有一个女子,在这深宫阴谋算尽,却未算到自己的下场。
“走吧,随我去见一个人。”我扶住柔亦的手,“以后,我们再不要分开。”
勤政殿,殿门打开,文武官员数十人侍立在侧,我扶着柔亦的手并不停歇,殿外执事太监匆匆来拦,“娘娘,陛下正在议事,您还是过些时候再来吧。”
“怎么?这做了皇帝,就有这样的架子,便是本宫来,也有了理由底气不见了?”我冷笑,“再多说一句,便打烂你的嘴。”
“不是说过了么,便是什么要紧事,也没有皇后的事情要紧。”阿泰看到我的身影,打殿内出来迎我,他的眼角尽是血丝,想来熬了很久,可是神情却无半分疲累,果然权利能叫人永葆青春。
“见过汝阳王。”柔亦行礼道,她这一句,足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可是她此刻在我身侧,阿泰的笑容看不出喜怒,缓缓道,“确实,还没有登基,便当不得姑娘口中的皇帝。”
“身子没什么大碍吧?你这一落马,真是吓丢了我半条性命,好在太医说你不过急火攻心,好好养着也就好了。”他想握住我的手带我进殿,可是柔亦扶着的手却怎样也不放开,“王爷既然知道是急火攻心,养着就无妨,还要多此一问?真是滑稽。”她的言语,还是不打算放过阿泰。
我轻笑一声,“柔亦现下心情不怎么好,陛下无需同她一般见识,有些话,我要亲自问一问陛下,可好?”
“当然好,快进来,外面当心冻着。”他扶着我的一边身子邀我进门,而便在这一刻退出去的大臣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此人,曾跪在我面前道“京师提督邓维贺见过皇后娘娘。”
也便是他,那日亲手推我下去,叫我万劫不复。
“你站住!”我指着他,“邓将军可记得本宫?”
他并不抬头,已然躬身跪倒,“臣京师提督邓维贺见过皇后娘娘。”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措辞,可是时移世易,人事早已不同。
“不想这样快便遇着将军,也省了本宫多少工夫。”我冷笑一声,“来人啊!给我把他困了,压去掖庭狱,等着本宫亲自审问。”
“邓将军是先朝旧臣,为人忠勇,钟灵怎么会认得?也不知他犯了什么错?”阿泰疑惑道。
“他,便是当日推我下城门的人,这张脸,这个人,我从未忘记。”我咬牙道,“要不是他,我也不会瞎了眼睛,饱受煎熬。”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从他口中,知道那个指使之人,寻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不过先朝旧臣众多,为何这许多人中,唯有他,是当年他的部下呢?心头有些疑惑,也不以为意,等着殿内群臣散尽,我直接开口道,“我记得那时候逼死我父母的是一纸密函,也记得当时是你拿着,现在我想拿出来,同他的笔迹作比对,可否给我?”
“你怎么突然要看这个东西?”不知为何,他言语突然有些慌张,“那上面是有玉玺在的,千真万确是他的旨意。”
“我只要一看,便可心安,”我笑着伸手道,“拿给我吧。”
“这个东西时隔多年,我又这么多事务缠身,实在记不得放在哪了,若不然等我找到了,再拿给你可好?”他笑着扶我入座,“这些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查的清楚,可好?”
他一向说那是宇文棠害死我全家的证据,要我时时刻刻都要铭记,而为何现在却拿不出?我心头的疑团在这一刻,无限放大,抽身离去,宇文泰,此刻,你究竟又在掩饰什么?
☆、233妖艳无格为君来
“钟灵,今夜我在侬侗台大宴群臣,你可要来?”阿泰问道。
“我现下实在没多少工夫可以去,陛下玩的开心就好。”我起身答道,“我这就往掖庭狱去了,有些事情不知内情,我还是不能安心。”
“内情?”他诧异道,“难道这许多事,不是他做的?”
我本想告诉他,惠妃死时所道出的实情,同他的用情至深,可是因为心底的那一点点疑惑,最后还是忍住,“我已经杀了他,也该叫他死的安心些。”
抽身离去,同柔亦往掖庭狱来,他这里的密函我可以等,好在掖庭狱那边,还有一个邓维贺在等着我,宫中刑法七十六种,我便不信,撬不开他的嘴巴,问不出这幕后的黑手来。
“主子,这些事,您以为会是谁主使的?”柔亦问道,“这些年可还有谁骗过你吗?”
骗我?
骗我兄长皆死在他的剑下,骗我他六宫三千佳丽,日日沉醉其中,这些年骗我的人,可以骗我的人,也唯有他。
难道,真的是他?
心里的狐疑更甚,而这些疑惑在掖庭狱暗房小门开启的那一瞬,一切皆得以证实,因为我眼前的邓维贺,已然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喉间已经被人割断,一刀毙命,做的干净利落。
叫人不寒而栗的是他的眼睛,死不瞑目,一双眼睛因为临死前的诧异不可置信而凸出来,满眼,皆是不甘和恐惧。
柔亦惊叫捂口,“主子,怎么会?”
“怎么会?”我冷笑一声,“你也会惊异不是吗?掖庭狱这几十年来,可有犯人敢在这里死掉吗?莫说是这样明显的暗杀,便是一根毒针,也不敢飞进来。”
我就在他的尸体前安坐,邓维贺,你为人所用,虽然害了我,然而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你自己该是没有想到吧?不过这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除了你的旨意,谁能瞒天过海,在这里,这么迅速的,除去他。
“主子,快拿住管事的好好问一问,是谁来过,又是谁干了这事,好知晓这幕后黑手啊!”柔亦慌张道,“他死了,可就没有线索了呀!”
