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歌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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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歌而语-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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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扫女



☆、请安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来的。

赤着脚一直走到红木雕花窗边,伸手将窗只往外一推,雨后泥土的清新便扑面而来。雨不偏不倚地打在屋外的芭蕉上,发出噗嗒噗嗒的声响,使得心也莫名其妙宁静下来。而远处像是被拉上一道雨帘,和灰亮的天映衬出一片朦胧。

席蔽语这才感觉到脚底有些凉,却又不忍放弃眼前的雨景,只好曲起脚掌,剩下脚尖点着地,双手和脑袋都搁在窗沿,就这样观赏了起来。观赏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听到门外自远而近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晚歌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席蔽语,近乎处于腾空状态的席蔽语才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转:“啊,小姐,快快快……快穿上鞋子。”

“小姐,您要看雨不是不行,可再怎么也得先穿好鞋子呢。您别看现在是暑天,可这早晨也还是凉的,您要是再这么站上一会儿,指不定……”晚歌边伺候着帮席蔽语套上鞋子,一边也不忘说话。

晚歌抬头就看到席蔽语皱起的眉头,立马将话调转:“小姐,陶姨娘要是知道奴婢没能伺候好小姐……”

席蔽语转头看向窗外,冲还在喋喋不休的晚歌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下去了。晚歌这才住了嘴,从外间端来洗脸水,将绢帕沾湿了递到席蔽语手上,从旁偷偷斜睨席蔽语脸上的神情,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席蔽语擦完脸,将绢帕递还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晚歌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不自禁牵出一抹笑容。晚歌见席蔽语往自己这里看过来,还以为她是想问陶姨娘:“小姐,奴婢今早去姨娘房里,见姨娘她似乎着凉了……”

还没等她话说完,席蔽语一垫脚就站了起来,晚歌知道她是要往姨娘那里去,赶忙取过椅子上的外衫给席蔽语披上,扶着席蔽语走出了屋子。

主仆俩才走到陶姨娘房外,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接着就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晚歌和席蔽语加快脚步,一迈入房门,就看到陶姨娘挣扎着要俯身去捡地上的茶碗碎片。晚歌抢先一步去拾,席蔽语则绕到床前扶住陶姨娘,轻轻地拍了拍姨娘的背。

“姑娘,您已经醒了?是睡得不好么?我这就去吩咐厨房熬一碗安神汤来,您再去床上躺一会儿吧?”说着,陶姨娘就要挣着起来。

席蔽语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好不容易才握住她的肩膀,陶姨娘抬头看见席蔽语脸上有些凝重的神情,只好作罢:“姑娘,我就只是着了点凉,暑天这点小病很快就过去了。”

这下是晚歌说话了:“姨娘,您就好好躺着吧?奴婢这就去跟厨房说,等会儿就去端来小姐的安神汤,还有姨娘的药。”

席蔽语点了点头,陶姨娘笑着说:“是了,我怎么把晚歌就忘了。”

晚歌用盘子端着碎瓷片笑着就要走出去,临出门前突然一拍脑袋:“瞧奴婢这记性。姨娘,恐怕安神汤下午才能给小姐端来了。”

“怎么?张婶今儿不在府里么?那去三老爷那头的厨房问问看……”陶姨娘咳嗽着问。

席蔽语帮忙为陶姨娘顺气,同样很疑惑地看着晚歌。晚歌回道:“今儿是十五,小姐要去比寿轩呢。”

“瞧我也给忘了。晚歌你也先别忙了,先给小姐装扮好,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从落玉阁到比寿轩还有好一段路。老太太每月就盼着跟几位小姐吃顿午饭呢。”陶姨娘说着便转头对席蔽语打量了一番,“姑娘您也别穿的太素净了,穿身亮色的,老太太看着也开心。”

席蔽语却对着晚歌指了指盘子里的碎片,又指了指半靠在床上的陶姨娘,意思是坚持要让晚歌先去厨房端药来。陶姨娘脸上虽然欣慰,但嘴上还是说:“姑娘,我这病不要紧,老太太那边要紧。”

却见席蔽语指着自己的喉咙,晚歌在旁边试探地问:“小姐您是要现在喝药吗?这药往常不是正午才喝的吗?”

陶姨娘想了想:“是了,晚歌你就去厨房把我和小姐的药端来吧,指不定小姐要在老太太那里待多久呢,早点喝总是好的。”

等厨房把药端来喝下之后,席蔽语这才携着晚歌往前院走去。这会儿雨已经不再淅淅沥沥了,只是轻描淡写的披覆在人的身上,因为晚歌撑着伞,所以连这点湿润都被隔绝在外。行了一路,也只看到府中负责清扫采买的小厮婆子们,主子一个都没瞧见,想是都到比寿轩去了。

比寿轩里的婆子过来给席蔽语问安,接过晚歌手中的伞:“二小姐到了。两位夫人,还有大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也都已经在里面了呢。”

不用这婆子说,听这从屋子里传出的欢笑声就知道了。婆子殷勤地为席蔽语打起帘子,就听里头有人通报:“二小姐也到了呢。”

只听老太太爽朗慈爱的笑声:“语儿来啦,来坐祖母身边,怎么又瘦了不成?”

