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敷在天泽脸上的湿毛巾正冒着蒸气,水分正被天泽身上的高温烘干,这已经是第三块湿毛巾,另外两块已经被重新放入冷井水里降温了。
“那该怎么办?”白蒙跟阿秀异口同声地问道,心里焦急万分。
郎中摇头道:“先降温再说吧!温度降不下来,就算能活下来,也会成为白痴。”郎中说话直,不过白蒙夫妻也无暇计较。
“要不,放到井水里泡着?”白蒙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你个白痴啊!这么小的孩子放井水里,被冻坏了怎么办?”阿秀骂道,眼里已经急出了泪水,她替天泽换上新的毛巾,手在天泽脸上轻轻抚摩着。
半晌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郎中开口打破僵局:“实在没有办法,这个办法也要试一试。”他本还想说“死马当作活马医”,但是眼睛瞟到九叔那,后面那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可不想再次像小鸡一样被九叔拎在手里了。
宾客早已在执事的安排下散去,白蒙没有心思招呼客人,但是也没人在意,谁碰上这档子事,都不会觉得好过。安慰的话,他们也说了很多,就差没说“节哀顺便”了。
九叔自从带郎中进来,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一直陪孩子身边,为了帮孩子降温,甚至不顾寒冷亲自抱着孩子下到井底,一泡就是一个时辰。虽然他没有下水,但是井底的温度之低,也够他受的了,好在他曾经习过武,懂得御寒之术。
白蒙感激得不知说些什么了,见他从井底一跃而出,立马给他倒了两碗酒,暖暖身子。
九叔接过酒,一饮而尽,酒一落肚,苍白的脸上顿时恢复了红润。
天泽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可是依然沉睡不醒,阿秀摸着天泽冰冷的身子,生怕他着凉,赶忙用干毛巾将他身子擦干净,用棉袄包好,紧紧搂在怀里,用温热的脸紧紧贴在天泽冰冷的脸上。
郎中走到秀身前,拉出天泽的小手,为他号了会脉,淡笑道:“孩子暂时没事了,我先回去了,孩子醒了立刻通知我。”心中却是疑云重重,他对这种降温的方法根本就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还真凑了效,小天泽不但走出了生命危险,而且脉相平稳,全然不似有病之相。
“谢谢于大夫!”白蒙笑道,从腰间取出银子付了诊费。
于大夫接过银子看也不看,随手扔进药箱里,又从箱里摸出几颗药丸,嘱咐道:“一日一颗,磨成粉末,温水冲服,分早中晚三次服用。”
九叔见天泽呼吸沉稳,似无大碍,也放下心头大石,对白蒙夫妻说道:“我也先回去了,有事叫我。”
这一夜,两人抱着孩子一夜没有合眼,生怕孩子醒来,他们却睡着了。
可是让他们失望的是,天泽这一夜并没有醒来。
如此整整过了半年,天泽沉睡仍旧,白蒙跟阿秀整个都瘦了一大圈,神色十分憔悴,颧骨高高突起。秀原本白皙的脸渐渐腊黄失色,红润的嘴唇也出现裂纹,才半年时光,她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九叔隔三差五就过来看望孩子,郎中也隔三差五被“请”到白家,令郎中奇怪的是,虽然天泽这半年里,一直如此沉睡,不吃也不喝,但是从脉相来看,却十分正常,而且身体也在正常发育。
他行医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会碰上这种怪事。
高出正常体温三分之一的高烧烧不死人,接近冰点的井水也冻不死人,半年不吃不喝也饿不死人……难道这孩子命是铁铸的,金子打的?
每次他说孩子没事,白蒙夫妻就是不信,以为于郎中是在骗他们,最后连九叔也感觉到奇怪了,出了白家大院,他悄悄问于郎中:“你真确定孩子没事?如果你不方便对他们说真相,你跟我说说!”
“怎么你也不相信了?我于钱什么时候骗过人了?”于郎中道。
“那这孩子怎么半年都不醒?就算是动物冬眠,也不过才三个月。”九叔说道。
“我也觉得奇怪!这是我一生中见过最古怪的病例。不过,有点错不了,这孩子现在一点病也没有,也要一醒来,保证活蹦乱跳。”于钱拍着胸脯说道。
“九叔,镇上又有牛失踪了。”这时,外面一个黑脸大汉跑进来叫道。
“这次是哪家?”九叔回过头来问道。
“是蔡东家的。”黑脸大汉回道。
“好了,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就来。”九叔道。
于钱摇头叹道:“半年前是丢鸡丢鸭,后来丢猪丢羊,现在开始丢牛丢马了。这年头,做贼的也太猖狂了。”
“不是贼,应该是野兽。”九叔说道。
于钱好奇地问道:“野兽?那官府怎么宣称是贼?”
