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暑气才好。”
席蔽语点点头走回自己屋里,晚歌却被陶姨娘叫住了:“晚歌,咱这院儿里能商量事儿的人也不多,你留下跟我一块儿合计合计给四小姐送什么生辰礼物。”
这一个午觉睡得相当安稳,看来是安神汤发挥的药效。晚歌耳朵灵敏,一下就察觉席蔽语醒了,推门进来小声说道:“小姐,奴婢伺候您洗脸。还有,陈管事在外头候着呢。”
席蔽语看了她一眼,晚歌便又补充了一句:“陶姨娘陪着陈管事说了一会儿话了。”
衣衫穿戴整齐,梳洗完毕之后,席蔽语走进正厅。陈管事连忙从椅子上起身:“小姐。”
席蔽语冲他点点头,看了看还待在厅里的晚歌和陶姨娘。晚歌低头走了出去,陶姨娘却极幽怨地看席蔽语好几眼才出去。
等到厅里只有她和陈管事两人,席蔽语这才做了个“请”的动作,陈管事点头:“小姐,我这次来呢,除了跟您汇报账目之外,其实也是有人托我来做个说客。”
席蔽语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其他反应,陈管事接着说:“天卷书局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席蔽语阻止了,她做了个双手交叉的姿势,陈管事咬了咬牙:“小姐您先听我说完,天卷书局想跟您约下一部,您是不知道上回你给的那一整卷儿卖的有多好。”
说着,陈管事就拿出一个账簿和一个布包:“您先看看这帐,钱我也都给您带来了,你看看。”
席蔽语倒是接过账簿,却没有往里翻开,只是压在手肘下。陈管事原本就是席蔽语母亲的陪房,也算是看着席蔽语长大的,看小姐的表情,就知道她心意已决。
可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从手边流走,他这么一个一辈子和银子打交道的人难免肉痛,小声地絮叨着:“小姐您不再考虑考虑么?”
可席蔽语仍是摇头,陈管事只好说其他的:“不过,天卷书局似乎想见小姐您一面。说是有个地方不够妥当,怕惹麻烦,所以想跟您商议看看怎么改。”
“不见,要改就改。”席蔽语起身到架子上拿了笔墨和纸写着。
陈管事点头答应了。
接着又看她在纸上写了俩字儿“反响”:“是啊小姐,小的只学过几天的帐,至于大字,我可都不识。可这回啊,小的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口口相传’了,天卷书局那边一直在重印,可这几天还是断货了。”
难得的见席蔽语露出笑容,陈管事看自家小姐这么一笑,话篓子更开了:“小姐果然跟夫人一样聪明绝顶,想当年夫人可是咱京城公认的第一大才女呢。不过小姐又比夫人大胆,想到用将军这个身份,小姐……”
陈管事这下是被席蔽语递过来的银票打断了话:“小姐,您……”
席蔽语冲他点点头,把银票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又递给他一张纸,纸上写着“辛苦”,然后就抱着账簿走了出去。
陶姨娘进大厅的时候,就看到陈管事攥着张纸和几张银票直抹泪,看得她一头雾水,本来还想问点什么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很快晚歌就进来问:“小姐,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现在给您端进来?”
席蔽语放下手中的账簿,冲晚歌点头。不一会儿,晚歌就端着托盘进来,一一摆放在桌子上,一碟虾仁豆腐,一碟茄子泥,一碟青菜,一碗白粥。
席蔽语才要举起筷子,陶姨娘就从外面走进来了,走到桌前一看:“厨房做的也太素了,晚歌你去让张婶做条鱼。”
晚歌应声要出去,却见席蔽语摇了摇头,端起白粥小口吃了起来。陶姨娘无奈地和晚歌对望了一眼,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爱吃素。但其实只有席蔽语自己知道,自己其实没那么爱吃素,只是挑食而已。自从穿过来之后,她一次也没能吃到自己热衷的海鲜,就连大鱼大肉也不敢吃,因为谁让她的前身从小都吃素来着呢?
