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陶阳和郑婆子的脸上一阵变换,这话自然让霍老太君起疑了几分,只是还是对外孙女的信任压倒了疑心。
“哈哈……”王姮忽然笑了,对袁瑶道:“我说这独门手艺怎么就这么轻易教了你的人,原来是这样,你也太不识趣了,不过这样都给你的人给偷师回来了,也值了。你不知道当日吃过这道汤后,我给了多少体面那宫里做汤的嬷嬷,却还是弄不到方子来,你捡着便宜了。”
霍老太君一时便忘了袁瑶方才无视了她的无礼,道:“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几日的功夫,那里比得过陶儿的。”
袁瑶这回终于接话了,笑道:“不是我护短,我这位嬷嬷对厨艺颇有天分的,只要是她看过的尝过的没有一学不会的,所以老太太这话让我都有心要和官姨奶奶比一比了。”
袁瑶朝郑婆子手上的食盒看去,“这里头就是那汤吧?”
官陶阳和郑婆子不知道袁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可霍老太君在她们也不好说不是,便说了。
就听袁瑶道:“那正好。老太太也正好在,我就越性一回,请老太太给做个中人,评评我们到底谁做得好些。”
袁瑶这提议,官陶阳和郑婆子面上的颜色又变了几分。
霍老太君真心想要为官陶阳争一回,便道:“若是你们的婆子做得真不如陶儿,你得想陶儿赔礼致歉。”说罢,霍老太君这头心里就暗道:“我做评判,爱说谁好就是谁的好。”
“给一贱妾赔礼致歉?”王姮冷笑道:“老太太,其实我们二爷是弃婴堂抱来的吧,不然同是孙子,这心怎么的也偏得太多了吧。”
“你……”霍老太君要发作了,“什么混账话。口无遮拦的,这也就是南阳府才能出来这样不成体统的了。”
袁瑶赶在王姮出口前,抢道:“老太太,莫要动气,都知道我们大奶奶是心直口快说者无心的,有度量的都不和她一般见识。但老太太可是德高望重的,说出的话就体统了,所以我有一事不明,请老太太给个说法。不过是一场怡情娱乐的比试罢了,输赢寻常事儿,老太太却要让我给姨娘赔礼道歉,这是我们府里的什么体统?”袁瑶这话说得恭谦有礼,可不难听出里头的咄咄。
“好。”王姮低呼了一句,让在场的都听见了,还向袁瑶竖起个大拇指。
霍老太君气得手都颤了,“好你个袁氏,既然你不要脸面了,我就也不给你留了,陶儿每日辛苦给你做羹汤送来,你却把羹汤喂了……”说着忽然止住了,因霍老太君本想说羹汤喂了狗,把狗都喂得珠圆玉润了,可又想起刚才有人说是狗怀狗崽仔了,又做不得证明了,顿了一会子又指着苏嬷嬷转了话,“你故意派一个蠢笨不好使的跟陶儿学,害她不得不每日都给你操劳,害得她旧患复发,你安的是什么黑心。”
“所以现在不是请老太太来给做中人了吗?评评看,到底是我的嬷嬷蠢笨,还是有人故意拖延另有图谋的。”说罢,袁瑶一个眼色,青梅上前夺了郑婆子手里的食盒。
官陶阳和郑婆子立时就惊慌了起来。
袁瑶亲手从食盒里端出炖盅了,恭顺地递给霍老太君道:“这是官姨娘炖的,敬请老太太先品尝。”袁瑶说这话时,看的却是官陶阳。
官陶阳眼中躲闪了一会子,就低下了头。
霍老太君哼了声。
彩萍接过炖盅打开就要喂霍老太君吃,郑婆子却在这时候上前道:“彩萍姑娘不知道这汤羹的吃法和别的不同,老奴先服侍老太太用一回,姑娘瞧会了,回头再服侍老太太。”
彩萍见霍老太点头,便放手了,就在两人的一接一递中,那个八仙莲花的白瓷炖盅就摔地上化作了一地的汤水和碎片,还把霍老太君溅了一身。
郑婆子立时就跪下叩头认罪道:“老奴笨手笨脚的,该死,请老太太责罚。”她故意跪在碎瓷片上的膝盖渗出血来了,也不去顾。
霍老太君身边的大丫头赶紧给霍老太君擦拭,所喜寒冬穿的衣服多,未曾烫伤。
“没用的老东西。”霍老太君骂道。
