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信了老夫人,信了你爹。夫人虽然狠毒苛刻,若不是我一心求荣,我与她哪里会做上仇?话说回来,若不是随了你爹,我也不会有你,这都是因果循环,谁也怨不得。”
静夭安静的听着,对兰筝的豁达暗暗敬服,可一想到,自己就是兰筝这么豁达的原因,心里又是一番滋味。
母女俩好不容易有了这一刻的欢聚,自是无话不谈。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筝贴身的丫头含烟在车外叩窗,大声禀道,二爷请五小姐说话。
静夭在含烟的搀扶下下了车,连静承立即笑着上前说:
“妹妹,那件事可参详透了?”
却原来连家二爷是个心细的,自从连家大老爷连焕仲升了官,他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对,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前几天静夭问他借了一本《大良名臣录》,他就趁机问静夭:何为名臣?静夭顺口答道:文不贪财,武不畏死而已。
静承一听很有道理,就把自己的一番忧虑给这个聪慧的五妹说了。
其实连静夭当时就能猜到一些原因,可是她对大良现在的国体并不熟悉,她比谁都清楚,朝堂上的一些东西不可妄自猜度,就细细的问了几个问题,应了日后想明白了再说。没想到她这个二哥这么没有耐性。
静承见五妹笑着不说话,就引着她向车队外围的一处密林走去,这密林位置极佳,地势稍高,正对着车队里的篝火,一旦车队里有任何动静,都能一览无余。
“二哥哥,这件事我怎么会明白,”见连静承脸上的浓浓失望,静夭想到自己白天与青箫定的计,就接着说,“可巧,前几日我让青箫代我去向先生辞行,就写了封信给他,他给了我回信。”
静承知道五妹的这个先生也是个大才,就急急地问:
“先生说什么?”
“先生信中说,他有三惑,让我转告二哥,二哥取不取只凭自己心意。”
“妹妹请讲。”连家二爷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先生大意说:为何年近五十的郑王还留在京里,而比他小上十岁的景王却远在南域呢?此为第一惑;听说今上在位近三十载,重文轻武,那为何郑王以武闻名,却屹立不倒呢?此为第二惑;吴家二老爷现而今是太子少师,日后太子登基,有的是机会提拔连家大老爷,为何非要急于一时呢?此为第三惑。”
“先生还说,这三惑解开,二哥的心结也就解开了。”
静承心思电转,这几句话在心里打了几百个旋儿,那个让人胆战心惊的答案终于呼之欲出。自己想了许久,只从父亲身上下功夫,却从没有纵观整个朝堂,高屋建瓴,站在皇上的立场上去考量,可见静夭的这位先生目光远大,才智高绝。转而就想问这位先生的情况,奈何有人比他捷足先登,先一步问道:
“在下冒昧,不知小姐的这位先生,是相州的哪位名士?”声音微微沙哑,正是丁猫六引来的那个雅致风流的锦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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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师弟
静夭一看,来人是从密林后方的小路上过来的,还不是一个,而是一群。想着这么一大群人从后面包抄过来,两人竟然毫无察觉,心中暗嘲:看来二哥哥这密林也不是什么绝佳密谈之地嘛。
不知连静承怎么想,反正丁猫六一见了自家主子,倒头便跪了下来,也不用询问,倒豆子似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静承见锦衣少年如芝兰玉树一般,便知不是强人,且看他身后跟了一行便衣护卫,寂然无声,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心间一动,笑着行了礼:
“在下相州连家静字辈行二,连静承。听公子口音是京城人士,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锦衣少年顿了顿,微微一笑,只觉得夜都亮了起来:
“家父宣威将军步严法,在下步世珍。”
“适才与舍妹闲话,一时兴之所至,浊了步兄的耳朵,还望见谅。”妄议朝政,可大可小,小了说是闲话家常,大了说可是杀头的大罪。
显然步世珍是个聪明人,只字不提谈话内容,只对着静夭哑声问:
“不知小姐的那位先生,是相州的哪位高贤?”
步世珍刚才就一直注意静夭,这会儿见她站在连静承身侧,瘦瘦小小的,却面色淡定,形貌坦然,隐隐若有威势,说不出来的怪异。
小女孩抬眸一笑,那股自信磊落的气息就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声音如碎玉击珠,绵绵童稚里夹着坚定自若:
“我的这位先生无名无姓,到处游玩,他生平最恨假仁假义,你若说他是高贤,他大牙都要笑掉了。再说,别说他不是高贤,就算他是高贤,也不会见你。”
“那是为何?不如先生的书信可否一观?”步世珍更加好奇了。
小女孩眼睛里有轻轻的不屑:
“我先生不仅最恨假仁假义,连假模假样,假名假姓也恨上了。”步世珍?还是‘不是真’?
