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好眉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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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好眉弯-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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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太太摇摇头,笑了起来,“许是今天高兴,精神倒好,还不困。”

秦浅见她头脸全是汗,却坐直了身子,倦意也消了些,之前看着有些浑浊的眼,亮了起来,真像是忽然就病好了似的,心里一沉,扭头对绿萝递了个眼色,绿萝忍着泪,对她点点头,默默退出屋子。

“您要好好保重身体,等过了这段,我还能多来瞧瞧您。”秦浅替二老太太披上薄被。

“净说傻话。”二老太太摸摸秦浅的头发,将她搂在怀里,“就是我真的不死,你也不能成日里想着过来秦家,像什么话。”

“二老太太。”秦浅听到她说那个字,忍不住叫了起来。

“这有什么的?”二老太太摇头失笑,“生老病死,你自小跟着我,怎么还那么看不开?”

秦浅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这可不像是我带出来的孩子了。”二老太太瞅着秦浅逗她,“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方为吾友。”

“我才不是友,您……”秦浅忍不住伸手轻握着二老太太的手,不想再提生死。

“浅儿,”二老太太像是没瞧见她着急的模样,慢条斯理地道,“天命不可违,我以为你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

“我不爱您说这些。”秦浅低声道。

“那不然你说我听。”二老太太笑眯眯的伸手拉着秦浅,有点舍不得放开。

秦浅想了想,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说的,若说自己这些日子在农家里学做家事,反倒让二老太太更放心不下,可若说自己平日里一向都好又显得太虚假,她不知道二老太太病重的时候旁人都怎么跟她说的,但瞧秦家的光景也能猜出来,现在谁都没有什么好消息。

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沙马,有些苦恼地咬住了唇。

“浅儿替我梳梳头吧。”二老太太像是看出秦浅的犹豫,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道,“披头散发的,也怪难受。”

秦浅点点头,从梳妆盒里取来梳子,开始替二老太太通顺头发。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出了汗,发梢有些纠结,秦浅瞧着二老太太比从前稀疏的发,心里更是难过。

二老太太开始低声吩咐秦浅和袁霂两人,她虽病着,头脑却清楚,从外到内,大大小小,俱都提及,直说了一刻才停,甚至说到了两人将来会有孩子,两人不断点头应是。

没一会儿,门被推开了,绿萝扶着老太太进了屋,后面还跟着家里众人,面上皆一片哀恸。

“我瞧你来了。”老太太红着眼,走到二老太太面前,坐在她身边。

二老太太心里明白,对她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年,多亏您照拂我。”

“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太太有些不满地道,“若不是你病着,我不得好好说说你。住在自个儿家里,还要说这些见外的,这是在问我讨要这些年你照顾秦家的道谢吗?”她口上虽是抱怨,眼里却含了泪,只是向来硬气,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二老太太笑了,“您说话从来都这么爽利。我自来就喜欢您这性子。”

“糟老婆子有什么好,见天儿的招人烦。”老太太瞅着二老太太,“您可得快点好起来,不然家里就剩下我一个,让孩子们都嫌弃的老东西。”

“怕是没法陪着您了,”二老太太摇头,想伸手回握老太太,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无力抬起,只得缓缓地道,“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老太太见她虚弱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用帕子捂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家中其他女眷也都站在地下拭泪,却没一个敢哭出声来,满屋子只能听见二老太太沉闷而粗重的鼻息。

秦浅默默替二老太太通顺了头发,又将头发用她平常最喜欢的簪子挽了起来,接过绿萝递过来的饰物,一一戴上,心下恻然,知道这便是二老太太最后的装扮恶劣,更是将她的发抿了又抿,直到没有一丝乱发才停了手。

“好了,都不要这样。”二老太太对众人摆摆手,又对老太太道,“天色晚了,您早些去休息,别在这儿陪着我了。”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孙蕙扶了起来道,“二老太太说的是,老太太这些日子身上已经不好,不能再累着,若您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怎么是好,还是回去歇息吧。”

秦浅有些吃惊地看着孙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前那个怯懦柔弱的姑娘,她料想老太太一定会生气,或是推开她,或是直接劈头便骂,却没有想到老太太只是眯了眯眼,脸色更沉了些,并没有开口。

旁边的婆子丫头们见孙蕙在劝,也跟着凑了过来一起劝着,将老太太扶了起来,走出门去,秦浅看着她略显佝偻的身躯,忍不住心里的叹息,曾经那样嚣张跋扈的老太太,如今居然也显出如此虚弱老态,让她一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你们也都出去说说话,”二老太太见老太太离去,对其余众人道,“浅儿难得回来一次,总该和家人亲近亲近,”她见秦浅还想说什么,阻止道,“我想和霂哥儿说说话。”

