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代玉瞧出不对来,问道。“怎么了?”
洪祥原本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只是这一年在贾家才渐渐沉稳了些,可骨子里却是由惯了性子的,看以前经常在自己面前装姐的贾静静难得安静,笑道:“她在恼呢,原来她也能被我问倒的。”话刚出口,就瞥见一旁的贾静静脸都气白了,心道不妙,又赶紧加上一句,“不过她说只有叔叔婶子才知道。”
见洪祥揪着此事又说,贾静静碍着在陈家,不好动手,只能恶目与他相向不己。
瞧着他们两人互相呲牙咧嘴模样,陈叔宝觉得甚为痛快,但是身为主家,却容不得客人嘻吵之间动了手脚伤了他的名声,便领了洪祥和表弟张玉忠去另一房中说话。
张玉忠年幼无知,洪祥喜他不似陈叔宝老成,又知他刚刚读字,他当为人师时常教导一二。
三人在回廊上正走着,前头偏房不知是谁在骂。“二爷鞋袜不全,你没有眼睛看吗?也不看看人家大已经是衣物成堆,还巴巴的赶着热呼上,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啊!以后日子的谁大都不知道呢。”
听到这里,洪祥趁机教导小弟张玉忠。“这里面骂人的肯定是个不识字的粗人,这东西二字指的是物品,如衣物、桌子、车马,都可以称为东西,但如果是有生命的人就不能这样表示——比如,你我都不是东西!”
满心大怒的陈叔宝听这话,怒气散了不少。
大约是听到外面的响动,偏房里的声音也一下静了下来。
陈叔宝喝道。“里面是谁,都给我滚出来!”
偏房门里打开,走出两位丫环,其中一位年约十七八岁正是青春年少有几分好颜色,她出来见了解陈叔宝,原想着陈叔宝年小,有些无顾忌便说道。“大爷,原是小丫头办事不力,我骂她几句罢了。”说着手指又戳向旁边小丫头的额头。“马姨娘是怎么吩咐的。。。。。。。”
话未说完,陈叔宝叫了旁边的小厮去唤管家过来。“这里也是她闹得地方,府里是留不下她了,打发人卖了吧!”
管家一听脸上有了几分犹豫,陈叔宝眼睛一瞪。“还不快去,再慢些,就打你板子。”
大丫环着了慌喊道“我是老爷的人。”
陈叔宝厌她声尖扰人,恼道。“塞了嘴巴拖下去。”
旁边的洪祥把舌头一伸,这小子看来也是个横的,平时看着小还觉不出来。
陈叔宝说完后转头对表弟说。“我们快走吧!晚些你祥哥哥就要回去了。”
看他无事人一般,洪祥也复了嘻嘻笑面,边走边和张玉忠打趣。
陈老太太的正房里,寿山伯夫人并自家嫂子和林代玉一块打牌凑趣,只见管家过来,那头寿山伯夫人正要想着如何让牌,脑子里不停算来算去的着想,幸好林代玉解了围,好容易让陈老太太赢了把,可怜那头的管家己站了半天,陈老太太赢了彩头,心情正愉快,抬头一看见他,便问什么事。
管家便小心翼翼地上前说。“马姨娘房里的锦翠今晚冲撞了大爷,大爷要把她打发出去。”
陈老太太问。“怎么样冲撞的?”
“锦翠的嘴很不好,当时又有洪少爷和舅少爷在。”管家度着陈老太太的脸色小心地回答。
“既然这样,管她是谁,打发出去就行了。敢在贵客跟前失礼的人,我们寿山伯府留不起。”
“小的已经打发了,只是和太太回一声。”
寿山伯夫人笑着点头道。“老太太和我都知道了。下去吧!”二人说着仍又催着林代玉和秦氏洗牌重打。
歇了牌后,林代玉和女儿细声说。“寿山伯夫人看着那么温和的人,却也是个精细的,知管家脸上为难,便知他说的得事是得罪人的,她不好直问,却让自家的婆婆出头,到时候寿山伯真恼了,也不敢怪在老太太的身上。”
贾静静懂了大概意思,回道。“母亲知道就好,记得多学点人家。”
林代玉气倒。
未几,有人匆匆来报。“贾老爷贾奶奶请速回,宫里来了人。”
一句话唬得厅中各人神色不一,陈老太太和媳妇是诧异为何宫中会有人去贾家,林代玉是心慌不知何事,没一会心神也定了下来。秦氏却是羡慕,这宫中来人不知是多大的排场呢。
待贾保玉来了,林代玉看着打帘的马姨娘看陈叔宝的眼神隐有不善,忙对贾保玉使了个眼色后又把眼光看向了陈叔宝。贾保玉明了,笑着对寿山伯道。“叔宝这位弟子,年纪虽小,但甚为大器,不若他也跟我回去一趟。让他多学些应对也好。”
寿山伯哪有不允之理。
贾保玉一家并陈叔宝出了门,天立时下起了雨,寿山伯夫人命人送上几件蓑衣,林代玉却笑着道。“这哪里能挡得了雨。”她打开随身带着的肩包取出几块雨布做成的雨衣给人穿上,穿上果然比蓑衣好上许多。
看着马车走远,秦氏对小姑子笑道。“怨不得您说贾奶奶手巧,果然如此。也是怪可怜的,想必家中没个下人,事事都要自己动手罢。”
寿山伯夫人便手握着嘴笑道。“哪里是,她是贾家的童养媳,从小也是在富贵堆里长大,大了后越发惜老怜贫才把家财都散得差不多。我家也送了两位下人过去,她是收了,可仍旧好做事,连宝儿到他家读书,日日也要做些轻便的活,要不然那孩子还是霸王似的可厌。”
秦氏听了赔笑,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好好的福不享,偏要学人动手,显见小家子气了,只是林代玉是小姑的贵客,她不好数落,附和了两声后继续回正厅说笑。
