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星辰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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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星辰坠- 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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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辰察觉到氛围变了,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接着绕到姐姐对面石椅上坐下,而石桌上刻着纵横十九道的围棋棋路。梵阳盛行围棋,而茗禅皇帝登基后,又因皇帝热衷茶道,帝国又兴起茶艺来。
  “还有,小五与六子太怂,出去跟着我总丢我人,能把这两货换掉么?换几个鲜衣怒马挎刀骑兵,我也骑着马儿在尚吉城耀武扬威一番!就算不骑马也行,只要能不让我看到这两家伙就好!”星辰从桌上棋盒中攥了一把棋子,丢在棋盘上,一时噼啪作响。
  梁月心眉头微蹙,眼中再次浮现出白色雾气。
  小五与六子并非普通伴从奴仆,他们是梦阳帝国最强悍的杀手。修罗成为梦阳国师以来,向皇帝建议成立一个谍报机构,训练出色杀手死士鹰犬,各种江湖奇人,如同石桌上的棋盘,布下颗颗棋子落地生根,枝叶蔓长开来,就看拔地而起时能留下怎样满目疮痍。
  顶尖杀手有十名,编号由一至十,分别在不同地方蛰伏。而星辰身边这两个最是其貌不扬,却是最危险的。五与六,五擅长反暗杀,六擅长察觉隐匿在暗处的敌人,两人相互配合天衣无缝。而修罗抽调出两名最精锐杀手保护星辰,足见对之重视。
  星辰是否已经察觉出什么了?
  只是就算他意识到奇怪,也不可能怀疑他生活的世界!种在他脑子里的记忆是用咒术虚构的,除非咒术破解开来。修罗亲手布置下的咒术极其高明,不但隐藏了他真实的记忆,连虚假的记忆都是完完整整的编制出来!从小时候记事起,一年又一年的记忆都编造的天衣无缝。星辰想靠自己解开禁锢记忆的咒术,除非他怀疑自己过往这近二十年的记忆都是假的,否定掉自己的一切,能接受这个现实——他活在编造的世界里!
  可是人若是开始怀疑自己的回忆,怀疑自己生存的世界,自己都会觉得滑稽吧!这可能么?莫不是疯了?
  梁月心收敛思绪,笑道:“小五和六子是笨了点儿,可他们一直以来都忠心耿耿不是么?你从小到大都是他们在跟着,近二十年了,你舍得换他们么?”
  星辰轻哼一声,“小五会说话,六子最省心,两人也就这点好!”
  “你呀,还不知足!要比就得比自己拥有的,多少纨绔公子长得歪瓜裂枣不堪入目,只得穿金戴银锦帽貂裘打扮,身后跟着无数跟班充排场!我弟弟长相上就压过他们一头,纨绔纨绔,比排场比阔绰都不算什么,要比就比自个拥有的!”梁月心伸手将棋子收起来,重新摆成一列,信手一挥,竟是黑白相间一字排开。
  星辰双手托住下巴,怔怔看着棋盘上棋子变幻,轻声道:“可我现在拥有的,都是爹娘留下来的,没什么真正属于我!花的钱是家里的,身后伴从也是因为梁家才跟随我,受人尊敬也是因为我的出身!若是没有家族,我算什么?”
  梁月心轻叹一声,果然是最坏的情况——星辰并不满足现在的生活!给他再多身外之物也只是累赘,不是他自己的终究心里不舒服。他是想自己亲手去争取?别人给的挥之即来呼之又去,不痛不痒。只有自己争取的东西才值得珍惜么?
  修罗想要的,是让他过足富贵生活,忘了什么‘龙潜深涧焉知经年后翔舞云天’的狗屁信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消磨掉所有心性毅力,做一个胸无大志的纨绔,一个平庸公子哥,沉浸在大富大贵中无法自拔!可终究未能如修罗所愿,人心如此复杂,怎可能被轻易控制?
  在梦阳夜国是个不被看好的怯懦世子,要继承夜国国主之位与镇天大将军的名号,却心性软弱不被看好,身为宗家世子,却是分家子弟都能欺负。接着夜国被灭,夜家人斩首,夜星辰被流放极北草原,度过五年艰辛。能在荒蛮极北活下来,率领一众骑兵冲杀,咒术力量成长到让修罗都忌惮的程度……接着就是抹去记忆,如同一个金丝雀儿活在为他精心编制的笼子里!消磨掉那一份血性与野性!
  夜星辰,你真的被咒术蒙蔽了么?你忘了自己姓‘夜’,忘了自己是背负灭族大仇的流亡世子,忘了梦阳的缥缈城里还禁锢着你的娘亲,忘了自己是血统卓越的咒术师,忘了自己有个哥哥被做成了虫蛊毒体,忘了有一个叫做修罗的恶魔时刻用通红的眼睛注视着你,随时准备将你抹杀!
  活在虚假的世界里,有何不好?为什么还要试图去抓住缥缈无踪的命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用操心任何事的活着,不好么?这样的生活天下有多少人羡慕着?为何被篡改了记忆,还要做那深涧潜龙?还指望一飞冲天?
