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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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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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在五德营位居高职的小王子,自不可能对兄弟下手。可是,假如现在可娜知道了自己已经对小王子下手,她又会怎么想?

想到小王子,大统制又觉得头一阵痛。这个小王子,不过一勇之夫,枪术固然高超绝伦,但也仅仅如此而已,根本不配成为一个敌人。直到今天,他仍是这么想。假如小王子并不是收了郑昭的儿子为徒,现在自己也不会向他下手。至于郑昭那个儿子,也只不过是稍稍胜过常人而已,同样不值一提。只是这些人连在了一处,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在下令要之江省拦截郑氏一家的时候,大统制有意避开了邓沧澜这个人选。结果却是郑昭一家安然脱身,连小王子也不知所踪。

自己的计划,到底什么地方出了漏洞,竟然连连失手?大统制越想越不安,不仅仅是因为失手本身,而是他终于发现,对身边的人自己竟然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所以,要动用邓沧澜之前,一定要查个清楚,任何可能的漏洞都不能存在。

大统制想到此处,但看到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便不由又有点想要苦笑。权力,他一直想把这个怪物收到自己掌中,现在也确实将所有权力都收拢了,可代价却是自己疲于奔命。怪不得苍月公要提出一切权力归于民众,把权力细化成无数,分散开去,赏优罚劣,如此才是共和真谛。只要渡过了这个难关,议府还是应该恢复才是……大统制又不禁怀念起当初有郑昭主政、丁亨利主军时的情景了。那时他二人各司其职,各部有条不紊,自己也完全行有余力,还有空和妻子小酌闲聊,可现在,已经连着几个月连家都没回过。

不管怎么说,先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再说。

他想着,又看起手头的一份卷宗。这份卷宗是之江太守蒋鼎新写来的。蒋鼎新的卷宗还特别厚,其中对放跑了郑氏一家自责不已。若是往日,因为这一过错,蒋鼎新这太守之位铁定保不住,但现在却只能让他继续干下去。蒋鼎新大概也急着将功赎罪,唠唠叨叨地说了不少自责的话,但也汇报了不少有意义的事。其中一条,便是得知郑氏一家夺取一艘螺舟渡江时,邓沧澜当机立断,派出一支尖兵追击。虽然追击仍是失利,但错实不在邓沧澜。从这一点上来看,邓沧澜目前还是靠得住的。只是大统制仍然有点怀疑,这会不会是邓沧澜的苦肉计?但再看下去,大统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蒋鼎新说,邓沧澜收到自己的命令后,立刻把支配权全部交给了蒋鼎新,毫无保留,当中也完全没有与可疑之人联系过。

邓沧澜可用。

这是大统制好不容易看完卷宗后得出的结论。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邓沧澜能不能击溃五羊城了。按军区实力,之江军区并不能凌驾于广阳军区之上,现在派他出兵,会不会操之过急?

大统制权衡了一下,拉了一下唤人铃。这是召唤文书伍继周的铃,只不过片刻,伍继周的声音便在外面响了起来:“大统制。”

“进来吧。”

门呀的一声开了,伍继周走了进来。

“大统制。”

伍继周从来不多说一个字,现在也一样。大统制斟酌了一下,道:“继周,你去发一个委任状,委认火炮营组军赶赴东阳城。”

伍继周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大统制定然会交待得一清二楚。此时大统制接道:“委任状上,填发下将军甘隆。”

“是。”

甘隆当初是毕炜的得力副手,但在征朗月省前夕,有人告发他与当时盘踞在朗月省的五德营残部有联系,因为甘隆还在旧帝国时期曾多次代表毕炜与五德营联系,关系不错。大统制得到这份告发后即刻让南斗前去调查,南斗发回的汇报说这事纯属诬告,甘隆并无此事。虽然得到了南斗否定的汇报,但大统制仍是责令甘隆退伍回家,按年纪,甘隆现在亦不过五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之际,重新起用他倒也不奇怪,尤其是毕炜战死,他嫡系的火炮营群龙无首之际。让甘隆这个旧指挥官重披战袍,实可算上策。伍继周别的话也没多说,坐到一边小案上起草了一份委任状,递到大统制手上,大统制看了一遍,觉得文辞并无不妥,便签字画押,敲上了自己的图章。

邓沧澜有甘隆助阵,实力大增,应该能够对付五羊城了。只是要从东平城前往五羊城,可以走水路,也可走陆路。陆路行军失之太缓,走水路的话,粮草补给又有些问题。大统制想了想,又道:“再写两张手谕,一张给邓沧澜,要他事不宜迟,即刻出兵。另一张嘛,”大统制清了清嗓门,“给沙建侯,要他备齐粮秣,进行海上补给。”

