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院子里。所谓做戏做全套嘛。三人愉快地回到大堂内,却看到宁释之竟然坐在大堂之上等着她们。进入陈府以来,宁释之极少离开自己房间,即使在郭嗣之臣服之后,她依旧深居简出。
宁释之抬起头,看着郭嗣之笑了笑,说道:“师兄。”
“你怎么起来了?”郭嗣之惊讶道。
陈娇一踏入房中,就被阿奴死死抱住,阿奴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她抱着陈娇哭个不停。陈娇手忙脚乱地安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让她停止了哭泣。
“什么!有刺客?”听完宁释之的描述,陈娇不禁惊呼。
“他的目标是你。”宁释之扫了陈娇一眼,说道,“不过,幸好我在。不然这阖府上下,怕是留不下几个人。那家伙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是你击败了他?”刘徽臣迟疑道。
“师兄或者有那个本事。”宁释之摇了摇头,说道,“他从前和师傅有些交情,所以放弃了这次的买卖。看在师傅的份上,他会去告诉雇主他已经完成任务,你最好顺势脱身。否则以他雇主的势力,怕是免不了会有下一次。而下一次,我们不见得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陈娇听宁释之说完一切,不由得心中一沉。
刺客……她的存在,已经让某些人忌讳到这地步了吗?长安,一心想她死,并且有可能看破她身份的人……
卫青的面容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陈娇心中一凛,开口问道:“嗣之,你去四周查探一下。之前监视我们的人,是不是已经撤了?”
郭嗣之行动迅速,不到一会儿就再度从门外飘了进来,他说道:“之前监视我们的,的确走了。但是,外面换了一批实力更强的。他们明显是受过训练的,而不是之前那样,只不过是家丁罢了。”
陈娇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下手的人的确是他。”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个名将,却正确确实实地在成为自己的敌人啊。但是,另外一批监视的人?是谁派来的?韩墨吗?
“嗣之,你确定,必须要再过七天,我们才能成行吗?”陈娇开口问道,“如果可以,尽快吧。我怕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郭嗣之沉默不语地面对着陈娇,最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抱歉,必须要七天才行。小姐大概没见识过,朝廷的追捕,在那种追捕下,我们必须要有完全的后撤之路。而且你和徽臣小姐并不习武,必须要依靠马车才能行路,那样的话,目标太大了。”
※ ※ ※
茂陵·墨门。
“筠长,你之前说陈姑娘亦来得了长安。怎么不见你请她来呢?”辅子澈拍着韩墨的肩膀说道。
韩墨转头看向如同父亲的师兄,默默无语。
“你昨日从宫里回来之后,就显得有些神思不属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辅子澈担心地问道。
“不,没事。”不愿意让师门长辈担心,韩墨强笑道,“既然师兄想见她,那我这就派人去请。”
建设中的茂陵,还没有后来的那种荒凉,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陈娇看着四周,想起自己在现代,参观茂陵时看到的这句诗,“武帝遗寝峙荒墟,名将佳人左右扶”。然而此时的茂陵,还远没有后来那样的气势恢宏,连主墓都还没有建设完成,边上参天古木还只是稚嫩的小树。至于那些陪陵就更是一片空虚,祁连山状的霍去病墓的主人,还只是个孩子,英陵的李夫人,此刻还不知所踪,卫青、公孙弘才刚刚登上大汉朝的政治舞台,金日磾、霍光、上官桀这些武帝后期的重臣还不知在哪个乡野之地欢度童年。
而茂陵主陵区的附近,因为她的来到,多了一个奇怪至极的机构,墨门。这里算是整个大汉的科研中心了。陈娇带着怀念看向在门口迎接她的韩墨、辅子澈等人。
辅子澈十分热情地走上前道:“陈姑娘,上次一别,也有七八个月了。你近来可好啊?”
“还好。辅先生呢?”陈娇笑着回道。其实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入府中,但是她想要搞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今府外那些人是否是韩墨基于她的安全考虑而派来的。如果是,她得让韩墨相信她能够自保,然后撤销这个决定,以便她将来逃逸。
“我们可不太好啊。自从来了这里,没了姑娘的指点,我们的研究进展可不大。”辅子澈笑道。
陈娇说道:“先生太客气。诸位先生都是天纵奇才。小女子不过是在传达一些,前人留下的资料罢了。这一切都是来自于某位前辈的遗物。”
“那也要你先能够看得懂才行啊。”辅子澈说道。
一行人各自招呼着,慢慢进了房间。果然,来到长安的这段时间里,墨门众人遇到了许多这样那样的难题。很多也不是陈娇一定能解决的,她只能提出一些自己所知道的大概知识,具体还是得让墨门狂人们去探索。同时这也坚定了她要将留在辽东城的许多资料带回到身边的决心。
韩墨神色复杂地看着陈娇周旋在自己的师兄弟们中间,而且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不由得怀疑起了那一日刘彻说的话。大长公主的女儿,前皇后,能懂这么多吗?她身在宫廷内,又从何处学得这些呢?
