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一个身穿黑袍的人正背着双手立在最高的一根石柱上。白色的雾气弥漫了他的背影,但却遮掩不了他身上那种威压苍生的锋芒。
“呼”的一声,云海之中忽地穿出一道白光,屈九离冲破重重云烟,轻轻地落在了一根石柱的顶端。
最高的石柱上的那个人似乎仍未转过身来。两个人就这样冷冷地各据一根石柱,彼此一句话也不说。空气寂静得似乎连落花的声音都听得见。
终于,那立在最高石柱上的黑袍人似乎转过身来,开口说道:“不知不觉,我们竟有一百年未曾见面了。”
屈九离的神色却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屈九离带罪之身,大宗主纵然三百年不见我这个罪人,也是应该的。”
身披黑袍的人微微动了动嘴巴,却并没有说话。
几点落花轻轻飘过他们身前,消失在云雾中。时光,就是像这落花一样,无声无息地消泯无踪的吧。落花淡淡,百载光阴,落地无声。
对面站立着的两个人,同时都感到有些落寞。
屈九离忽地微微抬头,向着对面问道:“大宗主屈尊到我这荒僻之地,想来是因为昨晚那天外神剑发生了异象的事吧?”
云雾中的黑袍人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屈九离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心中却是百感交集。他沉声说道:“大宗主虽然命我在此守剑,但这天外巨剑实乃上古神物,其内在的天机奥秘,绝对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猜测的。如果大宗主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只怕老朽要让大宗主失望了。”
云雾中的黑袍人依然不说话。
屈九离轻轻咳了两声。昨夜那巨剑突然暴射出惊天炫烈的电光,纵然他修为奇高,但也被那万钧雷霆轰得受了一点内伤。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那个黑衣人,百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但心中却似是再无波澜。纠结百年的恩怨,在他隐居这离骚谷多年之后,似乎也都淡了。
“大宗主如果想探究个中详情的话,便请移步到剑谷之底去看一看。老夫带罪之人,就恕不奉陪了。”
他说了这一番话,眉目中尽是淡然。把话说完,身子便飞起在了半空。
身后忽然又传来了那个人的话:“你受伤了?”
屈九离的身子凝在了半空,但却并没有转过身来。“不敢劳烦大宗主关心。”
那人却又忽然说道:“真武宗来的那小子是不是在这里?”
屈九离心中一惊,但外表上仍是不动声色。“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身后那人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一百年了,你仍是这样的性子。真武宗来的那小子,李心白,他有点意思。”
屈九离忽然也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很少听你这样称赞一个年轻人。对于那年轻人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隐身在云雾中的黑袍人并不直接答他的话,而只是笑道:“他上这太岳山来,就是想在剑道上胜过我。你可知道,本宗为什么要收留他?”
屈九离轻轻摇头,冷声说道:“大宗主胸中万般韬略,老朽又怎么知道你的神机妙算?”
云雾中的男子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是为了青莲。倘若他知道我终于愿意为了他而打破这门户之见,只怕对我的恨意会略减一二。当今这世上,能够同时修炼浩然、真武两大剑道的剑修者,除了青莲,应该就只有这个年轻人了吧。”
屈九离忽然感到一股热血在体内烧了起来,原本已经淡却的无穷怨恨却一下子全涌上了心头!他双目冒火,厉声怒斥道:“够了!你不要在我面前提青莲!你怎么还有脸面在我面前提起青莲!如果不是你,他,他……”
屈九离一时激愤过度,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但见他脑门上青筋直跳,一双眼睛更是瞪得极大,里头射出了无穷的痛苦与怨恨之气。
云雾里的人见他情绪激动,于是便不再说话。两人沉寂许久之后,云雾里的人才又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年,我们四师兄弟曾是何等的亲密无间,可如今……唉……”
听他的语气,似是一时无尽苍凉。
屈九离只是咬着牙,胸口急剧地起伏。
云中的黑衣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脸色迅速恢复了那冷漠的模样。他忽地纵身跃进云海,身子化作一道黑光,消失在了剑谷之内。
屈九离缓缓地回头,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那里,正是天外巨剑所在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风火雷山诀
屈九离的身子也忽地“咻”的一声化为一道白光,飞向了他的小木屋。白光闪动之处,一股淡淡的香气四处流溢开来。
进了小木屋,却发现李心白正坐在木桌旁,自顾自地斟茶品尝,好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李心白见屈九离孤身进门,而且脸上的神色似乎不太好看,赶紧笑着赔罪道:“呵呵,屈老爷子,我见你的茶实在太好喝,所以便……”
屈九离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他摆摆手,说道:“你尽管喝,老夫不是为这事而动怒。小子,你听我说,今天你便留在我这木屋里歇一天,等天黑了你再走。董元昊那老匹夫前来查看巨剑异变的事情,现在还在剑谷里。”
李心白也有些吃惊:“原来进谷的人竟然是他!”