席蔽语笑着走到老太太身前,福了一福算是给老太太请安,接着也给坐在下首的范氏、姚氏福了一福,再向在座的姐妹点头笑了笑,最后才顺从地坐到老太太旁边的位置。老太太慈爱地握住席蔽语的一只手:“我可怜的语儿,几天不见怎么越发清瘦了?是吃的不好么?”说着就看向立在一旁的晚歌。

晚歌俯身笑着说:“老太太,小姐一向胃口就不大,加上昨晚雨声闹的,睡得也不好。所以今儿看上去是清瘦了,不过前几天刘大夫还说小姐身子大好了呢。”

“是真的?那真是……”说着说着老太太眼角就湿润了,“果然是知章这孩子在保佑语儿呢。”

席蔽语反手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冲她老人家笑了笑点了点头,伸出另一只手接过丫鬟递上来的帕子,为老太太揩了揩眼角。姚氏在下首揶揄地说道:“我看啊语儿确实是清瘦了,是想老太太想清瘦了呢。”

老太太开心地笑得一摇一摇的:“可不是么?语儿一向这么暖心。谁像你们这一个个,哪回你们不是珠圆玉润地跑来见我的?我这老人家可就语儿这么一人念着咯。”

席蔽灵跺了跺脚:“老太太就是偏心二姐姐,眼里早就容不下咱们了呢。要我说啊,咱们赶紧去饿两天再来,越是面黄肌瘦啊,老太太就越能明白咱们的孝心呢。”

说完好似就要扭着身子出去,老太太在榻上笑到不行:“你这小猴子,祖母怎么容不下你们了?等等就吩咐下去,今后府里就不采买鸡鸭鱼肉了,每日啊就给你们供上几担子蔬菜,保管我下回见到你们啊,顶个劲儿地夸你们孝心感天动地。”

席蔽语在一旁也微微笑了起来,从右侧看过去,已经是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脸上却是令人忍俊不禁的俏皮。这时门帘被打起,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而且还高声说着:“老太太这就要下禁肉令了?”

范氏见儿子来了,立马冲席传招手:“可不是么?老太太说要咱们表表孝心呢。”

席传给老太太请了安之后,又给自己母亲和姚氏请了安:“看来孙儿得马上去静安堂一趟,再不然可就晚了。”

“行了行了,你就别把你们姨祖母请出来了。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很孝顺,就让你们姨祖母安心念经吧。”老太太指着席传,无奈地笑着。

席传起身很认真地作揖:“是,孙儿遵命。”倒又把老太太逗得一阵大笑。

笑过之后,老太太难免问起大孙子的近况:“传儿你怎么从翰林院回来了?我听你父亲说,最近翰林院不是要开始编修么?”

“这不还没开始么?孙儿心里有数呢。”席传接过范氏递过来的茶,回答上首的祖母。

老太太看了看范氏,接着问道:“大媳妇啊,跃儿这孩子的书念得怎么样了?前阵子听他说想换一个先生,先生找的怎么样了?”

范氏抬头笑着说:“老太太您就别操心了,跃儿一向认真着呢。这请先生的事儿,不是说请就能请的到的,您也知道跃儿这孩子对先生一向挑的很。”

听到这,席传正想说话,却感觉母亲用鞋尖踢了踢自己,只好低头继续喝茶。却听一旁的姚氏用众人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说:“老太太,洋儿也六岁了,是不是也得给洋儿请个先生呢?前儿我跟老爷说自个儿做主请一个就得了,可老爷说这事儿得老太太您说了算,可我说啊咱府里各房不是各过各的么……”

其实姚氏这话说的不好,要知道老太太一向最恨人说什么“各方各过各的”,偏偏姚氏平时就不是个有眼力见的,难免惹老太太生气:“哼,你倒是挺有主见的嘛,那就随你们去吧。再说,你那丈夫不是很本事么?”

姚氏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又找不到补救的方法,只好硬着头皮说:“得了老太太的吩咐,那也就好办了。”

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席蔽灵知道自己母亲说错了话,只好出来打圆场,对着坐在左侧的席蔽容和坐在右侧的席蔽微说:“大姐姐,四妹妹的生日不就是这个月底么?”

“是呢,微儿你想要什么东西?”席蔽容瞥了一眼上首几个长辈的神情,接腔道。

席蔽微怯懦地看了看两个姐姐:“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不过老太太的兴趣倒是被成功勾起了:“微儿明年也要及笄了,就该趁着现在好好玩玩,姑娘家还是天真烂漫些好。”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瞥坐在身旁的席蔽语。

姚氏适时地搭腔:“可不是么?嫁人了以后就常常想起当姑娘那时候呢。”

“微儿的生日恰好是月底,咱们府里的荷花也差不多开全了,到时候办个游园会倒是可行的。容儿和灵儿平时不都有玩得好的女伴么?到时候一块儿叫到府里来。”范氏建议道。

席蔽容和席蔽微点头:“是,到时候拖也把她们拖来,给咱四妹妹热场子。”

老太太笑着说:“这样吧,这两天给你们这些小姐妹们下个帖子,让她们二十五那天一起来府里玩,办个热热闹闹的游园会。我这把老骨头也可以找找乐子。”

大家也都笑了。席蔽容、席蔽灵和席蔽微在底下已经讨论开,老太太转头冲席蔽语猫腻地笑了笑,轻声地说:“语儿也想想给你四妹妹送什么礼物吧?”