秦浅这才罢了,抬头看了袁霂一眼,见他对她安抚地点点头,才慢吞吞的起了身,毕竟二老太太是袁家人,想和袁家人说说话,也是人之常情。

二老太太不是她一个人的,这她早就知道,只是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地看她,好像这样就能多看一眼,就能多留住她一会儿。

众人听二老太太的话,又见秦浅起身,也便退了出去,只留下绿萝在门口守着,随时听信。

秦浅出了门,眼泪便刷地留了下来,她用帕子捂住脸,却怎么也止不住肆意的泪。

“妹妹别哭了。”孙蕙抽抽噎噎地安慰,那模样倒是比她还要肝肠寸断。

其余诸人见她如此,也都哭了起来,一屋子的女人悲悲戚戚,也不知是在哭二老太太,还是自己未知的将来。

余氏伸手搂着秦浅,一手拿帕子拭泪,哭得说不出话来。

秦浅在余氏怀里哭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她不敢纵性,一会儿总还要再回那屋去,不光如此,这次回来她还有好些事情要问。

“怎么没瞧见二嫂?”秦浅带着鼻音,扭头问孙蕙,她一早见得家中女眷就觉得奇怪,只是一直没得空,如今平静下来,倒是先想起来问。

“你二嫂之前身上不大好,熙哥儿进京不放心,一并带了去。”余氏低声解释道。

难怪,这老宅没有一个能回护白镜的人,秦熙自然不会放心让有孕的妻子留下,秦浅放了心,白镜在哥哥身边总是比在老宅更安全些。

“大伯母近来可好?”秦浅忽然想起她临走的时候余氏还在余家,如今秦家也不大好,身为大房太太的余氏自然不能再留在娘家,一时也不好问更多,只得模糊的问了一句。

余氏含糊的应了一声,似乎斜眼瞧了孙蕙一眼,轻轻扯了一下唇角。

秦浅心里咯噔一声,仔细观察余氏和孙蕙的神色,只觉得两人似乎没有了从前的亲昵,倒是透着疏离,余氏的表情像是在冷笑,孙蕙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张了几次嘴,像是要辩解,却没说出话来。

孙氏像是瞧出秦浅的惊讶,却不想掺合大房的恩怨,带着女儿起身道,“我先带孩子回去睡觉,等一会儿再过来。”

余氏想了想,也说要回去换身衣服,跟着她一道走了。

留下秦浅和孙蕙两个人默默相对。

秦浅这才注意到,孙蕙和从前似乎有些不同了,这几个月让她整个人都感觉大了许多,不光穿戴显得稳重了许多,举止也不像从前那般少妇模样,反倒像是……一个掌家的妇人,秦浅瞅着孙蕙,若有所思。

“妹妹这次不该回来。”孙蕙叹了口气道,她语气虽软,却透着不赞同,甚至有点像是责备。

这不像是孙蕙会说的话,她向来都是说好话,换了从前,就算知道秦浅夫妇会为秦家带来什么危险,她也会笑眯眯的相迎,或者还会说上一句,妹妹多坐一会儿,再留几日,如今果然是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我们晚些就走,不会在老宅过夜,”也不知怎的,见了孙蕙这般模样,倒让秦浅冷静了下来,语气平淡地道,“大嫂不必多虑。”

就算是不为秦家考虑,只从自身考虑,他们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秦浅不知怎的,见了这样的孙蕙,心情有些微妙。

“妹妹误会了,”孙蕙见秦浅面色变得快,似乎有些吃惊,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老宅附近人多口杂,别因为什么,耽误了妹妹的事情。”

“无妨。”秦浅微扬唇角,对孙蕙道,“多日不见,大嫂一向可好?”

孙蕙盯着她,半天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在这家里是什么情境,自然是挨过一天,算一天。”

秦浅皱了皱眉头,没有顺着她的话讲,而是淡淡道,“可我瞅着,大嫂倒是比之以前,有了气势。”

孙蕙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唇,正要说话,那边就听绿萝低声唤她们,“奶奶,姑奶奶快来,二老太太她……”

秦浅猛地站了起来,没再瞧孙蕙一眼,抢在她之前往屋里走去。

屋里袁霂正伸手握住二老太太的手,点头应着什么,“是,您放心,我会的。”

二老太太已经不能直身坐着,躺靠在身后的靠垫上,嘴唇是吓人的紫色,呼吸益发的粗重,带着浓浓的痰音,见秦浅上前,伸手过去够她,“浅儿。”

秦浅扑跪在二老太太床前,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合在自己胸前,含泪道,“我在这儿。”

“方才我还和霂哥儿说,”二老太太手得很吃力,说一句,就得歇上一会儿,“要让你跟他一起送我,不能说丧气话,要说……”她有些说不下去,闭眼喘息。

“伟载造化,”袁霂见二老太太喘得一阵痉挛,接过她的话,点头示意秦浅,“又将奚以汝为?”

