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东次间炕上,霍榷和佑哥儿还在酣睡,袁瑶心中虽烦闷,却也没去叫醒他们父子。
袁瑶就坐在正间的太师椅上,一手撑下巴,微微眯起眼睛来。
自生了佑哥儿后,袁瑶已很少这般了。
青素知道袁瑶只忖度要紧的事儿才这样,也不让人打搅,只静静守在一边听吩咐的。
其实随了霍夫人的愿,也不是全无好处的。
沈娆身有密旨,一直找不出来对袁瑶来说到底是个不确定,这许是个让沈娆自己拿出密旨的机会。
想罢,袁瑶也不再耿耿于怀那点子不快了。
看看自鸣钟也是该叫醒佑哥儿的时候了,不然佑哥儿睡过了,夜里精神了折腾得不行。
袁瑶掀开玉珠帘子,进到东次间去,帘子一时淅淅沥沥地响了一阵。
霍榷虽稍有醉意,可到底是警觉的,只是没睁眼,因听到是他熟悉的脚步声。
等脚步声近了,霍榷一伸手把人给拉扯到了炕上,还趁机亲了一口,三人同躺炕上的。
“二爷,小心压着佑哥儿。”袁瑶道。
袁瑶刚说完,佑哥儿就探出睡得红扑扑的小脑袋,“娘。”一面张着小嘴巴打着呵欠,一面用小肉拳头揉鼻子,接着咕噜噜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袁瑶和霍榷的中间,小脚心对着,十个粉嫩的小脚趾一动一动的,这边瞧瞧他爹,这边瞧瞧他娘,然后不动了。
也是被佑哥儿尿多了,一看佑哥儿不动了,还打了个激灵,霍榷立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猛地从炕上弹了起来,“霍佑你给我忍着,敢再尿我身上,就我塞痰盂里存着。”
佑哥儿举着两个小肉拳头,又打了个激灵,貌似已经尿完了,佑哥儿嘟着小嘴巴无辜地看着霍榷,“哒噗。”
“……”霍榷就觉着座褥上一阵潮湿,把他的衣摆都润湿了。
青素等端来痰盂,袁瑶忙掀开被褥把佑哥儿抱起把尿。
那里还尿得出的,佑哥儿就着把尿的姿势伸了个小懒腰,最后摸摸自己露在衣衫外头的小肚皮,咧嘴对着霍榷笑呵呵的,“爹爹,高高。”
霍榷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伸手把那只铜痰盂戴佑哥儿头上了。
袁瑶:“……”幸好里头没水,没尿的。
佑哥儿脑袋没痰盂大,扣上痰盂他就瞧不见了,可佑哥儿却觉着好玩,用两小手抱着痰盂,“哦,哦?”
声音被灌在痰盂里,一时和平常听到的不同,佑哥儿新奇得很,自个一人在痰盂了说话,“哒噗,喵,咿呀咿呀哟……”后头还唱起平日里袁瑶哄他睡觉哼的小调,自然是不成调歌的。
霍榷:“……”
袁瑶也很是无奈,道:“这性子到底像谁呀?我小时候也没他这么闹的。”
霍榷见袁瑶瞧了过来,忙忙看向别处去,道:“青素,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因着佑哥儿老尿霍榷身上,父子两一块洗澡也不是头一回了,霍榷也给佑哥儿洗出经验来了,自然没费什么劲儿的。
霍榷和佑哥儿两人都洗得香喷喷地出来。
佑哥儿使劲儿闻了闻自己的小手心,又把小脸蛋递过来给袁瑶闻,道:“娘,香香。”
袁瑶笑着亲了佑哥儿脸蛋一口,“嗯,好香。”
霍榷抱着佑哥儿也凑了过来,“海棠儿,我也香香。”
袁瑶登时羞了个连腮带耳的,“二爷真是愈发不正经了。”
霍榷一脸正经的神色,“你不香我,我香你了。”说着就在袁瑶脸上亲了一口,佑哥儿见状也要亲他娘。
都闹过了,又都用了点肉末粥,等佑哥儿不缠人了同波斯猫玩去了,袁瑶这才跟霍榷说了午时霍夫人说的事儿。
