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呿——”郗微大为不满，“不能喝酒还算什么男人！真是的，好了，我给凌衍你这个面子，可是、吃饭就免了吧？你们这里的蒋老头做的饭菜一等一的难吃！”
凌衍挠了挠头，一时间找不出什么话来说。旁边有个粉衫十一二岁的小女童却抢着喊道：“我家小姐会做！不如让小姐来做？！我家小姐做饭最好吃了！”
“小、小花……别、别失了礼数。”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轻轻的、而且小心翼翼，她站在人群偏后的位置，说完这句话脸上就红了。女子也是穿着浅绿的罗衫，不太好的料子，可是做得很仔细。
上音远远看过去一眼，就觉得对这个女子的印象不错：温柔、恬静。
“令光？”凌衍认得这个女子，“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了，她自然就来了，”郗微不满意地打断了，“农家小菜我可不喜欢吃，先提醒你一句。”
说完，
郗微头也不回地走了，直接拉着萧琛和几个寨中要好的兄弟去喝酒了。
后来，
上音才知道了这个绿衫看上去很是胆小怯懦的女子名叫丁令光，是郗家农家佃户的女儿。乱世之中爹娘死得早，郗将军见孤女可怜，也就将这个女子和自己的独生女儿养在一处，算是玩伴，也算是陪房。
将来，若是郗微出嫁，丁氏也是要陪着嫁过去给人家做妾的。在郗将军的府上，都将丁令光唤作“陪小姐”，说是小姐，妾室也和陪嫁婢女一样了。
郗微自小就被郗将军当做男儿抚养，身负十八般武艺，更是上过战场，其骁勇为梁王赞赏，更是封了一个将军给郗微做。
丁令光出生农家，自然不懂这些，只是郗微瞧不上的小女子做派，所以虽然丁令光和郗微从小一起长大，郗微和丁令光也没有什么好话说。
许是看着丁令光怯生生的样子让上音觉得可惜，上音下意识开了口：“如此也好，我正好有想吃的菜，不知道丁小姐愿不愿意做？”
“啥、啥？”凌衍却率先狗腿的跑过来，“宁杭你想吃什么？你喜欢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上音无视凌衍，
直接抓着凌衍的脸将凌衍丢到了一边，走近了丁令光的面前说道：“不知道姑娘你会不会制脍鱼莼羹？”
丁令光看了上音一眼，她平日里见到的都是舞枪弄棒的武将，从来没有见过上音这样的年轻公子，脸上都要红得滴出血来，低下头小声地说：
“会……”
“真好，”上音点点头，故意瞥了凌衍一眼，“我也想和姑娘讨教一二。”
说完，
也不管凌衍的惊讶，拉着丁令光和那个帮丁令光说话、叫“小花”的小丫鬟就往寨中的伙房走去。
凌衍看着上音和丁令光的背影，想到了什么、乐了，
拍了拍陈庆之的头：“唉，庆之，你听到没，宁杭说他要去做饭唉！没想到我的意中人竟然会做菜？！这太棒了！我怎么没想到我家宁杭这么人…妻！啊、美男会做饭！啊……不穿衣服系着围裙帮我做早饭……啊——”
说着，
凌衍一脸痴汉的表情看着上音的背影意…淫，更是流了一地的口水。
陈庆之虽然不想要承认，可是他觉得自家老大自从和顾宁杭顾公子相遇之后，就整个人都变得特别傻，用老大的家乡话来说就是特别逗比、特别中二，陈庆之叹气，摸了摸顾留音被养的肉呵呵的小脸蛋，悄悄地说了一句：“还好老大没以为顾公子是看上了丁小姐。”
小孩似懂非懂，看了看陈庆之，又看看凌衍，再看着上音远远的背影，无奈之下还是朝凌衍伸出了手。
凌衍在犯花痴，也没有嫌弃小孩立刻就将小孩抱了过来。看着小孩甚至心情大好的亲了一口，被小孩一脸嫌弃的甩了白眼。
可是，
没过多久，凌衍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不对啊——我的宁杭怎么会突然对做饭感兴趣，他以前都吃过脍鱼莼粒摹遣皇嵌粤罟庥幸馑及。⊥弁弁弁邸⒆幽隳锊灰颐橇耍 �
小孩看了一眼凌衍，不满地伸出小肉手，狠狠地扭了凌衍一下。
“……”凌衍低头，哀怨地看着小孩，半晌，凌衍垂头丧气地说，“留音，你、你爹、爹……不要我们了……“
这一次，
小孩却笑了。
在远处的伙房里，也正好传来了上音和丁令光的笑声。
其实，
这几日里，上音早就偷偷进去伙房看过。那时，上音就觉得奇怪——偌大的山寨，这伙房简单到不可思议，炊具也都大得惊人，单一口炒锅就可以放下一头足月的小猪，那炒勺更是看的上音心惊。就算是好不容易找到一口小锅来用了，也缺了好多口子，看来是好多时候没有用过了。
后来问过了寨中做菜的蒋老头一家，上音就明白了——伙房原来人手不足——只有蒋家一家三口人来负责，所以什么炊具都是用大的，同样的菜品供应给了山寨上下人等，自然是要用大锅来，只炒一次便也省了好多事。