九叔笑道:“官府的话你也信?不这样说,镇上的人会安宁?”
“可是如果是野兽的话,那镇上的人不是有危险?”于钱还是不太相信这些家畜失踪死亡是野兽所为,如果是野兽,半年时间过去了,不可能没人发现一点珠丝马迹吧?但是九叔说话向来有份量,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我们在镇西的龙骨沟里发现了几具家畜的尸体,上面有动物撕咬过的痕迹,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这些尸体在被撕咬前,都被吸干了血。从一具较为完整的尸体上来看,致命的伤口在喉间,上面有个明显的齿印,只有两颗牙齿,而且十分平整,像是食草动物的牙齿或人的牙齿。”九叔说道。
“两颗牙齿?”于钱皱眉思考着,脑中回想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动物,没有发现吻合的动物。最后摇头笑道,“除了婴儿只有两颗牙齿,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婴儿?”九叔心中猛地一震,半响,他突然问道,“这世上有没有鬼婴?”
于钱的脸色大变,张了张嘴,望着白家大院,紧张得有些结巴:“鬼、鬼、鬼婴?”
第五章 鬼婴
九叔见他神色有异,惊问道:“这世上真有鬼婴?”
“有、有、有是有……不过,只是书、书上说的。我没见、见过……”于钱身子抖得跟糠筛似的,声音压得很低。
“只是书上说的,你就怕成这样,要是真的,你不……喂喂,于大夫?你怎么啦?”九叔话还没说完,于钱已经兀自晕了过去。
九叔探了探他的呼吸,还有气,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也忒胆小了,不过说说,就吓晕过去了。”但心中疑窦已生。
九叔将他背回医馆,接着赶往蔡东家。
蔡东家早已聚满了人,团团将臭气烘烘的牛栏围住,指着空空如也的牛栏评东论西,多是自己的猜测。
“一定是一个专门盗窃家畜的团伙干的,不然哪会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我觉得是内贼,一定是我们镇里人自己干的,别人对我们镇的情况哪会这么清楚?”
“被野兽叼走了?”
“刚才官差都说了,是人干的,不是野兽……”
……
争论兀自不休,这时有个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九叔,九叔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见到九叔开心地叫道。
“臭小子,九叔也是你叫的吗?你应该叫九爷爷。”旁边的男人敲了小孩子一个栗暴,粗声骂道,唾沫星子溅了小男孩一脸。
“你们都这么叫啊?”孩子抹了抹脏得跟花猫似的脸,委屈地摸着头,咕哝道。在他的意识里,九叔仅是一个名字而已。
九叔见男人又要去教训孩子,笑呵呵地劝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好好教,别动不动就开打。”
“是九叔。”男人憨笑道。
小男孩也跟着笑道:“谢谢九叔……爷爷!”他见男人手又高高扬起,连忙改口叫爷爷。
九叔点了点头,见几个官差也朝自己走来,忙笑道:“官差大人,可找到什么线索?”
官差笑了笑,拉着九叔道:“九叔,先借一步说话。”
九叔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跟他们老百姓说的,这么久没能找到线索,实在让官府很没面子。不过,九叔也是吃过官饭的,自然懂得这个规矩,所以官差才把他当作自己人,有时还向九叔请教案子,一来二去,都混熟了。
九叔不但在民间的名望高,在他们这些官差中的名望同样很高。
几人走到无人处,为头的官差苦笑道:“哪有什么线索啊?这犯案的也太高明了,我们分批蹲了几个点,牛羊照样丢,还是在我们眼皮里底下丢的……”
“你们还认为是人干的?”九叔神秘一笑,反问道。
官差闻言一愣,惊道:“不是人,会是什么?”
“对了,你父亲是昆枫门的人,你应该听说过鬼婴吧?”九叔向大肚官差打听道。
“听过,不过没见过。”大肚官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九叔会突然这么问,还是一五一十地说道,“我老爹说,鬼婴是由冤灵所生,因为在胎里就被冤死了,所以冤气特别重。鬼婴噬血,专吃牛羊之类的家畜……你的意思不会是说——这些事都是鬼婴所为吧?我们碰上鬼婴了?”