沙建侯是海靖太守。海靖省是东南海中的一个大岛,旧帝国时是孙氏世代所居。海靖因为孤悬海上,与中原向来联系不够,民风孱弱。在共和军北上时,孙氏曾宣布独立于帝国,响应共和军,共和国成立后,名义上以奖赏孙氏大功,让他们这一族定居雾云城,其实就是夺取他手中权力的意思。孙氏始祖亦是名将,但到了这一代早成了吃饭不干事的赘痈,只能听从,从此海靖省由共和军委派官员驻守。海靖驻军不多,因为与中原交通不便,向来比中原要落后许多。共和国成立后,海靖省大力发展农耕,实力大大增强,但这实力也只是自保有余,出击无力。虽然海靖的兵力派不上用处,但那儿积粮甚多,让邓沧澜即刻出击,粮草由海靖解决,进行海上补给,便可事半功倍。而抢在五羊城预料的日期之前,胜机也就更大一分。只是海上补给不是易事,万一失期,停留在海上的军队水米无着,战力非大大减退不可。不过,这一点大统制倒不担心,因为他相信以邓沧澜之能,肯定能把事情安排妥当。

抢在五羊城有所准备之前,给他们一个雷霆之击,雾云城这边,再加紧整顿军务,尽快让三大军区恢复,事态仍然可以不越正轨。顺利解决了五羊城,五年之内第三次远征西原,彻底解决五德营,如此一来,共和国仍然坚如磐石,屹立不倒。

想到此处,大统制嘴角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

历史将证明,我是对的。他想着。共和,已经牢牢地建立了,不需再造。

给邓沧澜的手令五月十八日午后便抵达了东平城。就在邓沧澜接到大统制手谕、正在书房中细看的时候,傅雁书拎着个包走到了大堂前。

大堂前,可娜夫人正在给一盆盆景细细浇着水。虽然傅雁书等如邓沧澜家人,穿堂入室不必禀报,但他还是站定了,轻声说了一声:“师母,傅雁书求见。”

可娜夫人抬起头,见是傅雁书,淡淡一笑道:“哟,雁书来了?你是来看阿容吧?不巧,她正好出去了。”

傅雁书一怔道:“她出去了?”

“是啊。听说是个姓刘的琵琶高手经过。阿容说她不属穆曹两家,自有一功,所以早就吵着要去见她呢。这不,一早出去,现在还没回来。”

真是不巧。傅雁书心里有点遗憾。他时常驻扎在东阳城,只有这种轮休日才能过江来看望老师师母,偏生阿容今天不在,又得隔十几天才能见到她了。他将那个包递过去道:“师母,给。”

可娜夫人接了过来,见这东西颇有点沉重,不由笑道:“你又给她买了鸭肫肝?这回就一包吗?”

东阳城有一家叫“新昌记”的卤味店,是家老字号,做的卤味很是鲜美,他们出的鸭肫肝是可娜夫人和阿容母女两人最爱吃的零食,傅雁书每回过来,都要买上两包,这回却只有一包。傅雁书脸上微微一红道:“师母,这回我赶来得急,当时他们就这么点了,这是给您的,下回我多买点带给阿容。”

可娜夫人不禁也是一笑。丈夫的这个得意门生,相貌俊秀,温文尔雅,虽然没有过继之实,实际上也等如是自己的义子。她道:“那先给阿容吃吧,省得她回来嘟着嘴说当妈的跟她抢东西吃。”

傅雁书心里突然浮起了一丝温柔之意。他母亲早逝,父亲没空管他,自幼就在军校中度过,年纪虽轻,却总是一本正经,甚至被人说成无趣,也只有在老师家中,才感到了家的温暖。他道:“老师在吗?”

可娜夫人道:“在书房呢。”

傅雁书向可娜夫人行了一礼道:“师母,那我过去了。”

他正待要走,却听得可娜夫人在身后忽道:“雁书……”他站住了,回过头道:“师母,还有什么事?”

可娜夫人的眼神有点游移不定,也有些犹豫地说:“雁书,最近军中是不是有些不寻常的举动?”

傅雁书点点头道:“学习增加了不少。”突然也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老师因为鸣雷的事受到大统制责罚?”

螺舟队潜虬号舟督宣鸣雷反叛,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何况宣鸣雷也是邓沧澜的得意门生。出了宣鸣雷这事,之江军区守军上下都被责令要写出一份检讨,“务求深刻”,原来每周一次的思想学习亦一下猛增到每天一次。傅雁书自己对这些事颇有点不以为然,因为这些举措已经影响到螺舟队的正常训练了。不过他自己只是螺舟队十舟督之一,作为宣鸣雷昔日的直接同僚,自是检讨要比别人更为深刻才行。这些天来,他一直有点担心老师会受宣鸣雷连累,被大统制严厉责罚。

可娜夫人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没有。今日,大统制还发下一份手谕,我觉得,只怕将有大阵仗了。”

傅雁书心中微微一动。可娜夫人乃是女中豪杰,这话一直在暗里传播。据说,在共和国最为危急的时刻,正是可娜夫人挽狂澜于既倒,只手回天。当然,这些话只是私底下说说,傅雁书和老师一家的关系可谓密切,在这个温和的师母身上从未发现过传说中的那个果敢决断的女中豪杰的影子。但现在可娜夫人的眼睛,分明深邃得像是两口不可测的古井。他道:“大阵仗?”

