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静和顺,据说这两年长得愈发好了!并且,孙氏姐妹善女红倒是确凿,曾赠过李希乔亲娘一副绣扇,她也是亲眼看过的,那蝴蝶兰绣得甚是花姿优美,栩栩如生……
再是王参政家的小女儿,才气纵横,京中闺秀中那是数的上的,不单诗文才学好,还慈心友爱,虽襄南郡主因崔氏的缘故,早已不待见什么才女,但是这到底与“清净深远”沾点边不是,末了,她又补上一句,据说那闺秀是极文静的!
最后是离靖州最近的滁州巡抚钱大人的嫡妹钱若菲,亦是善诗书善女红,另外,人赞长相娇美,气质清丽,郡主心道,这姑娘长得好,总是讨男人喜欢的不是……
程裕易起初还听着,渐渐不耐,停下筷著,笑道,这传说的,怕是大半不能信罢,当年,出事前,长姐还以文静娴雅闻呢!
虽语涉爱女,但思到远嫁的程子玮那一半冰山一半火山的劲头,襄南郡主不禁也翘了翘嘴角。
又过了两日,襄南郡主又提议,不如亲自去相看算了。
靖州民风还算旷达开放,儿女议亲时避着瞄上一眼也算常事,何况还由长辈做主通融,比起郭齐当时那鬼祟作风,倒也光明正大多了!
见儿子不语,郡主只当他应了。正好府内颇闷了一阵,正好热闹一下,对于崔氏,只称她病了,不方便见人好了……
十月底,凉意始起,这几日却天晴气暖,阳光也好,襄南郡主喜桂,王府内遍植,单独设有 “桂林”,且培育得精心,到这个节气,别家的桂花已凋零了大半,唯有这忠信王府却依旧是香气四溢!
襄南郡主便特设赏桂宴,广邀靖州官宦、清贵人家的夫人闺秀,并且,前所未有的,放低了门第门槛。
如此规模盛大的相看机会,各家自然不会错过,再说,怕是这忠信王府自己也有相看的意思,各家姑娘们都精施粉泽,宛丘淑媛,各显天资。
而那忠信王府几年内未有这般花团锦簇,襄南郡主几箩筐奉承话听也听不完,一位位“巧思躬俭、清静致远”的闺秀看得眼花缭乱,心里舒服,出手也大方,一个个缕金异兽图案的荷包流水般送出去也毫不心疼……
待到行宴时,也是将夫人与闺秀们分在两处,闺秀们的小宴便设在桂林中,一个如意吉祥的照壁与外面隔开,没有长辈在场,姑娘们也渐渐自如松弛起来,各找各的闺蜜闲话。
程裕易在亲娘的安排下,处于闺秀们小宴的半开放大堂旁的附属抱厦内,糊得上进的藕荷色纱窗,朦朦胧胧,确有蹊跷,从外倒里,一丝也不见影,而从抱厦内,却正好能看清大堂内闺秀一举一动。
对此安排,他真是哭笑不得,唯有饮着武夷青茶,静静待在里面。
大堂内一片欢声笑语,十分热闹,姑娘们的声音玲珑玉脆,倒也耐听……程裕易忍不住朝里望去,他料想“那人”处境寥落,于是不自觉地探寻冷僻角落里的姑娘看,或者去留心团团围坐七嘴八舌中,被耻笑冷落的那一位……看过这一个,又移到那一位,这一番寻觅,倒是有点吃力。
突然,他想到郭齐求娶莫家五姑娘的内情,不禁哑然失笑,自己是被魔怔了么?观望的心就此便歇了大半了……要寻到那人,怕是还要另辟蹊径……
此时,却有一声“昭竹”,引得程裕易抬起头来,“竹”并非靖州女子取名的常用字,他不自觉想到这“昭竹”会不会与“黛绣”的那个竹有什么关联……
他寻觅着声音的来源,似乎距离很近,很快辨出被唤作“昭竹”的那一位。
只见她微侧着头,在听旁边的姑娘讲话,文静端庄,半边脸颊细润如脂,长眉连娟,鬓发漆黑,身着荔枝色绣白玉兰花的坎肩,下系一条白色襦裙,亦是白玉兰的暗纹。这番打扮不及身边那姑娘华丽精致的一半,却淡雅脱俗。
透过纱窗自不能看得有多真切,然而,程裕易心中一声轰鸣,直觉那玉兰绣得雅致,与锦绣阁里看过的丰腴敦厚之玉兰一般,流露出几分画意……
这个她不会就是“她”罢?!