霍榷边吃茶,边听着,眉头锁得几乎解不开了,既然是霍夫人定下的事儿,霍榷依孝道也不好驳的,就像霍夫人无端端就把韩施惠从寺里带回来的,他就不能再把人给送回去,所以就算霍榷不愿意沈娆他也得收下,但也该是同霍夫人谈一回了。
霍榷到正院时,霍夫人正在浇灌她那盆依兰花,听说霍榷了,霍夫人忙放下手里的活,像往常一样的拉过霍榷来坐。
“酒可醒了?要不再吃一碗醒酒汤。”霍夫人让丫头赶紧去端温在锅里的醒酒汤。
霍榷先和霍夫人说了一气之子寒暖,这才把话转到抬举那些个宫人的事儿上头。
还不能带质问责备的语气,霍榷苦口婆心的,“娘这事儿办得有些糊涂了,儿子也知道娘在怨儿子把韩氏给送家庙礼佛去了,有心要给海棠一个警醒,可娘到底也不能抓着个人就往我屋里放的,那可是太后的人。这不是刚去一个王姮,又来一个沈姮了吗?再说了,儿子也不是色鬼,身边有人服侍就够了,多了传出去反倒对儿子如今的官声不好。”
霍夫人叹了口气,道:“倒不是娘有多少心思,只是人是太后赏的,暗里就有这种心思,娘就想,倒不如就成全了太后,免得以后不知寻着什么由头说我们家违了太后的意,搬弄是非的。而且也不过是一两个侍妾而已,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怕她们兴得起风浪不成。”
见霍榷还要说,霍夫人就道:“就这一回了,没下回了。”
霍榷只得无奈的暗暗叹息。
霍夫人看着霍榷吃了一碗醒酒汤后,又指着那盆依兰花道:“可还记得这花?小时你可喜欢了,当年这花枯死了,你还苦闹了好久。这盆是娘好不容易得的,给你了,但可要仔细照看了,这花在南边还好,在京城就不好养活了,娇气得很。”
袁瑶不知霍榷和霍夫人谈了什么,只是等霍榷回来时,多了一盆依兰花回来。
袁瑶认得依兰花,因曾经她在周老太太给的小四合院时,就不小心种出过,后来知道这是什么花后就拔了丢了,却又被郑翠拾来晒做花干,前头都有说了。
“二爷,那里来的花?”袁瑶问道。
“太太那里得来的。”霍榷面上瞧不出有多少得了东西欢喜的样。
袁瑶又问道:“二爷可知道这花有什么用?”
霍榷道:“这我还真知道点,这花可少有了,记得小的时候原先大哥他娘也有一株,花开奇香无比。我若是心又烦闷就闻闻这花,心情就好了不少。后来那花也不知因着什么就枯死了。”
袁瑶点点头,依兰花的确有这效用,于是去拿了《花集》来翻给霍榷看。
霍榷念道:“有散郁气,催情之效?熏蒸可治房事无能?”
“平日里人闻着倒还好,但要是猫狗闻着便是随时随地发情,叫唤扑咬的。还不能同蛇床子混一块,会成最为烈性的催情药。”袁瑶道。
听袁瑶说这话,霍榷猛地想起来,“说起来,当年大哥他娘就因喜欢这花的香气,用花干做成了香囊,出事那日正好就被一只猫给扑了。”
袁瑶和霍榷一时间同觉着当年先夫人的死,似乎并不简单,只是都不敢说出口来。
“喵。”一直懒懒的波斯猫叫了一声,站起身来蹭蹭佑哥儿正伸来的小脚心,把佑哥儿痒得直笑。
霍榷却紧忙将花抱出上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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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娘家人儿(四)
就在袁瑶和霍榷说话的功夫;包打听丫头巧喜来回说:“老太太屋里传晚饭了。”
袁瑶和霍榷都看自鸣钟去,竟然不是往日里霍老太君用晚饭的点;袁瑶便问道:“今儿老太太怎么这早晚用晚饭了?可是俍哥儿回来了?”