席蔽语知道,老太太这是让自己一定要出席的意思了。

众人在老太太那里用了午饭,又谈笑了一阵之后,老太太感到有些乏了,冲众人摆摆手:“晚饭就不留你们吃了,都回吧。”

姚氏和范氏留下伺候老太太休息,席传便回翰林院去了。席蔽容四姐妹都退到外间来,有婆子过来小声说:“回四位小姐,外面天儿已经放晴了,这伞等会儿让奴婢给您送过去吧。”

席蔽容“嗯”了一声,转头对席蔽语说:“二妹妹你好好休息,刘大夫的医术总不会错的。养好了身子,二十五号一起去园子里玩吧。”

席蔽语对着她淡淡一笑,席蔽灵从后面挤了过来:“两个人说什么悄话儿呢?故意瞒着我。”

“就你多事!”席蔽容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伸手拉起跟在后头的席蔽微,“微儿咱们回去了,昨儿不是还让我教你双面绣么?最好啊,生辰那天咱们的小寿星能穿上自己做的双面绣衣。”

席蔽微听自己大姐说的前半句,脸上现出雀跃期待的笑容,再听大姐的后半句,脸色又转为羞怯紧张:“我还没开始学呢,哪里那么快就能做好了?”

“那还不抓紧?”席蔽灵捂嘴偷笑,听三姐姐都这么说了,席蔽微赶紧抓起席蔽容的手往外走,倒惹得席蔽容笑骂她:“你这急性子。”

待那两人打闹的声音远去之后,席蔽语对着席蔽灵笑了笑,就要带着晚歌走出去,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席蔽灵握住,她疑惑地看向席蔽灵。

“二姐姐,这病还能好吗?”席蔽灵粲然一笑。

晚歌在旁边说:“小姐这病只要好好养,定是能好的。”

“啪”的一声,晚歌脸上就吃了火辣辣一记耳光,席蔽灵扬了扬自己的手:“我是问你主子话,你一个当奴才的插什么嘴?”

晚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捂着脸:“可三小姐您也知道……”

“我知道什么?”席蔽灵瞪了她一眼,“你家小姐可什么都没说,我又能知道什么了?”

“三小姐,您……”晚歌近乎哭求。

几人还在老太太院子里,这奴才的哭声恐怕就是为了请出老太太来的,想到这,席蔽灵又是狠狠地扬起手掌,正要对着晚歌的脸摔下去,手腕却被抓住。偏头一看竟是席蔽语,扬眉正想问话,下一秒脸上被狠狠地扇了一下。却是席蔽语就着席蔽灵自己的手,给了席蔽灵一巴掌。

席蔽语松开席蔽灵的手腕,拍了拍双手,像是要拍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然后看也不看席蔽灵呆怔的脸,直接抓起晚歌的手走了出去。

☆、芭蕉

从比寿轩回落玉阁的路上,晚歌始终欲言又止,每回想对自家小姐说点什么,可一看到席蔽语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的表情,就又放下了话头。不能跟小姐说,那就只能自己瞎琢磨瞎寻思了,也不知道现在三夫人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事儿了?要是知道了呢,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小姐的下场她料不准,可自己这席府的丫鬟肯定做不成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迎面走来的不就是三夫人手底下最得力的郑嬷嬷吗?明显感觉自己的手在抖,看也不敢看郑嬷嬷,忽然小姐抓住自己的手紧了一紧。接着就见郑嬷嬷矮身对席蔽语见了礼:“二小姐好。”

席蔽语点点头,就从郑嬷嬷面前走了过去,跟在身后的晚歌这才大呼了一口气。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席蔽语,却不料席蔽语正看着自己,正要慌忙低头,却见席蔽语冲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落玉阁,然后又左右摆了摆手。

“这事儿……不能告诉姨娘吗?”晚歌问。

席蔽语笑着点了点头,晚歌就不明白了,小姐为什么总是在不该笑的时候笑呢?

回到落玉阁,陶姨娘果然问起老太太那边的事儿:“晚歌,今儿老太太有说什么吗?”

晚歌看了看正淡然喝安神汤的席蔽语:“老太太今儿心情还是一样好,不过倒是四小姐这个月末生日,府里打算办游园会,老太太的意思好像……好像是要让小姐也出席。”

陶姨娘惊讶地看了一眼席蔽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天儿这么热,姑娘您又走了这么长的路,可得躺床上去歇歇,千万别着了暑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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