可娜夫人点了点头,“五羊城公然反叛,这是心腹之患,定要速战速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很快就要上阵。”

听到这话,傅雁书心里反倒平静下来。他最担心的,还是大统制要责罚老师,但师母如果猜得没错,那说明大统制对老师仍是信任不疑的。毕竟,老师和大统制之间的关系不同,大统制怀疑谁,也不会怀疑老师吧。他道:“那我去看看老师。”

可娜夫人道:“好吧。”她顿了顿,又道,“你见了他,安慰他几句。出了鸣雷这事,他这些天人也老了不少。”

傅雁书和宣鸣雷二人,是邓沧澜最为得意的两个门生。邓沧澜甚至说过,这二人等如自己的两条手臂,有他们在军中,就算自己身遭不测,之江水军仍是水上至强。现在其中一条手臂居然毫无征兆地折断了,对邓沧澜的打击只怕不亚于致命一击。傅雁书不再多说,向可娜夫人行了一礼,转身向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外,傅雁书深深吸了口气,定定神,才道:“老师,傅雁书求见。”

“雁书,你来得正好。进来吧。”

房中传出了邓沧澜的声音。他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走上前推开门。门一开,只见邓沧澜坐在案前看着一份东西,见傅雁书站在门口,邓沧澜道:“雁书,进来坐吧。”

傅雁书在邓沧澜面前的椅子上侧着身子坐下,轻声道:“老师,听师母说,大统制来了份手谕?”

邓沧澜道:“是。大统制命令之江水军六月一日出发,征讨五羊叛军。”

六月一日!傅雁书吃了一惊。之江水军有两万五千之众,这两万五千人大军要出发,准备工作就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说别的,单是辎重粮草的准备,一个月里肯定无法备齐,不然水军一走,之江的两万五千陆战队就只有喝西北风了。大军出征,后防如此脆弱,万一五羊城兵分两路,一路坚守,一路从陆路北上抄了水军后路,实力强悍的之江军区岂非要一败涂地?他皱起了眉头道:“这么快?辎重粮秣怎么办?”

邓沧澜道:“大统制这一点已考虑停当,他要我们只带十日粮草,由沙建侯太守在海上补给。”

傅雁书皱了皱眉。十日之程,从东平出发,最快也只能赶到闽榕省。他道:“为什么不让南安城来补给?”

闽榕虽然远不及之江和广阳两省富庶,积粮亦不如海靖富足,但要补给东平水军应该不在话下。从南安补给,要远比从海靖补给方便。邓沧澜叹了口气道:“高世乾这人有点反覆,很不可信,我已听得密报,说他与五羊城达成密议,暗中支持他们。”

傅雁书又皱了皱眉。他是个水军中层军官,这等机密自然尚不能知。高世乾如果不可信,确实不能让他补给。一来可能会逼得他投向五羊城,二来他也可能阳奉阴违,在补给的淡水粮草中暗中下毒。他道:“不能先拿下高世乾吗?”

“来不及了。不过,这是陆战队的事了。”

傅雁书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不错。”

大统制自然不会只命水军出击,陆军肯定也要跟上。让水军先行出发,定然是要将五羊城叛军牵制在城中,然后陆军假道南安城南下,从闽榕获取补给,最后到五羊城会合,水陆齐下,一举击破五羊城。这个计划的确是条天衣无缝的好计,但这样一来水军就更为吃重了。他道:“这确实未尝不可。可是,老师,若五羊城派水军拦截的话,怎么办?”

五羊城的将领不是易与之辈。只要他们听得之江水军六月初就出师,肯定会猜到这海上补给之计,也肯定会派水军出海拦截。海靖省粮草虽然富足,可兵力不济,自保固然有余,但要派出强大的护航队,沙建侯太守亦是力有未逮。邓沧澜道:“我担心的正是这个。当初我在五羊城也呆过几年,他们那儿七天将都是少年英才,肯定不会想不到这点的。”

邓沧澜在驻守五羊城时,对后起的这七天将青眼有加,特别是五羊城水战队的三将,更是尽心传授兵法。当时他想的只是为共和国培养后一代的干将,谁知事态的变化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这么几年一过,那些自己曾经尽心栽培的年轻将领居然全成了敌人,实在让他有种造化弄人的感慨。也正因为他了解五羊城水战队的实力,所以对大统制这条计策的致命漏洞洞若观火。不能保证海靖补给船的安全,这次征讨就必败无疑。傅雁书听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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