官陶阳则赶紧在霍老太君发作郑婆子前,把霍老太君扶走,“大冷天的,老太太赶紧换身衣裳才是。”说完这话,霍老太君人已经被她扶出了正房门外了。
王姮虽鲁莽,可到底是从大家里出来的,也瞧出这里头的不对了,道:“那汤羹绝对有猫腻。”又看了看袁瑶的小腹,“小心了你。”说完便走了。
而扶霍老太君往寿春堂去的官陶阳,正在小声地劝说霍老太君,“老太太,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让妈妈这么做的。苏嬷嬷是我教出来的,她做得如何我那里会不知道的,倘若因此而让二奶奶给我赔罪了,往后二房面上虽不敢,可到底心里还是怨怼了老太太,如今侯爷不在府中,越是要兄弟和睦时候。”
霍老太君觉着官陶阳能这般顾全大局委曲求全,着实让她欣慰又心疼,拉着官陶阳的手,轻拍着,“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服侍霍老太君更衣,官陶阳回了东院里自己的小院,见郑婆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官陶阳气恼道,“为何要多此一举打了那盅汤?老太太的心是向着我的,不管袁氏的婆子做得再好,老太太也不会说好的。”
郑婆子一瘸一拐地过来跪下道:“奶奶,今日这汤老奴有心要让袁氏一下子上瘾,下的量就有些大了,不是老太太能受得住的,倘若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的,府里就没人护着奶奶了,只要老太太还在,机会还有。”
官陶阳抿了抿嘴,又笑了,“没错,还有机会的,大年三十不就是要到长君伯府开宗祠祭祖,族人齐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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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岁除;京城之中各家各府皆焕然一新;喜庆非常。
京中文武,各级诰命,按制着朝服礼服进宫朝贺。
袁瑶踮着脚;亲手为霍榷戴上四黑梁黄金梁冠,别上金簪加固,再理理虚悬在颌下的青色垂缨结。
霍榷弯腰低头;袁瑶那姣好温润的面容便在咫尺;霍榷不禁打量了起来。
面上无粉却也白腻胜脂,唇上未点胭脂半分,但嫣红似丹果;眉蹙春山;碧目盈盈,一丝为母则强的坚定就在眸中。
令霍榷不禁想起在阑珊坊见袁瑶之时,她强作坚强,实则无奈,世态炎凉,她不挣扎,不反抗,不愤世嫉俗,冷眼而看,命运不由人她便随波逐流似飘萍。
想罢,霍榷不禁抬手抚上袁瑶的脸颊,道:“我只恨当初未能看到今时今日,让你受尽人情冷暖。”
霍榷无缘无故的一句不着边际,让袁瑶很是摸不着头脑,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霍榷却不说了,也不顾还有青素他们在一旁,上前搂袁瑶入怀,与她一番耳鬓厮磨,只缠得她娇喘连连,娇嗔不止。
青素等自然早便出去了,只是外头却传来,“榷大奶奶来了。”
丫头的报声还未落,王姮便一身齐整的恭人礼服进来了,“袁瑶。”
袁瑶忙忙推开霍榷,瞪他一眼才从碧纱橱中出来迎王姮。
王姮见袁瑶一面桃红,颜色分外动人,不由朝西梢间里的碧纱橱望去,“他怎么还未走?”见霍榷从里头缓缓出来,又对他道:“你先头过正院去,我和袁瑶随后。”
霍榷怕王姮趁机刁难袁瑶,便道:“今日可是年三十,那里有我独自一人先头过去的道理,岂不是让人闲话,夫妻三人一道过去才是今日的规矩。”
王姮皱起眉山睃了霍榷一眼,见袁瑶还未戴冠,便拉着她又会碧纱橱去,边走边命令袁瑶道:“今日进宫,不论如何你都不能离我半步。”
“啊?”袁瑶怔怔的,“为何?”