大肚差官突然自己的猜想吓了一大跳,越想越觉得害怕,背上不觉冒出了涔涔冷汗。
九叔见他们只是说说便吓成这样,不由笑道:“鬼婴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别说是鬼婴,就算是一般的小鬼都够吓人的。”为头的差官冷静地笑道。
“但是听你的语气,你并不害怕啊。”九叔笑着说道。
大肚差官解释道:“我们队长也是昆枫门的外家弟子,五年前入的门。”
外家弟子一般由昆枫门的正式弟子传授武功,通过昆枫门的入门考试,才能正式成为昆枫门的弟子,进入昆枫门进修修炼。
队长笑道:“我不过学了点皮毛,还没正式入门呢。伍魁比我学得早。”
伍魁就是大肚差官,只听他说道:“入门早有什么用,我在你手上都过不了一百招。”
九叔拍了拍伍魁的肩膀,笑道:“真是年轻有为啊!伍魁啊,你去跟你爹说下,看昆枫门能不能派些弟子下来帮忙对付鬼婴。”
伍魁点点头。
“噢,对了,你们顺便查一查,这半年,不,一年来哪家有过死婴。”九叔补充道。
九叔离开了蔡东家,去镇上附近的山上转了转。希望能找到新的线索,结果还是一样,失踪的家畜都是在被吸干了血之后,被野兽吃了。不过,这次不同的是,血只被吸了一半,死牛的喉间伤口比以前更宽,留下两道齿痕。
似乎鬼婴在吸食牛血之时,被什么强行拉开了,在现场,他发现了打斗的痕迹,不远处的几棵大树被撞出了几个凹洞,虽然不深,却能隐约看出一个凹陷的坑,似被重物强行挤压而成。在另一棵树上,他还发现了几处抓痕,似爪非爪,似剑非剑,直到后来他从地上找到一根断枝,这才知道,树上的抓痕是树枝所划。能用树枝划出这样的痕迹,修为肯定不低。
翌日清早,他又去看望于钱,他总觉得他对鬼婴的事有所了解,又有所隐瞒。
于钱已经醒了,正端坐在床上喝压惊茶。他一见九叔进来,顿时脸色大变,起身问道:“九叔怎么来了?”
九叔呵呵一笑,道:“怎么?我不该来?”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于钱一口将碗里的压惊茶喝完,放在床边的茶几上,趿着鞋子起来了。
九叔没有马上提鬼婴的事,看情形,就算他开口相问,也问不出个结果来,于是他说道:“我们去看看天泽这孩子醒了没有?”
于钱一听去看天泽,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去!”
“为什么?”九叔不解地问道。
于钱四处瞧了瞧,神秘地凑到九叔的耳边说道:“我怀疑天泽就是鬼婴。”
“什么?”九叔不由地惊叫道。
“别这么大声!”于钱压低嗓子叫道,神色十分慌张,生怕被人听见。
九叔还无法完全从震惊中回复过来,于钱解释道:“你想一个正常的孩子怎么可能烧到五十多度还能活下来?你在井里呆了一个时辰,尚且难以忍受,他一个才满月的孩子怎么受得了?还有,一个正常的人就算生命力再强,也不可能半年不吃不喝,还能活下来。如果他不是鬼婴,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九叔越听越觉得蹊跷,越听越觉得玄乎,可是于钱说的也不无道理。
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可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是鬼婴呢?
“鬼婴不是胎死腹中的吗?”九叔忍不住问道。
“不一定要胎死腹中,只要冤灵足够,就能成为鬼婴,仍然占据原来的身体。”于钱一边从衣柜里掏出一件猩红的背心,穿在身上,一边说道。
九叔这才注意到于钱的屋内到处贴满了符纸,门口还悬了一面铜镜。
“你之前不是说孩子身体没有大碍吗?”九叔每想到一种可以说明天泽不是鬼婴的理由,就忍不住提了出来,希望能从于钱口中得出天泽不是鬼婴的结论。
“鬼婴除了比较噬血,惧光,平时与正常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他甚至可以跟其它孩子一样正常发育,一直到六岁。”于钱解释道。
“如果天泽真是鬼婴,那我们该怎么做?”九叔尽管不愿承认,但是于钱的理由充分,由不得他不信。
“当然是杀了他,免得留下后患!”于钱从药柜后面翻出一个长方形金色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长约一尺的金黄色铜剑,铜剑旁边斜放着一个金属药瓶。
“啊?!”九叔忍不住惊叫出声,又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第六章 梦魇
“这是专门对付鬼婴的。”于钱拿出那把铜剑,拔开剑鞘,一道金色寒光闪过,于钱似换了个人似的,先前的怯弱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迸射出两道怨恨的光芒,脸上露出残忍之色。
九叔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惊问道:“你是学医的,怎么会有对付鬼婴的东西?”
“家师就是被六岁鬼婴所杀,为了报仇,我特意重金购买了这把剑和这瓶药。就算是六岁鬼婴,我同样要将他打得魂销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于钱再不似初时那么胆小,似乎铜剑在手,他再无所畏惧,而穿在他身上的那件猩红背心,同样也是避邪之物,是鬼婴的克星。
九叔见于钱一切都准备好了,心中忐忑不安道:“我们还是先确定一下再说吧!”
“等我们确定之后再行动,一切就晚了。”于钱道,眼里迸射出两道邪异的光。
九叔沉默不语,心想,再劝无用,还不如乘他行动之前,先确定一下孩子是不是鬼婴。如果孩子真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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