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星辰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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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星辰坠-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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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痛?”女孩怒容满面,像一只牡鹿般跑了出去。
  鲛舞流仙广袖裙飘摇在秋风中,她嗅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那个男孩身后是一溜血迹,肩膀处钉着硕大的倒钩,连着冰冷的铁链,身上刀口遍布,血如泉涌。她想象不到星辰是怎么一路走到这么,这么多不讲人情心狠手辣的武士守着,他不怕连命都丢掉么?受这么重的伤,就是为了傻傻的来见她最后一面?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擦着地面扑在星辰身边,她想抱起他,可星辰身上全是伤口,让她无从下手。她小心的揽过他的脑袋,让他枕着自己膝盖,轻轻用衣袖擦拭掉男孩脸上的血垢。
  “星辰,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我!”宁正的声音带了哭腔,她心里好恨,恨哥哥心硬如铁石,恨这些武士下手太狠毒,又心疼星辰身受重伤。她怎能舍得他,舍得他的执着,舍得他安安静静的身影,舍得他温柔的眉眼,怎么舍得在尚吉城里度过的有星辰的时光。她根本就不想离开!
  男孩颤抖的伸出手,像是风里落下的一片叶子,轻轻的放在女孩头顶,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他用这双手握着刀杀过人,可现在觉得双手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
  他的手又缓缓落下,血肉模糊的手指抚过宁正的额头,女孩感觉到了鲜血的温热,还有白骨擦过的皮肤的坚硬。她本就怕血,可没有闪躲,星辰弯起手指,轻轻为她拭去泪珠。
  “别哭啊,宁正,我这不来了么?”星辰声音虚弱,像微弱的风声。
  “我那时说过,你离开的时候,会送你一个小玩意……拿着!”他从怀里摸索出那个装着戒指的檀木盒子,颤抖的塞进女孩手中。
  “这是——戒指?”宁正打开盒子,看到那枚精巧华贵的指环,看着上面耀眼炽热的玫瑰金蚀刻成的蔷薇开的正烈,仿佛燃烧。她将戒指套在无名指上,与指头贴合的完美无缺。
  星辰咧嘴笑了笑,伸出左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这是一对戒指,你看到它时就要想起我——我也是,我也会想着你!”
  “别哭啊,你哭的样子没有笑的好看——”
  宁正伸出戴着戒指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紧紧握住,仿佛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儿就会烟消云散。她心里痛的要死,可还是笑了,眼角挂着泪珠,笑容动人。
  星辰抚着她的头发,也虚弱安详的笑了。那个疯魔般的疯子此时像个安静的孩子,只是温柔的笑着。
  很多年之后,梦梵帝国皇帝回想他一生中最温柔的时光,是在尚吉城的街头,他和心爱的女孩并肩走着,两边是高耸华贵的楼阙像威严的仪仗,他们像走在云端的神祗。有时候宁正也会挽住他的手,但更多的时候,宁正会蹦蹦跳跳走在前头,脑袋后扎着鲜亮飒爽的马尾,不时回头让他走快一点。他们穿梭在流光溢彩的尚吉城的大街小巷,去找好吃的好玩的,看到新奇的东西,宁正就会拍着手笑起来,会没有由来的唱起歌,这时候星辰总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长到再也不会醒来。
  星辰会拼命回想和宁正在一起的一点一滴,他怕遗忘,他总在望着天空,想着是否曾有那么一刻,宁正也对他有过那么一丝温软的情怀,可他不知道。于是他只能不停的回忆手指划过宁正的头发时,仿佛划过纤细如丝的时光。他指缝太宽,时间太瘦,只能在这锦缎般的柔软触感里,去见证曾经有过的一切。
  真傻啊,他的头枕在宁正膝盖上,被她身上玉兰花般的味道包围。说那么多隐隐约约的眷恋和表白,始终都不明白,却挽起了手安安静静走在灯火通明的街头。
  他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到那锦缎般的触感还在,却一丝一丝消散在风中。
  宁正弯下身子,轻轻抱住了他,像一只飞过沧海的蝴蝶,轻轻落在少年身上。她纤细的胳膊环抱着他,白皙的面庞蹭着他的耳垂。星辰的气息呼在耳畔,痒痒的,温热的,她就像这样抱着他,像亘古不移的礁石。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永恒。
  只是,现实仍是比血淋淋更加残忍。
  “公主殿下,该走了!”大太监郭阿蒙不知何时走到他们旁边,皱纹交错的脸上神情复杂。
  “我不走——”女孩声音倔强。
  “殿下莫要倔强,触怒了陛下,对殿下还有星辰公子都不是好事!”
  “殿下可以心安了,星辰公子心里有你,就算你们两地分隔,也有思念牵连。星辰公子有血勇之气,是成大事者,有老奴在陛下身边周旋,为星辰公子争取时间,你们还有机会在一起的!”
  “殿下慎重三思啊,贻误返回帝都的期限,这些御林禁军武士可能都要受到责罚!”
