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睿点点头,好半晌又道:“咱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可不许出一点儿差错,不然伤了她,爷要你们的命。”
小厮连忙道:“放心放心,都预备好了,全是熟识水性的,漩涡里头扎下去,也能游上来,那八合岩终究只是个水流湍急的地方,又不是什么漩涡海眼的,绝对没事儿。”
“嗯,这就好。”段明睿再次点头,看着前面的船暗暗道:从前到现在,我竟是连一亲芳泽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也别怪这一次我如此卑鄙无耻了。
对这一切,池铭和兰湘月一无所知,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后面跟了段家的船队,这大运河上船来船往都属正常,若非别有用心,谁会去注意别的船只?此时夫妻两个正站在甲板上,出神欣赏着船头破开的浪花,以及远处的水天一线,这是从未看过的景致,不知不觉便看迷了。
“爷,咱们这也算是烟花三月下扬州了。”
兰湘月扭头看了看运河两岸,杨柳如烟,桃花杏花争奇斗艳,远远看去,如云蒸霞蔚一般,因不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喃喃说了一句。
池铭点头感叹道:“是啊,烟花三月下扬州,若非前方吉凶难料,这倒当真是一段美妙旅程。我如今却有些后悔,不该把你们带到扬州去,只让你们留在京城中,或许还会少些凶险。”
兰湘月微笑道:“怕什么?人只要活着,什么时候不凶险?也许吃块鸡还能让骨头给噎死呢。俗语说,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可见凡事都是命中注定。爷都在船上了,莫要因为我们又开始患得患失,拿出你之前的豪气,怎么说?便是一个泥潭,也要掀起滔天巨浪。这恰是你‘乘风破浪终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时候,再说小家子气的话,倒白白浪费了这高远志向。”
池铭看着兰湘月,好半晌方笑道:“奇怪,我们竟像颠倒了过来似得。你是女儿身男儿心,每次听见你的话,我便觉这腔热血沸腾起来。只是过了一阵子,想到你们,又开始患得患失,倒有些婆婆妈妈了。”
兰湘月笑道:“有数的,关心则乱,这恰是说明你关心我们,我们倒该感激才是。”
池铭心想难道你不关心我?不过转念一想,这种说法也不对,毕竟真正身处局中的人是自己,兰湘月性子平和,池铭相信她也是关心自己的,只是这种时候,若她也关心则乱,倒显着此去凶多吉少似得,这还没到扬州呢,一家子气势却荡然无存,岂不是还没和盐商对上,自己就先输了吗?
想到此处,便郑重点头道:“好,从现在起,我也不关心则乱了。若要马到成功,只关心则乱有什么用?倒要稳住阵脚,激起热血,誓死与他们周旋到底,这才会有胜算。”
兰湘月点头笑道:“爷这才开了窍,可不是?别说和盐商斗,和谁斗都是一样,你若先自怯了,就有输无赢了,到那时,反而更连累了家人。”
夫妻两个在这里说着话,却不料船舷旁也有人在默默看着她们。
“到处找你不见,原来是跑到这里,做什么?莫非你这蹄子是看上了池大人?”
倩儿正站在船舷旁默默看着那夫妻两个,心中盘算着段明睿吩咐下来的事情,她倒是知道段家的船队就在身后不远处。因正想得出神,忽然就听自家姑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吓了一大跳,连忙回过身道:“姑娘怎么过来了?”
“只许你们在外面看风景,就不许我出来看一看?莫要忘了,我可是在秦淮河上卖艺十年,这在船上看风景的时间,谁能比得过我?”
秋晴雪淡淡说完,就用手拢了拢头发,微笑道:“说吧,是不是喜欢了池大人?这也没什么丢人的,池大人年轻有为风度翩翩,又是身家巨富,如此人物谁能不喜欢?”
“姑娘瞎说什么呢。”倩儿急得跺脚,小声道:“莫非姑娘自己喜欢池大人?却拿婢子来打趣儿?”
“池大人虽是个好的,只不过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好的,当日王府我都没有去,池大人么,在我眼里倒也不算什么。”秋晴雪傲然一笑,接着看向倩儿道:“既不是喜欢了池大人,你躲在这里偷窥着人家夫妻俩是做什么?”