巧喜好笑道:“那倒没见俍哥儿的,就听说是大奶奶给了个丑八怪服侍大爷;大爷不乐意收,就找老太太去了。老太太找来大奶奶;没一会子老太太就让传饭了。”
袁瑶蓦然想起宋凤兰对她说的话来,道:“瞧我一时烦闷竟然把这么要紧的事儿给耽误了。从太太屋里出来,大嫂就说不会轻易依了太太的这主意;如今想来定是大嫂撺掇着大爷到老太太跟前说事儿去了。”
霍榷原就不喜后院里人心肚肠杂七杂八的事儿;要不是怕袁瑶吃亏受委屈,霍榷是一件也不想问一件也不想管的。
如今刚愁完了霍夫人的事儿;大房又闹着一出;霍榷只觉着真是没完没了的,可事关自己娘亲又不得不去的。
霍榷对袁瑶道:“你先头过去侍候吧。”
“是。”袁瑶应了到镜台前理了理衣裙,带着青素和青梅就往寿春堂去。
那是西院比其他院子近寿春堂的,可袁瑶才到寿春堂没多久,冯环萦竟然支着病身也来了。
冯环萦能不来吗?她可是听说了,因着今儿她病了不能进宫去贺寿的,才免了一场得个闹心的东西回来,正幸灾乐祸的,又听说霍夫人竟让着东西院把人给收进房去。
一听这消息,冯环萦因着胸口闷而得了不知名的病也好了wu六分了,就算先前是病得快躺棺材里了,现下冯环萦也有气力从棺材里爬出来看热闹了。
冯环萦一进寿春堂上房,就见宋凤兰在安桌设座,袁瑶在摆箸,霍老太君脸上阴阴地端坐在榻上。
瞧着一屋子的默不作声,冯环萦瞧着心里就舒服,走起路来都轻省了不少,几步开外蹲福道:“老太太安,不知老太太今儿早用晚饭的,来迟了。”
霍老太君没拿正眼瞧冯环萦,道:“不是说身上不好吗?那就好好在屋里将养着。”
冯环萦忙道:“今日刘太医开了新方子,我吃了一剂觉着管用,身上也痛快了不少。因着我病了,老太太、太太都记挂着,二位嫂嫂也没少为我寻医问药的,我如今身上痛快多了,自然要出来让老太太、太太和二位嫂嫂都知道了,放心才是。”
霍老太君看着冯环萦那掩都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就觉着心上的气越发了,道:“你来了也好,省得一会子还得打发人把人给你送去的。”
这话让冯环萦听着有些蒙,她可是来给袁瑶和宋凤兰贺房中又添人的,怎么这会子听起来像同她也有干系的?
此时霍夫人匆匆从外头进来,先向霍老太君告了罪,这才受了三个儿媳妇的礼。
霍老太君起身盥洗过后要入席,霍夫人忙上前扶,待霍老太君安坐,霍夫人又亲捧了饭端至霍老太君面前。
宋凤兰进羹,袁瑶夹了些平日里霍老太君爱吃的到小碟子里。
霍老太君瞧着这些个儿媳孙媳,最后霍夫人道:“听说,你要把宫里出来的那几个都抬举了?”