  “殿下……”
  “非得要我们分开么?”宁正抬起头,眼神第一次带着威严凌厉的气势。
  老太监不由自主躲开这冰冷目光,不敢直视。“现在分开,是为了将来更好在一起,殿下,从长计议啊!”
  老太监伸出手,握住女孩胳膊,轻轻拉起她。
  “宁正,走吧——在帝都等我,终有一天,我会去帝都皇宫找你——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女孩站了起来,泣不成声。
  “走吧,殿下,走吧……”老太监轻轻拽着她。
  宁正咬了咬嘴唇,慢慢向后退去,说道:“星辰——莫要让我等久——但我会一直等你!”
  她终究还是转身离去,帝王世家,从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看似荣华富贵至高无上,却比升斗百姓少了诸多自有,就连和喜欢的人儿平平静静在一起都不行。
  她能做的,只有等待,还有留下一个承诺,留下一个希望,等待下去。
  一路返回马车,她没有回头,手指放在齿间,紧咬着,忍住压抑在心中的悲伤,忍住眼里的雾气,忍住回头的冲动。
  仪仗继续开动,打着皇甫大旗的御林禁军武士策动战马,金红相间的大旗翻卷如浪,沿着紫梁大街出了城门,消失在崇山峻岭间。
  星辰强撑着沉重的脑袋,看着车队从视线中消失,终于重重倒下去,浑身最后一丝气力被抽尽。
  不得不接受现实,宁正走了,偌大的尚吉城,他又是一个人了。
  宁正,我们何时才能再见啊?再见之时,我们还会紧紧相拥么?
  宁正啊,你在我心里刻骨铭记。
  现在,就让我沉沉的睡着吧,也许我们还能在梦中相遇。
  迷迷糊糊中,星辰听到有人在他身边说话。
  “星辰,哥哥来了——”
  他微微抬起沉重眼皮,看到一个浑身罩在黑色长袍的人站在他身前,声音低沉温柔。


 第62章 真我(一)

  头痛愈裂。
  星辰感到自己头骨被一把锯子生生锯开,森白的脑子露在空气中,在被一把把烧的滚烫的锥子扎着。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如此混乱,像极北草原无月的寒冬中,刮起的凌厉风雪,又像一块水晶,不断粉碎又重新粘合在一起。
  无数从没见过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荒诞不经,又真实的可怕。
  他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中他是一个梦阳一个诸侯国的世子,父亲是威严的大将军,母亲是一个貌美如仙的女人。他住在大大的王宫里,所有人都会对他柔和的笑,叫他‘世子殿下’,说他将来会像大将军那样,披上月白铠甲,身后跟随无数忠心耿耿的武士征战四方,他的名字会传遍整个帝国,甚至极北野狼般的蛮族人听到他的名字也会战栗颤抖。
  可他不觉得自己会成为这样伟大的人,他只想安安静静看着天空,在王宫的空地上放风筝,坐在开满风信子的花园里听鸟儿唱歌,他就喜欢这么些简单美好的东西,才不要当什么大将军,当什么夜国国主。他只是个平庸的,软弱的孩子啊!
  梦中,他还有一个叫做夜渊鸿的哥哥,同父异母。他总觉得愧对于这个哥哥,因为世子之位和大将军的继承权,都是他生生从哥哥哪里抢来的。父亲执意废除哥哥的母后正室王后之名,立他的母亲为王后,按照夜国夜氏祖训,正室王后的嫡长子为世子,继承父亲的权利和国土。他总觉得对不起哥哥,可哥哥从不怪他。哥哥经常说,‘将来星辰当上了大将军,哥哥就骑着马像弓箭一样站在你身边,你说杀谁,哥哥就飞过去砍掉他的脑袋!’
