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楚天裔一直忙着四处应酬,倒很少与我见面,眼不见,心不烦。我得机会与商文柏接上头,准备趁楚天裔年后去南方查各处的税收的时候离开京城。为了避免与他撞见,我们计划暂且东行,等到风声过了,再做进一步的打算。这些天,我尽量把金银细软收拾出来,我这人志气有限,还没有视金钱如粪土的气魄。衣服之类就不带了,有了银子,还怕买不到合身的衣服?何况此事需在一屋子人的眼皮底下秘密进行,大张旗鼓地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向楚天裔叫嚣:“本小姐要落跑了,有本事你来抓我啊。”楚天裔就是再不待见我,为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也绝对不会好声好气地放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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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7…08…29 18:28:52 本章字数:20086)
计划不如变化,在我心潮起伏,准备立刻奔向自由的时候,变故陡生。
“你跟我去南方。”楚天裔神情自若地走进暖阁子,言简意赅地丢下让一屋子的女子目瞪口呆的爆炸性决定。
“我……可是。”我也吃了一惊,他是去公办,又不是去旅游,带上我干什么。
“别担心,咱们先坐车,然后坐船,不会叫你太累着的。”他仿佛已经洞悉了我想要说什么,先行否定了我拒绝的借口。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水妃收拾东西。”楚天裔一声令下,已然石化的众人立刻复苏,七手八脚地开始拾掇。我心慌意乱地随她们走进里面,不知道要收拾什么好。得想办法传个消息给商文柏,可是楚大爷亲自在外面守着,我怎么才能把消息传出去。
“娘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王爷要带你出去了,前两天,奴婢就看见你在收拾东西了。”鸳鸯悄悄地问我,眼里的笑容狭促的紧。我心里一惊,忙勉强笑道:“是啊是啊,知道就别多嘴。”她连忙吐了一下舌头,乖乖地收拾东西。这些天,她也不再对我退避三舍了,不知是绿衣对她洗脑成功还是她自己觉得跟着我这个主子比较有发展前途,懒得理会那些莫须有的控诉。
还没等我收拾妥当,他已经不耐烦地走进来。
“行了,简单的收拾几件就可以,剩下的出去再买。马车已经来了,我们早点走吧。”
“可是……”
“可是什么?”他的眼神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逼问,咄咄逼人的,不容我有任何推委的余地。
“我想我应该跟伊若告一下别,本来说好我们今天要在一起作诗的。”我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倒不是我心理素质够高,可以在他的逼视下坦然的说谎;而是我确实存着通过伊若把消息传出去的念头。直接跟商文柏讲是肯定不可能的。
“你们?你,司洛?”楚天裔虽然面带笑容,声音却透着股清冷。
我暗自心惊,因为平日里就注意瓜田李下尽量避嫌,我几乎从来就没有单独和商文柏见过面,每次都是一屋子的老妈子和伊若陪着;人前连客套话都没说过几句。他未免也太敏感了一点。
我假装没有听出他话里头的意思,摇头道:“我不过是跟囡囡玩作诗的游戏,就我们两个人,要他来做什么?”
他面上一缓,声音轻快了几分,道:“我的意思是,囡囡怎么肯自己跟你比赛作诗,怎么着也得带上智囊团。”
“还说呢。”我白了他一眼,道:“养不教,父之过。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
“相夫教子本来就是妻子的责任,古有孟母三迁,囡囡课业不好,从哪个方面讲,你这个作娘的责任都应该比较大。”
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娘!拜托,大哥你还真看得起我,我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大一闺女来了。
楚天裔看我瞠目结舌的模样,不由得闷声笑了起来,漆黑的眼睛明亮如水晶。
我看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勉强干咳两声,我尴尬地作平静状,“我该去跟伊若说一声了,否则回来后她肯定要对我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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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是什么东西?”
晕,我昨天肯定没睡好,现在大脑有短路的趋势。
“不告诉你。”我做了个鬼脸,装嫩装的自己都鸡皮疙瘩直起。
他笑着要头,漫不经心地抛出了一枚重型炸弹,“难道囡囡没告诉过你吗。她一早就去皇宫了。”
我索性装傻到底,作惊讶状,道:“啊?!是吗?难道是我把日子记错了。不会吧,绿衣,我是不是约好今天跟公主见面的?”
