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之殇- 第71部分

禅季表情冷漠，轻声说道：“是谁？”

房间的柱子后面走出两个人。

一袭白衣的圣陨轻轻鞠了一下躬，道：“小皇子。”

但是另一个人却没有动，只是愣愣的看着禅季。

禅季不慌不忙的从塌上走下地来，然后弯下右膝，单腿跪在地上，说道：“父王。”

玄净看着如此淡然的禅季，眉头轻轻动了一下，道：“起来吧。”

禅季同样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

禅季与玄净对视，他们表情严肃，没有一丝父子相聚的温暖，反而满眼冰冷。

此刻的禅季，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那种怯懦，多的是一种特别的笃定，一种特有的寒意。

突然，禅季笑了一下。

禅季本是俊秀干净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这笑容好像他心中的寒冷，冰冷至极，但在这冰冷的笑容中却夹杂着前所未有的邪气。

玄净突然收回了他对视禅季的眼神。

圣陨看着此刻的禅季，嘴角竟然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玄净也是没想到，几日前还怯懦胆小的小皇子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禅季问道：“不知父王来此，有何要事？”

玄净并不是砍柴种地的老头子，他是大殷朝的大王啊，虽然现在已经年迈，少了年轻时候的霸气与锐利，但是现在却有着常人不能比拟的沉稳。

玄净不慌不忙的说道：“我这次前来，是为了梦树的事情。”

“梦树？父王所说的就是庭院里的那几棵高大的树木么？”

“对。”

“我知道，梦树都死了。”

“你知道它们是怎么死的么？”

“知道。”

“怎么死的？”

“被我杀死的。”突然一道凛冽的寒光从禅季的眼中释放出来，这寒光让玄净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那些梦树该死。”

玄净的脸上已经满是怒色，他已经不管禅季那什么寒光了，他只是知道，这个叫禅季的孩子不仅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还亲手毁掉了他能用来祭奠兰昔的唯一的东西。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听着玄净威严的怒吼，禅季却一点都没有害怕。

禅季转过身，轻轻的抖了抖身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尘土。然后又转回身，轻声说道：“父王，您要杀我，应该早就动手了吧，不是你不能，而是你不敢。你不敢让我母后的灵魂在天上还得不到安心，你不想让她看到你亲手杀死了你们唯一的孩子，对么？”

瞬间，玄净就明白为何禅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禅季以为，圣陨背着玄净偷偷把他和他母后的事情告诉给禅季的，禅季以为，玄净是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个整个大殷朝最伤痛的故事的。所以，禅季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此刻的玄净，却要把戏演下去。

“你都知道了？”

“对，我都知道了。”

玄净沉默了起来，许久过后，长叹一声说道：“你说的对，其实，我早应该杀了你，但是，每当我看到你眉宇间那天生的一丝灵光，我就会想到兰昔，我就会不忍，正如你说的，我不想让已经在天堂的兰昔看到这些，所以，我没有杀你，所以，我把你丢在了大殷王宫的角落——寒昔殿中。”

禅季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是这种颤抖，转瞬即逝。

“这些，到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我之所以破坏梦树，是想告诉你，梦树，乃是不详的树。或者可以说，此时此刻的梦树，是不详之树，更是灾难之树！”

124　梦树之下

玄净和圣陨疑惑的对视了一下，他们自然是不知道为何禅季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玄净问：“此话怎讲？”

“父王，王宫内早有传言，说这梦树是一个已亡的妃子所种，而您一直爱着这个妃子，所以，您特别喜欢这几棵梦树。您能告诉我，这个妃子是谁么？”

玄净淡淡的说道：“这个妃子，就是你的母后，兰昔。”

禅季没有慌张，露出了一抹笑容，轻轻的点了点头。

“果然。可是父王，你有没有想过，这几棵梦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几棵了。”

玄净的脸色大变，说道：“什么！你说梦树已经不是原来的了？”

“对，不知您有没有发现。”

玄净摇了摇头。

“那梦树下面埋着一样东西。”

玄净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道：“东西？是什么？”

禅季没有回答玄净，反而问道：“不知明天的早朝我可不可以上朝。”

玄净知道，禅季是想在百官面前公布关于梦树的秘密，禅季一直都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玄净并不担心他会惹出什么乱子，只不过，玄净他早就宣布过要软禁禅季一年，现在只不过是几个月，就让他离开软禁之地，而且，还要上早朝，这样做，会不会引起百官的不满？但是，梦树之事要是就这样放任不管，那更有失大王之威严。

