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仁顺:现在的男人女人都是精刮的,像张爱玲小说里的角色,眼神一碰便入木三分。想说爱你不容易,想让男人掏出钱来就更不容易。但越是不容易,越显出其诚意来。要不然结婚都不必送钻石,弄个塑料圈儿套上不就完了?美国佛罗里达州一位女政治家说过,“很多政治人物所犯的毛病,就是忘记了他们其实是被委任的,却以为他们是天生贵胄。”很多男人则经常忘记为自己所爱的女人花钱,是一种教养,而摆出一副“人生而平等”的嘴脸,等着女人掏钱或者试图推行恋人之间AA制。算计得太清楚的男人太爱自己,不会珍惜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哪怕是性生活方面,他也只会在意自己的感受。对这样的男人不在第一时间说拜拜的,多少有些自残的倾向。
荆歌: 反正是不肯花钱的男人肯定不是好男人。不管白人黑人黄人,只有舍得花钱的男人,才有可能成为好男人。这么说来,我们故事里提到的那个女孩,她大可不必烦恼,老外抠门,不肯花钱,跟他拜拜就是了。但问题是,女孩肯定爱着他,舍不得离开他。舍不得分手,又不甘AA制,这就麻烦了。或许是,女孩不甘的是自己已经给了男的了,却什么都没得到。
朱文颖:幸福,对于现在的女人来说,或许,男人可以不要,钱——可是少不得的。
金仁顺:相爱的人一旦分手,男人对女人的想念和他花掉的钱息息相关,她在他的回忆中像一个古董变得越来越弥足珍贵,即使她并不那么美好,他也会刻意美化,哪个收藏家愿意让别人认为自己没有眼光呢?
所以说,钱,是爱情里面重点的重点。女人花男人的钱,意味着放弃自己的面子,而把里子露出来给男人看,面子是给外面看的,是包装,而里子却是生活的真心和诚意。别以为男人花钱就如何如何,成熟女人下定决心花一个男人的钱,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爱他,才花他的钱,否则,各付各的。
朱文颖:要是我们故事里的那个女孩子,告诉她的美国男朋友她心里的苦恼,他根本就不会理解,他一定会瞪大了眼睛——很多时候,其实人与人之间处于一种根本无法沟通的状态。东西方不同的观念,金钱观念,以及性观念。王安忆的《我爱比尔》里,女孩阿三第一次和美国驻沪的外交官发生性关系时,是个Chu女。但她把印有血迹的床单藏了起来,不让比尔看到。她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呢?她认为西方人的性观念与东方人是不一样的。西方人的性观念是开放式的,而东方人的性观念就像日本人的和服。她觉得外国人比尔如果知道她是个Chu女,就会不喜欢她,她得让比尔知道,她和西方女孩子一样,也是具有开放式的性观念的。但真正的问题还不在这儿,真正的问题在于,比尔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既不知道阿三是Chu女,也不知道阿三不让他知道她是Chu女。
荆歌: 如果比尔知道了,他也许会很感动。究竟是Chu女值钱,还是非Chu女值钱,比尔只要到使馆外面转一圈,是不难打听到的。当他摸透了准确的行情后,他即使不为占了天大的便宜而窃喜,也会为阿三的良苦用心所打动吧!
徐坤:荆歌说的这个故事,确实可以从多角度进行分析,比方说,谁为爱情埋单;AA制与爱不爱的问题……诸如此类。但是由于故事本身的特殊性,文中的男女主人公实施了一段跨国恋爱,所以,它该当别论,还应有抛却了本土观念后的另一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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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差异”应该还是对这个故事的最好评述。但是,如此一来,也就有了为老外辩护的嫌疑。对一些老外而言,AA制是最通常的经济概念,不光朋友之间、恋人之间彼此彼此,有的就连夫妻之间也是财产分开,各花各的。从这个角度说,老外上了中国女孩后讲课费仍旧照收、吃饭时不主动请客付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这种无异于空手套白狼的做法,在广大的皇天后土上却是大大吃不开的。女孩跟老外的恋爱,不排除她原本有着强烈的政治经济预期:好端端恋上一个美国鬼子,除了看中对方傻大个、缺心眼、皮肤白、腿有毛……这些本土男人所不具备的优点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对方的身份国籍所带来的效益。除了招洋女婿、光耀门庭这些政治效益以外,美元跟人民币兑换比率1∶8。3的显赫经济效益也是一大主因。
荆歌: 确实不能排除这个老外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中国女孩与他上床,图的是什么。也许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管怎么样,反正他心里明白得很。所以他是装的,是故意拿美国文化来压中国人。跟人家上了床,学费照收,用餐还AA制,这老外真会省钱。如果我们中国时兴女孩倒贴,那么这老外也许就不要美国文化了,愿意“入乡随俗”。
徐坤:这个老外我看就是以傻卖傻,在两个人的国际交往中牢牢恪守不主动掏钱的原则,不管下半身的亲密接触进行到什么程度,宁失一枪一炮却也要守住自己的口袋,真是枉担了来自于世界超级大国的虚名。铁公鸡一个,老外顶个屁咧!