  气氛有些压抑了,姐弟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星辰本想把那几个经常出现在睡梦中的情景告诉姐姐,突然又不情愿了。这些秘密还是留在自己心里好了……他其实很渴望能和梦里一样,在蛮族的草原上纵马奔腾,和蛮族的君王做那横扫草原的英雄,能将那座云雾缭绕的城池踩在脚下,身后跟随着被‘夜’字战旗遮蔽的铮铮武士!
  当个纨绔公子舒服是舒服,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笼子里的鸟雀,也渴望能在天空中翱翔啊!


 第14章 逼上绝路

  这一日,沧海军大都统收拾好威严甲胄,海蓝色大麾披在肩上,老当益壮威风凛凛。他看了儿子一眼,语重心长道:“儿啊,爹爹今天必须回西南,军务催的紧……爹爹交代给你的事上点心,李家兴衰就看你了!爹爹打拼一辈子,现在没心力再去争抢什么,李家雄踞西南三郡,家大业大,迟早是要交到你手里,让爹爹省点心!听到没——”
  老将军最后三个字如恶虎怒啸,震得李轻裘耳朵嗡嗡响。
  李球儿这次出奇没嘴贫,只是重重点下头,甚至没有躲闪父亲犀利的目光,与之忤视,神色平静至极。
  老将军心中暗叹一声,自从那晚上和他说了那么多话后,儿子的确不一样了,这几日甚至没出去玩乐,心能收回些,这是好事。不怕儿子现在没出息,毕竟才二十岁,还年轻,就怕一直那么颓废堕落,李家再大家业都要被败光。
  看到儿子有了长进,老将军一下心情大好,觉得自己还能上马提枪杀进杀出五百回,看向儿子的目光也稍稍温和了些。
  “儿啊,情况又有了点变化。”老将军缓缓走到庭院中,李轻裘尾随其后,李府外一众挎刀披甲武士已经整装待发,就等老将军出现。
  “爹爹安排在尚吉城的谍子发现了两具鬼部斥候尸体,人是硬生生被拳头砸死,身上筋骨寸断,绑了石头沉进甲秀湖里。能这么强杀鬼部精锐斥候,不是一般人!据爹爹所知,鬼部目前掌握在二皇子手里,这两名鬼部应该是暗中保护宁正公主,或者被派出来找寻公主殿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李轻裘手中持着爹爹的沧海军都统佩剑,跟在身后仔细听着。就算听不懂其中大势道理,就这么囫囵吞枣记着,总会有用得着的时候不是?
  “儿啊,你要抓紧时间了,鬼部既然潜入尚吉城,说明二皇子在找宁正公主,陛下年末要立太子,大皇子和二皇子目前威望旗鼓相当,二皇子想试图找回宁正公主,让陛下为他记下一功,好压过大皇子一头……而杀了鬼部的人,应该与宁正公主有过接触,鬼部要出手杀人却暴露被杀,在梵阳二皇子执掌鬼部不是什么秘密,既然敢下死手,说明杀人的在梵阳权势不下二皇子……而你要抢在他们之前接触宁正公主,找到后不要遮遮掩掩,就大张旗鼓叩头就拜,就说,沧海军牛虎都尉李轻裘迎接公主殿下……声势搞大一点,排场摆得要有皇家威严,到时候爹爹再加派武士,一路送你回帝都,保证让陛下对你刮目相看,年末陛下立太子时,顺便就把你的驸马之位定下来,咱李家福泽绵延,就再也不怕势单力薄了!”老将军特意说的详尽,就是为了让儿子能听明白,能从事情表象里看到更深的意义,不能再像个无头无脑的愣头青乱碰乱撞。
  “沧海军牛虎都尉?”李轻裘疑问道。
  “万一真和大皇子二皇子撞上,你也有个官秩,好说上话。爹爹知道帝国没几个人能看得起咱李家,你要说你是李暹的儿子,皇族估计不买账,有了官职,执臣子礼,皇族要是再使脸色,就太没度量了。其实这当官的,就和耍无赖泼皮没什么两样,早当初爹爹刚投军打仗时,给朝廷要钱要粮要兵马,就差没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闹腾,这才一点一点攒军功爬到现在的位置!”
  李轻裘面露红光,兴奋道:“这个牛虎都尉,算几品官?”
  这小子一听要当官了,过果然露出本色了,李家别的不怎么样,就是官瘾大,这一点,随自己!老将军呵呵笑道:“不大不小,正五品武将,能调用一千兵马。”
  “才正五品?”李轻裘脑袋又耷拉下去。
  “臭小子别不知足,爹爹也不过正二品沧海军都统而已,梵阳官秩正从九品十八级,六品是道坎,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被困在六品以下,你小子随随便便就捞个正五品官职,还不满足?这换成别人,还不眼红死!”老将军笑得乐开了花——儿子终于没有拒绝,以前要给他找个事做,这小子打死不愿意。现在给他个正五品官职,还嫌小?
