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的传统人讲究数字谐音,白潇家切月饼,就从来都是切六块的,而照规矩,晚辈还要恭敬地将月饼献到长辈手上。
白潇双手捧过两块月饼,递到白瑾风面前,灿烂地笑着:“爸爸,吃月饼。”
白瑾风也双手接过月饼,连连点头,笑道:“好,好,你也吃。”
白潇又从母亲手里接过托盘,递到父亲面前。白瑾风将手上的月饼放到身边小茶几上的碟子里,然后也双手齐上,从大托盘里取出两块月饼,又恭恭敬敬地递到苏雅面前,柔和地笑着道:“老婆大人,请吃月饼,莲蓉双月,我们双双对对,永不分离。”
“夸张!”苏雅轻嗔一声,脸微红,但眼睛却笑得弯弯的,一边已经快手将月饼收下。白瑾风是个刻板传统的大男人,一年到头都难得跟妻子说几句甜言蜜语的,也只有在一些传统的大节日里,他才会应景地说几句吉祥话,而这个时候,苏雅自然是特别地珍惜和享受这难得的甜蜜。
和白瑾风一样,将手上的月饼放到小茶几的碟子里,苏雅又从大托盘里取出最后两块月饼,然后白潇将托盘放下,双手从母亲手里接过两块月饼。这个小家庭中秋分月饼的小仪式便算是基本完成了。
“谢谢妈妈。”白潇就着扇形的月饼尖大大地咬一口,滋味是满嘴温馨。
白瑾风和苏雅也各拿起自己的那份月饼,开始吃了起来。
“潇潇,”苏雅忽然叹息一声,“什么时候。咱们家的月饼能分成八份呢?”
白潇手一颤,几乎呛住了。她睁大眼睛望着母亲,一小会过后,才笑道:“妈妈。爸爸。你们打算给我生个小弟弟吗?”
苏雅和白瑾风相视一眼,白瑾风摇了摇头,苏雅也摇摇头,然后带着忧虑道:“我们也不是重男轻女,但白家要传下去。总还是需要一个男孩子地。可是潇潇,爸爸妈妈年纪也大了,尤其是妈妈。这个年纪再生孩子是很危险的。你……更重要的是,我们总有去的一天,那时候,谁陪着你?”苏雅……”白瑾风将手中剩下的一块月饼放到碟子里,敛着眉,很不愉快。又不想说话地样子。这正是白潇所熟悉的。父亲在向母亲表达不满。
白潇的心尖上,像滚着颗珠。颤了颤,又无处去。她也将剩下的月饼放着,带上了几分涩声,问母亲:“妈妈,你……地,意思是?”
“潇潇,”苏雅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眼睛直视着女儿,“如果……如果你以后有了孩子,第一个能不能姓白呢?”
白潇嘴唇半张,哑了。
阳台上地日光灯明亮柔和,白潇看到,父亲鬓角微带斑白的头发有些干枯了,而母亲本来只是双眼皮的眼睑如今却带上了三四层的复式眼皮,她的眼睛,早不见当年美丽,如今,一层层,都是松弛无神。
他们,本不该老得这样快地。
“妈……我,”白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涩然道:“这些事情,现在不急着讨论吧,我还没大学毕业呢……这个,我明天,明天,我要去英国…………”
“什么?”白瑾风忽然抬起头,目光严肃有力,“去英国,你说去英国?”
“恩!”白潇重重地点头,说到这个原本万难开启的话题,此刻的白潇却是心情大大轻松,她甚至是急不可耐地说起了预先准备好地缘由,“去伦敦大学,这是学校的交流项目,我们有十几个同学一起,都是公费过去的。这样的机会很难得,我想去,爸爸,妈妈。而且……时间也只有一年,等我回来的时候,大概……过去的那些事情也都远了吧。”
苏雅和白瑾风都沉默了,良久,苏雅才问:“那你今年……不能回来过年了?”
白潇一怔,接着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
“我支持你!”白瑾风忽然斩钉截铁地冒出一句,“去英国!一年就一年,一年,正好!”
苏雅接着也恍然了,白潇地远离故土,其实也正是在寻求一个彻底新生地机会啊!
“可是……”苏雅声音哽了一下,她望着自己的孩子,目光温柔,“你从来就没有在外边过过年啊……长这么大了,从来就没有过一个人在外头过年地时候……”
“潇潇长大了,总要学会一个人的。”白瑾风在小茶几下,悄悄地握住妻子的手,“她黄山和大漠都去了,伦敦怎么就去不得?就算时间长一点,不过,说不定我们女儿在那边一年,还能修个硕士学位回来呢。”他微笑地望着白潇,满眼都是骄傲。他的目光很明确地说着:我的孩子,就有这么棒!
苏雅的手颤了一下,然后连忙应和着笑道:“对啊,对啊,这是好机会,潇潇肯定能行的!”白潇大大松一口气,也笑了。
然后苏雅就开始忙着给白潇收拾东西,一边又忍不住埋怨和絮叨,诸如:
“明天就要走,这么匆忙,怎么不早点回来呢?”