可是，
这也太简陋了吧：民以食为天、这些汉子个个精壮，难道每日里就这样草草吃些东西裹腹过日子么。
原先蒋老头每日起来给寨中诸人做了一日三餐，都是大锅蒸饭、大锅做菜，山贼们不讲究什么菜品丰富、花哨，只要是牛肉煮熟了，佐酒、拌料也是可以过得很快活。若有时想要烧鸡，更是用大炉子一并烧了，简单了事，需要的人手确实也不多。
而且，山寨之中有不少贼子都自己有老婆，那些女子想要来做什么，自然是自己来做了了事。
上音看着伙房中的一切，瞬间觉得——凌衍手下人能够活到今日，也是不易。
☆、第十四章 吃货
蒋家老头一听见丁令光和上音说要来做晚上的饭食，老头可是十二万分的乐意，平常这里只有自己一家人在招呼，也忙不过来，现在老头也乐得拉着女儿和老婆给丁令光和上音打下手。
丁令光心里也明白上音方才是帮她解围，可是却没有想到上音是认真想要一起做饭，丁令光受宠若惊，更是觉得这个好看的男人带人温柔、和善，想着自己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相赠，丁令光手指和衣服搅在一起，好久，才小声对小花说：
“小花，你却帮我把我带着的食盒……拿来……”
“好嘞！”小花答允，立刻跑着出去办了。
不一会儿，
小花拿着个精致的小盒子回来，丁令光接过食盒，犹豫了一会儿，才递过来给上音说道：
“妾、妾不识字、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这是平日里制来给自己吃着果腹的绿豆糕……顾、顾公子你方才说要和妾一起做饭，这时辰、还早，妾怕……怕……”
犹豫了一会儿，
丁令光自己脸红了，却怎么也说不完想要说的话。小花看不下去了，直接将食盒迁过来递给了上音：“喏，给你，我们小姐怕你饿着。小姐做的绿豆糕最好吃了！”
丁令光也喏喏地说道：“是、是就送与公子，当做礼物。”
上音笑了笑，
连忙接过来了：“丁姑娘你太客气了。”
丁令光连忙摇头：“没、没有……”
收了人家姑娘的吃的，上音自然地打开了盒子，那绿豆糕制的样子十分精致好看，让人看了一眼陡增食欲，上音以前在水客之中倒是吃了不少美食。琴川水道贯穿六国天下，上音在琴川泛舟，自然是吃了不少各地的没事。
尝了一口，上音觉得那绿豆糕做得极好，甜味恰好、入口即化。可见丁令光平日里对这些东西颇有研究，正所谓做饭不难，难的是将简单的东西做出心意和花样来。
上音对着丁令光自然不吝赞叹：“姑娘这绿豆糕做得极好！”
“顾、顾公子谬赞。”丁令光不好意思道。
“却不知，姑娘平日里喜欢吃什么？”上音开了话头，一边准备一边和丁令光闲聊。
丁令光有些羞赧，
她在郗将军府上，虽然吃穿不愁，可是郗将军对她很少说那么多话。而且，郗家的人哪里会问她喜欢什么，不过是有什么东西就送过来，让她挑选喜欢的就好。虽然是衣食无忧，可是总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第一次，有一个男人竟然会问她喜欢什么。
旁边的侍婢小花最懂主子心思，于是她开口道：“回禀顾公子！小姐她喜欢醉鱼！”
“小花！”丁令光有些埋怨地看着小花，脸上却红得更滴血了。
小花却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们小姐啊，喜欢醉鱼、喜欢糖炒栗子，还喜欢五香蚕豆。对了，羽都的酒楼里面炒的小葱豆腐夫人也喜欢，带着我去了好几次就想着要学会做那道菜呢！还有……唔……”
丁令光终于忍无可忍捂住了小花的嘴，抬头对着上音小声地说：“小孩子胡说、胡说的……”
上音看着丁令光那羞红的脸，忍不住“噗嗤”了一声、却很快在丁令光更无地自容的时候、加了一句：
“想不到丁小姐也是此道中人。”
“咦？”丁令光也顾不得脸红了，她立刻就抬头看着上音，“顾公子也喜欢？”
上音点点头：“五味脯、脍鱼莼粒饬窖俏医舷不兜模还灯鹦〈卸垢矗獾啦说故呛苣炎龊谩！�
丁令光两眼发光，根本就立刻将脸红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对啊对啊！我找了好多种豆腐都不成！不是太酸就是太软，葱也是！种了多次、多种都不成，酒楼的这道菜我都吃过了多次，对方大厨也不愿意教我，或许是我少了什么料？”
方才一直沉默寡言的丁令光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油盐酱醋五香粉，还是少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上音瞧着丁令光高兴，偷偷笑了，这个女子平常安静，说起吃的东西来，却兴致如此高昂，也有许多可爱的地方。想着，又咬了一口丁令光制来的绿豆糕，上音瞬间就觉得这绿豆糕当真好吃——
