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齐王宫,
天苑殿,顾名思义这里收集了天下最美最珍贵的花草,但齐王最爱的还是殿外那株红梅,说也奇怪自从兰聆远嫁覃国,这株红梅便没有再绽放过,甚至连花骨朵都没有再萌芽过。
齐顷站在树下,从袖袄中伸出右手细细抚摸着枝头上微微突起的花芽,手指关键处泛着淤紫,褐瞳却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爱恋,怀着深深的期许,披风在凌厉的寒风中翻卷,带着萧瑟的气息。
“王上!”车骑将军费允捷,奔到齐王身边,盔甲上的血早已被风霜冷冻,只留下一道凸起的红痕:“覃军忽然来犯,已攻破我朝阳门,正四面八方向我王城合围而来!”
闻言,齐顷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二十余名三品以上文武官员,目光如熊熊火焰中燃烧的荆棘:“这是生死一战,不管胜算有多少,我们都非拼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还剩一章到两章结束吧~~~~~~深深觉得越是到后面,越是难写啊!~~~下一章将在十一月七日晚上八点三十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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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硝烟散尽 。。。
如果说覃国在统一战争中所付出的代价是数以万计战士的生命和亿万粮草辎重,那么,在攻打临淄城的战斗中他们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所付出的代价更为惨烈,坚若顽石生铁的城垣在战火蹂躏下,最终竟犹如老人满口残缺松动的坏齿,摇摇欲碎;那繁花似锦的街道在箭雨长戈的摧残下破缺不全,摇摇欲坠,那青石水墨砌合成的黄金官道,被战马踏成碎石,仿若从那金粉奢靡,富有天下的城市瓦解凋零下的最后一抹碎玉宝琼。
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十八日,这里是临淄百姓苦难的炼狱,是战士们的残酷决绝地狱,是天下百姓煎熬结束前的最后一声呐喊,是横空出世插入东海之滨的一柄利剑,光艳似火,气势磅礴,霎时间激起千层巨浪,最终化为将那最后一片热土囊入胸怀的气魄……恢宏的世界万千不过是覃王与齐王面前的棋盘,鲜活分明的生命不过是小小的黑白棋子。
但!这不是游戏,更不是一场可以不论胜负的竞技,‘胜者王败者寇’千古不灭的真理,终而复始,循环往复。
天宫三垣的那一颗紫星绽放夺目光华、璀璨夺丽的光环,将那昏暗的天际染成白昼,周围的恒星在他的映衬下黯然失色,仅有一颗略小的红星却在它的光辉下更显明亮,它与它紧紧相依,散发着温柔舒暖的柔光。
玄天子先生站在高高的云梦山上,所有的一切似乎就在他眼前上演,他在等待……下一刻的终结,黎明的到来,以及自己生命的完结,他仰头而望,哈哈大笑,纵身一跃,飘下久忧峰,在幽幽天语呢喃中化作一道洪荒极光直冲九霄,遁入天际,去往他下一个轮回之中……
覃王覃陌央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覃军在覃王的带领下冲破齐军最后一道防线,马蹄之下尽染先烈鲜血,所到之处繁花红印,他们将齐王宫团团包围。
齐王宫内燃起熊熊烈火,沿着内宫向外蔓延,将天空烧成了一片火海。
“报!———”先路骑兵策马沿着军队中一条冗长通道奔到覃王身侧:“王上,齐王宫四处大门均被重达万钧的三垣石条封堵,我军攻城铁械无法攻破!”
在覃王右侧安坐于马上的绥缇冷哼一声,露出轻蔑笑意:“还想抵抗吗?”
“倘若齐王不认输,他就不会将齐王宫付之一炬,或许……他是想留给自己一个体面的死法。”姬缭摸着自己下巴上硬邦邦的胡渣,眼中却是唏嘘感叹,为这英雄末路而无限悲凉。经过这十八天的较量,他也不得不佩服齐王的用兵之道,只是这样一个人,为何偏偏与覃王生于一世,真当生不逢时,时不应人啊!
炽烈火焰在墨黑的幽海中跳跃,无涯天际尽收深瞳,覃陌央虚目而望,长睫下一片幽暗,平直的唇边没有流露出一丝胜利的喜悦。
“姬缭你留在这里剿灭余党,绥缇与寡人一道回城外大营。”
“诺!”绥缇抱拳一揖,率领一千金翎墨甲虎贲近卫跟在覃王身后,队伍步伐轻盈优雅,缓缓退出覃军聚集之地,队伍所到之处,无不山呼万岁,震动云霄。
直到军队退出临淄朝阳门外时,覃陌央忽然策马狂奔,虎贲近卫在他身后化作一道紧随不舍的黑影向覃军大营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齐王宫,瞭星台之下卧立着九排形似各种走兽的巨石,恬静安然,沿着阙楼高阶一路向上,奇石嶙峋,藤蔓菇郁,松柏参天,往日这里桃李争艳,蝶舞鸟鸣,云雾缭绕,宛如蓬莱仙境一般,而如今,这里却在烽火的炙烤下,腾腾而摇,时隐时现……
最高处玄心平台上站着一个人,他长发披散,身着天子之服,单薄怅然,他手持火把,干枯的树枝在身边摇曳,一寸一寸逼近他,逼近他血液中绝望的灵魂,他俊逸消瘦的面容在火把下,跳跃出炽冶的美,右肩空空的袖管在凌厉炙热的风中飘荡,他心痛欲裂,这样的结局,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双目正视苍天,口中仿佛有悲凉与怨情,想要诉诸于神明,又似乎想抓住黑暗中施暴的黑手!