几次独处的时候,韩墨都忍不住要脱口问她,她是否真的是那个阿娇皇后。
陈娇擦了擦额头,奇怪地看向韩墨,见他一副萎靡的样子,和第一次见到时的意气风发简直判若两人。
※ ※ ※
“她去了墨门?”刘彻听着聂胜的报告,眉头一皱。
“是的。这位陈姑娘似乎的确学识广博。据属下安排的探子,墨门那些人围着她不停地询问各种各样的难题,她几乎都答出个七七八八来。”
“都能?”刘彻的眉头越发紧了。说了几句鼓励后,刘彻将聂胜打发了出去,他来到窗边,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阿娇,离宫这两年,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现在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杨得意。”刘彻对外面喊道。
“陛下。”一直在外面侯着的杨得意忙走进来,恭敬地喊道。
“你去传旨,请卓文君进宫。”
“呀,”听到这个传令,杨得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的答道,“可,可是,天色已晚,召臣妻入宫……”
“朕叫你去传旨。”刘彻没有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倒没有喊得多高,只是冷冷的,冷得马上让杨得意闭了嘴。
当卓文君心惊胆战的步入桂宫,宫中的烛火通明,而当朝皇帝刘彻正紧闭着双眼,左手支在玉几上,托住他的左颊。听到杨得意的禀报后,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地说了声,“是卓文君吗?”
“文君叩见陛下”卓文君战战兢兢的行礼。
“你把那天陈娇在马通寿宴上所奏的曲子,再弹一遍,给朕听。”刘彻的声音没有起伏,平稳无波。
“是。”卓文君接过杨得意递来的古琴,一曲《精忠报国》再度缓缓而出,只是没有了卫青的伴唱,仅有那雄壮的曲声在未央宫中飘荡。一曲奏毕,卓文君略一停顿,便开始弹奏另外一曲《汉宫秋月》。
曲声一起,那股不同于上一曲的调子,立刻让刘彻睁开了眼睛,不带任何表情的他听完了这一曲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也是那天,她弹过得曲子吗?”
“回陛下,是的。”卓文君小心的回答道。
刘彻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然后说:“再弹一遍吧。”
“是!”
那一晚,天上的月亮,是那么的圆,刘彻耳中一遍一遍地听着《汉宫秋月》幽怨的曲调,眼睛无神的望着天上,脑中不断地想起,阿娇。
阿娇,你是真的回来了。
※ ※ ※
“司马夫人,这边请。”杨得意恭敬地请卓文君离去。
“有劳了。”卓文君的双手还微微颤抖着,演奏了一整个晚上的《汉宫秋月》,这双手怕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用了。
“杨得意。”在卓文君即将离开的时候,忽然又一个女声喊道。
“杨得意叩见王夫人。”杨得意一看到那个被宫女搀扶着的女子,立刻叩拜道。卓文君自然立刻随着他一起跪拜。
“听说陛下昨晚,一直在宣室殿,没有好好休息。现在怎么样了。”那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刘彻新近宠爱的王夫人王灵,一个比卫子夫更年轻,比卫子夫更千娇百媚的女人。她淡淡地扫了跪在地上的卓文君一眼,向杨得意问道。
“回夫人,陛下在殿内呢。小的这就去禀报。”杨得意忙说道,然后向一旁的一个小宦官使了个眼色,那小宦官立刻机灵的上前,领着卓文君离开。
“刚才那女子,是谁啊?”王灵问道。
“回夫人,是司马相如大人的妻室。”
“哦。”
两人还没说完话,就看到刘彻从殿中走出来,刘彻显然也很惊讶会在此处看到王灵。他皱了皱眉,说道,“你怎么来了。”
“陛下,臣妾听说你昨晚一直没休息,来看看你。”王灵立刻上前说道,同时让宫女呈上早已准备好的补身浓汤。
“朕不想喝。”刘彻推开那盅汤,皱眉道,“你回宫去吧,朕要出去了。”
“是,陛下。”王灵立刻垂下脸,恭敬地说道。
“杨得意,走吧。”刘彻没有给她更多的注意,转头对杨得意说道。
待得刘彻走远,王灵身边的宫女轻声问道:“夫人,为什么不告诉陛下啊?”
