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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疏离感让我感到羞愧,而又无能为力。
在我7岁以前我当然是见过父亲的,但我真的不记得了。在我的记忆里我第一次见到父亲是我7岁那年的夏天,我刚刚回到城里准备上小学一年级。
那天晚上,我已经睡着了,突然又被母亲用力摇起来,朦胧中我听见她在叫:“海棠,快起来,你爸爸回来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着军装,胡子拉渣的中年男人站在我的床前,正十分严肃的看着我。
我一眼认出来,他就是照片里的爸爸。
我该跳起来,扑到他怀里叫“爸爸,爸爸!”才对,可不知为什么,我竟胆怯了,不仅没有往前扑,反而缩到床的那头去了。
“海棠,叫爸爸呀!”妈妈在旁边催促。
我缩得更小了,恨不能钻到墙角去。
我看出来,爸爸不高兴了,他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害怕得哭了起来。
正在僵持的时候,弟弟醒了,他一睁开眼,立即“爸爸,爸爸!”的大叫起来,一“咕噜”爬起来,就往爸爸怀里扑,吊住爸爸的脖子不肯下来。
爸爸的注意力完全被弟弟占据了,他不再看我,把弟弟高高的举起来,大声的唤道:“我的乖儿子咧,爸爸回来了!”
第二天,爸爸要带我和弟弟去公园玩,条件是我要喊他爸爸。但是,他越是逼我,我越是喊不出来。他拿出从新疆带来的葡萄干给弟弟吃,又给弟弟一把玩具冲锋枪。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故意不看我,我知道他在利诱我。但我的小嘴闭得紧紧的,就是出不了声。
最后他把弟弟放在脖子上,两个人去公园玩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大门一关,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大叫:“爸爸,爸爸,等等我,我也要去!”
可惜,他听不到了。
我开始以为他不过是吓唬吓唬我,一会就会回头把我带出去的,没想到他把房门反锁了,和弟弟玩到天黑才回来。
妈妈下班回家,看到几乎哭断气的我一个人缩在墙角,连忙把我抱起来。我一见妈妈,更哭得撕心裂肺。
过了七点钟,才听到他们父子俩的笑声从门外传来,他们一进门,妈妈就责问爸爸:“怎么能把海棠一个人留在家里呢?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不听话的人,就要被关禁闭!”爸爸掷地有声。
“海棠,你以后要乖一点呀,听爸爸的话啊,要不然要被爸爸关禁闭的。”妈妈转过头来劝我。
爸爸看了我一眼,说:“我不稀罕这个丫头片子叫我爸爸,有儿子叫我就行了。”他转头对弟弟笑道:“对不对?儿子?”
弟弟高兴的叫道:“对!爸爸,爸爸!我最喜欢爸爸了!”
爸爸把弟弟高高的举过头顶,“哈哈”大笑。
我和爸爸的别扭在第一次见面就留下了。
在他休假的一个月里,我后来当然是叫他“爸爸”了,但叫得不响亮,不亲热。他也不再逼我,只和弟弟玩,对我很冷淡。
他的假期满了,要回新疆的部队了,妈妈带着我和弟弟去火车站送他。临上火车时,他把弟弟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胡子扎得弟弟又叫又笑。我在旁边看着,心里很羡慕,很想他也抱我一下。如果他抱我了,我一定会很亲热的叫他“爸爸”的。但是,没有。
他把弟弟放回地上,和妈妈挥了一下手就上车了,都没有特地看我一眼。
火车开的时候,我哭了。
以后,我和父亲每年见一次。在他回家探亲的一个月的假期里,我和他之间连话都不多说。我们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坐在一起,而他在家的时候,是用军营的要求来要求我们的。吃饭的时候要坐端正,不能说话,吃一碗饭的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 。在他的威慑下,我倒是改掉了“含饭”的毛病,低着头,连菜都不敢多夹,不到十分钟就吃完一碗饭,然后躲回屋里。
晚上,爸爸不是去战友家串门就是和弟弟下棋。他对我说话总是用严厉的口气,而且言简意亥。而我也总是恭敬的回答,简单扼要。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坐在一起聊过天,也不开玩笑。
等我长大成|人之后,我才发现,这种和父亲关系的冷淡是人生的一种缺憾。
第八章 凤凰塔上的呼喊
(五)
童年的经历让我成为一个不自信的女孩。敏感,脆弱,内心甚至有些自卑。因此,我那么狂热的喜欢陈亦凡,却从不敢奢望他会喜欢我。这种暗恋让我痛苦而又绝望。
转眼到了1986年,我进入到初三最后一个学期,我面临着中考,而他马上就要高考了。
学习空前的紧张。在应试教育制度下长大的孩子早早失去了天真,知道中考的重要性,关系到将来能不能上大学,是国家干部还是待业青年(老师语)。班上的同学都忙着低头苦读,笑声和打闹声已经很少听见了。
那个下水道,我和晓君也很久没钻了。
我的学习成绩原来一直处于中游,这时却突飞猛进,一下越到班上的前5名了。
那段时间我常常得到老师的表扬。班主任看我的表情和善了很多,还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对我母亲说了许多好话。妈妈喜不自禁,回家后夸奖我懂事了,并买了一块精工表作为奖励。
只有自己知道,我学习的动力来自哪里。
陈亦凡的优秀让我把压力变成动力。他学习成绩这么好,断然不会喜欢一个学习成绩糟糕的女生。只有变得和他一样优秀,我才有信心面对他。
我一直幻想,等我考上重点大学那天,我就向他表白。我要告诉他,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开始喜欢他。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他会是什么反应呢?是先惊讶,后狂喜,然后张开臂膀拥抱我吗?
