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完毕,玉蓉在一侧掺扶着兰聆,后面簇拥着一群宫女太监,行至礼台上。
齐王和赵王后高高坐在台上,站在左侧的丞相宣读圣旨,无非是珈蓝公主端庄淑德云云,今去覃国应怎样怎样……
兰聆完全没有听进去,她欣喜的看到父亲和娘亲,还有五哥兰宇杭也在送行的官员之列。但由于太远却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兰聆脸隐在红纱中,拖着宽大的衣摆,面对台下的文武百官。
司仪官一声“跪!”
众人伏地行礼高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兰聆微抬下颚,抬起手臂,手心向上,示意平身,姿态高雅雍华。
礼毕,兰崇轩和温氏得到准许,走到兰聆面前为女儿送行。
温氏哽咽着,竟说不出话来,兰崇轩单手扶在她的肩上,对兰聆说道:“此去,不知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玉一定要用在最最恰当的时刻,遇到难处时,记得去找你的二哥兰宇炫。”
“好……”兰聆慎重承诺,拉起娘亲的手:“娘亲,女儿这就去了,在您身边尽孝的时间总是太短,女儿惭愧!”
温氏摇了摇头,泪水洒在兰聆的衣袍上,染成了点点深红,从侍女手中接过嫁衣交给兰聆。
兰聆定眼一看:“这是您给我做的嫁衣啊!”
“恩,娘希望你大婚的那天可以穿上它,就像娘也能在一旁观礼一样。”
“好……”除了这个字,兰聆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跪下深深一拜:“父亲,娘亲万万保重!”
“公主起驾!”司仪官得到齐王的暗示,催促着兰聆。
兰崇轩挥了挥衣袖,说道:“快去吧!”
兰聆点了点头,转过身后,又不舍得回过头,看了眼双亲的面庞,随后毅然将下颚转正,目光坚定地平视着前方,一步步走下台阶,坐进早已准备好的御驾马车中。
马车缓缓行出齐宫,一路上,玉蓉的手都被兰聆紧紧地攥着,她感到主子的手心发烫,而手指却又像冰一样寒冷,深知主子为了救自己出宫,受了很多委屈,却也不知该怎么劝慰主子,自己心里也难受得紧。
这时兰聆动了动,一只手撑开马车上的窗户,玉蓉随着光线向外看去……
“你知道那是哪里吗?”兰聆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的一个方向。
玉蓉看到齐宫的一处正在焚烧着什么,有火光冒出,皱着眉头想了想了,突然恍然大悟,‘那不是公主的随香阁吗,听说被瘟疫闹死的人都要立即火化,难道是……’
“那是来自炼狱的火……它已将我烧的体无完肤了……”
14温泉水寒
跟随的侍女们都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主车车厢长宽各十二尺(约四米),里面的布置皆是嫡出公主的用度,兰聆坐在靠进侧窗的地方,拨开碍事的香囊坠子,将窗户支开一角,拍醒还在熟睡的香蓉。
香蓉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想知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兰聆平淡说道:“我想了想,还是教你学唇语吧,这样你就可以没有任何障碍的和我说话了。”
香蓉听到这话,高兴的蹦了起来,可又被顶棚撞了下脑袋,手扶着痛处,急急得点头。
兰聆勾嘴而笑,招了招手:“那还不快过来。”
车队行了整整二十五天,才到达覃国雍城,连新年也是在路上糊里糊涂过去的,‘如果自己还在兰家,应该是一屋子家人,其乐融融吧’兰聆抑制不住地想着。
五国的公主都按惯例,分别安排在不同的驿站里,兰聆被香蓉掺扶着下了车,一行人正准备进入驿站休整,一队整齐有序的队伍停到他们面前,一位身穿太监服饰的中年人,上前对着兰聆一拜:“太王太后命我们前来迎接公主殿下,请公主移驾。”
兰聆的脸隐在头纱中,点了下头。
早就听闻覃国的王室马车与别国不同,均是纯铜打造,就像眼前这个,长而宽的顶盖下面是厢,车厢表面浮雕着繁美的纹案,厢的周围是一台耳,耳与顶盖之见是侧窗,窗上竟不是用帘子,而是雕刻细致的合页窗,窗把上还装饰着铜做的穗,细细看去,那细长的穗片中段雕刻着点点鎏金梅花。耳的下沿是两个硕大的车轮,车轮中轴上挂着一个突出的飞铃,随风响动。
这样精美的马车,自然当由四匹同色骏马而拉,最左边的一匹马,顶戴纛(dào,古代王室御用马车上的装饰物)标致着此马车主人尊贵的身份。
“果然是覃国才有的王者风范……”兰聆不由赞叹。
“公主请上马车”中年太监催促道。一个十来岁的小太监,跪趴在马车正门的下方,站在一旁的兰聆看了看他,没有动。
“公主请上马车”中年太监再次催促道。
兰聆还是没有动。
“请公主上马车” 中年太监第三次催促道。
兰聆抬了抬脚,终于踩在那人背上,上了马车,心里不禁骂了句‘万恶的地主阶级!’