“这次就回家这么短时间,居然要出国了,也没让妈妈提前帮你置办些衣物,你平常的衣服,在那边穿着会不会不像话啊?”
“你学校的行李箱怎么不带回来?家里的小旅行箱不够大,不方便呢。”
“不知道伦敦的天气是个什么样的,听说那边雾多,可别着凉了。”
“国外的东西贵吧,还不方便,要不还是带点感冒药备着。”
“唉,出国多麻烦啊,手续不知道有多少,你怎么这时候才跟家里说,学校统一办,都办好了吗?”
“能带走的东西太少了,真是的,怎么就没什么东西好给你带过去呢。”苏雅摇着头,忽然眼睛一亮,“这个辣椒酱好,湖南土产,你乡下的婶婶做的,外边买都买不到,还有这个霉豆腐,都带过去,想家了,你就吃一点。反正,这东西经得住收……”
白潇跟在苏雅身后,厨房、阳台、卧室、客厅,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只看到,母亲的眼角,渐渐湿润了。
“妈……”
“哦,还有这个,月饼!来,家里还有好些月饼,都装进去,明天看到同学了啊,每人分一个。你要知道,跟同学打好关系很重要的,尤其是在外面,有什么事情,你千万别一个闷着,除了跟爸爸妈妈说,最好还能找身边的人帮忙。这家里的月饼,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一片心意嘛,总比什么都不给好。最重要的,是让人家记住了,你这个人热情,好相处……”
白潇望着母亲忙碌的双手,除了使劲点头,还是只会使劲点头了。
正文 卷三:却道流年暗偷换 十八回:浮世异人
“就是这里,我坐你前面,小姑娘,最多四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可以到达美丽的雾都了。现在嘛,哥哥我可要试试看能不能在飞机上邂逅一场浪漫的空中恋情,你自己管好自己,注意,不要说认识我哦。”方秋卓痞里痞气地说着,斜身坐到一个位置上,然后头后仰,靠上靠背,不再多看白潇一眼,“唉,虽然小姑娘不怎么会打扮,不过威胁还是有点大,可不要吓到了我温柔的小美女们,要知道,你这种暴烈型的,我最吃不消了……”
白潇犹豫了一下,本来准备从随身小包里拿月饼的手又收了回来,她摇头笑笑道:“先生,你是谁,你在说什么,我认识你吗?”
方秋卓被噎了一下,反而笑道:“好,不错,就是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我们一点也不认识。”他说完,闭上了眼睛,不再吭声。
白潇嘴角微微上翘,摇了摇头,随即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37号,白潇的座位是靠窗的,而飞机即将起飞,她邻座的36号却还迟迟未到。扫了一眼身边的空位,白潇对此并未多想,旁边座位空着,她还舒坦些呢。也将头靠到椅背上,白潇开始闭目养神。
广播里悦耳的女声提示音响过后,飞机起飞的巨大轰鸣声开始响起,白潇只感到周身气压一变,微微的不适之后,飞机已经缓缓爬升。
“起飞了……”一个略带低哑的女声在白潇耳边悠悠响起。
白潇睁开眼来,只看到旁座上正坐着一个女子,红衣,黑裙,一个有着大波浪披背卷发,唇色鲜艳,眼影暗红,眸光幽幽的女子。
白潇的眼睛带着惊讶地睁大了。
“很意外?”女子鲜艳的红唇微微一勾,很妩媚地向着白潇眨了一个媚眼,“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我吧……并且是在这里。白潇……”她说话,尾音总是带着余韵,仿佛香水的尾调,绵绵不散。
“Erzsbet!”时隔数月,再见这个女子。白潇又再次忍不住地脱口叫出了这个名字。
Erzsbet,是文艺复兴以后匈牙利女伯爵的名字,那个野史传说中的吸血女伯爵,虽然未必当真存在过。但眼前女子的神韵姿态。无不让人联想到那个传说中的人物。这样地人物,白潇见过之后,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
只是今时已非当日,奇异的咖啡店之旅太过梦幻诡谲,经历过《白昙花》的拍摄与数次生死大限之后的白潇。也不再是那时刚从校园中走出,局促地寻找着兼职地白潇。
恍若隔世,再见吸血女伯爵的感觉。就是这么奇妙。在白潇的印象中有些喜怒无常,性情古怪的Erzsbet,这次面对白潇失礼地称呼,却是温和地笑了笑,她慢悠悠地说着:“Erzsbet,这个人虽然并不是我。但还是有点意思呢……白潇。说起来,我知道你地名字。你却一直不知道我的名字,现在,我也该告诉你啦……我叫……宣若,宣纸的宣,若有所思的若。”
宣纸与若有所思?白潇还是头一个听到用这样的词语来解释自己名字地人,宣若,果然是个怪人,连名字也一样古怪。
“宣……若。”白潇轻轻叫了一声。
宣若含笑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以前并不叫宣若呢,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叫我宣宗天。”
“宣宗天?”白潇疑惑地叫了一声,这次,心中地古怪之意一直浮现到了脸上。
“很奇怪?”