程裕易怀着别样的心情,继续凝神留意她们的谈话,渐渐发现,居然就是亲娘提过的刑部尚书孙家的姑娘,只是这“昭竹”似乎是长姐,旁边那位正是母亲隆重介绍过的二姑娘孙昭梅……母亲还提过孙氏姐妹善女红,似乎更对得上号了!
程裕易喉头滚动几下,眼神不禁有几分热切了,还待胶着这“昭竹”看过去,孰知旁边不知道哪家姑娘提议去园子里逛逛,孙氏姐妹好脾气,便随着一道去了。
程裕易只能恋恋望着那女子远去的纤细身影,心中既怅惘又充盈……
此次,莫家也在受邀之列,一为此前忠信王府赏花会亦也宴请过莫家,这次不请,不合礼数;二为此次邀请的门户范围广,不拘多请莫家一户……而俞氏自然不会放过这能够相看的好时机,自宁棠那件事后,她一直屏着一口气,要将嫡女越快越好地嫁出去!为表郑重,还央了孙氏同去,只是独独一个闺秀,未免太招人注目,又不可能带宁棠,只得让孙氏硬把心棠也拖上……
这段时日里,心棠与玉棠虽已有相交相惜之意,老太太不知道怎么转了性,也不怕人扰了,时时令她二人来福寿堂陪伴,有时候晚了就留她们住着,直接的结果是,两个姑娘相处时间倒不少了。
当然,孙氏每每来请安时,也没见那祖孙三人多言语多亲切,气氛却不显尴尬,孙氏总结,这叁人都是一般的秉性古怪,放在一起倒也合衬……
此次来忠信王府,虽心棠与玉棠早先未有互通有无,但两人心中都有数,莫家的话题不算少,扎堆的姑娘里,免不了要遭几个跋扈浅薄的高门闺秀嗤笑,唯有低调小心……
第42章 觅人(下)
之前玉棠跟着俞氏在这种“赏花会”中频频露过面;俞氏又一贯做派高调,识得玉棠的人不少,虽姐妹坐在偏僻一角低声饮茶;仍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李参议家的两个庶女,忠信王府前所未有地广递帖子,不由引得各家浮想联翩:这世子妃也是两年没动静了;怕是要暗暗纳个贵妾的意思,若是生了长子,估计以后侧妃也是有望的……是以也将一直雪藏的庶女带上;李参议夫人便是作此打算的。
莫府与李参议家的过节,这两个庶女自然是知晓的,她俩没见过什么世面;教养也是一般;别家闺秀也不太认识,一直冷落无趣着,闲着闲着就动起了心思,一为讨好嫡母,二位引人注目,只是这二人也不敢太放肆,只是挪了座位,杵在心棠玉棠旁,大声说了些风凉话,无非是“这年头嫡女嫁人也难”、“挑挑拣拣落了空”之类的……心棠只当没听见,玉棠则抬头当空翻了几次白眼。
再次是王参政家的小女儿王泽瑜,她是靖州有一定声名的才女,只是据说性格内敛淑静,更多时间,愿意在家伺候长辈、或闭门读书,这闺阁宴请,也是多半不出来的,今天不知道哪阵风将她刮来了!
旁人不晓得,莫家姐妹却是知道的,这王泽瑜与莫月棠是结过梁子的!