王姮些许不自在,恶声恶气道:“要是有什么不测,我才能照应你。”说到底还是怕被太后再给叫去了,有了上回的经验,两人总比一人强。
这些话霍榷自然也听到了,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们两人,但一想随即又明白了王姮的担忧,觉着这般也好,便未做声。
袁瑶点头,坐到镜台前,让宫嬷嬷给她戴上头冠。
三人妆毕,由霍榷在前,袁瑶和王姮并排在后,往正院去行晨省,再到寿春堂迎霍老太君,由霍老太君乘八人大轿领着他们进宫去。
因着还不是正旦,行了礼领了宴便能回来了。
从跨入宫门到出来,王姮一路全身紧绷抓着袁瑶不放,直到出来她才松了口气,只是寒冬腊月的,她却还是出了汗。
宫里出来后也不回镇远府,直往城西长君伯府去。
此时天色还未全亮,袁瑶坐在暖轿内,透过纱窗,只见长君伯府正门洞开,檐下一水的朱红大高照,把天都给染红了。
族中未有资格入朝朝拜的子弟们,就在长君伯府前的阶下按辈数排班伺候着,等镇远府一列的车轿进正门后,这才按徐徐往宗祠走去。
今日长君伯府从大门、仪门、大厅、内仪门到正堂,一路大开。
女眷们一色在正堂下的轿。
长君伯夫人亲迎的霍老太君下轿,并扶霍老太君进正堂稍作休息,且等祠堂里霍氏儿孙辈们献爵焚帛奠酒往后,再过去上供。
袁瑶一直跟在霍夫人身后,到正堂时,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里头等候了,而除了长君伯夫人和少君伯夫人,其余的她还是第一回见。
霍老太君已算是高寿了,却还是有几个妯娌的,只见她们相互厮见,又引出几个年轻的媳妇给霍老太君见礼。
正留心记下这些人物,袁瑶却听到霍夫人小声对她道:“等祭祀完先祖,正好让你认认亲。”
“是。”袁瑶福身应道。
王姮听到了凑过来,哼笑道:“今日你带的是几分的银锞子来,要都是小的还不亏,要是大就亏死你了。”说着向正和霍老太君寒暄的一位太夫人努努嘴,“就她,最会算计占便宜的,一会子你保准见不到他们家的长辈,一水全是来讨压岁钱的小辈。”
袁瑶只笑,未接话。
官陶阳虽为妾,不能进宗祠祭祖,可霍老太君离不开她,也就跟来了,听到霍夫人让袁瑶认亲时,便偷觑了过来,却让她们身上大红的礼服给刺痛了眼。
此时,祠堂那边的礼乐停了,知道该是上供的时候。
一群女眷由霍老太君领头,往祠堂过去。
新换的大红对联、门神、桃符等等,就连干枯的枝杈上都束上了朱红的缎子,要不是那绿水流淌不停,怕是也要它染了红的喜气,令满眼通红的。
霍老太君亲手供放祭品,这时霍氏全族,按左昭右穆,男东女西,霍老太君在前捻香虔诚跪拜,身后众人一齐跪下,不闻人语,只余金钏银铃、玉佩环镯相碰的铿锵叮当之声。
三叩九拜方礼毕,族中子弟退出祠堂往福德堂而去,女眷则往长君伯夫人上房去。
从上房门上的帘栊,到给霍老太君坐的靠背和座褥,一色是半旧的金钱蛇纹的绸缎,唯有正堂中央的鎏金狻猊三足的熏笼还算过得,其他的真是无法和镇远府比的。
可见长君伯夫人孀居的日子也不是好过的。
长君伯夫人亲自给霍老太君等三位长辈献茶,余下的袁瑶她们也得了茶吃。
