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施巧又懊悔不已道:“进了宫我才知道人性的虚伪,人心的险恶。我只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自戕。”
“娘娘莫急,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袁瑶轻声呵护道,“你慢慢说来,我也好帮着想想。”
韩施巧缓缓抬眼看向墙上的壁挂,目光有些失神,更多的是心有余悸。
“我从没想过能母仪天下的人,竟有这般深沉的城府,那么险恶的用心,可面上却是眉目可亲的。
在我刚进宫时,她便在我身边埋下了萃芝这个祸根,为了权力她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明知小公主禁忌何香,可还是用了何香,就为了栽赃陷害于我。幸好我留了心眼,并未告诉过任何人我也同样碰不得闻不得何香……”
韩施巧将自己从进宫到如今的一切都细细告诉了袁瑶。
袁瑶思忖良久后,十分之肯定道:“听你这般说来,对小公主下毒的并非是皇后。”
“不是她,那会谁?”韩施巧忽然更害怕了。
如今后宫满城风雨两败俱伤就因下毒而起的,可这人如今还藏在幕后无人知晓,太可怕了。
韩施巧将声音压低了,“难道是皇上?”
袁瑶摇头,“我虽没证据,也没不知这人动机为何,可我敢肯定下毒的是德嫔。”
“王谂?”韩施巧是真没想到,可她相信袁瑶的臆断,“皇后是她堂姐,她可是皇后一手扶持起来的,怎么会是她!”
“你以后小心防着她些。”
韩施巧点头。
就在表姊妹两说着体己话时,有一人形迹可疑地潜入了袁瑶的一笑轩,危机因此而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星期一,按例休更一日,谢谢亲们的捧场。
正文 39第八回 力挽狂澜(一)
今晚的御膳摆在了明清宫的东暖阁里。
都感觉到了阁中的低气压,鱼贯而入的传膳小太监们大气不敢出,只管低头将菜肴送进。
御用的菜肴非常之多,平日里的就摆了两桌,如今是寒冬腊月,还得另备一桌火锅。
除此之外还有各式点心、米膳、粥品、咸菜各一桌,各色佳酿再备一桌。
每个盘子里都搁置一块银牌作测毒之用,就算这般也是不够的,还得由尚膳司的太监一一尝过,便是俗称试毒。
王永才作势在细细查看每一道御膳,实则在不时地偷望着祯武帝的神色。
祯武帝倒是没在看别处,只一味地沾着杯中的茶水反复填补着桌上用水写的一个巧字,意有所指道:“急流勇退谓之知机,看来是得高人指点了,却坏了朕的大事。”
祯武帝说这话时,语速缓和不高不低,让伺候多年的王永才都听不出这位帝王的喜怒来,不由得悄悄地抹抹额上的冷汗,心中暗道:“主子的脾气真是越发难琢磨了。”
祯武帝忽然问道:“这周才人可堪大用?”
也不知他问得是谁,但以王永才多年宫中的经验,这些都不是他们做奴才的能接茬的话,于是耳聋又发作了,“皇上想用膳了?”清清喉咙大声唱报,“打碗盖。”
一旁的小太监赶紧将盘子里的银牌取出。
祯武帝倒没继续纠缠方才的问,低头用膳。
而在南山寺中,袁瑶正在细说今后如何防范王皇后。
“催产的药,很多人都是知道的,霍大人为皇后这超乎寻常的怀孕月数,曾做了打听,有类似于安胎药的药方,可将怀孕月数延长,只是这药不但对胎儿的影响极大,还不易控制。”
韩施巧惊诧道:“你说皇后用了这药?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袁瑶笑道:“因为有人生产的月份,对不上皇后生产的日子。”
韩施巧还是不解,“这又是怎么说的?”