还是先惊讶,后冷笑,然后无情地拒绝我呢?
不,他不会拒绝我的,因为我已经和他一样优秀了啊!
这种想象让我心潮澎湃,面红耳赤。让我的身体一直处于亢奋之中,成为一个不知疲倦的学习工具。
我们中考的时间是6月底,我们考完之后,7月7号—9号才是高考。当最后一科考完,我就知道,自己一定能升入龙城一中的高中部。
考完试那天晚上本来约了晓君去看电影的,但吃晚饭的时候,小舅妈又来了。而且带来一个令我大吃一惊的消息:陈亦凡住院了!
小舅妈说她来龙城办事,本来今晚就要走的,听到这个消息,决定晚上去医院看看这个堂弟。
“什么病呀?怎么会住院了呢?他马上就要高考了呀!”我着急的问。
“就是呀,所以现在我婶婶急得掉眼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发烧一个星期了,怎么也降不下来。烧了几天,他也不告诉家里,后来撑不住了才去的医院,一去就住院了。”小舅妈说。
我的心狂跳起来。心里在一遍一遍呼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呀!
我和小舅妈匆匆忙忙吃完晚饭,就到医院去了。
到了人民医院内科病房,看到他的病床竟然在走廊里。病房床位紧张,他住的是临时病床。
我看见他躺在走廊的角落里正在打吊针。床前围着一大群人,除了他的父母和妹妹外,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
我走近看他,他的脸烧得通红,人瘦了一圈,连胡子都长出来了。他看见我们来,还挣扎着想坐起来,强行露出一丝笑容。
看到他憔悴的模样,我的眼泪立即涌出来。为了怕别人诧异,我借口去卫生间,逃开了。
我躲在卫生间用了三张纸巾才把眼泪搽干。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异样,我特地洗了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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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走廊,看到小舅妈拉着他妈妈的手,正在说什么,表情肃穆。他妈妈不时用纸巾搽着眼泪。
我听到他妈妈说:“因为退不了烧,医生怀疑是免疫系统的毛病。今天又抽了好多血,去做化验,结果过两天才出来。刚才一中的校长和亦凡的班主任都来了,问能不能参加高考?我说我现在根本不想高考的事了,今年考不了就明年考。我是祈祷他千万别得什么严重的病,要是血液方面的毛病,可怎么办啊!”
我吓了一跳,只听见小舅妈在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说不定明天就退烧了呢。我们家都没有人得过这种病,亦凡也不会得的。”
为了不影响他休息,小舅妈很快就把我拉走了。我走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用已经通红的眼睛对我眨了一下,算是回应。
路上,我问小舅妈:“刚才亦凡妈妈说什么,什么血液上的病?”
小舅妈说:“现在医生怀疑亦凡得的是白血病。”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惊叫起来。
“只是怀疑,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我婶婶是做最坏的打算,”小舅妈说。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掉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彻夜无眠,第二天早上我决定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而应该帮陈亦凡做点事。
我只是一个15岁的小女孩,能做些什么呢?我只知道,若医生告诉我,把我的血换给陈亦凡,他就能健康的话,我毫不犹豫就会换的。若医生说我的骨髓可以救陈亦凡的话,我毫不犹豫就会抽给他的。
我想起了那部山口百惠主演的电视剧《血疑》。想到美丽的幸子18岁就因为得了白血病痛苦的死去。难道陈亦凡18岁也要死吗?