贾家这次因知是宫里来人,行车越发的快,也喜入夜街人行人甚少,行走时还算利落,不一会便回到了家门,贾保玉披着雨衣就先进了门。进了里面,华安和秋香都迎了出来。
林代玉下车后进了厅才脱了雨衣,一时见上次来的高总管正安坐在厅中吃茶,因她进宫知道他的身份,连忙恭敬地上前请安。高总管此时身负重托,也抹了虚礼。“上次你们在宫中走得急,宫中赐礼也并未准备周全,如今得了空才来。”
只是送礼,也不必摆香案,高总管一一指给贾氏夫妻瞧。“这是六匹进贡的纱布,夏天做了衣裳最好。彩缎也有四匹,帑银五千两,是表彰贾林氏上次做得衣裳令边关战士得益所赏,金玉碗六只,是给府上儿女和学生的。”除此之外,也有内造的胭脂,端砚,纸笔,宫制笔筒等不能胜记。高总管又指着桌上的几个盒子笑道“这几盒点心,是贾举人上次进宫后爱吃的,陛下吩咐咱家也一定要带来。”
高总管说一样,贾氏一家便磕一个头,待他说完后,差点昏得都起不了身了。又因最后一句,本来起身的贾保玉又只好重新磕头道。“臣叩谢陛下皇恩,臣无以为报,今闻边疆战事又起,臣谨献五千两。”
他磕傻头了,林代玉心里暗暗嘀咕,但看到高总管也盯着自己忙道。“出嫁从夫,夫君的意思便是民妇的意思。”
“好个大义的举人公,好个贤妻。”高总管拍手道。“贾举人你己是得了天时地利人和,明年的大比之年莫忘了进京会议。”
贾保玉起身后对高总管笑道。“总是竭力报效皇恩。”说着正要弄个敬献,但是他身上甚少有银子在身,便使了个眼色给林代玉,高总管何等人,忙笑道。“别去了,陛下和娘娘都知道你们家穷呢,不过--------你们家再穷也要个回礼。”
回礼?别耍人了。都知道人穷了。
咳咳!高总管见贾保玉傻眼,忙提示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原来如此,贾保玉一拍脑门,忙进去书房把新印成的书拿出来,林代玉在一边对高总管说。“这个时候高总管也赶不回去了,不如在这寒舍歇上一夜吧!”
高总管道。“也好,明天一早才赶路。”他刚说完,林代玉叫过自己女儿又指着高总管带来的几个小内家道。“带几个哥哥去客房,这样的年纪睡得好,以后才能长高。”她又吩咐着秋香去烧水,让几位小内家睡前要洗脚。
几位小内家不知所措,一时都望着高总管,高总管笑道。“听贾林氏的。”几位小内家一听才跟着贾静静去客房。
一时贾家院中切切私语,如往常百姓家般不时夹杂着孩童的笑声。
小内家出去了,陈叔宝和洪祥却留下,高总管坐下与贾保玉闲聊,添茶要加水的都是他们二人伺候。
高总管聊完一回话,刚觉口干,却见陈叔宝己是在自己杯子里添上茶。“好乖巧的人儿,这么小就有眼色。”
陈叔宝心喜,贾保玉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之下,陈叔宝连忙敛起喜色,脸一如平常。
高总管点头道。“难怪别人都说明师出高徒,古人诚不欺我。”
寿山伯府中,马姨娘家正哭哭啼啼对寿山伯道。“妾伺候了夫人一天,原站的有些儿累,正想着命锦翠伺候您,认知大爷今天不知何事连夜就把她发卖了。”
第二十二章
马姨娘半哭半诉完后,又以柔弱之姿强撑着从伺候丫环的手里亲手捧过一个茶盏给寿山伯,“平日里,只要老爷来了她哪一次不是先恭恭敬敬的给老爷递茶。如果却是盏在人不在。叫妾如何不伤心。”
寿山伯听得心里堵了一下,把到手的茶盏放在旁边的几上,力道虽不大,可马姨娘眼尖地瞧到上头的茶盖歪到一边。她款款上前替寿山伯揉起了肩。“那孩子也真心爱老爷的,昨晚还欢天喜地和妾说跟府里的妈妈们学了揉肩,正想着今晚给老爷消消疲累。。。。。。。。。哪知。。。。。”说到这里,她抽起手绢抹了一下泪。“大爷是主子,该如何发落人也是该的,只是伦理上说,哪有儿子管老子房里人的道理。”
寿山伯重新拿起茶盏呷了半口后略一点头,“知道他是府里的主子就好。”他说完后慢吞吞的放下茶盏,转头朝着马姨娘,“今晚的话你和我说便是了,只是出了房门就要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他捋了捋胡须,“你也说了宝儿是主子,知道这些就行了。”
马姨娘眼眶泛红。“只是可惜了锦翠那么贴心的人儿。”她拧了拧手绢。“可是妾也是知道分寸的人,只当是锦翠这孩子命不好罢了。”说着泪落脸如梨花般楚楚可怜。寿山伯怜惜,当下握过她的手在上头轻轻地拍了两下。“你的委屈,我都知道。该要如何管教人,我更加知道。”
马姨娘听得嘴唇翳动了几下,没有说话。只是眼圈红了一晚,连睡觉都不得安生。
第二日,有人来报宫里总管并贾举人来了,大少爷陪着时,马姨娘看到寿山伯的眼里闪过一丝嫌恶时,心里大喜,却不敢表露,越发柔柔软软地替他穿衣着服道:“老爷快去吧!大少爷也在呢,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得太多礼数,贾举人又是个外人,哪里有让他一直撑场的理由。”
寿山伯下颚一收,不言一发就出去了。
马姨娘一看到寿山伯出去,忙用力抹干泪水,房中的丫环殷勤的扶着她重新躺上床,笑道:“姨娘今天身子不爽利,让人报给太太吧!”