禅境转念说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我之前说是要软禁你一年，但是现在期限还尚早，若是就这样贸贸然的让你上早朝，难免会在百官的口中落下话柄。总之，想要自圆其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希望你考虑好后，再做决定。”

玄净说的也是在理的，不管是禅季要不要争夺大王之位，只是要做到在这大殷王宫内生存下去这一点，在百官和皇族甚至是侍女的口中都不能落下太多的话柄。

这些看似拥有着绝对权利的皇族说到底，都逃不过“威信”二字，威信越高，在王宫内的地位就越高，权利也就越大，活的也就越舒服，相反，当威信全无的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

禅季很自信的说道：“放心，父王，我已经考虑好了。”

“那好，明天你自己上朝就可以了。”

说完，玄净和圣陨转身离开了。

禅季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表情目然，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

当天夜里，大王玄净就命人把梦树全部推倒，然后挖出了埋在梦树下面的东西。

※※※※※※※※※※※※※※※※※※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本是温暖的太阳并没有出现在天空中，取而代之的却是黑压压的乌云。

禅季走出了门，他知道，今天也许会像这天空一样，满是乌云，满是凄凉。

突然一阵凉风吹过，吹起了禅季的衣襟，禅季那长长的衣襟飞舞了起来，远处看去，此刻的禅季好似仙人一般，神秘至极。

禅季抬头望天，只见乌云压的很低很低，突然，禅季只觉脸上冰凉了起来，只见从天空中，一串串雨丝滴了下来。

秋雨秋风，本都是寒冷之物，可是此刻的禅季却没有感觉到。

大殷王宫的朝堂上，玄净坐在高高在上的王位上，在这暗暗的天气中，那个王位看上去却更让人垂涎。

而朝堂上，分别站着三排人，这些人都低着头，恭敬的朝向大王玄净。

右边的一排，都是文臣，职位从高到低排列，左边的一排，都是武将，职位也是由高到低排列，而中间的那一排，是大殷朝可以参政的皇族，这些皇氏却是按照大王的亲密程度排列的，二皇子、大皇子等几个皇子也站在其中。

百官按照惯例禀报了各自管辖范围内大小事宜，待到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

大王玄净说道：“不知你们知不知道庭院内梦树之事？”

这时，右丞相上官奇上前说道：“微臣听说了此事，臣很是气愤，王宫的庭院内奇珍异草无数，更别说这梦树了，那更是上天所赐的罕见树木，可是却不知被谁毁掉了！”

玄净抬了一下手，示意上官奇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个上官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智谋或者才能，他之所以能做到右丞相这一高位，完全是因为他那张巧嘴，还有超乎常人的运气和胆识。

五年前，二皇子胧打了败仗回来之后，一下子被夺去了兵权，在朝中的地位更是一日千丈，朝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胧的这件事所吸引。

后来，小皇子禅季为了夺回二皇子胧的兵权还有失去的地位，于是决定转移视线，在朝中制造出更大的混乱，也就是创造出更大的话题。在机缘巧合下，竟然发现了原右丞相萧逸然有谋权篡位引发兵变之意，于是，揭发了萧逸然，致使萧逸然满门抄斩。

萧逸然一死，右丞相的位置就空了，在当时那非常时期，没有人敢去把右丞相的位置接替过来，尽管右丞相的位置很是诱人。但是，这个上官奇却凭借着一张巧嘴和圆滑的处世之道，竟然登上了这右丞相的高位。

玄净说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梦树被毁的事情，那好，你们说要是找到毁掉梦树的人，应该怎么处理？”

这时，左丞相峥岚上前说道：“杀！”

峥岚，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曾经跟随大王玄净和二皇子胧征战多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不仅功力深厚，而且头脑灵活，兵法更是用的出神入化，是玄净的心腹，也是二皇子胧的启蒙老师。

“这个杀字很合我意，在我未找到此人之前，我确实就那么想的，但是，当我找到那个人后，我却改变了这个想法，因为那个人，就是我们大殷朝的小皇子，禅季！”

