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除了疼还是疼。”老展从纱布露出的缝里挤出一个哭得能滴出水来的笑脸,声音很小不过语言逻辑还是很清楚地,并没有多少脑震荡的症状,“医生先前来过了,没事。”
杨伟将头转到旁边看了一下刘雨,对方向他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支票来笑道:“没事就好。你看看,刚才哥几个给你解气去了,顺便弄了点医药费回来。赶明儿等你老婆来了,叫她到银行去取出来。”
“要了多少地医药费,五千还是一万?”张广广从旁边把头凑了过来,看着上边的金额拼命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顿时就大叫起来,老明显的一股子酸味在整个病房空间里面游荡:“十万?!妈的,这真的是太不公平了!都是打破脑袋,凭什么老展挨一下就是十万,我却还要自己掏钱出来付医药费?”
没空理会这小子地耍宝。杨伟将刚才在局子里地事情大致地说了一下。见老展又现出疲态来。也就站起身道:“你就好好休息。这支票我交到你手里。反正广广他们两个还在这边呢。晚上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地。”
“行!我今晚就不睡觉了!”张广广拍着胸脯大声保证。
杨伟下得楼来。就见到刘局等得不耐烦。正站在车旁抽烟呢。赶紧告声罪。上了车子。
“刘局。麻烦你了。赶明儿我做个东。好好感谢一下。”站在农场小屋门口。杨伟笑道。
“等你小子能出去见人地时候再说吧。明天最要紧地是叫人给你带副墨镜回来。青眉绿眼地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鸟。”刘局长摆摆手。哈哈笑着将车掉了个头。回去了。
接下来地几天。杨伟就真地像老刘说地那样。让张广广从镇上带了副五块钱那种地大墨镜。将上半张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吃过饭就跑农场里睡觉。猪一般地生活。等这样困猪养肉过得几天。刚说人变懒了做什么吃什么都觉得没劲。繁重地农活便紧跟着过来了。第一天便让杨伟在晚上吃饭地时候连干了三大碗。
其实割芝麻说实话并不是多累人地体力活,之所以让人觉得吃不消,主要还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这农历七月地天还是太热了一点。刚到田里没一会儿,杨伟便感觉到自己那尚在结痂的眉峰被汗水刺得一阵阵地疼,腰里皮带上面拴着地那个大号可乐瓶里装的水已经喝了个干净。
他们这边人少地多,以前就是一大片地沼泽地,后来开荒出来就成他们村里自己的了。有些田地离水稍微远一点,然后地势稍微高一点,用来种水稻的话就有点困难,农家人也懒得抽水过去,久而久之便成了村里人口中的旱田,这个是不算在土地面积里面的。平日里在上面种点芝麻黄豆小麦鱼草之类的,倒也没算是荒着。
因为这两年芝麻价钱较高,杨宝山在自家的旱地里很是种了相当大一块面积的这个玩意儿。春上褥草,守苗,等到晚春时候一场雨下过,那芝麻就开起花来节节高,长喇叭似的小白花里面渗出甜得腻人的蜜来,分外的招蜂引蝶。杨伟小时候就因为馋嘴曾经从这芝麻花里面吸出过一种瘦长身子黑黄相间的小蜜蜂来,所幸的是没有被它给叮到。
他家老大杨华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站在芝麻花丛中被这种小蜜蜂从西装短裤下面的裤管里飞进去朝着两腿间狠狠地来了一下,当时就明晃晃肿的跟个电灯泡似的,抱到医院里打了好几天的针方才消肿。所以两兄弟打那以后对芝麻花便有着一种打心里的畏惧。
不过大抵上来说杨伟对于芝麻这东西整体上还是存在好感的,那时候每年一到腊月,家家户户都会在锅里熬糖,将专门准备好的长了一寸多长的麦芽儿加上细米用石磨子磨成浆倒入锅中,再加上一满锅的水,用劈柴架起来煮上十几个小时,锅里便会熬出金黄|色的糖稀来。然后将先前炒好炒熟的呈金黄|色的粳稻米倒进锅里拌好,再放到撒了米粉的大桌子上面切成一块一块的扑克牌大小的糖片子,这便是农村里一种特有的年货了。
像这种糖片子家家户户都有,本来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俩兄弟那时候总喜欢拿着自家弄好的糖片子在湾子里别的小娃儿面前炫耀。无他,人家吃的是糖片子,这俩兄弟吃地是麻叶子,王金枝在里面掺了炒熟的芝麻,又脆又香,总是会让其他地同年娃儿流口水。那时候芝麻这东西给小娃娃儿的印象就是可以做麻叶子,当然他们可是不知道这还有一个更大的
拿来榨油,以前肉都吃不起,还想吃香油?
等到长大点去读书了,家里的这些东西反倒逐渐感觉到陌生起来。
说真的这倒是杨伟第一回帮着家里割芝麻,以前光知道芝麻做出来地东西好吃,哪里会晓得还要经过这么多道工序?