“有点。”白潇坦然承认,“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霸道,太男性化了一点。”白潇想着,“宗天”二字,直有傲视天下之意,可比她以前的名字,“白夜”,还要男性化得多。而一般的普通人家,也不会取这样带着帝王式霸道的名字,宗天之意,岂非代天下界,天之子,天子?
这么一个大美人,若真叫宣宗天,那可诡异了,难怪她要改名字。
“我叫宣宗天,是有道理的。”宣若纤长的手指稍带兰花,轻轻拂过鬓角,这姿势,真是百媚横生。她身子微斜,靠近白潇耳边,极轻极轻地吐息着,“宣宗天,本来就是一个男人地名字,而我……原本就是个男人……”
恍若被雷霹电炙,白潇呆住了,一道剑光,自天外破空而来,喀嚓一声脆响,轻易就将她以前寂寞无边地世界刺得五颜六色,混乱莫名。
“我叫宣宗天,是有道理的。”白潇神思冥冥,耳边却一再回响着宣若地轻言细语,“而我……原本就是个男人……原本就是个男人……原本就是个男人……”
“潇潇……”宣若轻轻推了推白潇,脸上笑盈盈地,长睫闪动,她仍然靠白潇靠得极近,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很奇怪吗?小傻瓜……”
白潇眨眨眼睛,有些傻呆呆地点了点头。
宣若噗嗤轻笑,又叹息一声,在白潇耳边道:“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以前为什么那么痛恨你不会打扮自己……唉,像我们这样特殊的人,不知道有多羡慕那些正常的,完全的,可以肆无忌惮绽放青春的水一样的女孩子呢……”
白潇又傻傻地点了点头,心里开始觉得,不知道是自己弄错了什么,还是宣若弄错了什么,她说的话,怎么就那么怪异呢?
但白潇的心里,终究是驻进了一股暖流,不论宣若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也不论宣若与她之间曾有过什么不愉快,至少这一刻,宣若让她知道了,她并不是完全孤独的,在大千世界里,她也不是个纯粹的异类。
是啊,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个世界上,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呢?
“宣若……”白潇侧过头,与眼前这张极至美丽妖冶的脸蛋儿近距离相望,眼中幽色滚动,深藏千言万语。
“嗯……”宣若挺翘的鼻子间轻轻哼出一声,她又斜回身子,靠在座位上坐正了,“我在伦敦有个小窝,那里才是说话的地方呢,现在啊,好好修养,做好倒时差的准备吧,飞机上就不说啦。”
“好。”白潇也坐正了,开始思考着这场相遇。
是不像巧合,可是,无论如何,宣若告诉了她,这世上,像她这样的人,其实是有着一个群体的…………那么,这诱惑就足够她跟着宣若走一趟了。
正文 卷三:却道流年暗偷换 十九回:宣若
“是的,我可爱的希斯罗明珠,那么就这样说定了哦,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领略不老的泰晤士风情,我要给你一个,最浪漫的秋夜。”方秋卓操着一口熟练的伦敦英语,深情款款地说着,而他对面,热情的英伦空姐已经是双颊桃红,眼睛闪闪发亮。
白潇已经从登机梯上下来了,照理说,她现在应该赶快去办理入境手续,但方秋卓这厮还在与空姐缠绵不舍着,她就不得不犹豫起来。
去叫他吧,这家伙说过要她装作不认识他的,不去叫他吧,飞机都已经降落有一会了,他们要是再赖在停机坪,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有保全人员来请他们离开呢。
“潇潇,”宣若提着一个深红色的小手袋,一身轻装,贴近白潇身边,“跟我走吧,不等那个家伙了,他知道要做什么的。”
白潇转过头,宣若媚眼柔柔地飞着,轻笑道:“如果不是认识他,我又哪来的这张正好与你邻座的机票呢,走吧,我的小姑娘,他知道我们会去哪里。”
方秋卓似乎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在白潇视线从他那里扫过的一瞬间,回上了一个轻微难察的点头。
“宣若姐,手续很麻烦……”
“没关系啦……”宣若拉起白潇的手,“从现在开始,就由我来为你拉开伦敦之旅的第一幕,跟我走吧!”她长睫上下扇动,媚色横溢,白潇看在眼里,想着她所谓的身份,心里忽然酸酸的,连忙大力点头,感激之外,竟生起了几分怜惜。
她想起当日,初见宣若的那一眼:美艳、残忍、慵懒、骄傲、恶毒、强权……就仿佛暗夜里的一团火焰。又似乎是在火焰中漫不经心梳理着羽毛的不死鸟,烟视媚行,目空一切……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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