  那一年,哥哥终于像父亲一样披上了坚甲,身后大麾飘荡,骑在高大雄骏的战马上,真真正正成了一名武士!而他穿着胸前绣着蔚蓝风信子的长袍,远远看着哥哥的英姿,突然就好好想也能骑上马去远方。
  梦境又幻化了,这次是一个头发红的像燃烧的火苗一样的男人,他穿着猩红的长袍,甚至连眼睛都是炭火般赤红。他舔着锋利纤薄的嘴唇,声音高亢的说:“你是行走在云端的神,要好好活下去。”
  接着画面越来越混乱,他得知了渊鸿哥哥惨死战场的消息,又看到哥哥一个人浑身是伤的回来。看到自己和大伤痊愈的哥哥在一起谈笑,又看到哥哥面目狰狞要掐死自己。看到那个对他说要好好活下去的红发男子在对母亲邪气的笑着,又看到他双手高举起来,父亲的身体便被抛到空中,仿佛炸开了一样鲜血迸溅。
  那些温柔又锋利的记忆像蜘蛛的网,将他缠了一层有一层又一层,结成一个厚厚的茧,将他包裹其中。
  回忆的画面还在继续涌现。
  他又被置身一片广袤无边的草原上,看到洁白的羊群缓缓走过,看到牧马人身后跟着猎狗追赶着马群,看到自己的小女奴端着热羊奶怯生生的看自己。看到一个面庞憨厚的男孩笑着,看到那个穿着石榴红色马步裙的女孩想草原湖泊般美好恬静的笑容。
  草原上认识了好多人,有威严阴蜇的君王,有疯疯癫癫的大萨满,有不拘言笑眼睛似狼的年轻将军,有朴实憨厚的艰苦牧民。他看到自己和那个穿着石榴红马步裙的女孩同骑一匹马上,吓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看到自己挥着刀对着木桩一遍遍劈斩,直到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瘫软在地上。
  他看到自己被挟持进一座山洞里,却激发了身体里那股可怕的力量,将劫持他的人统统残忍杀死,又看到大萨满虔诚的跪在自己面前,低声叫他:“冰雪的帝王。”
  看到自己将那个穿着雪白狐裘小袄和马步裙的女孩推开,看到她又和那个憨憨傻傻的蛮族王子拥抱在一起,看到自己披着亮银锁子甲骑在马上与打着狮子旗的武士厮杀,又看到自己与那个一头红发的妖异男子一决死战。
  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被箭矢钉死在冰墙上,有看到那个赤那思王子对自己仇视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女奴已经长大,落成楚楚动人的蛮族姑娘,自己被她拥抱在怀中,被她温柔的安慰,有看到凶狠的武士将她头颅斩下,血染红了雪。
  看到自己决然离开极北的草原,又看到他一个人行走在一望无际的雪原。
  过往的回忆统统回来了,他感到这么久封存在他脑袋里的东西在碎裂,像坚韧的植物根系扎破了坚硬的磐石,像冰封万丈的山川消融解封,像行走在黑暗中的人眼前出现一丝光明。
  像终于找回了自己。
  梦境终于与现实接轨了,在尚吉城这近一年的生活才是假的啊,他才不是什么梵阳巨商的儿子,才不是什么梁家小公子,才不是什么胸无大志的膏粱纨袴。
  根本就没有什么忙于经商无暇顾及他的父母,根本就没有什么姐姐,根本就没有仆从,这个天地间他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的姓氏是‘夜’,他是梦阳镇天大将军的儿子,他是血管里流淌着高贵血脉的咒术师,是行走在人间的神!
  被篡改记忆,流放在梵阳尚吉城中,活在编造出来的记忆里,像一只笼中鸟的,其实是他啊!
  他感到一粒种子正在心里发芽生根,彻彻底底撕碎了封锁记忆的封印,飞快抽枝长叶,开花芬芳,开出一朵摇曳风中的蔚蓝风信子。
  猛然睁眼,珊瑚红色的眼睛泪流满面。
  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过往那悲伤残忍的回忆席卷而来,跟身上的剧痛一起将他撕碎又重组,将他置身于最痛苦的地狱煎熬中。
  星辰颤抖的举起手——依旧是伤痕累累,缠上了白色的绷带,在微微颤抖。他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浑身的伤口都被包扎好。
  他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自己被御林禁军还有鬼部的武士打成重伤,最终还是眼看着宁正走了。
  宁正,宁正——虽然在尚吉城的日子里,我的记忆是虚假的,可你这个人是真实的,真真正正存在我身边,温暖我的血肉和灵魂。
  心里很堵很闷,他想大声喊出来,却只在嗓子里发出一串小声的呜咽,喉咙干的像冒火,甚至大口吸气都会令他痛的颤抖。身上的绷带也令他浑身不自在,剧痛又让他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炙烤。
  “醒了?”
  星辰转过头,看到那个穿着一袭黑色长袍,头戴兜帽看不清脸庞的人,突然的,就给泪流满面了。
  “好了,星辰不哭,都已经是男子汉了,能握着刀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杀人,你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软弱的小孩子,现在是男子汉了啊!”他伸手掀开自己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死灰的脸,像死人一样僵硬冰冷,唯有那双眼睛是清澈明亮的,透着令人心中一暖的关切。
  “渊鸿哥哥——”星辰终于叫了出来,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激动,像在漫漫荒原里进行漫步目的的征途,总算是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是我,我来找你了!”夜渊鸿声音低沉嘶哑,“你母亲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跑来了,要是我先来一步,那些伤你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星辰彻底忍不住,终于放声大哭,将这么久以来的压抑,愤恨,不甘,身上的伤痛,精神上的折磨,统统哭了出来。这个能握着刀下死手杀人的年轻人哭的如此无助,像被整个世界都抛弃。
  “那就哭吧,没什么,觉得委屈就哭吧,男人流眼泪不丢人,更何况这里只有你和我。哥哥也想哭,但我已经流不出眼泪,连血都流不出来。”夜渊鸿坐在床榻边沿,伸手为弟弟撩开眼前的头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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