话音刚落,‘步世珍’身后的人群中发出一声闷笑,静夭抬眼望去,见是个髭须浓密,粗眉大眼的壮汉,就指着他格格笑道:
“我家先生最喜欢你这样的,你随我来,我把先生的书信给你。”
步多一下懵了,傻愣愣的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憋得脸色通红,粗声大气地说:
“当着这许多汉子的面,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了,你家先生怎会那啥我?还给我书信?可是我步多不喜欢男人——”
此话一落,黑夜就更黑了,遍地都是黑线啊!!!
最后,还是温和的连静承打破了沉默,邀了被静夭羞红了脸的‘步世珍’,一起去见连家长辈。
话说,‘步世珍’的恢复能力还是很好的,转眼间就神色自若,还在步多耳旁耳语了几句,就随着连静承走去。
所以,当静夭回马车时,身后就多了个大尾巴——神色凄惶的步多。
“你快将书信给了我吧——”霸道且不情不愿。
静夭缄口不答,在前一世,她就很喜欢步多这种憨直可爱的部下,能使自己在烦心国事之时酣然大笑,因此,就存了捉弄的心思,故作刁蛮地说:
“我凭什么给你?你又不那啥我先生。”
步多大怒,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小,咬着牙,胡尖颤颤的,样子十分可怖。
静夭哈哈大笑,好不痛快酣畅。这一笑把步多笑傻了,这小丫头,怎么怎么怎么这般豪迈——
在步多的石化过程中,静夭利落的跳上了马车,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两本书跳了下来。扬声问:
“步多,你以后要做什么官儿?”
步多想也不想,大声说:
“我要做将军,做大将军,我要带一百万个兵,把西戎和北国的杂毛全都宰了。”一脸憧憬。
静夭故作认同的狠狠点头,把手里的书掀开,从中取出一张信笺递给步多:
“这是‘步世珍’要的那书信,”见步多接了,又扬了扬手里的两本书,姿态悠然地说,“这两本呢,是我家先生批注的《大良名臣录》和《大良山河志》,据说,得了这两本书,可以学会传说中的万人谋,不用上阵杀敌,只需稳坐中军帐就能以一敌万,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啊?”
步多一听,早就眼神炙热,但看主子对那先生十分仰慕,就知道这先生手里有好货,不假思索,伸手就去接书。
静夭早有预谋的把手一缩,步多抓了个空:
“你慌什么?先生可是有要求的,收了这书,就等于做了他的徒弟,你可愿意?”
步多立时十分警惕,忐忑的问:
“你家先生多大?”他最怕别人在年龄上占了便宜。
“先生今年虚岁六十,正好一甲子。”
步多一听放了心:“好,我拜了这个师父。”
“师傅不在,你只管对天起了誓,就当是行了拜师礼,以后你只管称先生为天文先生。”
步多也不推脱,就举了右手,粗声说:
“我步多对天发誓,今日我步多拜天文先生为师,苍天为证,若违此誓,让我步多一辈子做不了大将军。”说完还郑重的拜了三拜,竟是十分认真。
说实话,这股子认真都让静夭不忍心了,但是,静夭还是忍心了:
“步多师弟,快来接书吧!”
就这样,步多怒发冲冠的吃了平生最大的亏,他都二十三岁了,竟拜了个七岁的毛孩子做了师姐,那种郁卒和愤恨就暂且不提了。
且说锦衣少年‘步世珍’一番寒暄,见了吴氏和现任外委千总的连焕征,连焕征一听是宣威将军步严法家的公子,真是热情了又热情,恭敬了又恭敬。
‘步世珍’问清了相州现今的情况,脸色不愉,当即派了几骑回京报讯,告了一声罪,与骆欢去了一侧商量对策。
连焕征见状,低声问静承:
“可确定是宣威将军的儿子?我在京里曾远远地见过步将军,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怎会有这么俊秀风雅的儿子?”
静承一愣,有些晦涩的低声说:
“我拿不准,只怕位分更高,是上面的——”
连焕征心中大震,他听大哥说过,宣威将军早年追随大将军傅靖友,后来傅家的女儿入了东宫,生了太子,宣威将军一直是太子一派,按年龄推算,莫非,这少年是太子的儿子,东宫的皇世子?