按照宫中规矩,兰聆只带着贴身的侍女香蓉进了王宫,一路平坦大道,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便到了覃国韶明太王太后的英华殿……
英华殿上,韶明太王太后显然等得有些焦急,看到老太监冯川进来禀报,急忙唤来问道:“公主美吗?”
老太监冯川回答不上:“蒙着脸,没看到啊。”
“算了,赶紧传公主进来!”
“太王太后请公主晋见!”冯川大声通传。
清一色衣裳的宫中侍女,一字排开在两侧,兰聆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着白色纱帘,前摆垂到腰身处,后摆挽迤三尺有余,步态愈加雍容柔美,停在韶明太后十步的地方,盈盈福了福身:“拜见太王太后!”
韶明太后看着兰聆云里雾里的装扮,姿态高挑优美,更是好奇:“快快揭开面纱,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是”兰聆双手将纱层层挑起,就快要露出脸的时候。
韶明太王太后伸手制止:“先不要摘!……让我猜猜,你一定是个绝色美人,一定是肌若凝脂,螓首蛾眉,明眸秋水,齿如含贝!”
此时此刻的兰聆被韶明太王太后这一段四个字,四个字的话,弄得有点怯场,怎么听都像是在形容秦卷的姿容,想了想,先不能给她太高的期望,于是乎回答道:“珈蓝……恐怕是要让姑祖母失望了……”
“不可能!” 韶明太王太后的情绪有些激动了。“齐王绝不会开这种玩笑!”
兰聆淡笑,两颊生花,将面纱缓缓揭开,韶明太后的目光也随着那纱帘逐渐明亮起来,唇角向上弯起,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你这小丫头,还敢骗哀家!快快到哀家身边来!”
看到兰聆如此姿色,侍女和太监们齐齐跪下,大呼:“公主天人!”
韶明太王太后将兰聆像个孩子一样搂在怀里:“告诉姑祖母,你会女红吗?”
兰聆摇摇头:“不会!”
“王上喜欢乐曲,你可会什么乐器?”
兰聆还是摇摇头“不会!”
“那你总会跳舞吧!”
兰聆仍然摇摇头,这回实在没脸回答了。
“那你会什么?”韶明太后将兰聆和自己拉开一段距离,面带不悦的问道
兰聆想想,肯定是不能说自己会谋略和兵法,于是答道:“我会作诗!”
“作诗?女孩子家怎么会些男人消遣的东西!”韶明太后端看着兰聆的面容和身段,说道:“这也没关系,离选后还有些时日,瞧你这身段……就学跳舞吧。”
“一切听从姑祖母安排……”兰聆柔顺的回答着,声音宛若黄鹂……
覃王宫,纹澜殿
覃王覃陌央已经看了一早上的书了,今日前来伴读的是燕国的游学士子,现在已是大覃郎中令的韩溪源。
韩溪源发现王上近来比以前更是刻苦了,膳食吃得也少,越发清瘦起来,心性也更加变幻莫测。
已过午时,自己已然是饥肠辘辘,见王上还没有吃饭的意思,自己只能隐忍着。
“王上,喜事啊!”不男不女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殿内的安静,紧接着太监张安就带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覃陌央从书卷中抬首,瞪了他一眼,张安立刻汗毛倒立,出了一身的汗,小声清了清嗓子:“启
禀王上,太后命人送来五国公主的画像,请您悦目。”然后向那个小太监示意,让把画像呈到王上面前。
还没等呈送到跟前,覃陌央开口说话了:“让郎中令……韩溪源看吧……”
“这……”小太监呆立在原地,向太监总管张安求助。
郎中令韩溪源听这话也是连忙摆手:“这……这怎么合适,公主们以后都是后宫的娘娘,臣哪看偷窥天颜!”
“一句话,寡人不想重复两遍!”覃陌央话音明显带着不悦,长睫浅眯,轻撇了眼那些画卷,意思再明显不过,今天你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郎中令韩溪源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拿起放在最边上的一幅卷轴,打开来看。
“哇!天下竟有如此艳丽的女子!”韩溪源拿着卷轴的手都在发抖,眼睛瞪得老大,脸颊浮上不自然地一圈红晕。
覃陌央唇角折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接着看……”
韩溪源得令,低头继续看那画卷上的女子。
“寡人是让你看下一幅……”
韩溪源“哦!”了一声,眨了眨受刺激的双眼,拿起另一幅卷轴打开。定眼一看,又发出一声赞叹:“更有甚者!”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敢再看了。
覃陌央看着韩溪源似是被画中人调戏了一番的囧态,忽觉好笑,也不再为难他:“行了,不用看了。”
“王上,那这些画像……”张安上前询问。
覃陌央用淡然的眼神扫了扫满殿的奏章和书卷,又挑起眉稍看了眼他。
张安咽了咽口水,向小太监挥了挥手:“拿下去吧。”
“奴才还有件事要向您禀报,太王太后请王上后日酉时,去英华殿用晚膳。”
“恩!”覃陌央应了一声,侧目问向韩溪源:“刚才讲到哪里了”
“哦!刚才……”韩溪源猛扇眼皮,努力回想:“刚才讲到,对于商人税赋的征收问题。”
“继续……”……
实际上,跳舞对兰聆来说……很难!由于兰聆个子高,胳膊腿长,其他舞娘跳完一个动作,结果自己还在五分之四的动作上停留着,一天跳下来不只身体紧张,连思想也跟着紧绷,比练习剑术还费神!