压根就没这个子虚乌有的约会。
“那是后天的事,我的娘娘。”绿衣叹气。
楚天裔没浪费时间继续让我俩一唱一和下去。他直接拖着我上马车,一点也没给我机会。
唉,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商文柏就是知道了也于事无补,我孤军奋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马车并不奢华,但结实轻巧;外表上看来与一般的中等人家使的马车并无二异,但我敢肯定它的造价绝对不会比京城任何一家巨贾的代步工具低;搁现在也一劳斯来斯的标准。
不是所有的贵族都用的起名贵的香木装饰马车的窗棂。
我端坐在貂鼠皮的椅垫上,望着窗外的景物出神。春天的气息还没有来得及熏绿田野,枯灰是数枝草茎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构成了天地间的主色调。颓败而忧伤。
“很快就会生机盎然的。”他仿佛知道我的心里正在想什么,下巴靠在我的肩上,语气十分笃定,“到时候全是漫山遍野的绿色,鸟语花香,草长莺飞,肯定是极美极好的。”
是吗?或许真的极好极好,可是我并不喜欢。
“这两天你都没给过我好脸。别生气了行吗?我错了,保证下会再也不犯。娘子,你就原谅一回小生吧。”言罢,还可怜兮兮地拉我的袖子。我看他一副书生造型,不由啼笑皆非,狠狠地淬了他一口,别过脸去不说话。想到我很快就会离开他,又不免有些心软。平心而论,楚天裔对我着实不错,可是他的好也还没有多到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和理由留在他身边。我终究是要走的,离开不属于我的地方。
我打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山石的街道问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错误》:郑愁予)
这一切,终究是注定。
于是我冲他笑了笑,既然已经决意要走,我能够给他的也只有这虚与委蛇的表情了。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快乐一点,我又何必吝惜。
王平扮作家丁,在外面充当车夫,纱衾做老本行,继续伺候老爷夫人。我跟楚天裔呢,脱下光鲜的行头,换上布衣布鞋,俨然是对走亲戚的青年夫妻。楚天裔要是在现代,三百六十行,他是哪些行当的翘楚我不敢肯定,但有一行我确信他是绝对不可以做的。时装模特。不是说他老人家空有一张漂亮脸蛋,身材没有任何看点,恰恰相反,他是那种看上去清瘦其实很有肌肉的帅哥。可麻烦正在于他的个人风格太强烈了,再普通的行头往他身上一放都风朗气清,珠光月华自在其中。同样的道理,再出彩的衣服往他身上一套也失了十分颜色。世人多半是衣服穿人,换身皮就换个样,所以才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他就不同了,典型的人穿衣,什么样的衣服沾了他的身就会自然地融为他的一部分,让别人直接忽视。时装模特需要的是衣架子,说难听点讲就是衣服的载体,让他这样喧宾夺主的家伙上T型台不是砸人家设计师的饭碗吗。彼时他为了配合我钗荆裙布的造型,也是一身粗布衣衫,可就这样依旧光彩夺目的让人无法转睛。路上逢人问及,他便口称是陪娘子回家看望岳父岳母大人,一行下来,我收获羡慕的眼光无限。
“这位相公可真英俊,而且对自己的娘子这么好,千里迢迢地陪她回娘家。那个女的就不咋样了,还没有咱街上的豆腐西施漂亮。”
“何须豆腐西施,就是东边老张头家的闺女也比她俏上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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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他后头出来吃淮郡最出名的早茶,等了半天,填饱的却是这些话。你的男人被人觊觎说明你魅力大,可以钓到这么吃香的凯子。可是如果还附带着被人进行人身攻击的话,就很不爽了。TNND,本小姐还蒙着面纱哩,居然也被评头论足!我就不信这些女人的眼睛会发X光。
我这人有点怪,一件东西在属于我之前,就是再好,我也不会多努力的去争取;可是它身上一旦贴上属于我的标签时,就是被别人多看上两眼我也会很不爽。我还没休掉楚天裔呢,他凭什么给我招蜂惹蝶的,念及此处,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还笑,这么受用万众瞩目的感觉?我气得牙痒痒,回头我不给你化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妆我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洛嘉司,听上去也不错。
一笼蟹黄汤包在我望眼欲穿之际总算上来了。因为心里有气,我看也没看,直接夹了一只往嘴里送去。楚天裔还没来得及鸣声示警,悲剧就已经发生了。
