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在眼睛上一阵搓揉,宿醉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兰聆嘴里发出一声酥软入骨的呻吟,身体的微微翻动都牵扯着一身的酸痛。
“起身吧,莫误了早朝。”
冷冷的一句话随着一丝冷气钻进锦被,兰聆猛打了个浑身的冷颤,抬眼透过幔帘看到覃陌央背对她站在外头。
他微微展开双臂,晨光穿过月白色的中衣勾勒出清瘦优美的身形,下一刻,张安就已将玄黑色的朝服套在他身上,那一闪而逝的脆弱瞬间被缄默内敛的黑盖去,修长的线条随着宽阔的肩膀直垂到下摆。
覃陌央微微侧身,眸子转向她瞥了一眼,又回过头去:“还懒着?”
清楚了眼下情景,兰聆的眼泪差点没下来,光溜溜的身子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努力回想前晚上发生的事,可又是一片混沌,画面七零八落的碎在心里。
她只记得恍惚间自己将他扑倒……除了后来身体里越来越让人无法承受的极乐,至于后面的事儿实在记不得了。
难道真是自己用强?……!酒后乱性,要不得啊!!
兰聆伸出胳膊,悄悄扯过枕边叠放整齐的官服,将眼前的幔帘拉紧,忍着身上的酸,匆匆穿好衣服,踩着榻下的软鞋站在殿中。头低垂着,尴尬地不愿看覃陌央一眼。
“王上,这就上早膳?”张安的声音远远飘来,只听得覃陌央回了句,‘不用了。’
‘你不用,我用啊!’兰聆眼神哀怨地看着脚尖,昨晚光喝酒了,又运动了一晚,如今正闹五脏庙呢!
兰聆踉跄跟在覃陌央身后直直往勤政殿走,前面的他忽然停步,兰聆一头撞上去,脑子里像有个钟来回晃荡,双手扶着头站在原地。
见她面露痛苦,覃陌央靠过去轻轻敛她入怀,下颚抵在她的头上:“酒量浅又酒后失态,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这话听得兰聆火气呼呼往上冒,好像昨夜是他吃了大亏,她挣脱他的怀抱,大声喊道:“是小臣玷污了王上高贵冰清的身子,臣罪该万死,乱棍打死算了!”
看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覃陌央没恼反而笑了:“果然和小时候一个样儿。”骄横不讲理!
“小时候?”兰聆被他突如其来没边没沿的一句话搅得七荤八素,想了半天都摸不清缘由。
覃陌央浅笑不答,手拂过她的下巴:“看来弘儿好色的本事都是跟你学来的。”
见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要发火,覃陌央撂下一句:“昨晚你也乏了,回去休息吧,不用早朝了。”说完便走,留下咬牙切齿却无处发作的兰聆。
刚回到陋宅,三娘就迎了上来,凑在兰聆身上一阵闻,真真像是查看夜不归宿,眠花宿柳的丈夫。
“哟!昨晚上哪去了,惹来这一身男人香。”三娘一脸轻挑样儿:“找你相好去了吧!”
兰聆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瞪了她一眼,踹开正房本来就不结实的门,趴在床上不动了。
“一句话就惹来你这么大的火气。”三娘见她真生气了,坐在她身边说了句软话:“我也是见你一夜不回来担惊受怕的,我听闻覃王心性冰冷,怕你吃亏啊!”
这话又是戳在兰聆心口上,她翻过身不理她。
“哎!”三娘推了推她,说:“我听说覃国要迁都到两百里外的长安去,那里会盖一座大明宫(此宫不是唐朝的那个,只是借鉴它的名字),他们还说这都是为了王后!”
“为了王后?”兰聆心中一动,转过身不解问道:“我怎么没听说。”
“大家都说,现在的覃王宫虽然是按照九宫格局来建造的,但是地势和位置较低,而且雍城的夏天和秋天总是下雨,王后一身病痛不适于住在潮湿的宫殿里。于是覃王就为她在长安选择一处高地建造宫殿,不止这样,我还听说规模足足要比现在的覃王宫大三倍呢!他们又说,覃王将大明宫的正门起名为‘丹凤门’也是因为王后,《山海经》中有云:天下安宁太平,凤凰就会降世,他说他的王后就会像一只火红的凤凰降落于大明宫!”三娘说着,脸上露出无比向往的神情:“如果有哪个男人这样深爱着我,哪怕是让我死一百次我也愿意!”
兰聆将眼泪藏在被子里,她终于明白了他的用心,他用尽一切的耐心和对她深深的爱意在等,等她完成自己的梦想,辛酸寂寞的等待着她的回归。
“我说!”三娘又推推她,又说:“我看你那相公相貌家世都不错,就是有点冷冷的。女人不能太要强,有的时候也要学会低头服软,弘儿也一天天大了,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弘儿想想啊!”
兰聆将脸缓缓从被子里抬起来,像被霜打蔫的茄子,正想对她说些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叫嚷。
“三娘快出来,你家小子被官抓了!”