“王上!王上!”丞相独孤真翻越无数天阶步阁,终于连滚带爬地伏在齐王脚边,他满面尘土,泪水在上面汇聚成河,他苦苦哀求,希望齐王不要放弃希望,从密道逃走,可他始终无动于衷。
“你为何还在这里?”半响后,齐顷终于转身,回看他,话语苦楚:“让你去渤海郡搬救兵,就是为了保你一条命啊!”
“不!臣不愿在那覃王的统治下苟延残喘,臣只求王上能够振作,与臣一起从密道逃出。”独孤真拉扯着齐顷的衣袖,想将他手中的火把不动声色地拿过来:“臣已经在海湾处备好了船只。”
“可笑!”齐顷挥动手臂甩掉他的手,独孤真被撂倒在地,发髻处的乌发被迎头而来的火把烧掉一大片,他跪在地上浑身激动的瑟瑟发抖。
“寡人是一国之君,怎能弃城而逃!?”齐顷霍然转身俯视围绕在瞭星台四周的琼台楼阁在烈火中慢慢下沉,雕栏玉砌在黑烟中土崩瓦解,耳边传来宫人们凄惨的嚎哭声,此刻的他是心痛欲裂,还是冷漠嘲讽?
“兰聆!难道你看不到我的痛苦吗?你从未认真聆听过我内心哭喊般的祈求!是你让我堕落,却又在我难以抉择时,将我推入无尽的深渊!”
“王上!”独孤真见齐王被心中的痛苦如此折磨,再也无法掩藏心中的秘密,他伸出双臂道出实情:“覃王后并不没有派兵杀您,是臣,是臣派的杀手!”
“你说什么?”齐顷眸底泛着深红,胸口起伏不定,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王上!臣无意加害您,臣是为了让您不再受那妖妇迷惑,而断送了齐国啊!”独孤真目光灼灼、正义凌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齐王,为了这个挚友!
闻言,齐顷愣了半响,指着他摇着头,神情恍惚地一步一步向后退。
“王上!不可!”独孤真眼看着他足下越退越靠近边沿,他惊得额头冒汗,却又不敢妄动。
“你我都被骗了!”齐顷忽然仰天长笑,他长眉紧蹙,眼中却是一片明朗:“即使没有你,覃王也会派暗卫来行刺寡人,他原本就不会答应和谈,他原本就不会给寡人任何翻身的余地!为了让兰聆痛彻骨肉的恨我,为此,他不惜牺牲兰崇轩的性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得天下!!”
“好狠的一颗虎狼之心!寡人终究不及他……”他仰天长叹,泪水沿着眼尾滑落,唇角扯出一抹绝望讽刺的笑意:“兰聆,覃陌央,你们之间的感情还依旧如初吗?……”
临淄城外,覃军大营
兰聆站在三丈高的哨台上,看着那临淄城在覃军的号角声中烽烟四起,如梦如幻、金碧辉煌的齐王宫在天边冉冉东升的旭日中逐渐倾塌、化为灰烬,亦如富倾六国,纵横两百年的齐国兰家总院,也随着它的灭亡而烟消云散,只剩下枯竭的庞大骨架。
这时天边突然出现一股骑兵,它犹如丘原上盘旋的蛟龙,荡起无数沙尘向这边呼啸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将在十一月九号晚上八点三十二更新,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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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太平盛世(完结篇) 。。。
“陌央。”兰聆绽开笑容,迎风而散的焦土味似乎都被他渐行渐近的身影所覆盖,他身上散发的清馨味道仿佛就在鼻尖。她知道……他胜利了!
覃陌央刚一入营寨,就见兰聆向他这边奔来,两人抱了个满怀。
兰聆一味抱着他一句话不说,也不询问战况,心中只是担心他有没有受伤,却又有些不敢询问,生怕听到不好的状况,就这样感受着他的温度,也是心安。
所有将士都看着,覃陌央被她一直抱着不放,又不忍心推开她,只得低声询问道:“没有发现敌军的异动吗?”