吃了几口发现姨娘和晚歌还站在一旁伺候着,她对二人摆摆手,示意她们去用晚饭。陶姨娘和晚歌也知道席蔽语一向不喜旁人看她吃饭,便应声退了出去。
虽然是素淡了一点,但落玉阁张婶的手艺一向很好,所以席蔽语这顿饭吃的倒也尽兴。晚歌手脚麻利地吃完饭就过来收拾碗筷,席蔽语走到小花园里,站在石阶上看缓缓下沉的夕阳,仿佛想要攫取最后一点力量一样。转头看了看草丛里早晨被雨打过的芭蕉,突然一阵心血来潮,钻进草丛里想要拽一片芭蕉叶下来。
张婶将碗碟都洗漱干净之后,看锅里为小姐姨娘准备的水已经够热了,正打算熄火。转头一看,哎呀门口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她仔细一看,这不是小姐吗?
“哎呀,小姐,您怎么来这儿了?油烟可别把您给熏着了。”张婶迈着小脚跑过来,可刚近席蔽语身前,就被吓了一大跳,小姐脸上被咬肿了好几个大包。
张婶吓坏了:“小姐您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是不是身上也给咬了?”
这厢张婶手忙脚乱的,那厢席蔽语却露出一派天真的笑容,把手里的芭蕉叶递给张婶。于是张婶懵了,疑惑地看着席蔽语:“小姐,您这是?”
可一想到小姐跑到厨房里来,她就明白了:“小姐,您是要让张婶给您弄芭蕉叶吃吗?可是芭蕉叶很少单煮的……”
就见席蔽语张开双臂,做了个扑腾翅膀的动作,嘴巴努得尖尖的。张婶扑哧一下就笑了:“小姐是想吃芭蕉叶炖鸡?”
席蔽语见自己的想法终于表达完整了,开心得直点头。张婶笑着就要接过小姐手中的芭蕉叶,却没料席蔽语伸手从芭蕉叶上撕了一小片下来,然后就跑走了。
张婶跨过门槛看着小姐跑远的身影,噗哧一下又笑了出来。张婶是知道的,芭蕉叶捣碎后涂抹在患处,可以消肿毒。
☆、簪子
席蔽语的房门紧闭着,而晚歌窝在门前的小圆凳上打瞌睡。陶姨娘看门缝里透出烛光,显然里面的人还没睡下,刚要开口唤晚歌醒来开门,可转念想想还是作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回房了。
屋子里的人正心满意足地放下手中的盅碗,为了毁尸灭迹,席蔽语甚至将晚歌给赶了出去。揉了揉肚子,站起身将窗子完全推开,蛙鸣声毫无遗漏地灌进耳里,一并袭来的还有月朗星稀的夜空,和草木汇聚了一整个暑夏的清香。
席蔽语环绕着屋子找了一遍,最后终于在屏风的后头发现了一个竹凳子。将竹凳子搬到离窗边不远的榻上,点上可以驱蚊的香片,把方才从厨房那里拿来的布包放到竹凳子上,再将柜子里的一个檀木雕花匣子取出来,而后就盘腿坐在了榻上。榻上早被晚歌铺上了凉席,凉凉的直透进四肢百骸,席蔽语惬意地喟叹了一声。
打开布包,左手垫上一方丝帕,这才从布包中拿出一块硬炭。席蔽语捏着炭块对着烛光观察,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炭还有硬软之分,听张婶说席府烧的炭质普遍偏硬,而且颜色墨黑得发亮,这样描在纸上才够有底气。右手拿起檀木雕花匣子里的薄刀片,对着炭块细细地切削了起来。
每削好一根炭笔,就放入檀木匣子里的下一层。直到听见府中下人的打更声响,席蔽语才意识到夜已深了。席蔽语伸了个懒腰,下地穿了鞋,把东西都摆放回原位。这才走去打开门,摇醒已经睡得七荤八素的晚歌。
晚歌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小姐,您还没睡下吗?”