已经在英华殿待了几日,兰聆也曾向宫女们打听过覃王的样貌,哪知……那些宫女都摇摇头,称
‘从未见过’,
兰聆自然是继续追问,那些宫女只说,每次覃王来给太王太后请安,都是屏退左右的。
兰聆更觉好奇,进而追问。那些宫女的答案很是诡异,说是王上不喜欢女人盯着他的脸看!
‘难道他长得奇丑无比!?严重自卑?!’兰聆摇了摇头,‘不知秦卷到底是不是覃王?’兰聆捧起一汪温泉水,拍在脸上,‘算了,还是专心洗澡吧!’
“王上,您往这边走”老太监冯川一路将覃陌央引到一个砖木混砌的大堂中。墙上一色都是由白色汉白玉垒成,上面雕画着浅衫轻舞的女子们,圆润的诱人身躯在薄纱中若隐若现。
“太王太后就让寡人在这里用晚膳?……”覃陌央唇角挑起一抹略带轻蔑的情绪,心里再明白不过,太王太后请他来,无非是想让他先见见齐国公主。
“太王太后为王上准备了美妙的晚宴,请王上好好品尝,奴才这就下去了。”冯川卑躬屈膝地退了下去。
“齐国!”覃陌央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咬碎,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沿着花瓣铺成的小径走了进去……
越向里走,空气越变得湿热,雾气迎面扑来,和樱草色的层层幔帘相互搅绕,中间是一个长宽约十六尺的正方形浴池,东南角的花岗岩圣兽雕像口中吐出细腻温滑的水帘,底下站着个年轻女子,温泉水浇湿在头顶上,如黑色绸缎般的长发子自额头开始分别坠在两侧,遮挡住了胸前无限的□,腰以下没在水中,长长的发梢飘洒在水面上,合着藕荷色的花瓣,浅浅流动着,她的双目紧紧闭着,像是睡着了,丰盈的唇色在流动的水中显得愈加娇艳欲滴,通体宛如一座天女雕像,一动不动立在水中。
覃陌央站在幔帘后,微微抬起下颚,目光轻蔑地瞟了过去,然而此刻的覃王一身黑色玄服,面颈如玉,比起那水中的女子,更显优雅尊贵,翩若惊鸿。
兰聆的耳边竟是水流的哗哗之音,忽然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暗自镇定,没有大的动作,只是高声问道:“谁!……谁在那儿?”
覃陌央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先是一愣,而后眯起双眸,细看过去,接着睁大双眼,里面写满惊愕和心酸,紧接着就是那不期而来的愤怒。
过了片刻,兰聆再仔细听去,室内已没了声响,却总感到周身似是悬着无数柄利剑,无尽压迫之感袭来,兰聆向前走了半步,退出水帘,明眸扫视着四周,忽见右侧三十步外幔帘下方,露出一片黑色金边衣角。
兰聆挑起一旁鹅黄色浴袍,踏出水面,旋身迅速将浴袍裹在身上,抄起果盘袭向那里。
可那果盘打在幔帘上,扑了个空,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啷响声,兰聆走过去,撩起帘子,什么都没有!
兰聆努了努嘴‘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韶明太王太后有些惊讶的看着坐在外堂中,面色平静如水的覃王,又看了看没有任何踩踏痕迹的□小道,问道:“王上可用了晚膳?”
覃陌央爽朗一笑:“祖母是在说笑吗?寡人一直坐在这里,并不见有人呈上膳食。”
“一定是那群狗奴才怠慢了!”韶明太王太后赔笑:“这就让人准备去。”
覃陌央起身,摆摆衣袖,“不用了,很多政务还要处理,已然看望到了祖母,这就要回去了。”
韶明太王太后还想上前拦住他的脚步,没想覃陌央回身一揖,语气温和的说道:“祖母请留步吧。”随后便带着太监张安,扬长而去。
覃陌央一走进纹澜殿,就吩咐张安去将五国公主的画像和文书拿来过目。
张安觉得很是不解,王上前天不看,昨天不看,为何今天又要看了?王上这样的情况,又如何向顾丞相禀报呢?
张安吩咐五个太监站在殿中,分别将五国公主画像举高垂下,好让覃王过目。
然而覃陌央侧坐在案后,左手肘放在案上,双手自然垂下,将腰间的佩饰拿在手上摆弄着,仍是没有看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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