神色冷淡的马姨娘半合着眼睛说:“跟老爷后头去报吧!”
丫环一听打帘走了出去。
看见人出去了,马姨娘满面含笑。“锦翠啊锦翠,可不是我容不得你。”她笑着,又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玲珑的身躯。“女人啊,还得两面三刀才能活得下去。尤其是在这种府里。”
且说寿山伯刚去了正厅,举目正是自己的儿子陈叔宝迎了出来,约摸是在贾家读书的日子不错,抽长了身体,连脸上的顽劣都少了不少,五官跟自己的越发相像,忽又看到贾保玉依礼站了起来,像往常一样不卑不亢,再看看高总管笑盈盈的坐着便知这二人都没有失礼,不觉先把对儿子的不满之心去了大半。
陈叔宝跟着自己父入座后,看见小厮拿着茶盘,连忙亲自上前接过茶盘把茶盏稳稳当当地奉到父亲跟前。
高总管嘻嘻笑道。“时候不早了,话我也不多说,只是贾举人素来爱重寿山伯,劳烦寿山伯到时候叮嘱他莫忘了明年的会试。”
寿山伯一听又惊又喜,却见高总管已是要告辞。“已然留了一夜,原该早走,可是陛下的托付未完,己是越矩留下,这会子交待了寿山伯,也不怕贾举人到时候借着头痛脑热的借口不去会试。”一番话说得贾保玉尴尬不己,一大早的催他起来,原来是找保人来监视他。
寿山伯笑着掂须,又命人厚厚地拿了重礼送与了高总管,方送了他出去。
贾保玉回家后,林代玉问他。“叔宝回家后有什么情况发生?”贾保玉答道。“倒没什么,只是寿山伯刚进来时脸上仿佛有些恼意似的。又看见高总管脸色好,脸色渐渐地平和起来,及听到要监视我去会试,他就笑得和高总管一样猥琐。”
林代玉听了心中甚喜,刚要转去五千两银子的话准备让他来两句忏悔顺便以后有钱就要打欠条利滚利的时候,寿山伯居然上门来了。贾保玉忙迎了上前。寿山伯也欠身还礼,并不自大。
贾保玉笑道。“昨晚叔宝在这里过了一夜,今儿停一天课不妨吧!”
寿山伯笑道。“日后他都不该来了,贤弟要备考。日后让他入族学便是。”他脸虽是笑着,但是语气并不平和。林代玉深知其中过节,忙使了个眼色给贾保玉,但见那厮拿着手掌抚了一下脸。
一掌五根手指,其义不言而喻,林代玉只得含恨点头。
贾保玉方笑着亲与寿山伯奉茶道。“非我唐突,叔宝如不严加教导,日后定不在正途。”寿山伯笑道。“我想得也是,所以要带他回府严加教导。”
林代玉听得大急,可是贾保玉慢条斯里地喝完一口茶后,方说。“世兄府中只得这一位嫡子,想是府中老太太自然钟爱,众人也少不得溺爱,但府中刚兴,家中后辈甚不宜溺爱,一则未免荒了学业,二则未免被人挑唆生事,三则未免自大,昔小弟也曾蹈此辙。”
他把自己形容的太形象了,林代玉点头同意。
“小弟虽与世兄结交不久,却甚服世兄方正,想必也常怀有望子成龙之心,弟虽不才,哪怕拼着会试榜上无名,也要尽力教导,方不负世兄厚爱。”说着他站起躬身,“还让世兄看在小弟一片诚心上成全。”这话慌得寿山伯道。“可是贤弟的会试之期。。。。。。。。。”因他惦记着叔宝不在家上学,越发纵性,不服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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