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数十柄火剑,数十道火弧交错,明丽的火影瞬间就淹没了天僧的白衣。
天僧手无兵器,在灼热的炎火下无从抵挡,不过他缥缈莫测的身法却远超玄阳子的想象。他的其中数剑明明已经将天僧逼到了无可退避的地步,可是天僧白色袈裟一颤,身上仿佛忽然就空了一块,若是劈肩头,肩头在剑掠过的瞬间就消失不见,若是劈手臂,却根本就是削中了空空的衣袖。玄阳子暴风骤雨般地出剑,却也不由得担心。以他的修为,本不足以自如运使空玄火剑,这次震怒下勉力而成,如果数十个回合内取不下天僧,即使现在占尽上风也是枉然。眼见天僧在火影中还在淡淡而笑,玄阳子知道敌人也猜中了这一节。
“也罢!”玄阳子终于忍不住那一点怒火,右手振出一片火光,火剑暴涨三尺,直取天僧的咽喉。可谁也不曾注意,他藏在背后的左手虚握成拳,拳眼中蕴着一点火苗。
其实重阳的空玄火剑,只要修为到了,根本不需要借助剑柄,玄阳子知道天僧已经修到了“如意通”的地步,全身肌肉骨骼任意收放,单凭一柄火剑,威力虽强,却总是快不过他随心如意地变幻身形,而以玄阳的功力,催动元阳真气足以发出两柄火剑,只要他取中天僧收放肌肉气息中断的片刻,再有一柄火剑助阵,即使是活佛也难逃劫数了。
果然如他所料,火剑闪过,天僧的脖子竟诡异的凹下了一寸,堪堪闪过了剑锋。
“找死!”玄阳子一声大喝,左手的火弧喷射而出。一柄变幻不定的火剑忽然凝成,还未等到剑气真正成形,已经取向了天僧的胸口。
几乎就在玄阳出那一剑的瞬间,方才那股大海狂潮一样的气息又直扑天僧的背后。没有半分的风声火影,那股常人根本无法体会的气息却让天僧肌骨如浸冰水,仿佛浩然天水,不可抵御。
“来了!”天僧的白衣忽然临空飞起,他离开玄阳剑圈的速度比方才闪避剑锋的时候更快了一倍。
殿外鬼魅一样扑近的黑影和白衣的天僧在半空擦肩而过,两人似乎不曾出手,却像两柄快刀在相距一厘处擦过。天僧白衣飘飘,在门槛上一点,轻轻落在殿外的铸铁香炉之上。而那个黑衣道士却是一掌拍击在玄阳的胸口,雄浑的掌力一直透过玄阳的身体,地下的青石方砖碎了一片。玄阳一口鲜血吐出,两眼翻白,险些昏死过去。
这一番变化,令场的人都呆若木鸡,只有一旁的大悲禅师依旧安安静静,手持小扫帚扫起了大灭方丈的遗骨。
沙沙的扫帚声中,一片死寂。微微有“嘶啦”一声,那个黑巾道士头顶的黄色宝幡娓娓飘落,他一手按在脸上,却遮不住那张蒙面黑巾上慢慢出现的剑痕。
殿外的天僧手中,赫然多了一柄七尺的长剑,木质金漆,竟是原来持在大殿中持国天王手上的剑,谁也不知道何时到了他手中,更难以想象两人擦过的瞬间,他竟然以木剑斩断宝幡,同时裂开了黑巾道士的蒙面巾。静默良久,天僧长叹一声,木剑化作碎粉飘落在风中。阳光暖软,却有一阵细雨忽如其来,在光辉如虹的太阳雨中,天僧高居香炉的塔尖,白衣飘然,仿佛真佛降世。
“好!”黑巾道士低声喝道。
“师兄……”地上的玄阳嘶声道。
“你若是真的双剑齐出,必然真气逆阙而走,今天就暴死在这里,”黑巾道士冷冷地喝道,“他设下圈套,诱你强行运使空玄火剑,你自己感觉不到,其实你能够支持至今都是他悄悄以功力为你护持。你若是双剑齐出,真气血流更快,他只要将护持的真气撤去,你就是死在自己手上了。”
“在下重阳玄石,”黑巾道士转身道,“为光明皇帝而来。”
第十四章 心魔引
“嘿,出来了,出来了!”围聚在白马寺前的闲人们哄然。
一行道士刚进山门,护寺的武僧就已经列作一排,挡住了进寺的道路,是以里面所发生的事情,看客们尽管心急火燎却一无所知。此时远远看见道士们的黑袍拂动,有条不紊地列队退出。方才气宇凌人的玄阳子此时委顿在马上,向着围观的人狠狠的瞪了几眼,却掩不住一付黯然的神色。
“嗬?难道是道士输了?”一人奇道。
“终南山的道士哪里会输?衙门的人见了还要躲着走呢,”旁边一人道。
“看看,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一个说书先生打扮的人捻着两根山羊胡子,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就叫做兵不厌诈,想那白马的和尚在洛阳端的是根基深厚,护寺的武僧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里就轻易开得山门放道士们进去?必是在里面埋伏了人马,仿那赵子龙偃旗息鼓之计,只见进得山门,一声鼓响大旗招展……”
“跳出一个十六七岁小和尚,手持一杆亮银枪,端的是唇若涂朱面如敷粉,目若朗星眉分七彩,叫一声呔……”旁边一个闲客看他有些犯了喘病,赶忙接上。
说书先生好容易喘过气来,惊道:“我的套路你怎么学去了?”