“再过一段时间,等确定了再说。”王夫人对那个宫女笑了笑,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说道,“我要万无一失,一定要生下皇子。”
此时的刘彻却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情,他策马狂奔,前往自己的姐姐,阳信长公主府。
※ ※ ※
“开门!开门!”刘彻身旁的侍卫早他一些到达平阳侯府,指使着侯府的仆人们赶紧开门。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刘彻跃马而入。
“吁~~~”刘彻狠狠地一拉缰绳,顺势止住马的脚步,利落的翻身下马。
“公主呢?”刘彻看了眼恭候在一旁的侯府管家,问道。
“回陛下,已经派人去请了。陛下到厅里稍等会儿。”管家跟在刘彻身边,亦步亦趋。
没有让刘彻等太久,平阳公主刘婧很快出现在他面前。年近四十的刘婧此刻看来心情不错。
“陛下,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刘婧看着弟弟笑道,打从窦太皇太后死去,刘彻正式掌握政权,这个弟弟已经很少再来她这儿混日子了。
“皇姐。”刘彻看着笑吟吟坐在自己面前的姐姐,脸上的冰雪立刻消融,语中略带懊恼地喊了声。
“最近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刘婧亲自给刘彻倒了杯茶,问道。
“皇姐。”刘彻拿起茶杯,欲言又止。
“什么事情这么难以启齿吗?”刘婧奇怪的看着一贯果决的弟弟竟然在犹豫。难道他还没有想清楚是否要对她倾诉,人就跑来了?
“能让你这样分寸大乱啊?很难得啊。”刘婧边给自己倒茶,边想了想近来似乎没有什么烦人的军国大事,那么刘彻所烦恼的应该是其他的事情,不由得对他烦恼的理由十分好奇。
“皇姐,阿娇回来了。”刘彻终于说道。
“呀!”正给自己倒茶的刘婧一听到这句话,手脚一乱,竟然将茶水溅到了手上,不由得一阵惊呼。
“皇姐。”刘彻忙伸手接过茶壶,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呐,拿药来。”
手忙脚乱的处理好烫伤,待得奴婢们全部退下,刘婧才从刘彻带来的这个震撼中清醒过来。
“她,回来了?”刘婧略带怀疑的问道。
※ ※ ※
阿娇和刘婧是表姐妹的关系,年少时她们的感情一度非常的好。刘婧从小就在母亲的示意下刻意讨好这个表妹,没什么心机的阿娇自然被她哄得开开心心的。后来因为刘婧介绍卫子夫给刘彻,阿娇和她是闹过一阵别扭,但是因为刘彻带回了卫子夫后,立刻听话的把人打入了冷宫,阿娇的脾气并没有闹多久。到了刘彻亲政之后,卫子夫日渐受宠,她和陈娇之间的关系也在那几年里完全恶化了,在阿娇被废之前,可以说是完全决裂了。阿娇离宫之事,她自然知道,本以为这个娇纵的表妹会从此消失,现在居然回来了?
“她,现在在哪里?”刘婧皱眉问道。阿娇的归来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刘婧和自己的弟弟一样,从来不愿意逃避事实。
“在茂陵邑。”刘彻回答道,脑中回想起自己和她的那次见面,以及她眼中的陌生。
“茂陵邑。”无意识的重复了一边刘彻的话,刘婧寻思了一番,终于开口问道,“难道这两年多来,她一直在那里吗?”
“不,她应该是初春时,随着迁徙令迁入的。”刘彻摇了摇头。
“初春?那时,应该只有来自各地的豪门富室啊?难道……”刘婧初时还略带疑惑,稍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惊叫起来。
“是的。她一个人,在宫外,做下了一番很大的事业,大到让她被列入迁徙的名单上。她现在是彭城煤行的主事人,而且连那个辽东城的创建都少不了她的份。”刘彻几乎是半带着冷笑,如此说道。
“陛下,打算怎么办?”刘婧看着很是镇定的刘彻问道。这个弟弟的想法她一贯都是知道的,阿娇的不合上意,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脾气,更因为她的身世,所以如今即使她变了,变得能干,变得聪明甚至变得温顺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皇姐,帮我留下她。”刘彻说道。
“留下?!”刘婧不明所以地看着刘彻。
“帮我将她留在你的院子里。你的后院。”刘彻说道。
刘婧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弟弟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刘彻说道:“陛下可是想清楚了?你如今的皇后是子夫,而她已经为你生下了大皇子,那是你唯一的皇子。现在,你却要将本已废除的皇后留在我家?彘儿,我一直以为你不是那种任由感情干扰自己思绪的人。”
“皇姐,你可还记得余明?”刘彻没有理会刘婧的指控,只淡淡地说道。
“记得啊。怎么忽然提起他了。”刘婧显得有些不自然。
余明,他们的母亲王娡唯一真心爱过的那个男人。刘婧也是到了很多年以后的如今,才明白当初母亲私下默默流的眼泪,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