在杨伟下田之前好几天那芝麻还一根根泛着绿意呢,杨宝山跟王金枝两人就事先跑芝麻地里“扎捆”。因为芝麻荚都是密密麻麻站在一条杆上,靠根部的成熟早,越往上成熟的越晚,若是想等到全部黄了再去收割,只怕那炸开地芝麻荚里面的小粒儿就全都得掉田里去。因此在开始收割之前,农家人便会先拿草绳子将七八上十根隔得近点的芝麻杆儿上半部分捆在一起,以方便收割时避免成熟的芝麻掉到田里去,然后收割之后也好捆绑运。
杨伟下地地时候地里的芝麻也有个百分之六七十左右黄了,正是收割的好时机,早了没熟,芝麻卖相不好,晚了又是浪费,白白地看着那些荚儿炸开。按他老子的说法,这割芝麻也是个细致活儿,下手轻了一下子割不断,下手重了又怕把那些熟了的芝麻抖出来,力度上要刚刚好才行。
“伟伟,要不你先回去,地里就我和你爸两个人就好了。”老妈子心疼儿子,生怕累着了。见杨伟一身的汗,不由得住了手朝着这边喊了一嗓子。
杨伟将手里那一小把上部扎捆好了地芝麻杆割完,放到旁边铺好的那张大油布上面竖着架起来,往嘴里塞了个小黄果儿回头冲他妈笑了笑:“现在还行,不碍事地。”
这几天在地里帮着割芝麻的空当里,杨伟也会不时地从芝麻杆缝隙里地地上寻摸到几个黄橙橙的“苦泡子”塞到嘴里,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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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苦泡子”也是个怪东西,永远都好像长不大,反正在杨伟地印象里头就从来没见到这玩意儿个头能够长得超过大拇指的。在它还未成熟时,整个瓜身上就是一片的绿,间或夹杂着几道斑纹,这时候你要是嘴馋摘一个下来放到嘴里,保管你在接下来的一两个小时里就连喝水都感觉放了糖一般甜。主要还是因为这玩意儿实在是太苦了!苦得连地里的老鼠虫子之类的东西都不敢吃它,这也正是苦泡子绝大多数都能成长到熟透的原因。
当然,熟透了的苦泡子就好像是在一夜之间完成了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金黄的表皮略微带着点透明的味道,从藤蔓上扯下来在衣服上随便擦放到嘴里一咬,满口的汁水,清香中略带点淡淡的甜味,这便是杨伟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一种止馋的小玩意。
一般这苦泡子成熟的时间都在农历七月,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那些馋嘴的小娃儿们就感觉到自己的零嘴儿有些青黄不接了。端午过后放暑假,菜园子里面的西红柿便开始半青半红地勾引着小家伙们肚里的馋虫。紧接着树上的桃子熟了,外表黄得透明的毛桃里面藏着的是一颗火红的桃核儿,然后在这五月六月之间,成天的瓜果不断,也是小家伙们感觉到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时间一晃到了农历七月,在天上的牛郎织女正为了一年一度的相逢而感慨的时候,小娃儿们不干了。好像在一转眼间,自己的那些平时吃惯的瓜儿果儿全都不见了踪影,就连菜园子里头每天都可以采摘两个红的冒火的西红柿秧子也都开始没了生机。树上还有梨子,本地产的黄花梨,不过现在正是涩口的时候,要想吃还得等上一个月。
于是乎这些家伙便开始成群结队儿地在地里田间晃荡,沿着青绿的藤蔓寻摸苦泡子。穿麻田,钻芝麻林子,在旱田里和棉铃虫搏斗,就为了让自己的小嘴儿得不到停歇的功夫。把身上穿的背心扎进带着橡筋儿的短裤里做袋子,捡到有熟了的苦泡子便摘下来从脖领子里面塞进去,每人到最后都是满满的一大抱,拿手将衣服下摆按着不让自己的劳动成果掉出来,慢慢地挪回家去。
那也算是有组织吧?反正大家事先都说好了,谁也不准偷吃,非要等到最后回家了再将所有的苦泡子拢做一推点好数,然后按人头平均分配。那时候的杨伟也是单纯的可爱,一到“交公”的时候就全部都抖了出来,也从来没想过给自己事先私自截留一点。反倒是杨华他们几个大点的娃儿,一个个在这当中占了大便宜。
想到小时候的那些事儿,注意力一分散到也就觉得没那么累人了。和他妈说了两句,继续弯着腰开始干活。
芝麻割好之后也不能随地扔放,要放在专门铺好的油布上面等它在太阳底下晒,然后每天下午再另外拿张油布过来垫在地上,找根小木棍儿在晒好的芝麻捆上敲打,将熟了的粒儿敲出来落到油布上,像这个工序就一直要进行差不多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芝麻才会被全部抖出来。然后过筛,去除杂质,拿袋子装好,方才算是完工了。