这个念头让我肝肠寸断,我不禁大哭起来。
哭了很久,我突然想起,小舅妈说现在只是怀疑,结果还没出来,也许根本只是虚惊一场呢?
我要阻止这样的结果发生!
我砸碎了从小学就开始存钱的小猪储蓄罐,数了数铺了一床的零钱,竟然有200多块,我用一根丝巾把它们包好,然后出了门。
我去了青翠山。
青翠山是我们这个城市最大的一座山,在龙城市民心目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山上有一个著名的庙宇,一直被传说“很灵”。每一个月的初一、十五上山进香还愿的人络绎不绝。年初的时候,我在报纸上读到一条新闻,说大年三十的夜晚,从晚上九点通往山上的路就开始堵车,都是赶着在大年初一进香的信男善女。据说,新年的头一拄香已经竞拍到万元。
那时,我还没有开始信佛。但我决定去庙里去为陈亦凡向佛祖求情。请求佛祖让陈亦凡快点退烧,血液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从那时起,我理解了宗教对人的意义。当人们感到凭借自身的力量解决不了问题时,就会把希望寄托在一种超能量上。希望借助宗教的力量来化解困难或得到庇护。
那天并不是初一、十五,来庙里进香的人寥寥无几,庙里很清净。我把丝巾里的钱全部捐给了观音菩萨前面的功德箱,然后虔诚的跪在观音菩萨的法身面前,开始诉求。
我告诉菩萨,陈亦凡是我喜欢的一个男生,他是一个很聪明很善良的人,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可是现在他却躺在医院里,发着无名高烧。若一定要有一个人遭受苦难,请菩萨把他的苦难转给我,我愿代他受苦。请求菩萨让他赶快退烧,恢复健康,顺利参加高考。
我说完,抬头看着观音丰润慈祥,秀丽端庄的面容,庄重地磕了三下头。
从庙里出来,我继续爬山,中午的时候,终于爬到山顶。山顶上有个矗立的宝塔叫凤凰塔,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距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它既是青翠山的象征,也是龙城的最高点,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面貌。
我登上了凤凰塔,整个塔上只有我一个人。巨大的山风把我长发吹得飞舞起来。我对着医院的方向,大声的喊道:“陈亦凡,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我一遍遍的喊着,山风把我声音吹走,传到远方。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满山的松树林发出海涛般的声浪。
这时,我比任何时候都希望天上真的有神仙存在。我希望能让神仙听到我的声音,大发慈悲。
黄昏的时候,我从山上下来,嗓子已经哑了。
那天晚上,我真的发起烧来。
早上妈妈上班前来到我的房间,看到我满脸通红,用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吓了一跳:“海棠,你怎么烧的这么厉害!”连忙去抽屉里找出体温计,给我量了一下体温,40度!她不禁责备道:“你昨天干嘛去了?天黑才回来,去吹风了吧?看你昨天回来时头发那个乱!”
我没做声,昨晚又是一夜没睡,我已经没有力气讲话了。
妈妈让我吃了退烧药,又要带我去医院。我不愿去。心想,一定是菩萨显灵了。只有我发烧了,陈亦凡才会退烧。他退烧了,就不会是白血病,就可以去参加高考了。
我催妈妈快去上班,说自己睡一会就会好的。妈妈上午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她只得走了。出门时不放心地回头交代:“如果一直不退烧,就给我打电话,我回来送你去医院。”
我没有给她打电话。中午妈妈下班回来时,我已经烧得快昏迷了。被妈妈送进了医院。
我在医院躺了两天。当我能够起来走路的时候,我偷偷去了陈亦凡住院的医院。
我看到走廊上他原来的床位空了,以为他转入病房了。但我一间间病房找过去,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只好找护士打听:“那个原来睡在走廊上的陈亦凡去哪里了?”
“那个陈亦凡呀,昨天出院了。”一个护士答道。
“出院了?他好了吗?”
“好了,退烧了。回学校了,他家里人高兴极了,可以参加高考了。”护士笑道。
“他好了,意味着他没有得白血病?”我不放心地问道。
“当然没有,如果这样怎么可能出院?”护士肯定地答道。
啊!太好了!我高兴地跑出了医院。
一路上,我蹦蹦跳跳,身轻如燕,病也全好了。
高考发榜了。陈亦凡考得很好,虽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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