109吃软不吃硬(1)
闻讯,兰聆和三娘急忙跑出院子,那里果然站着一个灰衣圆身妇人。
那妇女一看兰聆也出来了,立刻喜眉笑眼:“三娘,你家相公也在家啊!”
“大娘快说,弘儿怎么了?”兰聆拉着她忙问。
“也不知道你家小子怎么就和东街王家的小子打上了,他把人家的头都打破了!这不,就被对方告了官,抓了起来!”
三娘心中对覃国的律法一直都很害怕,抓住兰聆的胳膊:“弘儿会受到什么责罚啊?”
“不是他会受责罚,而是我!”兰聆皱眉,问道:“在哪个衙门?”
“就在渭水南岸的西街衙门!”那妇女刚说完,兰聆就掠过她赶了过去。
刚赶到那里,就看到弘儿灰溜溜地跪在里面,旁边有一个十岁左右头缠纱布的胖小孩被母亲搂在怀里,瘦黑的官老爷坐在高堂上,衙役持杖站于两侧。
“大人。”兰聆走上前,双手一揖:“小民是这孩子的爹,请问我儿犯了什么事?”
弘儿抬头一看,扁着小嘴,眼泪哗哗往出流。
“堂下王氏你将事情经过讲一遍。”官老爷终于发话了。
“是这个孩子把我家狗子打伤的,在场的人都看到了!”那妇女刚一说完,围观在堂外的人都应声附和道。
很明显,眼下的情况对弘儿很不利!
官老爷又问跪在那里的弘儿:“那你为什么要打他。”
弘儿表情倔强,脸上的淤青显得更重了:“他骂我长得像娘们儿!”
那胖男孩闻言挣脱娘亲的怀抱,不服气地叫道:“你就是娘们儿,哪有男孩子长你这样儿的!”抬头又白了一眼兰聆,大嘴一撇:“难怪,你爹长得也像娘们儿!”
听到这话,一时间兰聆也气得要死,这小孩也太骄横了!
来龙去脉再清楚不过了,“啪”得一声,官老爷拍响醒木,说道:“王氏,你的孩儿狗子骂人不对在先,”
又指着兰聆说:“但是你家孩儿打人就不对了!”
“是,是,是。”兰聆急忙应道,她也看得出官老爷对这桩鸡毛蒜皮的小事烦得够呛。
官老爷秉公办理:“按覃国律法,你要赔王氏一家医药钱,还要去大明宫工地参加五日的劳役!”
‘天哪!’兰聆心中哀叫:‘就知道会这样,劳役也就罢了,为这种事五日不能上朝,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正当兰聆要开口应承,忽然身后人群中传来一声低沉优雅的声音:“在下是孩子的亲爹,劳役应由在下承担!”
一个身材修长头戴白纱帐帽子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官老爷本以为就此结案,没想到又冒出一个人来,黑着脸说道:“大堂之上请摘下面纱,你这样是藐视覃律!”
“在下失礼了。”覃陌央说着摘下帽子。
刹那间,堂内尽是阵阵倒抽气,众人皆被覃陌央白纱帐帽子下的面容所惊叹。
兰聆也是张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小心靠过去问了句:“你怎么来这儿了?”
覃陌央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官老爷毕竟见过些市面的,很快就回过神,问道:“堂下何人?”
这样阶品的官员每次上朝都是站在最后面的,站在前面的兰聆他都没见过,更别说是覃王了。
“在下秦卷。”覃陌央说道,走过去蹲下将弘儿搂在自己的怀中:“这是我的孩子秦弘。”
弘儿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大美人,覃陌央低头对他宠溺一笑,这下弘儿是彻底被他收服了,没有挣脱反而顺势倚在他怀里。
见状,兰聆上前一步,忙道:“他胡说,弘儿是我的孩子!街坊邻里都知道的!”此刻的她真后悔,刚才没一道带些街坊来。
官老爷这次是彻底被这两个爹搞晕了。
覃陌央冷哼一声,说道:“大人明鉴,众人的眼睛也都是雪亮的,这孩子和本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会不是我的孩子!”
他说着将弘儿的小下巴一扳,抬起自己的脸一比。围观的百姓,衙役,官老爷都点了点头。
兰聆气结,狠狠瞪了覃陌央一眼:“你想干嘛?”
官老爷仔细打量着兰聆,也觉她对孩子表露出的情真意切不像是假的,于是开口说道:“这样,六岁大的孩子再傻也会认人,就让他来说,自己的爹到底是哪个!”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纷纷点头,都觉这主意好。
弘儿被衙役提溜着站在覃陌央和兰聆中间,他看了兰聆一眼,又看了覃陌央一眼,接着又是几番来回打量思考,踌躇着不知道该选谁。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弘儿终于移动步子走到覃陌央身边,拉住他的手,小声说:“他是我爹爹。”说完瞅了兰聆一眼,察觉到爹爹严厉的目光,害怕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覃陌央眸中微微泛红,闪过不易察觉的点点失落。
兰聆气得转身就走,她万万没想到含辛茹苦把弘儿养大,短短的一个月弘儿就被覃陌央收服了,难道真是父子连心吗?!