  父子两边走边聊,已快到正门口。老将军不忍唏嘘,给自个儿子谋个一官半职,算不了什么,反正李家名声本来就臭,不怕那些帝都自诩清流的酸腐读书人隔着几千里骂他。读书人的笔杆子,武士的刀枪,要是互砍起来谁生谁死一眼明了。从战场里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人,对那些名声尊严什么,早看淡了,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那些酸腐书生不懂这些生死之间的道理,李暹也懒得和他们计较,若是在西南三郡,他们敢随便泼李家脏水,免不了剥皮抽筋一顿拾掇。
  若只是六品以下官职,皇族不会计较什么,可直接任命六品以上官员,就要走好些程序了。李暹顾不了这些‘规矩’,皇族不讲规矩要剥他军权,那他也不讲规矩乱来,狗急了还跳墙,更何况军功卓勋的沧海军大都统?
  臣子必须为皇族肝脑涂地,尽死尽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放屁!老将军没觉得是受了皇族的恩赐才得了现在的地位,他十四岁投军,一路杀人打仗及攒军功,现在这位置是他应得的,他李暹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敌人手里,现在却要折在尽忠的皇族手里?没这道理!
  “儿啊,爹爹给你调了一百名咱沧海军谍子,供你驱使,哪怕是皇子们,只要说一声杀,他们也会毫不犹豫下死手!”老将军站在大门口转过身,身上淡蓝色甲胄泛着寒光,高大的身影将李轻裘整个遮在阴影中。“只是万不得已情况下,莫不要对皇族生杀心,真和皇族撕破脸了,咱李家在梵阳再无立锥之地。只是皇族现在做事越来越不讲理,万一这次找寻宁正公主,皇子们真要为难你要你命,那也就不能怪咱捡起砖头撂死一条乱咬人的家狗,爹爹也就你一个儿子,什么君臣之礼,还能大过父子情分?”
  李轻裘听了这话,打个寒战,杀皇子?他不敢,真不敢!可是逆光而站的父亲面容冷酷,湛蓝色的眼睛寒光幽冷,像逼入死境中的兽,竟看得他脊背犯寒。
  老将军伸手接过儿子手中宝剑,配在腰间,说道:“儿啊,爹爹这就走了,一百斥候谍子不日就到,有他们在,爹爹相信不会出纰漏!你也要相信自己,不要怕皇族,不要忌惮什么,大着胆子去做,和以前一样,捅破了天,都有爹爹给你撑着!”老将军拍了拍儿子的肩,接着转身走去。
  大都统的扈从武士牵来马,老将军踏镫而上,大麾翻滚如云,上马利落潇洒——足见老将军当年雄姿。老人头发花白,最后看了儿子一眼,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转头对身后一众扈从武士吼道:“走——”
  三十余骑绝尘而去,李暹老将军匆匆进城又匆匆离城。老将军在西南三郡时,那些自诩清流的骨鲠忠臣在便不惜口水大加笔伐口诛,甚至有人声称只要见了李暹,非要当面细数他这些年的跋扈罪责,屯兵自治,不尊皇礼,要让他众目睽睽下羞愧难当,自己动手剥下甲胄,无颜再当沧海军大都统。可老将军真的离开西南,在这最不缺名士清流的尚吉城,却是无人敢逆其锋,那些逞口舌之利,也是缄默其口,甚至连个脸面也没露。
  读书人的笔杆子,骑马武将的刀枪,真要互砍起来,老将军自问一人可杀上百号读书人,那些只知圣贤书的虚伪君子,对生死之上的事,远不如征伐一生的沧海军大都统来的深刻!
  李轻裘目送父亲离去,站在李家门口迟迟未归。
  他在回忆父亲的话,仔细品味其中道理,还有那个让他脊背犯寒的眼神——父亲从未用过那样疯狂幽冷又透着绝望的目光看过他!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跟随父亲去观看处决一众西南作乱蛮夷,在刑场上,一名临死囚徒面对屠刀竟放声狂笑。那时候的自己跟着父亲站在高台上,俯视刑场,而那名死囚抬头远远看着要处死他的将军,眼神就是这样的——绝望又疯狂。
  那个囚徒的眼神至今他记忆尤深,那时候小小的他被那样狰狞的目光扫了一眼,就畏缩在父亲身后不敢再看。直至父亲冷酷下令斩首,咕咚一声人头落地,他才敢从指缝间偷偷看,那名死囚最后的疯狂眼神被凝固在斩下的头颅上,却是蒙了血色。
  现在才意识到,父亲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和那名死囚临死前的眼神何等相似?
  父亲与皇族之间的嫌隙,真的到了要不死不休的境地了么?他李轻裘不是傻子,怎听不出父亲这几日对他说的话,近乎于要与皇族作对。
  此时皇族就是那行刑人,爹爹就是那逼上绝路即将斩首的死囚?
  李轻裘一拳狠狠砸在镇守李府大门的石狮子上,血花迸溅。
  再看俊逸面容,狰狞如鬼。


 第15章 宁正

  入夜,尚吉城万家灯火通明。
  梁家府宅高挑的屋檐弯曲翘起,一个消瘦身影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阴影与月光明暗相隔,而他就站在分割线上,神情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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