被主人那一双秋水明眸盯着看,让倩儿莫名便有些心虚,因低了头小声道:“奴婢……奴婢只是看着池大人和兰夫人,他们两个真是恩爱,所以替姑娘感伤……”
秋晴雪盯着她,似是在审视她是否说谎,只盯得倩儿觉着喘气儿都不顺畅了,方见主子微微一笑,淡然道:“傻丫头,替我感伤什么?自由自在的又有什么不好?行了,船边风到底有些大,你别再着凉了,那会儿可有的罪遭。进来吧。”
倩儿笑道:“不妨事,这再怎么说也是运河,奴婢听说海上那风才叫大呢,有时候吹得人都站不住。”
秋晴雪笑道:“运河上也有这样的风,不过时候不多罢了,如今恰是春天,最容易起风的季节,万事还是小心为上,你莫要在这里站的时间久了。我先回房,你若下来的晚了,点心就不留给你了。”
倩儿笑道:“看姑娘说的,我好像只认得吃似得,我可不是絮儿那个小吃货。”一面说着,目送秋晴雪回了船舱,她这里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目光看了看身后十几米外的船队,再抬头看看天色,只见湛蓝晴空上飘着几朵白云,也不像是要起风的天气。当时觉着这任务没什么难的,只是如今想来,却也不简单呢,万一那兰夫人不是喜欢在船上看景的,自己要把她诳出来,就不知要费多大的力气。
不过兰湘月还真不是个喜欢在船舱里坐着的主儿,这来到古代,难得坐一回船,怎么还不得在船上看个够本。因这一天,把一条大船的前前后后都逛遍了,直到黄昏时分,才心满意足到船舱用饭。
用完饭回到房间后,就听池铭道:“我刚刚问了艄公,照这个天气,大概三天后能到高邮,咱们就从那里下船,然后经陆路进扬州,娘子觉着如何?”
兰湘月点头道:“成,便这样安排吧。今儿早点歇着,明天早上我打算起来看日出。”
“好,我陪你。”
池铭一笑,他有时候真羡慕这个妻子,也不知她怎么就有这样多的主意。看日出?想一想便觉着十分浪漫旖旎,这可是自己还做纨绔那会儿都从没想到过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因默默来到榻上坐下;从低矮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能见到漆黑一片的河水,想了想便道:“可惜这会儿月亮还不好,不然的话,一轮明月;万顷碧波,坐在甲板上欣赏一番,也是极好的。”
兰湘月也在床上躺下;这会儿是在船上,空间有限,她也不好不通人情的把池铭赶出去;好在这一年来池铭虽然不去萧怜月那里;却也对自己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从不动手动脚的讨人厌。因也是看着窗外,淡然道:“将来到了扬州,那秦淮河,瘦西湖,甚至是杭州的西湖,隔着也不算远,那时节还怕没有咱们泛舟湖上,共看海上生明月的时候吗?”
让她这一说,池铭一个不小心,便悠然神往了,只是想一想自己此去扬州的职责,他又忍不住苦笑道:“虽如此说,可扬州的事千头万绪,我到时候还不知有没有时间陪娘子出游了。”
“嗯,你没有时间的话,我们便自己出游,反正看海上生明月,也不是定要爷陪着。”
兰湘月笑眯眯地道,顿时让池铭垮下肩膀:“虽然事实如此,但娘子你也不用这么无情吧,怎么听着我就像是个可以随手丢弃的扫帚一样。”
兰湘月“噗”的一笑,想了想忽然道:“也别说一定没有时间。爷,你有没有想过,你到了扬州,应该怎么样做?”
“还能怎样做?大不了像在工部那样,勤勤恳恳做老黄牛,不让那些盐商弄鬼呗。”池铭叹了口气:“又不是没辛苦过,我想,怎么着也不会比在工部的时候更难过吧?”
“你在工部的时候,人人都当你是纨绔,所以那些人才肯把账目资料什么的拿给你过目,以为你弄不清里面的门道,弄清了也不敢声张,就算声张,也只能得罪人。说到底,是因为他们并没把你放在眼中,才会让你钻了空子,反将了他们一军。你想想,若是这会儿时光重来,工部那些官员们还肯这样毫无防备的就把那些账目资料给你过目吗?”
池铭认真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兰湘月说的没错,因苦笑道:“你说的是,若是我再去工部,只怕他们藏着那些东西还来不及,哪里会给我看?”
兰湘月道:“所以了,爷如今是名声在外,你之前也说过,扬州官场多和六皇子交好,也等于是六皇子的一半私库,既如此,他们必定防着你,这一去,等闲只怕也看不到查不到什么深处的东西。”
池铭苦笑道:“可不是这么说?好在知府一任三年,我们慢慢来,倒不必急。”
兰湘月摇头道:“怎么不急?别忘了,这会儿已经开春,即便这春季的税收和你没什么关系,今年秋呢?若是盐税一点儿长进没有,国库空虚,处处用钱,到那时,皇帝会怎么想你?”
“那……那以往的扬州知府也都没有什么建树,皇帝也要讲理是吧?”