席蔽语指了指床,意思是说就要歇下了,再指了指晚歌,意思是让她也回房歇着吧。
晚歌边打着哈欠,边往厨房那边走:“奴婢先去给小姐端药,早上喝了一次,这还差一次呢。姨娘已经吩咐张婶将药放在炉上温着了,等小姐喝了药,奴婢再去睡。”
伺候席蔽语喝完药,洗簌一番之后,晚歌才熄掉了院子里外的烛火,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了,倒是席蔽语眼睛干睁着到半夜才睡着。
日子平静无波地过了七八天。除了落玉阁,席府其他各处仿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尤其是大老爷和三老爷院子里,来访的人一下子多了许多。就连张婶也被那边借过去好几回,席蔽语和陶姨娘生性喜静,对热闹从来不关心,晚歌和落玉阁里的小丫鬟与粗使婆子们却是整颗心都飞到外面去了。
席蔽语也不拦着她们,陶姨娘只吩咐她们谨守本分切勿惹事,而后也随她们去了。原本就安静的落玉阁,这下变得更安静了。院子里最忙的人就属张婶了,虽说落玉阁里也有其他婆子准备菜饭,可毕竟席蔽语一向只吃张婶做的饭菜,于是张婶忙完了那头,就得赶回来忙这头,大暑天脸上的汗就没干过。
席蔽语有一次瞧见了,让晚歌告诉张婶别两头奔忙了,府里的访客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忙完了再回来,落玉阁还是有人伺候的。陶姨娘除了饭点过来瞧瞧席蔽语之外,其他时间也都待在自己房里,席蔽语知道她这是在赶给席蔽微的生辰礼,所以也就没去打搅她。
晚歌每天从别处回来伺候席蔽语洗漱之后,就钻到丫鬟堆里去叽叽喳喳个不停,有时候连席蔽语都能听到她的小声念叨,席蔽语被她念叨烦的时候,就直接逐她出去玩。于是到了这天晚上,别处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落玉阁这边却是黑灯瞎火一片。的确是黑灯瞎火,王嬷嬷走到落玉阁外的时候,吓一大跳,这满院子的人都跑哪里去了?
叫了好几声儿,才见到陶姨娘冲出来:“王嬷嬷来了呀……”
“陶姨娘,院儿里的人呢?太没规矩了。”王嬷嬷不免疑惑。
陶姨娘心中一惊,没料到这当口老太太会派人来:“外头那么热闹,姑娘就让大家出去瞧热闹去了呢。王嬷嬷您也知道,姑娘她一向爱静,院子里没人才好呢。”
王嬷嬷也被逗乐了:“那二小姐是在屋里看书么?可看书也得点灯不是?可别花了眼睛呢。”
陶姨娘正想回话,席蔽语却从里头走了出来,王嬷嬷忙迎了上去,对着她福了一福:“二小姐好。”
席蔽语虚扶了一把,看了看陶姨娘,陶姨娘了然地对王嬷嬷说:“王嬷嬷这么一个大忙人儿,怎么这会来这儿了?是老太太有吩咐么?”