“又,”秦浅擦一张口,便觉一窒,半天才再开口道,“又将奚以汝适?”她,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却压抑不得喉咙的酸涩,扯出哭腔来。

“以吾为鼠肝胡?以吾……”二老太太顺过来气,微微笑了,声音愈发低的听不真切。

“为虫臂胡……”秦浅将脸埋在自己手臂上。

旁边的绿萝低呼,“二老太太……”

秦浅泪眼婆娑地抬头,就见着二老太太缓缓合上眼,唇角还带了那丝笑意,粗重的喘息声却渐弱渐歇,她慌忙探手过去,惊觉二老太太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终于哭了出声。

旁边的孙蕙见状也掏出帕子,大哭起来。

外面一阵喧嚣,丫头婆子们慌忙往外跑,余氏和孙氏气喘吁吁地才进了屋,便也掏出帕子,哭了起来。

秦浅只觉得耳边轰鸣,脑海里一片混乱,身上也一寸一寸的软下去,直滑床下滑落。

向来萧瑟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离老宅

嘈杂声,由远至近,又由近推远……

不知过了多久,秦浅终于回过神来,看着众人嚎啕的模样,发现自己似乎再哭不出来。

满屋子都是人,全都在痛声哭喊,像是撕心裂肺一般,看得秦浅忽然生出几许倦意,让她想离开这个屋子,远远离开,她有些无措地扭头看向袁霂。

袁霂站在她身后,低声道,“咱们得立即走。”

其实方才就已经该走了,只是见秦浅还在恸哭,不忍拉她,既然她已经回神,便再不得迟疑。

二老太太是袁家人,如今病重,皇宫肯定得有人安排在这里,这会儿人过去了,定是要通知宫里,他们多留一刻便是百倍的危险。

秦浅眨眨眼,方醒过来似的,再回头看了看二老太太,猛地咬住唇,对袁霂点点头,便扭头往外走。

两人没有打扰哭得厉害的其他人,便默默地退了出去,才到门口,就看见红肿着眼睛的孙蕙在旁边等着,见两人过来,便招手让旁边的一个婆子送两人出去。

秦浅不知怎么的,见了孙蕙心里总是觉得有一丝别扭,也无力再与她说话,只欠身示意,便和袁霂一道往外走。

“晚上可安排了住处?”孙蕙语气亲切地问秦浅。

秦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方才还责怪他们不该来,这会儿说这话是给谁听的,她瞥了旁边的袁霂一眼,心里更是烦恶,没精打采地点点头,“来前便安排好了。”

“怎么也该住一晚才是,”孙蕙攥着帕子拭泪呜咽,“这二老太太才过去……”

“大嫂,”秦浅有些虚脱地打断孙蕙的话,她知道自己应该再客套两句,或是像平常一样说上几句言不由衷的话,却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说那些。

“您请回去吧,”袁霂接了秦浅的话,淡漠道,“我们来去也不方便让太多人瞧见,二老太太那边应该还有事要忙,还请留步。”

孙蕙听两人都这么说,有些讪讪地停了步子,向两人道了别。

旁边的疾风便走了过来,一行三人很快在夜色中离开秦家老宅。

夜晚的风凉的透骨,秦浅乍一出门便打了个冷战,袁霂瞅了她一眼,往旁边走了两步,被她拉住。

“你才好了没多久,”秦浅摇头道,“别站在风口。”

她自己都奇怪,自己居然能在眼睁睁看着二老太太过世之后,那么快就已经恢复了理智,甚至能注意到袁霂站在了风口。

袁霂没有听她的,执意挡住了吹向她的风。

“我没事。”她嚅嗫着,是真的,她觉得自己现在心里只有一点空荡荡的感觉,却一点都不痛,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没事,也不要吹风。”袁霂自往前走,却放缓了脚步,合着秦浅的步子。

“咱们这是去哪儿?”秦浅终于想起来,四下张望,已经离开了秦家的老宅,他们却没有按照来的那条路走,而是拐进了另一条大道。

在大道上行走,不会有问题吗?

“找地方休息。”

袁霂说得轻松。

秦浅茫然地看着像是没有尽头的大道,有些困惑地道,“一直前走?”

袁霂笑笑,“左右无事,不若信步溜达溜达。”

好在他们并没有一直顺着大道走,而是在某一处拐进了旁边的小道,疾风体贴地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给他们留了说话的空间。

“你哥哥之前捎信来就说过,如今家里主事的便是你大嫂。”一向不多话的袁霂,居然开口闲谈,让秦浅惊讶不已。

“是,”秦浅点点头,有些不解,“若说起来,大伯母身上也还好,家中大小事宜,大伯母一向清楚明白,大嫂虽然也是精明人儿,可毕竟年岁不大,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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