袁瑶在韩施巧耳边悄声道:“霍大人在皇后生产那日无意听说,坤和宫有宫人突然暴毙了,而当日给皇后接生的两个嬷嬷,有个机灵些得逃出生天免遭杀手,并告知了霍大人那宫人是死于产后血崩的。可在敬事房的记录中并未有那宫人受宠幸的记录。”
“啊,难道小公主其实是……”韩施巧惊惶地将嘴捂上了。
袁瑶又道:“霍大人又找太医院的人暗查过御医档案,面上虽说皇后自怀孕后胎像极稳,可安胎药的剂量却颇有争议的,有人说量大了,有人说正得宜。这安胎药却在皇后怀孕三个月后忽然停了一阵子,没多久又复用了,量众人皆道正常了。大人和我都猜是那时龙胎便不在了。”
韩施巧接过话说道:“此时皇后又发现自己的身边的宫人有了身孕,想到自己无皇子,二皇子虽记在她名下可众所周知隔了肚皮的,若是这宫人产下男婴,神不知鬼不觉地抱来养,那便是正统的嫡子。可那宫人怀孕的月份比皇后的稍大,于是皇后便用了那种药延后生产的日子,不想弄巧成拙。”
袁瑶点点头。
韩施巧想想又惋惜道:“这的确是个能牵制皇后的把柄,可惜没证据。”
“谁说没证据。”袁瑶在韩施巧耳边说了几句,可到底说了什么,除了韩施巧谁都不知道。
听完,韩施巧兴奋道:“果然是好法子。”
见一桩事了,袁瑶又问:“那周才人(就是周祺敏,周祺嵘的堂妹)怎么也跟来?”
韩施巧嗤笑道:“她倒是个乖觉的,这些日子我做什么她便学着做什么,倒是在倾轧中活了下来。”
此间,被表姊妹两正聊着的正主,也在询问着袁瑶,她早便听说袁瑶被赶到南山寺来了。
周祺敏在宫中是个尴尬的,身边可用的人除了陪嫁过来的红袖和云袖,便没了。
“你到一木阁去看着,若是见袁瑶出来了,就来回我?”周祺敏对红袖道。
“是,小主。”红袖应下便退了。
周祺敏关注袁瑶绝非是因当年和袁瑶有多深厚的情谊。
周祺敏被寄养在周祺嵘家中,和袁瑶虽有一块长大的情分,可更多的是瑜亮情结。
袁瑶和韩施巧自小便有盛名,就是韩施巧在容貌上都要逊色袁瑶一分半分的,周祺敏却能和袁瑶在伯仲之间。
只见她面若瑞雪出晴,眸似一池春水,潋滟迎人,身姿袅娜,纤腰轻折便是风情万般来。
怎是一个媚字了得的。
可时下女子皆以矜持含蓄为美,周祺敏长得这般便落了轻佻,显了下乘了。
再说才艺。
四艺中,周祺敏自知诗书是不及袁瑶的,可在琴、棋、画,没那一样是袁瑶能比的。
再论女红,袁瑶更是拍马也赶不上。
莫说当年吧,其实到今时今日,袁瑶的女红也不过是中下品。
最后是女德,不说别的就袁瑶那整日里的假小子装扮,就谈不上什么女容女德了。
可与韩施巧齐名的却偏是袁瑶,不是她周祺敏。
不管周祺敏如何努力,总活在袁瑶的盛名之下,让她怎能不生出瑜亮情结来。
加之袁瑶年少时的顽劣,常与周祺嵘戏弄于她,尤其是将她百苦千辛才得来的,心爱之人的腰封给弄脏了,她便将袁瑶恨之入骨。
如今得知袁瑶落魄,她又怎能不去落井下石。
她就是要看袁瑶在她面前卑躬屈膝,伏首作贱。
这厢,袁瑶从韩施巧的一木阁出来,已月上中天。
磕伤的膝盖只余微微刺痛,可袁瑶心情却是数月来最好的,令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谢过了送她们回来的宫人,转身回舍里,刚点燃烛火却被忽然出现的男人,被惊吓得心都漏跳了数下。
“莫怕,莫怕,是我。”男人甚是抱歉道。
看清来人,袁瑶主仆抚胸,相互搀扶着松了口气。
“霍大人,你怎么来了?”袁瑶问道,方才的一惊,让她的声音还有些发虚。
南山寺可是戒严了,无召不得入的,霍榷是怎么进来的?