“我可不是跟你学的,是跟你家娘子学的。”那闲人逗趣道。
说书先生脸色难看,喝道:“你怎的和我家娘子有勾搭?”
“他诓你的,你娘子那么难看,谁没事去勾搭她?”周围一帮人哄笑起来。
“还好,还好,”说书先生恍然大悟,摸了张手巾擦脸道,“我说也不至于前军恶战,后面却被人劫了粮草。”
周围一片哄笑。
道士们刚刚穿过山门,四名壮硕的黑衣道士已经从旁边的陋巷中健步而出,肩上扛着一抬没有任何标记的黑呢大轿。领头的玄石依旧黑巾蒙面,悄无声息地踏入轿子。轿帘垂下,贵为国师的玄阳子却不顾伤痛,骑马在他身边守卫。六十余名道士散开阵势,守卫在大轿的两侧,硬生生把围观的人挤退出去。
玄阳子见周围看客围得水泄不通,微微皱起眉头,却听见轿中的玄石低声喝道:“让他们退去!”
玄阳子不敢怠慢,一挥手道:“退回上清观。”
他这一声,简直如同传下了军令,一众道士齐齐停下脚步。直到那四个健硕的道士扛起轿子去了,队形才散了。周围围观的人尚未明白过来,那些道士已经无声无息地汇入了人流。仿佛水银泄地一般,短短片刻,就只剩几片黑色的道袍在人群中隐现了。
“道士和和尚到底有没有打起来?”旁观的人颇感到兴趣索然,各自嘀咕一阵,也就散去了。
谁也不曾想到,就在白马寺中,拔地而起的十三层密檐宝塔上,一袭白色的袈裟无声的拂动。天僧远望着喧闹的人群,依旧似笑非笑。
那十三层密檐砖塔是实心的,并无楼梯可以攀登,一众和尚谁也不知道天僧何时登上了塔顶。他们眼中的天僧只是前代方丈忘禅大师的关门弟子,平时只在中原名山古刹间云游,始终对人微微含笑。可是寺中一天之内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故,此时那个高踞塔顶的天僧和尚是所有人都陌生的。年长的僧侣们约束小沙弥不得四处乱跑,武僧们手持棍棒在寺中要害道路上守护,众人都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师弟。”
天僧回头,竟是那个一脸淡漠的大悲禅师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从塔顶的铁钩上垂下一张软梯,大悲禅师竟是爬梯子上来的。同是忘禅大师的弟子,天僧登塔仿佛摩云乘烟,大悲却爬得满头大汗。
“大悲师兄?”
“师弟在看什么?”
“我正听有人说赵子龙,”天僧把视线投向远处,“又有人说勾搭别家的娘子。”
“天耳通、天眼通、如意通,好,好,好,”大悲又笑。
“师兄,佛说有情众生都有佛性。可自白马西来,我释教也流传中原数百年,可如今天下虔心向佛的又有几人?”天僧大袖挥出,仿佛洛阳数十里古城都在他袖袍笼罩之下,“那凡夫俗子可真的明白我佛普渡众生的心愿?这世间满是庸庸碌碌之人,佛性却又何在?”
“呵呵,”大悲禅师点头,“我却也看不出。”
“不过,”大悲话锋一转,“赵州禅师说狗子亦有佛性,狗子的佛性你可看得出来?”
天僧微微思考:“师弟不知。”
“是你看不出,并非无有。”大悲笑道,“师尊传你神通,要你降魔,你眼中的魔却太多。师兄说明尊暗魔都是魔,我却看明尊暗魔都是佛,有朝一日你看得见佛,方降得了魔。”
“师弟记下了。”天僧合十道。
“那你今日便走吧。”
天僧沉吟道:“玄石说近日不断有明尊教徒涌入洛阳,或许是要对本寺不利。如果明尊教果真袭来,却又如何?”
大悲摇头:“明尊教日前兴于泉州,开封也有教徒盘踞。不过洛阳乃是官家重镇,闹市之中,哪里是说袭来就袭来?即便真的袭来,你不在怕是更好些。”
“明尊教武功诡异,我们白马寺不比少林,护寺武僧不多,”天僧道,“莫非师兄别有良策?”