池铭让兰湘月说的心里也开始沉重了,皱着眉头辩解,却听妻子摇头道:“皇上是什么人?他会去替你设身处地的考虑?以往的扬州知府虽然没有建树,可他们也不是皇上钦定的,如今你是皇上派去的人,可见皇上对你的厚望,只怕明亲王和谭阁老也是对你寄予很大希望的。如今开海,发展辽东,北边鞑虏,乃至时不时各地发生的天灾,这么多处等着银子下锅呢,他们再能干,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岂能不眼巴巴看着你?我想,他们倒也不会指望着你到了扬州,秋天的税银便翻一番,只是总要只多不少才行啊。偏偏那些盐商什么的若和你做起对来,定然是要让秋天的税银只少不多,爷到底年轻,又是势单力薄,到那时,你怎么办?”
一番话问的池铭哑口无言,半天没答上来,又听兰湘月道:“自然,我说的这个是最严重的情况,只是咱们此去,形势严峻是已成定局了,既如此,便该未雨绸缪,把事情料到那最凶险的地步,这样方能临危不乱,爷说是不是?”
池铭道:“你说这些都没错,只是要怎么破这个局,倒要我好好想想……”一语未完,便听兰湘月得意道:“若是爷不嫌弃我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这里倒是有个粗浅的主意,你听听行不行?”
话音未落,便见池铭“嗖”一下从榻上弹跳起来,一个高儿蹦到地上,紧接着三两步便跑了过来,扒在床沿边,讨好笑道:“娘子这话真是听着让人牙根痒痒,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这脑子里装的全是宝贝,不是你,我也到不了今天,这会儿还卖什么关子呢?快,有什么主意就快说来听听。”
兰湘月斜睨着他:“这叫什么话?怎么叫没有我,还到不了今天?听着可不像是夸奖。”
“怎么不是怎么不是?我如今对娘子,可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谁敢说我这不是夸奖?连爹爹都夸我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他和岳父大人如今在茂城,那可以说是横着走,知县大人见了都要陪笑脸的。说起来,还不都是娘子功劳?快快快,别卖关子,我这胃口都要让你吊到嗓子眼了。”
兰湘月“扑哧”一笑,于是也不再废话,便对池铭道:“我想着,从前你在茂城就是个纨绔子,后来做了官,虽说干出了一件大事,可因为谭阁老的吩咐,你在京城里的名声倒一向是毁誉参半的。如今出了京城,你不妨便做出一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浪荡样子,若有那小小不然的地方,尽可以胡作非为一番,如此一来,那些扬州的盐商也好,官员也好,看见你轻狂骄傲,也就未必把你放在心上,只要他们不在意,小心防备着,爷便总能瞅着机会查这里面的猫腻,怎么样?爷觉得我这个主意可不可行?”
“怎么不可行呢?简直太可行了。”池铭兴奋的一拳捶在床沿上,接着人也就势坐了过来,兴奋道:“娘子,你这主意太棒了,这就是示之以弱,简称扮猪吃老虎啊。没错没错,便是这么干。对了,我还可以在人前大放厥词,例如谭阁老之类的上官,不妨抱怨几句,让那些人觉着我在京城,是被王爷和阁老禁管着,没办法才只能兢兢业业少年老成,结果倒是偶然间成就了一点事。”
“嗯,没错,想来谭阁老那老狐狸也能理解爷的做法。”兰湘月点头,接着便听丈夫疑惑道:“只是娘子,那些官儿盐商也不是白给的,你说他们能相信吗?”
“当然不会轻易相信,爷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们一开始就能被你迷惑了去吧?这东西便是比着个忍耐劲儿,谁能更沉得住气,谁便赢了。我觉着,爷只要不露破绽,一两个月的功夫,差不多也就可以让他们相信了,本来嘛,年少成名的纨绔子弟,又是家资巨富,在家里也差点儿行出宠妾灭妻的荒唐事,这样一个人,还在京城干出了那么大的事,便是骄傲些,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池铭慢慢点着头,一双眼睛也越来越亮,接着抬起头,双手直搓,看着兰湘月笑道:“娘子,你就是我的福星啊,这下好了,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什么叫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如今我可真是有了章法。你道我先前为什么总是患得患失,便是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如今好了,这样慢慢来,一面扮猪吃虎,一面细心查访,不信就查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哎呀娘子,你说,可让我怎么感谢你的好?”
这货说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激动,抓住了兰湘月的肩膀不停摇晃,若不是兰湘月躲得快,只怕他都要亲上去了。“
“你疯了。”
兰湘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主意就能惹得这货发疯,连忙向床里边躲着,一边虚踹着他道:“好了,如今主意也有了,还不去你的床上睡?明儿还要早起看日出呢,谁陪你发疯?”
池铭这才明白自己失态,连忙道:“好好好,你别恼,我这就去睡,哈哈哈,我这不也是一时高兴,结果就有些忘形吗?睡睡睡,这就去睡。”一边说着,方手舞足蹈的回了自己床上。
兰湘月看见他这憨态可掬的模样,也觉着好笑,捂嘴打了个呵欠,便躺下来,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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