霍夫人决定做这事儿起,就知道霍老太君会过问的,于是又把对霍榷说的那套说了。
但霍老太君可同霍榷不一样,霍榷要给霍夫人留面子的,所以只能以劝为主。
霍老太君可没这许多的顾忌的,有什么就说什么了的,道:“怕人说是非,说什么是非?如今宫里出来的四个人里头,跟你的你把人收你屋里去了,余下的三个你也让着你两个儿媳妇跟着你一样‘贤惠’地把人都收了,那就只剩我屋里这一个孤鬼了,我不把她这孤鬼给安置了,我才是被人说了是非的。”
霍夫人忙蹲身道:“是儿媳想不周全了。”
霍老太君又道:“也罢了,我老了,人马姑姑跟我到底也是没前程的,既然老大、老二都得了人,老三没有也说不过去,我屋里这个就给老三了。”
正事不关己,高高兴兴看热闹的冯环萦登时傻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牵扯上她们三房了?!
霍夫人一听也觉着不好,北院就冯环萦和张玲珑两人就够闹得鸡飞狗跳的了,再添一人怕是更不得了了。
但霍夫人也听出来了,霍老太君这是因着她擅自插手大房屋里的事儿,不高兴了,跟她怄气呢。
又听霍老太君道:“你老说老二身边服侍的人少,可能少得过老三去,老二身边除了西院里的,小祠堂里还有一个呢,再加宫里出的这个,就不少了,你再瞧瞧老三,身边那才叫少的,如今我屋里这个给他才是刚好的。”
霍夫人立时就被堵得无话可说的,因着她就是这样同袁瑶的说的,霍老太君在这里一提,就跟打她的一样了。
冯环萦回过神来要说话,霍老太君却把人给叫来了,“马姑姑,你去收拾收拾,一会子就跟你三奶奶回被院去。”罢了又对霍夫人道:“这日子嘛,就像你说的捡日不如撞日了,就今晚上开了脸服侍老三去。”
冯环萦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呢,怎么什么事都定下了,她又要说话,霍夫人一来怕她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二来也知道自己的儿子,那里会看得上马姑姑这样的,只要冯环萦不折腾,北院也翻不出浪来的,于是霍夫人便忙抢在冯环萦前头,道:“这里有我和你两位嫂子侍候老太太就好了,你身子还没好利索的,正好带人先回去歇息吧。”
冯环萦就这么愣愣地被请回北院去了,好半日都没回过味儿来。
“不应该,也不能是这样的?”冯环萦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是瞧热闹的怎么就成热闹了?
再瞧跟来的这个大活人。
马姑姑瞧着年纪也有二十wu六了,模样也不是最俊的,平日里头低眉垂眼的还不觉,可每每一抬头,就发现她有一双极是勾人的眼睛。
再看马姑姑人那举止,因着是从宫里的出来的,宫里的规矩不比外头的,举手投足自有得体与优雅,冯环萦就觉着就是大家子出来的,也未必能比得上她的。
反正也不知到底是冯环萦心理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原先瞧着也不过如此的马姑姑立时就变得,看那那好了。
越是这么想,冯环萦就越想着她自个都觉着好的人,霍榛没道理瞧不上的。
一时霍榛和马姑姑在北院里情投意合,浓情蜜意的样就满脑子都是了,冯环萦就觉着胸口的气闷越发了,生生把自己又呕出一场病来,丫头婆子们赶紧差人去告诉袁瑶请太医的。
袁瑶还在寿春堂的,霍夫人等自然也听说了。
霍夫人还奇怪的,难不成霍榛真瞧上那马姑姑了,把冯环萦给气成这样了?
可马姑姑的模样是寻常的,就算霍榛把人收了也不过是碍于是霍老太君所赐,没道理一时就看上了的。
好不容易等霍老太君用完了晚饭,霍夫人忙忙就往北院去,这才知道是冯环萦自己吓的自己。
其实就以那三位姑姑的模样,能被霍荣和霍杙、霍榛瞧得上就怪了,所以霍夫人是大胆放心的抬举人,最后自然是不成事儿的。
只西院的沈娆是不一样的,不管是袁瑶还是霍榷都没道理嫌弃人模样不好的,故而谁不成事儿都说得过去,只袁瑶和霍榷不成。
当夜沈娆就被人领到岸汀苑去了。
岸汀苑虽不比漱墨阁,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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