众所周知,“皮薄汤足,玲珑透明,提起如灯笼,放下像菊花”,此为汤包的特色;这汤包吃起来也讲究,它的正宗吃法是“轻轻提,慢慢移,不能急,不要慌,先开窗,后喝汤”,”十二字真经。外头不见波澜,里头可是滚烫的肉汁。这个亏吃的叫一个大,我的眼泪差点就下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我甚至不好意思喊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店小二看惯了我这样的饕餮之徒,不声不响地递上一壶凉茶。这茶水也没冷透,喝进去无疑是火上浇油。幸好现在是早春,天气尚冷,这家百年老店的掌柜还保存了几块冰,凿了一碗送过来,我忙不迭地全含嘴里了。饶是如此,嘴里的伤也折腾了我好几天。
汤包是决计不能再吃了。且不论我的嘴巴决定了我只有坐在那里看他吃的份,光是店里头窃窃私语的讥笑声就足以让我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匆匆拉着他逃上楼,这家店铺,下面空出来卖各色吃食,上面收拾妥当给客人打尖。虽然不豪华,算不得星级标准,但也干净。我们这样的寻常百姓打扮,倘若排场过大,反倒叫人生疑。楚天裔玩微服出访的戏码,我这个娘娘自然也得跟着后面夫唱妇随。他要图新鲜,要好玩,装平民百姓,我也由着他,横竖与我没的太大的干系;至于是不是另有目的,更加不是我关心的范畴了。
我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才能回王府与商文柏碰头,什么时候才可以重新找到机会逃之夭夭。
拖的越久,变故就越多。
我忍不住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他诧异地问我,难道不喜欢出来透气吗。
“就是怕你在府里太闷了,才带你出来走走。”他抱着我,轻轻地用鼻子磨蹭我的耳后,“这些天不挺开心的,怎么突然又不耐烦了。”
我起身,推开他,淡淡地回应:“新鲜感过了,不如回家。我原先就是外面的粗野丫头,这些东西本就不稀罕,现在重见了,感叹一番也就算了。要我多惊喜,实在是强人所难。”
“你永远都是最难哄的一个。”他也站起来,走到我的背后,抓了把我散落至腰间的头发,微微笑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跟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乖乖地承受我的恩宠,不用我整天挖空心思地考虑怎样才能哄她开心。而你偏偏就不识好歹,我也偏偏就爱你的不识好歹。明明气得要命,可怎么也放不开手。你倒说说看,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疑问的句子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所以我并没有作答。他站了半晌,终究等不及我的答案,先行下去了。
晚膳是让小二端进房用的。纱衾在一旁伺候,其间她几度欲说还休。我不想吃饭的时候说话,便假装视而不见。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问:“你跟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天挺开心的。我看少爷这么多年的笑容加在一起都没这两天多。可今天怎么好端端的又成了个冷面王,煞气重的王平这家伙都要退避三舍。奴婢看他的脸色,压根连话都不敢说了。你看他今天晚饭也不吃的在屋里生气,少奶奶,你就行回好,权当是可怜可怜纱衾,去劝劝他吧。”
“他平素很少笑吗?我看他倒笑的挺多。”多的有点过分,让人琢磨不清楚那倾城倾国的笑容背后的真实情绪。
“你知道奴婢说的是真心实意的笑。脸皮子扯扯谁不会。我还不是天天笑脸迎人,又有多少真心喜悦在里头。”
我失笑,淡淡地斜睨她,道:“你可别在我面前笑了,说的我像逼你卖笑一样。”
“呸。”她狠狠地白了我一眼,拿食指在脸上刮两刮,咬牙切齿道,“还娘娘呢,没皮没脸的不害臊。”
我无所谓地笑笑,喝了口火腿鲜笋汤。汤是纱衾已经吹凉的,说话的时候又冷了半天,这会儿反倒有些嫌凉了,不过泡了粳米饭就着几味家常炒菜吃,倒也不错。
饭菜吃了一半,门板上响起了叩门声,纱衾应了一声,开了道门缝一看,原来是店里的小二,手里还端着个托盘,里头冒着腾腾的热气。
“掌柜的亲戚进山打猎,这天寒地冻的竟然还弄到了只野鸡崽子。他舍不得吃,拿来孝敬掌柜的,可巧叫楚少爷给撞见了,说夫人爱吃,非叫我们拾掇成汤水给送上来。掌柜的原先还不肯,后来见少爷态度诚恳,还许了银两,这才同意。夫人,您尝尝,我们店里的老榫头最拿手的就是这调理汤水的把戏。”
“难为你跑一趟了。”我冲他点点头,不等我示意,纱衾赶忙塞给他十几个钱,接过托盘。
“可也算是有心了,到这地步还不忘弄可心的吃食来孝敬姑奶奶你。照我说,少爷只差没拿你的牌位供奉起来伺候了。”纱衾对着香气腾腾的野鸡崽子汤叹气道,眼睛还偷偷地瞥我。
“别咒我,我还想多活两年呢,供奉我的牌位?”我漫不经心地挑了块鸡肉尝,在嘴里嚼了两口后不得不承认,裔王府的厨子不愧是科班出身的名厨,手艺的确要比外面的好上许多。这碗汤相形之下滋味就寻常的很,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