也不知道是哪年的闺阁赛诗会,王参政家也是发起的几家之一,意图明显,就是为小女谋个才女的名声。莫吉全家当时刚回靖州,因莫维的面子,也在受邀之列,月棠也是不逞让,咏海棠颂芙蓉忙个不停,等到评判时,却落在王泽瑜之后,她不服气,非要说王泽瑜这句不工整那句不对仗……当着众人的面嚷嚷个不停,王泽瑜自然恨了她。
偏偏月棠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遭了孙氏俞氏一番训斥,接连几天茶饭不思,在自己屋里骂了几天那王泽瑜,其他姑娘虽不理她,大致也知道这位二姐发生了什么事……
这王泽瑜的闭门不出,也是其亲爹娘的迂回战术,本想自己姑娘已有个才名,家世相貌都不错,自然是不愁嫁的,所以做出一副格外矜持娇贵,想着能够高嫁一番……这想法也有理,只是没把靖州的未婚管家男女的供需情况考虑在内……于是几年都没个什么像样的好人家上门求娶,又不愿就这么放低身价,要说不急是不可能的。
此次,王泽瑜远远见到莫家姑娘也在座,想到那莫月棠都嫁出去了,自己还么着落!她想不到莫家姑娘同是嫁不出去的沦落人,反而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她姗姗走过来,问起莫月棠安好,见莫家两位只是简单应对,兴趣索然的样子,话锋一转,说起月棠嫁得偏僻,倒也没人能跟她谈诗论画了,按照莫家不拘一格的风气,庶女比嫡女栽培得用心些,不知莫家那五妹妹如何?只是也要嫁了,不便出来了……
玉棠这回有点脸色发青,她本来就厌恶月棠,见她远嫁了拍手称道了几天,孰不知这祸远嫁了还留了个烂摊子!心棠一直扯住她的衣摆,示意不要出声,只要笑而不语算了……王泽瑜一人讲了半天没得到什么反应,也就无趣走了。
这两回下来,堂内闺秀大概也晓得,坐在最东侧角落的那两位穿天水碧和藕粉色的,就是传闻中的莫家嫡出的两位姑娘,不由得小声议论起莫家是非来……
没有长辈辖制,没有空间表现,一群闺秀待着甚是无聊。莫府门第并不算高,便也有几个跋扈的贵女,纯粹是消遣的心思,也要走过去会一会莫家姐妹,逗着玩玩,还未到前沿,玉棠却再也不忍不住了,脸色青得可怕,眼看着她当场就要发作,不知又生出什么是非来,心棠来不及思付,直接推倒一满盘山枣果子,一时间四下溅落,滚落到四周都是……趁着那几位贵女停住脚步,还未反应过来,向四下福了一福,致了个歉,声称要去更衣,将玉棠连拖带拽着拉走了……
于是便有人言,这般疯癫,就是那个宫寒阴虚的莫三!
程裕易听到这番声响,伸长脖子探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小姑娘倒是有趣,长得也好看,原来竟是那个莫三!