“不,他就是我最重要的线索,他就这样死了,比活着还叫我能看清一切,为我将这中间的许多疑惑一一点通,可真要感谢这具尸体。”我抬手将他的眼睑合上,“邓将军,一路走好。”
转身离去,“好好厚葬邓将军。”
若不是邓维贺的死去,我还是不愿去想,这一切都是你做出的,而就是他的死去,叫我清楚,将我推下城门是你的主意,嫁祸与他叫我恨他入骨是你的主意,那么用假密函逼死我父母的也该是你,若不然,我爹爹从来不喜你的作为,为何会在那夜去见你,也许一开始,我的父亲便猜透了一切,才会去见你,为了钟府的一家安乐,才会弃车保帅,可是,做这一切,你究竟为了什么?
我唯一不懂的,便是你的用意!
没关系,我会寻你问清楚,柔亦扶着我的手忐忑着问,“主子,现如今我们去哪里?”
“回宫,你忘了那里还有一个该死的人在等着。”我冷笑,“小路子有他们,这路上该不会寂寞。”
“可是便是他们死了,也换不回路儿,也换不回他了。”柔亦听到小路子的名字,泪水已然不绝,“若不是他送了命,奴婢此刻怕是也见不到主子。”
我不在的这八年,也唯有他们二人相依为命,她叫他路儿,多么亲昵,同他唤我“丫头”一般,可是这一声呼唤,我今生,可还能听得到吗?我又拿什么,去换回他的性命?
原来我同柔亦,这一刻是这么相同的,失去了我们最爱的人,孤苦伶仃,在这世上
飘零。
“以后,你要陪着我,我要陪着你,我们再不分离好不好?”泪眼朦胧间,我将她搂在怀中,没想到,最后,我身边还是只有你。
“主子,柔亦再也不要离开主子。”柔亦的泪水打湿我的棉絮披风,寒风里,我们这样相依,一路往前,未到凤仪宫,入我眼帘的,是高耸入云的摘星楼,父皇临终前赏给我一人的地方。
“不可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望着那铃铛作响的阁楼,“摘星楼依旧,可是那些时光,那些人,再也寻不回了。”
“这些年,摘星楼从未开启过,陛下的旨意,这里唯有皇后娘娘可以来,他也只是思念心切的时候会来这里望上一望,也从来没有踏上过一步。”柔亦扶着我道,“主子,可要上去看看?”
“既然已经回来,为何不去呢?”我扶着那阶梯,一步一步,往摘星楼走去,仿佛还是我初次踏上时跟着父皇时的忐忑不安,又那样的急切和好奇,十载光阴,如今,轮到我一人走上这条路,我一个人拥有这俯瞰一切的权利。
若不是我开门时那荡起的尘土,那一桌一椅上的尘埃漫漫,真真一切如旧,唯有这尘土记载着,这里已经历经八载,尘封岁月。
而那大开的窗柩下,最最夺人眼光的,不是这红墙绿瓦,不是这殿宇巍峨,不是这宫人来往,美人如云,而是那一片灰暗,记载着八年前,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曾经逝去的那几百条人命,还有那火光中夺去的,我的姑姑和傛哥哥。
双膝如千金般沉重,我跪倒在地,“姑姑,傛哥哥,钟灵终于回来了,你们可还记得我?记着那个总是不听话的,总是在犯浑的傻姑娘!姑姑,你说我的错误,该是你替我担着,傛哥哥,你说你从来不怪我,这一生,你也从未后悔,可是钟灵好悔,多想一开始我就是乖乖的太子妃,安分守己,不会有这许许多多的事,而你们还可以陪在我的身边,我还可以被你们*着,在你们身边闹着,姑姑,你打钟灵好不好?傛哥哥,你骂钟灵好不好?我不要你们的饶恕,不要你们的原谅,你们就这样恨着我,好叫我舒服一点点好不好!”
“主子,我们每人会怪你,就算你亲手杀了陛下,就算你亡了楚国江山,我们也绝不会怪你,奴婢知道,主子有许多的不得已,有许多时候,也在为人利用,也在身不由己,只是主子还是从前的主子,还是错必究,过必罚的主子,就好了。”柔亦在身后轻轻的将我拥住,“主子,我们一起将这些错误纠正就好。”
自然,我必定不能叫这些人逍遥快活着,扶着柔亦的身子起身,“等我杀了他,恢复了大楚的天下,再来东宫门前同姑姑告罪。”
信错了人,所托非人,所以才会有今日的一错再错,不可收拾。
小路子的尸体已被收棺,等着我示下,万金的赏赐,国寺法师超度,是为如今唯一可做的了。
那凶手已经被活活打死,刑櫈下血流三尺,身上血肉模糊,无一处好肉,柔亦看着心惊胆颤,我只是微笑着奖赏了打人的一众侍卫,“什么人该死,什么人该赏,本宫记得清楚明白。”踢开脚下被我一刀刺死的侍卫,“这人送回家去,好歹叫家人见一见,至于那个,拖去乱葬岗喂狼。”
“是!”那几人扣头如捣蒜,巴不得现在立刻离开我这个魔头,手脚麻利的将那两人拖走,残留一地的血痕,紫燕此刻的神情也煞白,跪在我面前,慌不择言,而我并不打算看她,她是阿泰的人我早便知道,如今知道阿泰的阴谋,更觉得她也一并恶心起来,绕过她,直接回宫收拾,八年,我好像从未如此用心装扮。
这一袭赤红戎裙久未上身,赤红薄纱,金丝密绣,行动间犹如红云美艳,日光下金光流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