一时茶毕,霍夫人就起身到霍老太君身边侍候去,道:“老太太,今日难得合族一堂,不如让袁氏认认亲吧。”
霍老太君想到如今都还没这待遇,委曲求全着的官陶阳,心里一时就不痛快了,可到底在亲戚面前,就没显露出来,却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袁氏?可是你们家老二那位新得皇上诰封的二房?”问这话的是坐在霍老太君左手边上的老妇。
霍夫人向那老妇蹲一福,道:“回五叔祖母的话,正是她。”
这时被王姮说是最占便宜的老妇人也说话了,“听说原是书香世家尚书之女,想来也定是最是知书达理的,快让来见见。”
霍老太君本想哼一声的,但又死死压住了。
“是,七叔祖母。”霍夫人回头转身招手,“快过来。”
闻言宋凤兰也过来凑趣,从这便能看出王姮于俗事上是不及宋凤兰机灵的,只见王姮不动,因着王姮想着这和她没干系。
袁瑶借起身之时,趁机扯了王姮一把,小声道:“你不和我一道过去,一来让人以为你的嫉妒不贤,二来会被闲话我们二房不和。”
王姮本还不想动的,可见宋凤兰上赶着,她就起身了。
到了霍老太君她们跟前,王姮故意将宋凤兰往边上挤,这才见了礼。
王姮也是从豪门里出来的,也是知道规矩的,只看她愿不愿意守规矩而已,只见她蹲福起身后便拉过袁瑶到身边,一派亲密无间道:“五太夫人,七太夫人,你们瞧,这就是我们的榷二奶奶。”
袁瑶一一和屋里众人认见,到底她们也不过是好奇,也不曾为难袁瑶,这一圈认亲下来也算顺利。
可这有人欢喜,有人愁的,霍老太君就见官陶阳极是羡慕地望着袁瑶,不由心中黯然,对袁瑶道:“好了,你堂叔伯们和堂兄弟们那里,人也不多,日后慢慢再一一见过就是了,不拘挤在这一日里头。”
这时,在福德堂得了压岁钱的小辈们都过来了。
袁瑶这才第一回见到霍杙的几个孩子。
霍杙的长子庶出,官陶阳所出,叫霍俍,说是个傻子,可从他被奶娘牵进来,只是一味地低着头,瞧不出半分不正常来。
霍杙的次子嫡出,叫霍仅,是被奶娘抱着进来的,袁瑶瞧着表面之上也看不出是个外人传的残疾,是王姮告诉的她,原来霍仅腿不能行。
接着是嫡长女霍去疾,只是听说癫痫发作了,没来。
最后是幼子霍化,庶出,先天不足,弱小枯黄,许是常年缠绵病榻吧,满脸惊恐怯弱。
袁瑶一一给孩子们发过荷包,王姮却挨了过来,拿着一个约莫十两的银元宝和一个小巧的笔锭如意的银锞子,道:“来,我们逗傻子玩。” “逗什么傻子?”袁瑶不解。
王姮也不答,就见她到霍俍跟前,将大元宝和银锞子往茶几上一放,道:“俍哥儿,给你的,喜欢那个拿那个。”
霍俍这才抬头,看看那个大元宝,又看看那个小银锞子,歪着头嘟着嘴想了半日,憨态可掬,最后却慢慢伸手将小银锞子给拿了藏起来。
王姮哈哈大笑,摸摸霍俍的头,“真聪明,哈哈,真聪明。”
见王姮开了头,一旁就有不少人也跟着来逗霍俍了。
霍俍每回总是拿小的,逗得众人哄堂直笑。
王姮尽兴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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