转眼间弘儿哭喊着从后面追了上来,覃陌央站在府衙门口远远看着他们。
兰聆转身拍掉弘儿抓在她衣摆上的手,把他往后推:“他是你爹,你找他去,你来找我作甚?他比我漂亮,你跟他去!”
弘儿不肯,哭得更凶,一把抱住兰聆迈出的双腿,跪在地上哽咽着说:“弘儿不是看他漂亮才说他是弘儿爹爹的,弘儿是怕爹爹去做劳役!怕爹爹受苦!”
泪水猝不及防地夺眶而出,她蹲下/身抱住弘儿:“傻孩子,你这回……你这回是真的害了……。”你的亲爹了!
兰聆再次看向府衙门口,那里已没了他的身影,她终于明白了他眼中稍纵即逝的落寞是为什么,原来他早知道弘儿会这样回答,早知道弘儿会把她看得比他重。
天哪!弘儿缺失的父爱,覃陌央缺失的亲情,她究竟能拿什么来补偿!到如今真是自己错了……
兰聆回去心里难过地一夜没睡,终于挨到天亮,终于挨到上朝,果然,覃王称病免了早朝。
历史上素有“八水绕长安”一说,长安城的最北端是一处高原,数以万计的工匠劳力聚集在那里。
场地上一片黄色夯台,上面搭着可见雏形的巨大宫殿木垣,每四人围一圈甩扔着夯石,口中喊着统一的号子。苦役们身扛木垣和砖石在监工的督促下,喘着粗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高台。
覃陌央抬袖擦着额上不断流下的汗水,他终于做完一早上的苦工,解下腰间的水壶,仰头喝了一口,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这是他第一次不用头脑只靠蛮力做事,虽然出了一身的汗,却感轻松畅快。想到自己也为这大明宫出了一份实实在在的力,为他的王后,兰聆的凤藻宫添一砖砌一瓦,此刻心中却更感无比欢愉。
一个憨厚的粗壮汉子啃着干饼蹭了过来,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张着大嘴吐沫星子横飞:“刚才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帮忙,我少不了挨几鞭子!”
覃陌央一脸不自在地把他粗如树根的手扳下来,说:“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覃陌央来这里的时候被姬缭乔装改扮了一下,脸上和露出的肌肤变得发黄,眼睛也耷拉下来,鼻子也低了些,全然掩饰了一身的神采,远远看去就像个面黄肌瘦、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看你挺瘦,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那壮汉络腮胡上满是馍渣滓,他从怀里掏出了饼子,大方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婆姨烧的饼,可香呢!你也垫垫饥。”
覃陌央伸手接过,只是拿着,没有吃。
壮汉看了看他四周,问道:“咦,没人给你送饭吗?你婆姨呢?”
覃陌央苦笑一下,说:“我家婆姨不肯来。”
“胡说!”壮汉看着他身后,凑近笑着说:“婆姨太漂亮,怕人抢吧!”
覃陌央摇摇头,无语笑了,他最寝食难安的就是怕她离开自己。
“秦卷。”
耳边传来一声呼唤,覃陌央微微愣住,壮汉直朝他挤眉弄眼:“你婆姨来了。”说完识趣走开。
听那粗男人一口一个“婆姨”的叫自己,兰聆也红了脸,在看到覃陌央转过正脸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覃陌央冷着脸,问:“你怎么来了?”
兰聆端起手中的食篮,说:“我来给你送饭。”说着她找到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将碗碟摆开在自己的腿上。
覃陌央犹豫了一下坐在她身边,仍是别过脸不看她。
兰聆知道他还在生气,讨好的说“你也知道我不会烧菜,只会**蛋羹,这些菜都是我去菜馆看着厨子做的,绝对没有加一点油腻!……你的胃好些了吗?”
见她关心自己,覃陌央终于肯回头看她,他垂目盯着饭菜,独独端起那碗鸡蛋羹,吃了一口。
这时耳边又传来兰聆的笑声,他蹙起长眉问:“为何发笑?”
兰聆凑过去抬袖擦着他脸上的汗,笑说:“我从未见过你如此落魄的样子,却觉更是可爱。”
覃陌央面色一沉偏过头,她果然是劣性难改!
“寡人更落魄的样子您都看过,只是你忘了。”
“怎么又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兰聆转移话题,说道:“弘儿的事本该是我受罚的,没想到却连累了你。”
“你别忘了,弘儿是寡人的孩子。”覃陌央霸道的强调弘儿的所有权。
“我知道。”兰聆低垂眉眼少有的温顺,她把另外一盘菜端到他面前,说:“别光吃一样儿,吃点这个菜吧。”
覃陌央注视着她,觉得她今日很特别,少了往日的戾气,又换做女装总算有了些女人的娇柔。
“今日来,就是为了给寡人送饭?”
左一个‘寡人’右一个‘寡人’,明显的想和她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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