于是当夜里，上音和丁令光亲自下厨，给山寨中的大伙做了一顿晚饭。
那么漂亮的高门公子竟然会做饭？
这可真真算是山寨中最大的消息了，那些不用巡逻的喽啰们纷纷挤过来将整个伙房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在他们眼里，高门子弟不是像范云那样学识渊博每日看书论道的，就是纨绔子弟成日里流连花街柳巷的。
可是，
如今见了他们大寨主心心念念的这个顾七公子——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顾七公子一看就知道是个男人，没有半点女子的柔媚和纨绔子弟的故作姿态。说话、招呼陈庆之、丁令光和蒋家姑娘打下手的时候，更是自然、坦然。
寨中人看着热闹，
上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好笑：看来重生之后真是有趣，生前上音可从来没有告诉师傅或者苏彦，他喜欢做菜这件事情。江湖上都传言他玉面鬼刹如何的杀人无形，传他泛孤舟一叶、蓝衫猎猎，如何的出尘绝艳。
却没人知道，
再如何厉害的人都是要吃饭的，漂亮和风骨当不得饭吃。
偏偏，上音又是个挑嘴的。琴川水道虽然通着六国天下，但是却并不是所有的美食都合上音的胃口。总是挑吃会饿着肚子，所以后来上音相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也学了不少手艺。
但是，
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拿出来给人露一手。山寨中所用的大锅，上音并不是很习惯，不过却也不妨事。云溪之中鱼儿再多，要供给山寨上下的人来吃，却还是太麻烦。
所以，
上音备下的吃食乃是几样简单的：
以五味脯开胃、佐上山下买来的女儿红。
牛肉平时蒋家人都是煮熟就用，上音却加了香油、麻椒、八角和酱油做了五香味道。
更让老蒋杀了寨中一头猪，
用猪身上的肉——带皮的直接放在火上烤了，后颈处新鲜的用来小炒，其他地方的肉上音先草草用料炒过了，才放在放好了红椒的大锅之中配合莼菜、白菜和豆芽煮起来。
没有等上音这些所有的菜都给做好，
门口萧琛就挤了进来，看见上音和丁氏都在，萧琛是个直爽的性子、又爱热闹，于是笑道：
“上音公子，你这些菜做得好香呐！老远就叫我们兄弟闻见了，这下可好、兄弟们的馋虫都给顾公子你给勾出来了，可让兄弟们晚上怎么巡逻呢！”
这话说出来，
寨中好事的几人立刻应和道：“就是、就是，今日闻见了这些菜肴，才知道蒋老头平日里做出来的什么菜肴可真是不叫人吃的！”
寨中贼子吆喝起哄、上音却只是笑了笑道：“若是寨中兄弟晚上巡逻，上音倒是还有一份点心备下，萧琛兄弟你可以分给大家。”
听见了巡逻还有好处，这下山贼们都是踮起脚尖、卯足了劲儿地朝上音这边看过来，上音弯腰下去从身后的笼屉之中拿出了一笼白嫩的包子来。
萧琛期待太过，一看就故意开玩笑道：“上音公子，你这不过就是包子嘛——”
上音摇摇头，买了个关子：“是包子、也不是包子。”
萧琛好奇，
也不管烫，伸手直接拿了一个、然后咬了一口，然后萧琛脸上的表情就生了变化，然后他含混着一口包子，激动不已地问上音：
“上音公子，你、你包了什么进去！”
上音笑而不语，
只是将手中的一个笼屉递给了门口那几个口水都要流出来的山贼。笼屉送出去没有多久，就被人一抢而空。上音瞧着他们脸上这种惊讶的神情，心里自然觉得好笑。
生前，
他为玉面鬼刹，泛舟琴川之上什么样的美食没有吃过；他云游六国天下，什么样的新奇玩意儿没有见过。现在这些，包点粉条混了肉末进包子里，都是那些见识之中很小很少的一部分而已——毕竟他上音后来尝试做过了的菜，也就这么几种。
那夜之后，
凌衍发觉寨中的山贼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除了崇敬之外、更多了羡慕。
而且，
寨中的小子们，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往上音身边蹭过去，或多或少地和上音搭话。若是小子们跑过去也就算了，后来凌衍发现寨中有些女子竟然也喜欢跑过去，日子久了。
凌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