玄净此话一处，引起了朝堂上的一阵骚乱，百官互相看来看去，交头接耳。

大皇子没有动，依然低着头，只不过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太明显的喜悦之色。

而站在其中的二皇子皱紧了眉头，他的心砰砰乱跳，他不知道为何还在软禁的禅季会卷入这样的事件中。

此刻的胧，一下子想起了许多的事情，他记得，禅季是一个很善良而且很懂得隐忍的人，他记得那一年，他经过寒昔殿，看到禅季孤身一人站在寒昔殿的门口，凄凉的风吹着他的衣襟，他的心头很疼，他知道，站在那里的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想想自己是多么的风光，而同为皇子的禅季却忍受着常年的孤单与凄凉。

胧从来不敢去想，若是他是禅季，他会如何，他是不是能忍受十八年的孤单的禁锢，他不知道，他能不能还有勇气活下去。

但是尽管禅季这样，但是他还是能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容。

在胧的心中，禅季一直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可是，直到那一天，当禅季问他，要是禅季当了大王会如何的时候，胧从禅季的眼睛中看到了欲望，看到了贪婪，甚至看到了本不应该属于他的邪气。

胧不知道，到底是谁改变了原本比任何人都善良的禅季，他不知道，为何禅季会故意毁掉庭院中的梦树，他更是不知道，几年后的大殷朝，会变成什么样子？

125　一步的决定

禅季站在朝堂外面，表情严肃，虽然隔着一道大门，但是他还是能凭借他那敏感的五官感受到朝堂内的骚乱。

侍卫们手拿高大冰冷的兵器站在大门的外面，他们盯着前方，没有去看站在他们面前的禅季，但是，他们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禅季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这是一种摄人心魄的寒气，让他们的灵魂瑟瑟发抖，侍卫们虽然知道这个人就是大殷朝的小皇子，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不被任何人提起的小皇子会有这么强的实力。

能守护在大殷王朝朝堂外的侍卫，个个都是高手，任何一个皇子，任何一个皇族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没有慌张过，他们都没有惧怕过，更没有颤抖过，但是当这个最不被人们看好的小皇子禅季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害怕了，他们颤抖了，他们知道，这样一个从内心到外表都极度寒冷的人要杀他们，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禅季自然察觉到了侍卫们的想法，但是这些，却不是禅季所关心的，他关心的是朝堂内的骚乱。

朝堂内。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的人，竟然是已经被软禁起来的小皇子禅季。

这时，玄净高亢的说道：“这件事，禅季已经亲口承认了，不过是出于什么目的做出这样的事，那我们就一起来听他说说。”

说罢，玄净举起手臂，做出打开朝堂大门的动作。

吱嘎，巨大的大门慢慢的打开了。

雨丝依然从天上降落到大地上，只不过，雨丝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粗了，此刻，细细的雨丝依然冲刷着这片大地。

大门打了开来，一阵冷冷的秋风吹了进来，靠近大门的大臣们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一个人影出现在大门外，他的头发，他的衣襟，他的一切已经被这寒冷的秋雨彻底的灌满了，但是，他没有发抖，他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他好像是在等待，但是在这等待中却又充满了迷茫，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

他距离朝堂只不过一步的距离，但是这只有一步的距离却又比千万里还要远。

百官们一起看向了大门，只见那个冰冷而单薄的身影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百官们接着微弱的光芒终于是看清楚了，这个一动不动的人，就是曾经被整个大殷朝都遗忘了的人，那个拥有着高贵的血，但是却被命运诅咒了的男人，禅季！

“禅季！”二皇子胧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胧看着被雨水浇打着的禅季，心头传来一阵疼痛，此刻的禅季看上去好像又回当了当年，回到了那个整日站在寒昔殿门口的日子。

只有一步的距离，但是禅季并没有马上迈出。

因为他知道，这一步，是他最后的决定，向前迈，就代表他会去争夺大王之位，向后迈，就代表他放弃了那个所有人都垂涎的大王之位，此刻的决定，没有退路。

是向前？还是向后？

一步，决定禅季一生的命运。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禅季。

所有人，都在等待禅季的选择。

禅季扬起了本是低下的头，雨水滴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头发贴紧他那张英俊的脸，而他的脸，苍白无色。

禅季看着高高在上的玄净。

许许多多的事情出现在他的心头。

大概是在那个王位的旁边，年仅三岁的禅季，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后，也亲手杀死了自己。

禅季以为他把一切都放下了，但是直到那一天，当圣陨把一切都告诉他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

原来，是自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所以……

禅季抬起了右脚，他的右脚跨过了朝堂的大门，啪的一声，右脚着地了，然后他又抬起左脚，跟了上去。

突然，细细的雨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