屈九离脸色有些铁青地坐了下来,李心白赶紧给他递上一杯茶。轻啜几口茶之后,屈九离的脸上才微微露出了些笑意。
他有些感慨地看着李心白,说道:“这次如果不是你闯进我这离骚谷里来,只怕我还不能获得这‘风火雷山诀’的剑诀呢。再加上你和我那李青莲师弟如此相似,都是万中无一的真武、浩然双修的剑客。老夫若果不报答一二,也实在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李心白奇怪地问道:“李青莲?就是百年前负气离开浩然宗的那个前辈?原来,他也……”
屈九离摇了摇头,明显是不想再提这件事。他拿出白纸毛笔,捋起衣袖便在纸上唰唰唰地写了起来。李心白低头一看,原来竟是几行口诀。
屈九离边写边压低声音说道:“这‘风火雷山剑诀’本是我浩然宗最上乘的剑法,仅次于那一式‘天行健’,历来只传剑宗的长老级人物。但若果没有你,老夫也无法获得这失传已久的剑诀。今日我便将剑诀抄一份给你,他日等你的修为到了剑尊级,你再慢慢修炼罢!切记,即便你练成了此招,若果不是情非得已,万万不可轻易示人!否则,只怕要惹来大祸!”
李心白心知此剑诀早已失传,又是浩然宗的绝密剑诀,自然是天下剑修者人人觊觎的至宝,个中利害,非同小可,于是便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将剑诀完全写在纸上后,屈九离便命令李心白加紧背诵,遇到晦涩难明的地方,便在一旁替他仔细解说。
“风火雷山诀”的要旨为:疾如光风,侵如天火;吟啸如雷,正气如山;动剑日烈,息剑归仁。简而言之,即所谓的“风火雷山诀”了。
这风火雷山诀本来便是浩然剑圣称雄天下的绝招,后来不知为何,剑圣留下的《易剑谱》之中,记载着这一招的一页却被撕去了。此招本来便是极为难以修习,倘有不慎,极易走火入魔。好在李心白面对的是已有过百年浩然剑法修为的屈九离,此招修习过程中的诀窍,乃至极其凶险的地方,他都替李心白一一道明了。
如果换了一个人,只怕李心白即便真有条件开始修习这一剑,最终也会九死一生。
李心白将屈九离的教诲一一铭记心头。虽然以目前的功力,他仍不能修炼这登峰造极的一招,但单是看这剑诀,便知其中奥妙无穷、威猛刚烈,大有咀嚼无穷的剑理在内,在心中暗暗揣摩的时候,李心白竟然一时痴迷其中,完全忘却了外界的事。
屈九离呵呵笑着将他拍醒过来,递给他一杯茶。
李心白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接过那清香四溢的菊茶,美美地喝了一口。这一日,他便在屈九离的小屋中度过。一老一少,品茶论剑,十分的逍遥惬意。屈九离既然是浩然宗之中的隐世高人,李心白也趁机向他问询了不少浩然剑道的诀窍。一日下来,长期积压在心中的修炼疑惑便都一扫而空,李心白顿时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眼看外头的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屈九离放下茶杯,轻叹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心白,你身份敏感,久留在此,必然容易被人猜忌。时间不早,你也是时候回去了。”
李心白将茶杯放下,黯然说道:“前辈一身高洁之气,晚辈实在是心生佩服。短短一日,获益良多,赠送剑诀的大恩,李心白更是铭记在心,不知何日才能报答一二!”
说着,他站了起来,便要对屈九离行一大礼。
屈九离一手扶住他,慨然而笑道:“人生相契无老少,论心何必先同调。你我虽然年纪相差甚远,但却是一见如故。老夫独居深谷,百年寂寞,今日能有你这样一个忘年交,也该心足了。”
李心白听屈九离的语气中似有无限感触,一时也有些伤神,说道:“前辈的修为不在于董元昊之下,德行更是远胜于他,为什么却甘心困守在这荒僻的山谷中呢?”