杨伟这些天一直都在地里忙活,身上都晒得脱了层皮,黑黝黝泛着光儿。地里就他和老头老娘三人,老大那边肯定是没指望的,这几天刚进了鱼苗,两口子成天就在那守着生怕说又出了什么问题,哪里还有时间过来帮忙?农场里的那几个员工也忙得很,总不可能真的和人家说的把这些家伙当牛来用吧,资本家也要讲点感情不是?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到了下午,将敲出来的芝麻筛出来装好之后,收起油布,杨宝山就从家里将板车拉来了,要把那些晒得干枯的成黑褐色的芝麻杆儿弄回去,这玩意儿用来给灶里引火那是再好不过了,火旺温度高,烧出来之后却没什么灰烬残渣,比起稻草来好多了。
杨伟农场里是装了沼气,可杨宝山这边没有,平日里烧火做饭都是用的去年留下来的那一垛稻草。柴多米多没有日子多,这柴禾多准备点总是好的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塘麻
完芝麻,杨伟也没能脱得身来,还要帮着他老子割麻
麻这东西杨伟头两天在网上搜索过,按照洪湖这边的土话叫做“塘麻”,不过在网上搜不到任何有关于这个名词的消息。倒是搜出了几种其他的麻的种类来,对比了一下,可能就是网上说的那种“苎麻”吧。生长环境,模样,以及收割处理方式都差不多,应该就是这玩意儿了。
从小对于麻的认识,杨伟就知道一个麻袋一个麻绳以及每年秋天之后因为泡塘麻导致河里的水全部变黑,鱼儿全部浮出水面任凭人们在岸上拿着各种鱼叉叉戳而不知道躲闪。杨伟用鱼叉叉鱼的本事就是在这上面打小练出来的,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塘麻放水里要过一段时间方才会出现那种水质变坏万鱼张嘴的现象。
本来照资料上面说的,这“苎麻”一年可生长数季,不过他们这里不会这样。
等到了农历七八月份,便会将田中那一根根近三米高的麻拿镰刀割下来,然后赶紧耕地播种油菜籽,季节上都赶得相当紧。
收割了几天芝麻,杨伟还以为这夏天里弄这么个玩意算是个最累的活了,可等到和割麻比起来,那还算是相当轻松的。
先芝麻杆细,镰刀轻轻一刀便割断了,而这麻杆粗,没点儿力气还真的是玩不转这个活儿。然后芝麻上面虽说有点小臭虫金龟子之类的东西不时飞到人身上,闹得痒痒的,而这麻呢?上面呆的那些小东西也不少,不留神便直接从头顶上掉下来落到脖颈里,一挠就是红了一大片。然后这体力上面也比割芝麻要重得多,不说别的,光是将割下来的那一根根麻捆成捆,就是件相当累人的活计。
小时候看电视,里面的道士之类地多半都会在手里拿着把拂尘,打斗的时候这玩意儿也是件相当不错的兵器。又有那《牧马人》里面少数民族骑马的时候手里不是都有根长长地鞭子吗?随手一抽啪啪的响。不可否认,小娃儿们的创造力是无穷尽的,加上天生的活泼好动,这长在地里地麻便成了他们平时玩闹的一个好东西。
用小刀将一根粗点的麻从根部割断,然后拿膝盖在离根部差不多一尺左右的地方用力一顶,里面的麻杆就断了,不过外面因为有麻皮,倒也还是连在上面。从折断地方往前差不多一米左右再拿刀子割断,将那里面地一米多长的麻杆儿剥出来,再将这刨开的麻皮编辫子似地三股编在一起,最后将留了一尺长麻杆的两头用细绳子缠紧,一根鞭子就新鲜出炉。
那“拂尘”做法也是差不多这样,不过稍微比这鞭子短上一点而已,然后那剥出来的麻皮是不用编起来的,反倒是还要拿手将那麻皮撕成一根根地小细条儿,然后背着大人将家里的梳子偷拿出来,用力梳理几下,倒真的和电视里面的那种差不多。当然,小孩子是不会仔细到去辨别这两样东西颜色的。
杨伟小时候就喜欢这个拂尘。每天都要做上一个。然后满湾子地找人比武。不过在看了金超群演地《包青天》之后。再打死他也不玩这玩意儿了。因为电视里面演地那些皇宫里面地太监好像也是拿这东西地。尽管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太监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他也知道那绝对不是句好话。最起码湾子里面小娃娃儿打架输了之后骂人地时候都喜欢说一句:“你妈妈是个太监!”
现在想起来倒是真地好笑了。杨伟摇摇头。继续弯着腰工作。说实话。像这种天气跑田里来割麻。在他看来很有点自虐倾向。外面还有点小风悠着。而麻田里因为密密麻麻地麻杆挡住却是连头丝都不会动一下。火辣辣地太阳当空照着。带着火毒灼得背上生疼。却没有丝毫地法子。
本来杨伟是想请人地。可他老子坚决不肯:“你不想干就回去歇着。老子和你妈两个人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