闻言,兰聆终于抬身望着他,摇了摇头。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覃陌央露出一抹释然笑意,揽住她单薄的肩头:“外面冷,回帐说话。”
兰聆站在原地未动,踌躇了半天还是小声问了句:“齐王他……”
话音未落,哨兵便高声禀报:“王上,东北方向发现一队敌兵。”
“怎么回事?”兰聆望向那边,果然有一队骑兵向这边冲来,看样子不少于五千人。
“果然还是来了。”覃陌央轻叹一句,黑海幽深的眸子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谁?”兰聆轻问一声,再次眺望,双目随着敌军的逼近逐渐睁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为首策马狂奔的人。
“姬缭,率领一队骑兵拦截他们。”覃陌央低声下令,食指在空中轻轻一晃,优雅无比,温柔地仿佛吹皱那一池春水。
覃军五千骑兵在姬缭的带领下与齐军迎头交锋,碰撞猛烈地天地间仿佛都为之一震,覃国营寨两箭地以外的土地上迅速染成一片血红,狂风中齐顷单薄的身子仿佛注入怪力,他挥砍着手中长剑,覃军骑兵居然都无法近身,皆被他的剑气撂翻,浓稠的鲜血顺着剑刃沿着他所到之处划出一条血路。他早已不顾身后五千齐兵的生死,只是一味地斩杀所有阻挡他的人。
姬缭手持鸣鸿刀,趁齐顷应付攻上来的覃兵□之际一刀砍在他的侧腰上,阻拦住他的去路。
骨肉撕裂的剧烈疼痛使他难忍的弯下腰身,持剑的右手摁在伤口上,他口中发出一声响彻天庭的惨叫,他的眼睛死死盯在覃军营寨中被兵马保护其中的兰聆,他与她之间还差百步!
营寨中的兰聆,随着他一声痛呼,浑身猛烈一颤,牙关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她知道……他的目标是她!
姬缭完全没有想到齐王在重创之下仍能挥剑反抗,他敏锐的察觉到左肩处的空气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剑气割断,当他凭着本能敏锐躲过剑锋时,齐顷的剑尖刺穿了他左肩处的铠甲,甲片瞬间崩裂,散射在空中划出一道黑影。
姬缭惊得冷汗淋漓,额头上的汗被寒风一激,还未回神之际,齐顷已经策马向覃军营寨奔去。
“弓箭!”唇边扯出一抹冷冷的笑,覃陌央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握住近卫递上的长弓。
正待他要搭箭时兰聆握住了他的手臂,她看向不远处的齐顷,她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痛苦执着的面容,她已经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浸透的红,她甚至可以亲身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怒意和悲凉。
但是!她知道,清醒的知道,这一切苦难该由他的灭亡来结束,她不愿再看到任何一个人再为这场战争而牺牲!她不愿再看到这些战士们身后的家人饱尝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亲身经历过这些,她能够体会那样痛彻心扉的撕裂感。
他的父亲就躺在身后的灵堂里,他一生都在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她不会让她的父亲失望!她绝不会!她要让她的父亲看到,她亲手将这一切终结。
“把弓箭给我。”
“聆?!”
覃陌央有些迟疑,但还是把弓箭交到她手上,他的目光遥遥落在远处,傲然一笑,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兰聆的面容在凌厉的寒风中越发青白,贝齿在下唇印出一片血红,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箭羽尾端,弓身在左手掌心里攥地紧紧的,弓弦在她的双臂中渐渐成圆,左臂的重伤使她无法配合右手的力道,她的双手一次比一次晃动地厉害,泪水沿着她颤抖的下颚滴落,每一次用力都好似抽走身体里最后一分力量,窒息的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拉扯着她的胸口生生作痛。
他离她还有八十步,
他离她还有六十步,
他离她还有四十步,
他离她只差二十步!
弦色铿锵,利箭划破长空,众人眼前一花,利箭直插入齐顷的胸膛,利箭随着他疾驰而来的身躯,深入他的骨髓,毁灭他脆弱的肉体,他一个后仰从马上跌在地上。
“嘭”得一声闷响,他的衣服被黄土印染,他的发在深刻的冲撞下散乱,他手握在箭羽的末端,那里……鲜血从指间涌出,在胸口的衣领间染出大朵大朵的红花,仿佛生出枝丫藤蔓在他的身体上蔓延滋长。
弓箭随着手的失力掉落地面,兰聆看着他从地上狼狈吃力地爬起来,“啪”得一声脆响,他倾力掰断了胸前的箭杆,仿佛想将兰聆对他的绝情从身体中彻底清除,他拖着残破寥落的身躯,一步一步向她走去,他定定地看着她,只怕将她的面容记得不够深刻!
“齐顷。”
兰聆哽咽轻唤一声,向前移动一步,却被覃陌央高大的背影挡住,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与自己见最后一面,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声嘶力竭的方式会令他毫无尊严的死去吗?
她和他之间的孽缘终究害了谁?!
所以覃军将士在没有得到覃王号令前都不敢妄动,他们只是紧逼在齐顷身侧一臂之遥的地方,持矛小心防御。
他离她还有五步……
覃陌央上前几步挡在他身前,他虚目看他,眼中寒冷如霜,波澜不惊。
齐顷却没有看他,仿佛挡在他身前的只是一道通明的墙,他仍可以看到兰聆为他泪流不止的面容,这是她第一次为他流泪……
多么可笑,锐不可当的覃王居然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戾气逼得后退两步,但他始终挡在他的面前,不让他靠近兰聆半步。
“让这一切结束吧,寡人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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