这般资质,却落到如此境地,忍不住想帮她牵一牵线,赎一赎自家的罪过……
当晚,程裕易便打听到,那孙昭竹确为孙家长女,却已订亲了。
事也凑巧,正好是两月前订了湖州葛家的二公子,正是去年中了探花的那一个。两家都是极挑剔的,却难得地一拍即合、就这么对上眼了。因葛二郎的年岁已不小,孙昭竹也已及笄,两家便定了年初就办婚事。想来襄南郡主也是听说过,所以只提孙昭梅,未提孙昭竹。
孙氏姐妹感情不错,若不是陪伴妹妹的缘故,这刚订了亲不久,孙昭竹想来也不会出门的,打扮么也算清减,只是衬托妹妹罢了。
至于孙昭竹与锦绣阁的关联,倒是没打听出什么,这也正常。
因是庶女的缘故,孙氏姐妹在家里地位也不是很高,更不用说什么受宠溺了,是以出卖绣品也是有可能的。
程裕易心里有些烦乱:
襄南郡主行事虽强硬跋扈,却是极讲道理的,这种夺亲、毁自家声名的事却是万万不肯做的。
若是能将两个姑娘换一换就好了,他此念一闪、心中一跳,怕是还要好好谋算。
他想着,再见一面好了。再见一面,再做打算。
第二日,他去找亲娘,意简言赅:那孙家二姑娘还不错。e848
一向叛逆狡黠的老二突然这么乖顺上道,以襄南郡主的性格,倒没有大喜过望,而是欢喜中掺杂着大半狐疑,同时三下五除二,把孙家那姑娘的情况查了个清楚。
说到那孙家姑娘,竟也没太多可挑的。
孙家一向收敛处世,孙尚书清廉中不失机变,年纪也大了些,于仕途也再无想法,平安到老就好,倒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孙家嫡出两子,俱已成年,皆有官职,但并非有什么大前途之辈,守成而已;孙家两位姑娘皆是庶女,但因家里没有嫡出的姑娘,也算自小养在孙夫人身边,不曾受过什么苛待,该有的教导也不曾少。更有言说,那孙夫人亲切宽厚,孙家姑娘又淑静和顺,常年侍奉左右,母女之间,竟是比亲的也不差多少。
对于孙家姑娘,上次她也有些模糊印象,只是两个姑娘分不清谁是谁,比起同等出身的闺秀,孙氏姐妹打扮得倒是清减,但姿容也是上等的,还颇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清逸淑质,难道这就是“清静致远”?!
听程裕易的意思,是要再仔细相看一番。这也使得,襄南郡主于是下了拜帖,邀孙氏母女来忠信王府做客。
末了,又想了一想,这单独宴请,人家不多想也难!何况,还无甚说得过去的由头,于是又添了封帖子,送去了相对更有来往的王参政家,不是还有他家小女儿么,多个选择也不是什么坏事……
到了那一日,两家夫人都携闺秀翩然而至。
而襄南郡主于园中如梦阁,设了一精巧茶席,亲自烹了壶极品梅占,甚是风雅。见两家来到,款款起身相迎,复又安坐下,叙了半天寒温,赞了一箩筐这两家的闺秀,又收了一箩筐有关自家园子茶水、衣裳钗环的奉承话,便命大丫鬟罗裳去请程裕易来陪两位夫人。那两家夫人闻此一句,眉上喜色自然又増了几分。
襄南郡主到底是礼仪之人,也不愿就这么大喇喇地安排未婚男女同席……算了算时间,借口上次赏花会姑娘多,没有招待周全,喊了一向孝顺乖觉的庶女程子玥,领着三位闺秀去仔细逛逛园子。
果不其然,程裕易将将踏入阁时,正好碰上了三位姑娘起身。
侧身之间,程裕易眸光一闪,只见孙昭竹一袭米稠色底子棕黄滚边起雏菊花圆领长裙,一双点漆般眸子沉静如深湖,只专心走路。倒是另外两个穿翡翠绿与胭脂色的姑娘,似乎有些眉眼生晕,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作害羞状,放慢了脚步袅袅娜娜走过。
他慢慢转过眸子,恢复了脸色,抬腿跨入阁内。
两位夫人见一位清俊温朗的男儿走进,不由得笑意盈盈,拿眼睛反复端看程裕易,见他举止行动颇为大方有礼,兴头更盛!两人虽有些争锋相对,但都想引襄南郡主多说上几句,探听出点意思来,于是三下两间便讲起来新成的那些婚事。
不由得说到那葛二郎与孙昭竹的亲事,这葛二郎是有个前途的,家风正派,人也长得不错,这两年未曾婚配,靖州有女的人家也颇为注意。
那王参政夫人也曾动过心思,尤其是听说这葛二郎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