叔侄二人对视一眼,默默不语,心下了然。
当下,‘步世珍’与骆欢过来告辞,说要继续往相州方向去。
连焕征听言,恳切相劝,相州现今已如牢穴,进去不难,可要再出来可就万分艰难了,更何况,这少年身份贵重。
这时‘步世珍’也有些犹疑,只听旁侧走来的步多粗着嗓子说:
“公子,我看还是不要去了,我家先生都料到了。”说着把一张信笺呈给了‘步世珍’。
一旁的连焕征看清了步多的长相,笑容一滞,向侄子递了个意味莫名的眼神。
‘步世珍’展开信笺,片刻后俊秀清贵的脸上一阵凝重,将信笺递给了骆欢。
骆欢接过,见纸上铁画银钩,笔走龙蛇,字体大气磊落,颇有风骨,不由心中道了一声好。看完信上的内容,同样表情沉凝。
“这番情形,我们只好先返回浑州了,待等到了莫为将军的大军,再行图谋。”‘步世珍’蹙着好看的眉头,回想着信上对相州情势的分析,对那位先生更为神往。突然想到了什么,向步多问,“你刚才为何称是‘我家先生’。”
步多挠了挠头,颇为烦恼的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骆欢知他得了两卷书,酸溜溜地说:“你小子倒是好运。”
‘步世珍’对他颇为羡慕又颇为同情,想起在密林里,那小丫头的聪敏乖觉,雅致清贵的脸上勾了一抹笑,心想,步多要遭殃了。
连焕征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听是五丫头欺侮了步多小将军,惴惴不安,连声的向步多赔礼道:
“五丫头年幼乖觉,让您受惊了,带回京之后,我一定禀明大哥,让他代为处罚——”
步多一听不干了,嚷道:
“打住打住,你们凭啥处置她,再怎么说,她是我师——师姐,欺负她就等于欺负了我家先生,欺负了我家先生就等于欺负了我,所以欺负她就等于欺负了我,你们一家把招子放亮了,老子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终于,‘步世珍’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才止住了步多往下胡说的势头。
这一下,连焕征的脸子就不好看了,一阵青一阵白,却还不敢说话。把马屁拍在马蹄上的感觉,大抵便是如此吧。
静承沉默,遇到这种情况,以他的年龄和智商实在不知道怎么打圆场,还是骆欢打破了尴尬:
“公子,不如咱们先行回浑州吧!”
“不行不行,”步多大嚷,“你和公子先回去,我要和小丫头一起走——”见公子目如寒星的看着自己,不由声音落了几成,小心翼翼地说,“这里到处都有西戎杂毛的探子,我怕不安全,到时见了先生不好交代。再说,我把她送到浑州就与公子会合——”
‘步世珍’瞬间变脸,笑意大盛,一张脸上如明珠璀璨:
“这样也好,我们一起去浑州吧。”
☆、11宝刀
有了皇太孙贴身卫队的保驾护航,连家一行自然十分安全顺利。
从此处到浑州,统共不到两日的行程,这期间静夭除了生理需要,是坚决不下马车的。原因很简单,外面有一尊美男权贵对她充满疑问和好奇,她没有必要去应付,也没有心情。
皇家的人,不管装成什么样子,静夭都能察觉出来。她太熟悉皇家了,自己做了二十几年皇家子孙,周边遍布皇室贵胄,一举手一投足,与普通权贵的不同就出来了。所以,当日她很快就识破那个皇家子孙的伪装。
对于皇室人中的特点,她身上的留的还有,这是深入血液中无法磨灭的东西。为了掩盖自己,她当日故作小气,扮作个聪明但刁蛮任性的小姑娘,把那权贵明讽暗贬了一把。所以,她现在可不想碰见他,对一个内心十分成熟的人来说,装嫩是很累的。
于是,在荷风和凝露不解的目光里,连家五小姐固守马车,甚至连书也不看了,只翻腾着一堆绣花的花样子。最后,连青箫姨母也忍不住问:‘你莫不是病了吧?’
其实静夭真想就此病了,她强迫自己离开了书,去接触刺绣,可是她对这些花样子确实培养不出感情。真是后悔自己跟青箫说的那么笃定,说什么在闺阁里刺绣弹琴,以后相夫教子。可是,现在看来看去,这些闺阁女子的消遣如此小家子气,她实在想象不出,怎么会有人对这些东西痴迷呢,眼睛里总有一股嫌弃和鄙视,谁让她对刺绣一窍不通呢!
时间如此的无聊难打发,幸亏可以让丫鬟叫了新任‘师弟’来,以供自己取乐,要不然,她就只好还去看书了。
尽管每次步多都被这个小丫头师姐气的吹胡子瞪眼,但是事后他还真是不讨厌,只觉得这小丫头比自己要聪明多了,叫她师姐也不算太亏,可是奇就奇在公子好似也很感兴趣的样子,例如现在。
商雁丘,也就是‘步世珍’,从前面打马回头,一直跑到步多身前,宝蓝的束发不染尘土,俊美飘逸,声音哑哑的,却不妨碍分毫:
“又被欺负了?小丫头今日做什么?”
步多一听,脸色就不自然了,埋在大胡子下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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