霍榷显了窘迫,给袁瑶倒上一杯茶,道:“我……放心不下。她可好?”
袁瑶倒也没推辞,吃了一口茶这才稍稍缓了心悸,道:“大人,请恕袁瑶无礼。大人今晚实在不该来。”
这话只刚落,忽然外头便传来唱报,“周才人驾到。”
周祺敏身边的人不多,位分低仪仗小,所以她的到来几乎是没惊动任何人便来到了一笑轩。
听到声响,袁瑶和霍榷同时暗呼不好,可一笑轩内一目了然,根本无处躲藏。
就在舍内三人应对无措时,外头又传来了呼喝声,“屋里的人好大胆,还不快出来接驾。”
袁瑶只能连忙将霍榷推倒寝室的帷幔后,并落下帷幔遮挡。匆匆平复了面上的慌乱后,才和青素一道出去迎接周祺敏。
“民女袁瑶参见才人,才人万安。民女已睡下,不知小主驾临,慌乱着装,迟来接驾,请小主恕罪。”袁瑶虽伏身在地行礼,却不卑不吭,并未有丝毫落魄后的狼狈卑贱,让周祺敏很失望。
入夜后的冬夜寒气逼人,地上更是湿冷难耐,周祺敏却久久未让袁瑶起身,而是从袁瑶身边走过,留袁瑶在院中承受冰冻。
倘若受些苦,便能让周祺敏尽早离开,袁瑶倒是无所谓的,可从周祺敏的架势看来,是不会轻易离开了。
周祺敏故意为难袁瑶,在舍内用了几盏茶都未让袁瑶起身。
自霍榷的到来,便注定了今夜一笑轩的热闹,此时又传来唱报,“惠妃娘娘驾到。”
袁瑶一听并未觉得是救兵来了,反而觉得是雪上加霜了。
周祺敏也不得不出来一同接驾,谁让她位分低。
“嫔妾参见惠妃娘娘。”
韩施巧得知周祺敏来后,觉得这女人是不怀好意的,便也来了。
下了肩舆,见周祺敏和袁瑶跪在院中,夜色浓重看不出袁瑶是否受了委屈。
韩施巧便刻意绕过周祺敏,去扶袁瑶,却碰上一双被冻着通红的手。
这可不是跪了一时半刻便成这样的,韩施巧心中怒火暗烧,但这半年在中宫多少也学了些脸面上的功夫,笑道:“方才便想同你一道回来了,看看你住的地方。”
见韩施巧径自和袁瑶说话顾不上她,周祺敏便擅自起来了。
不想周祺敏刚起身,就听到韩施巧道:“放肆,本宫何时让你起身了?肖婉侍你来教教周才人规矩。”
婉侍,正六品女官,妃以上位分的宫内可设一名,太妃、公主、皇子、亲王、王妃、世子、郡主处设一名,以司协理宫中、府中事物。
霍榷信不过宫正拨来的人,便让长姐婉贵妃赐了一名给韩施巧。
婉贵妃按自家兄弟的意思将肖女官给了韩施巧。
肖婉侍得了韩施巧的旨意,便不客气的一板一眼地教周祺敏的规矩。
韩施巧这是在帮她出气,袁瑶是知道,但此时只可尽快打发了周祺敏,切不可久留,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袁瑶道:“娘娘,更深寒气重,让周小主回一草斋学规矩也是一样的。”
周祺敏却不领袁瑶的情,“少虚情假意的。”
韩施巧对袁瑶道:“你看看,你这是白做的好心。我们走。”
周祺敏跪在院中,听着肖女官的一一将宫中规矩从小说,从细说。
等肖女官说完,周祺敏已冻得口唇发紫,全身发颤,还得进舍里谢恩。
红袖和云袖想搀扶周祺敏,可倔强的她不愿人前示弱,自己一人慢慢走了进去,给韩施巧施了个无可挑剔的礼,可正是她福身之际,瞥见了帷幔内的一角衣袍。
周祺敏大惊,“谁在里面?”