“可不是么?瞧我这记性,见了二小姐就把老太太的吩咐忘到脑后去了。”王嬷嬷拍了拍自己梳的光溜溜的宽额头。
陶姨娘上前扶王嬷嬷:“这说的哪里话,王嬷嬷就跟老太太的左膀右臂似的,什么时候会把老太太的话给忘咯?王嬷嬷进屋里说话吧。”
王嬷嬷经这么一拍,笑容堆得更盛了,稍落后席蔽语一步地进了屋。王嬷嬷一进屋就拍大腿说:“看来是老了不中用了,这屋里不点着灯吗?我在外头就愣是没瞧见。”
陶姨娘看了席蔽语一眼,请王嬷嬷在下首坐了,继续对王嬷嬷说:“王嬷嬷从大老爷三老爷前头来,那边灯火通明一路,拐进这院子,眼睛难免有些不适应。我看啊这烛火也太暗了,我再去拿些过来。”
说着陶姨娘就出了大厅。王嬷嬷笑着看席蔽语:“二小姐,老太太让我过来,是请二小姐您去一趟的。”
席蔽语坐在上首看她,露出疑惑的娇憨神色。王嬷嬷继续笑着说:“老太太也没说是什么事儿,二小姐您过去就知道了。”
席蔽语听了点点头站起来,指了指门口,意思是要和王嬷嬷一同去。王嬷嬷上前扶住席蔽语:“二小姐慢走。”
两人走到院门口,席蔽语回头对着不远处站着的陶姨娘点点头,而后就径直跟着王嬷嬷走了。
王嬷嬷在前面亲自为席蔽语打帘,席蔽语进屋就看到老太太歪在榻上,闭着眼睛安然地睡着。于是她放轻了脚步,在下首目不斜视地坐着。
大概过了两刻钟左右,老太太悠悠醒转,王嬷嬷进来扶老太太坐起来:“老太太,二小姐到了。”
老太太这才看到静静坐在那里望着自己的席蔽语,有些愕然又有些无奈:“你这孩子,怎么没声没响地坐在那儿?来,过来坐,陪祖母好好说说话儿。”
王嬷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再递到老太太手中,边笑着说:“二小姐这是想让老太太您多睡一会儿呢,老太太您疼二小姐,二小姐也疼您呢。”
老太太笑着轻轻打了王嬷嬷一下:“她小孩子家家的,怎么疼我这个当祖母的?你也是当奶奶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没大小,也不怕人笑话。”
“奴婢啊,可就指着老太太笑话奴婢一辈子了呢。”王嬷嬷伺候老太太一辈子,在席府是极有脸面的人,只有对着老太太才自称一声“奴婢”。
老太太看着已经坐到身边来的席蔽语直笑:“语儿的贴心,我是知道的,孝顺的心是跟她父亲一样的。”
席蔽语微微地低下头,老太太满意地审视了她一阵,这才对王嬷嬷说:“上回我那身绣衣是哪个绣娘做的?现在还在不在府里?”
“在的,奴婢这就去让她过来。”王嬷嬷笑应着。
席蔽语却伸手过来握住老太太的手,老太太问:“祖母这是想给你做身亮色儿的衣裳,眼看再过三天就是游园会了……”
席蔽语摇头,老太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大姐姐她们老早就去订了时下流行的裳子,再瞧瞧你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祖母就想着给你做一身,咱语儿本来就漂亮得跟仙儿似的,要是再好好打扮打扮……”
王嬷嬷在旁边插话儿:“可不是吗?二夫人可是咱全京城有名的美人,二老爷也俊得不像话,二小姐这长相可不正随了两位主子么?”
但席蔽语还是很固执地摇头,老太太有些无奈地说:“祖母也知道你这孩子是个素净的性子,跟你母亲一样的。其实啊,祖母年轻时候也不爱那些花花绿绿的式样,可等年纪一大呀,这看东西的眼光就俗了。”
听到这,席蔽语笑了。老太太突然伸手捏了捏席蔽语的脸颊:“祖母就不逼你了,素净点好,越年轻漂亮的,才越该穿的素净点。”
席蔽语松了一口气,岂料老太太接着说:“但是素净也该有贵气,衣裳你不要,有个东西你可一定得拿走。”
老太太说完就看了王嬷嬷一眼,王嬷嬷会意的点头进了老太太房里,不一会儿就捧出一个精致窄小的桃木匣子。老太太打开匣子的时候,席蔽语隔着这么远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见老太太从匣子里拿出一个桃木簪子,簪子上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