戴来:毫无疑问,故事里的小伙子不爱那个女孩,至少不在乎她的感情和感受。我想,不管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男人还是女人,为自己喜欢的人花心思花钱怎么都是件愉悦的事,当这个心思用钱得以完成时,它的美好在打动对方的同时其实自己也在被自己感动着,这里面应该不存在文化差异。
金仁顺:不要在这里强调什么东西方差异,在我看来,美国小伙子深谙其道,利用的也恰恰是这个。女孩子遇人不淑,眼下她要做的,是把眼睛里的灰尘擦擦,把脑子里的糨糊洗洗,把简单的事实再梳理一遍。
荆歌: 我突然想到,要是反过来,一个中国男孩,爱上了一个美国女孩,上过了床,授课费照收不误,吃饭消费还AA制,美国女孩是不是就很高兴了,不仅没觉得吃亏,反而觉得很有尊严?
徐坤:这一切除了证明全球化以后,世界各国人民对待金钱的认知和理解程度越来越趋于一致以外,同时也证明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人们对彼此的心理、生理,乃至物质精神需求的深刻洞察和熟知。别再想从谁身上轻易捞到好处。谁能再说得清楚,爱情是什么?
魏微: 把钱和男女关系放在一块说事,会让人联想起娼妓,但是往深处想一想,或许现代女人在潜意识里都有做娼妓的心理,就像上述故事里的那个女孩子,她和老外上了床,她的期待底线应该是,至少这个老外能对她好一点,给她买几件衣服,请她吃两顿像样的西餐……这样算下来,她通过上床得到的隐形收入也相当于一两次卖淫。可是老外或许会反过来想,我找上你,正是为了省下这笔嫖娼费。
现代人多不相信爱情,男人以为找良家妇女不如找娼妓来得利索,付了钱,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其实这想法很吃亏,从经济考虑,也有不付钱就能得到娼妇般服务的,况且有文化,有情调,上床之前喝点红酒,把灯光弄得很幽暗,听古典音乐,跳两支曲子……如上述故事里的那个老外;若是这女人爱上你,她倒贴钱也未可知。
良家妇女和娼妓的不同在于,同样是为了钱,娼妓是说在明处的,良家妇女则不能说,所以上述那个女孩子难免会觉得这个床她是白上了,很吃亏。
荆歌: 魏微这么一说,也许恋爱中的男女就人人自危了。在与异性的交往中,会不会时刻这么自问:我这是嫖客行为吗?她这是妓女心理吗?甚至夫妻之间,今天做了,妻子会想,这该死的又省了几百块;丈夫把工资上交给妻子的时候,丈夫会想,娘的,这么贵的台费呀!
魏微: 婚姻是长期的卖淫。
戴来:当然,女人往往会在下意识里用金钱来衡量和分析感情,但反过来说,男人也会从金钱的角度去猜疑女人的感情。而真正的爱和性应该是和金钱剥离的,超脱于物质之外的。
朱文颖:关于两性关系,现在我特别同意一个看法。说慢慢的年龄大了以后,发现男女之间不是谁把谁怎么了,其实是大物种下面的两个物种。是生理上的问题。打个比方,比如说女人是猫,男人应该是狗。很多性别之间的冲突,只是一男一女对世界的两种看法,两种处理方式,而造成的一种误会。猫爱吃鱼,狗呢,爱啃骨头。你不能要求猫和狗谈恋爱以后,猫变得爱啃骨头,或者狗变得爱吃鱼。即便它们一时半会儿可能会有错位的幻觉,但谈恋爱时的猫仍然是猫,谈恋爱时的狗仍然是狗。
荆歌: 今天的谈话,可以说把男人放置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面对五位女作家的犀利谈锋,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势单力薄。好像是一次进入女权社会的生动模拟。就我个人而言,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比方妻子,是觉得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但我绝对做不到像金仁顺提到的那个香港男演员一样,为宠老婆而破产。即使我愿意,我老婆也不会允许。结婚之后,金钱已经基本是夫妻双方所共有。我们今天讨论的,大体是婚前的情况。通过讨论,我也相信,那个老外,确实有装傻卖傻利用美国文化来省钱的嫌疑。但是,我们同时也不能排除,其中确实存在着文化差异的问题。要是这女孩爱上的是一个中国人,在上床之后,中国小伙子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以任何借口来逃避埋单,更不用说还要向女孩收授课费了。嫁汉随汉,穿衣吃饭,这在中国是天经地义的。因此我想在涉外婚恋这一头,我国应该制定相应的法律,以保证我国公民的正当权益。比方说,老外与我国姑娘上过床,吃饭还不肯埋单的话,就应该课以罚款。性质严重的,还应刑事拘留,甚至驱逐出境。当然本国公民之间的类似情况,则不适用此法律,因为是人民内部矛盾,有话好说。