正文 40第八回 力挽狂澜(二)
听到周祺敏的大喝;袁瑶的心立时悬了起来;想拦却见红袖已经将帷幔挑开。
内躲无可躲,霍榷只得暴露了。
众人一时都呆鄂住了,韩施巧更是不觉将手中的茶碗摔了个粉碎。
正是茶碗的碎裂令周祺敏从呆鄂中醒来;大声道:“好你个韩施巧,我说怎么来得这般快,原来这是在私下幽会情郎。”
此时该强硬的;韩施巧却恍惚了;让周祺敏得了机会大喊道:“来人,抓奸夫了。”再想拦她已不可能了。
闻风而至的侍卫;团团将一笑轩包围插翅难飞。
韩施巧和霍榷心道,完了。
袁瑶抬手摸一直藏在小衣内的羊脂玉玉佩;仰头叹了口气;看来还是逃不开了。迅速在韩施巧耳边低语了几句。
此时能做主的只有太后,侍卫将袁瑶和霍榷押送到一花堂。
早便得了消息的太后,头戴绉纱翠博山的双凤翊龙冠,身穿明黄龙凤呈祥纹的大衫,披织金云霞龙纹的霞帔,面带震怒端坐在堂中紫檀木雕嵌寿字的宝座上。
这种事放在那家都不光彩,不怪太后震怒的。
袁瑶和霍榷被押在院中等候,韩施巧和周祺敏先进了去,按序行了礼。
不等太后问起,周祺敏便迫不及待道:“坊间传,镇远侯二公子对惠妃娘娘一往情深,嫔妾以为不过谣传,如今得见方知果然是无风不起浪的。竟然敢私会了,惠妃这是将皇上的颜面置于何地?”
“你含血喷人。”韩施巧知此时不可示弱,不然所牵涉到可不止三条人命而已。
“本宫无意间到访就成了和人私会的,那比本宫更早到的周才人又是个怎的说法?”韩施巧冷笑道:“本宫记得,到时,袁居士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周才人,被罚跪在院中,周才人则独自一人在一笑轩内。周才人这又如何解释?”
这些自然都是袁瑶教,不然慌乱中的韩施巧那里想得起这混淆视听的法子。
比韩施巧先到是周祺敏,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而且那时霍榷已经在了。
周祺敏顿时不知该从何解释起,“你……”这的确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周祺敏没想到还被韩施巧反咬了一口,磨牙切齿的,恨不得生吃了韩施巧,道:“嫔妾当时并不知内还有人。”
韩施巧笑道:“本宫也是同样不知的,却被周才人按了个私通的罪了。这般说来周才人是不是也有私通之嫌了?”
“你……”周祺敏气得直跺脚。
“都住口,”太后身边的李尚宫大喝道:“太后面前岂容你们放肆。”
此时太后面上已现了阴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韩施巧可不容周祺敏抢先胡说八道了,“回禀太后,嫔妾与袁居士是自幼的情分,听闻袁居士为嫔妾到南山寺来清修,早心存感激,可修行清苦,嫔妾于心不安,便有心看看袁居士所居住之处,若是过于简朴便帮她归置归置。不曾想刚到袁居士的一笑轩,便见袁居士大冷天的被罚俯跪在,整个人被冻得全身发颤。太后和皇上历来奉行仁孝,就不知道周才人因何如此残忍折磨一位清修之人。”
韩施巧这样问,无非就是激怒周祺敏,让她来争辩,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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