“没有,”大悲笑道,“不过七百年前光明皇帝白铁余的旧事,就算是明尊教中人也未必清楚,谁又知道我们释教的七仞大师也曾参与其中?何况那时心灯尚在少林,谁又知道七百年后心灯已经西传白马?你且去吧,寺中众僧人皆可自救,天下众生却等人救他,不要因小误大。”
“领师兄法旨。”天僧合十道,再无多话,转身掠下了宝塔,一袭白衣,仿佛晨光中一只翩翩的白雁。
“还是师兄那话,”大悲在塔上笑道,“不必领谁的法旨,法旨都在你自己心中。”
天僧霍然转身,在塔下叩头而去,一身袈裟,不带一衣一钱。
“却怎么下去呢?”大悲禅师摸着自己的光脑袋,提心吊胆地看那软梯。他爬上来的时候抬头而登,尚不觉得可怕,这时往下望去,软梯在风中晃晃悠悠,好像随时都会把人甩下去。
“唉,好歹叫天僧师弟送我下去才是,”禅师说罢,竟一屁股坐在塔上,从怀里摸出个馒头啃了起来,“还好带着个素面馍馍,且吃了再想想。”
“师兄跟那和尚过了一招么?”玄阳子终于耐不住性子问道,一路上玄石都不曾说话,任四个道装的轿夫低眉疾行。
“不能算作一招。”玄石低声道,“我那时急于镇住你的真气,只用一道火劲灌进他的木剑中,尚未有时机还手。”
“胜负如何?”
“好邪的一个和尚。”
“邪?”玄阳惊问道。他和天僧过手数十个回合,虽然天僧的武功路数看起来确实变化多端,甚至不乏诡异之处,不过依然隐隐透出刚阳正气,乃是佛家降魔神通的正宗。
“他的武功不邪,邪的是他自己。”玄石道,“你难道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忍不住出手和他对敌?”
玄阳微微思索,心中一片茫然。他的道术修行深湛,表面上似乎滑稽,却断不至于大事上把持不住。因为一个眼神就和天僧对手确实有点匪夷所思,不过那时他一看天僧的眼神竟然根本忍不住怒火。不是玄石点醒,他却还没有想到这一节。
“他根本不想和你动手,他只是要把我逼出来。我驱出本命元气探他的虚实,他也借你来探我的虚实,这算是打平了。不过,”玄石低低的咳嗽一声,“他以眼神诱你出招,却仿佛邪魔外道的‘惑心术’、‘乱神诀’一类的武功。”
“乱神诀?”玄阳瞪大了眼睛。
“据我所知,少林寺‘三界修罗堂’中藏有佛门武学的禁术。而十年前,当时的白马方丈忘禅大师曾经有一日赴嵩山和少林主持互相诘问禅机,最后取走了三界修罗堂中所有神通武学的副本。想必从那时开始,忘禅就开始为这一日准备了……却不料他竟然将佛门禁术也传了弟子。”
“和尚藏有‘乱神诀’那么邪的玩意儿?”玄阳却还是不信。
“并非真的‘乱神诀’,百年前的白马主持慧海大师曾经精擅一门‘心魔引’的秘术,善男信女只要和他对视一眼,说几句话,往往立刻痛哭流涕、捶胸顿足,一直哭到瘫软如泥,醒来后就顿悟空幻,从而投入禅门,那时洛阳佛法大盛,竟曾经压迫到我们终南一脉的声势。想必那天僧所用在你身上的,就是被封禁百年的‘心魔引’。”
“奶奶的,和尚比邪教还邪。”玄阳狠狠的啐了一口。
“不错。”玄石嘶声道,“虽说慧海是一代高僧,竟能看破人心之魔,但是他却在九十岁上一次禅定中忽然大惊,而后竟然挥刀杀了自己门下的三个小和尚,提着血刀在大雄宝殿上喝酒,一边喝酒一边胡乱挥刀砍那三个小和尚的尸身。最后被人发现的时候,三个小和尚已经被砍成一团肉泥。”
玄阳忽的打了个寒噤:“奶奶的这和尚还真……”
“慧海是疯了,”玄石缓缓说道,“或许是所见心魔太多,终于引发自己的心魔。不过我奇怪的是,以忘禅的绝世智慧,怎么竟敢把这种佛门禁术传给自己的年轻徒弟,既要他降魔,又要他成魔不成?”
“师兄,不是我多嘴,”玄阳道,“忘禅大灭都死了,就算那个和尚再凶,我看比师父还是天差地远。我们重阳宫的道法弟子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何苦远远地跑一趟来跟他们共谋大事?若是真的要找帮手,据说昆仑山的魏枯雪倒真了得。”
“天下间足以和师尊相提并论的高手,或许只剩下昆仑魏枯雪,此人绝世之才,不过……”玄石顿了顿,“忘禅死前曾经留有一封书信,派遣弟子送到终?span class=yqlink》仙剑龈浪等绻谐蝗仗煜啻蟊淇梢圆鹪摹Jψ鸩鹪暮缶团晌依窗茁硭拢渲械男蛘咧挥惺ψ鸷退廊サ耐徘宄9饷骰实酆懦铺煜碌谝簧裢ǎ阄也恢浼枘眩鞘ψ鹩刑烊酥悖亲挪豢晌ケ呈ψ鸬拿罹褪橇恕!?/p》
“是!”说到苏秋炎,玄阳也正色揖手。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自轿子背后传来,玄阳回首看去,却是一匹黑色的健马,马上黑袍翻飞的道士流星般策马而来。
“大师兄,三师兄!”道士艰难地拉住骏马,喘着粗气在轿边躬身行礼。
“有什么变化么?”玄石再轿中问道。
“九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