本期嘉宾
洪治纲
评论家。1965年生。文学硕士。主要著作有《零度疼痛》、《永远的质疑》等4部。先后获首届冯牧文学奖·青年批评家奖、第八届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优秀成果奖、《当代作家评论》优秀评论奖等。现供职于浙江省作家协会。一级作家。
施战军
评论家。1966年生。文学博士。著有《世纪末夜晚的手写》、《碎时光》等,现为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
葛红兵
评论家。1968年生。文学博士。著有长篇小说《我的N种生活》、散文集《人为与人言》、《横眼竖看》等17种,有多卷本《葛红兵文集》,另长篇小说新作《沙床》即将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现为上海大学教授,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访问研究员。
盛可以
女。小说家。七十年代出生。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著有长篇小说《水|乳》、《火宅》、《活下去》,短篇小说集《谁侵占了我》等。获“2002年度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2年度最具潜力新人奖”,现供职于广州《作品》杂志社。
网恋
荆歌: 上期我们请了五位年轻貌美的女作家来聊天。这一期我们的嘉宾是三位评论界的帅哥,和一位几乎是成名于一夜之间的美女作家盛可以。今天我们要聊的,当然还是情爱的话题。
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利用网络进行性犯罪的报道。而事实上,许多纯粹而动人的爱情故事,也在网上频繁地发生。网恋绝对是人类情爱生活中前所未有的新生事物。它是奇怪的,有时甚至是不可理喻的,却很快切入到了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我们今天就围绕这个话题来进行一番对话。
这个话题其实已经不新鲜了。许多大众媒体,都对此进行过讨论。但是,我相信,任何古老、陈旧,甚至乏味的话题,到了我们锐气逼人的评论家嘴里,到了我们才华横溢的女作家的嘴里,一定会绽放成莲花,一定会珍贵成象牙。
各位嘉宾,我们的谈话这就开始吧。
洪治纲:我们需要爱情,就像我们需要吃饭;我们吃饭总希望不断地换换胃口,所以爱情也需要“时时更新”。但是现实的生存准则、伦理观念以及作为人的基本责任和义务,又不可能让我们还原到赤裸裸的动物层面上去见谁爱谁,于是,大多数的人总是生活在现实与愿望的游离状态。可是,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特别是各种聊天室的乘虚而入,终于为那些情感孤儿们,那些爱情冒险家们,找到了一个安全的港湾。千里情感一线牵,凭着一根小小的光缆,他们开始不断地磨擦出各种炫目的爱情火花。由于避免了面对面的扭捏作态,避免了意想不到的尴尬,更重要的是,避免了俗世中的种种责任和义务,以及由此可能造成的累累孽债,那些渴望爱情的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在网络中寻觅“知音”。
荆歌: 治纲用了“争先恐后”这个成语,可以想见网络上的恋情真是搞得热火朝天了。网络确实成了爱情理想主义者的广阔天地,它极大地丰富了人们恋爱的资源,那些生活中的丑男丑女,在网络的画皮之下,变得貌若潘安、西施。许多人在实实在在的生活中,也许谈一次恋爱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因为有了网络,他们变得艳福不浅。
施战军: 治纲的率真是评论界出了名的,人家让他露象牙他就乖乖地以吃饭的方式开始了,还把自己摆进去“我们我们”地都兜进来说。主持人才是大象呢——或者叫做恐龙,亏他胃口好,有闲心想出这样一个话题欺负逗引老实人。说实话,聊天室我观看过,因为打字速度不够格,没敢尝试过聊天,我觉得主要的内容与其叫聊天,不如叫撩拨更合适。
荆歌: 哈哈,“撩拨”这个词儿好,准确准确!加上一百分!
盛可以: 也可以说网络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夜总会。淫乱者从中淫乱,纯洁者从中寻找纯洁。网络也好,现实也好,都是男人和女人在里头忙碌。所以,也可以说网络是另一种现实。实际上网络仅仅是一种工具,一个平台,就如同当年居委会组织的大龄青年鹊桥会一样,淫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