屈九离怆然一笑,说道:“纵然他百般不是,但却仍是我浩然剑宗的大宗主。老夫生为浩然人,死为浩然魂,虽然蒙受冤屈耻辱,但违背门规、亵渎忠贞之事,老夫是不会再做的了。我心意已定,你不必再劝我了。”
李心白知道屈九离心中自有信义,又是极重名节的人,于是便低头不去劝他。
屈九离终究是年岁过百的修道高人,见李心白似是仍难以释怀,便反过来安慰他道:“呵呵,心白,他日有缘,我们定会再相见,你也不必伤感。”
李心白勉强打起精神,抬头笑道:“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屈老爷子,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的。一别之后,万望您保重!”
两人以茶代酒,痛饮三大杯之后,李心白便御剑离开了离骚谷。屈九离站在高高的石柱上,目送李心白掠过数株青松,没入了云烟之中。眼前的梅花点点落寞,有几片还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伫立良久,才怅然回到了木屋。
李心白御剑飞出好远,逐渐望见了空中的明月与星辰。清光落满了两旁的山壁与藤草,更增添了山间的寒气。他凝剑停在半空,往来处深深地看了一眼。
屈九离的身影远远地隐没在云烟深处,早已经看不见了。一阵冷风忽然挟着一团白色的烟气扑面而来,淡淡的清香久久地留在李心白的脸上,冷了他的眉目,却暖了他的心。
第三十二章 敌人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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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天骄院之后,一切都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受人排挤,被人冷落,危机四伏,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但又一个月过后,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董竹卿了。
他忽然醒悟过来。靠,这个问题很严重!李心白曾答应过给她每天从山上采一朵山茶花回来的。可他采了十天后,就慢慢忘了这回事。
于是,李心白赶紧从山上采了一大捧开得极为绚烂的山茶花,到天英楼里去找董竹卿。
可是,董竹卿并不在天英楼里。
李心白急得头皮都抓破了,也不知道董竹卿去了哪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就这样抱着一大捧花站在天英楼前很傻。于是,他把那些花一支支插在董竹卿的门缝和窗缝上,然后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他一个回头,那景象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
满门满窗白惨惨的花,看起来像追悼会一样。奶奶的,等董竹卿那丫头回来一看到,二话不说,肯定先来给自己好一顿肥揍!不要了,还是赶紧把花弄下来吧!
于是,他又跑回去拔花。拔着拔着,一个人忽然在身后问道:“你在做什么?”李心白吓得一声大叫,心脏一蹦,差点跳出了喉咙!
回头一看,原来是孔穆和!李心白捂着胸口说:“大哥,你是鬼啊,飘进来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想起了上次在藏经楼里时的情形。那时,孔穆和也是这样的神出鬼没!
孔穆和看着他和他手上的山茶花,脸上却并无笑意。过了一会儿,他左右看看,对李心白说:“李师弟,到我那里去坐一坐罢。”
李心白看他神色有异,于是便收起了那吊儿郎当的表情,跟着他走进了他的房间。
进了屋,孔穆和轻轻将房门扣上。他回头看一眼李心白,说道:“竹卿师妹被大宗主派出去做事了。这一个月,她都不在山上。”李心白哦的一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么久没见过她了。
然后,孔穆和忽然脸色一沉,低声对李心白说道:“李师弟,你知道竹卿妹妹为什么这么关心你吗?浩然宗向来讲求男女授受不亲,但竹卿妹妹终日往你那里跑,大宗主和副宗主却竟然不闻不问,难道李师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李心白心中一动,似笑非笑地说道:“孔师兄,你究竟想说什么?”
孔穆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声:“竹卿师妹是工具。她只是大宗主的棋子。大宗主默许,甚至暗示她接近你,背后其实另有所图。”
李心白笑了:“孔师兄,我知道你和竹卿自幼青梅竹马。你不愿意我和竹卿在一起,直说就是了,大可不必使用这样的借口。”
孔穆和一惊,眼中有些诧异:“你觉得我是因为妒忌?”
李心白反问道:“难道不是?”
孔穆和又沉默了,俊秀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红晕。他摇头笑道:“我承认,我喜欢竹卿师妹。但是,我对你说刚才那番话,却是因为另一个原因。”到这时,他的神情忽然变得诚恳,不似说谎。
李心白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什么原因?”
孔穆和也久久地看着李心白的眼睛。良久之后,他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在浩然宗里,我们同样的孤独无援。”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叹息和无奈,但在说到“朋友”一词时,他的声音却分外的坚定。
而“朋友”这个词,也让李心白的心中忽地一颤。即便是最寒冷最黑暗的夜里,这也是个能让人感觉到温暖的词。
李心白继续看着孔穆和的眼睛,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大不一样。李心白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信任,看到了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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