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咏絮听他道完来由,不禁暗暗寻思:“怪不得爹爹当年常说赵伯举止奇特,谈吐不凡,原来他们果然不是常人。今日幸得仲谋相救,不然真是不堪设想。”忽又想到,若非董贼酒醉糊涂更又色迷心窍,解缚后让我抢得一把剪刀以死相协,只怕此时已受了老贼的侮辱……回想先前,不禁暗暗捏了把冷汗。
沉默半晌,吴咏絮轻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赵仲谋道:“再过二个时辰,等那些家伙都回来了,天也快亮了,咱们再出去。”又转头对吴咏絮道:“你先在这儿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过会儿跑起来没那么累。这里我看着,走的时候自会叫你。”吴咏絮长叹一声,道:“叫我又怎么睡得着呢?一闭上眼,就见到我苦命的爹!”忽又想起一事,急切地问道:“仲谋,我爹……我爹他可入土为安了吗?”
赵仲谋心想:“断瓦残垣,一片焦土,吴叔叔的尸身我是遍寻不着,只怕不是被压在断垣之下,便是化作了焦炭,却叫我从何找寻?只是我若直言真相,只怕她心神激动,哭泣不止,甚至还要冒险前去找寻,此时此地,实是凶险万分,犯不着冒如此大的危险。再说,她若去时,也未必便能找到。”当下缓缓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此间情由,我赶到时,已不见了赵叔的尸体,是村前王三哥和王嫂偷偷葬的。你放心吧。”心道,“我也不是存心骗你,只是想你爹对你钟爱一生,定不愿你为他涉险,人死万能事皆空,珍惜自己才是对他老人家的最大报答!”
许久无语,二人正欲睡去,忽听西门口人声嘈杂,原来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二个多时辰,董家的众家丁护院皆已陆续赶回。只听一人大叫道:“这小子可也真够狡猾的,尽走此七叉八叉的小路,我们三十几人碰上叉路分开来追,几次分下来,追得只剩下四五个人了,却连那小子的人影也没瞧见!”只听另一人笑道:“谁象你这么没用,我们就找到了,还捡了他们一只鞋回来,只是寻到林子里忽然没了踪影,又怕大伙在叉路上瞎转悠,就来跟你们说一声。”先前那人笑道:“吹了半天,还不是没抓到?”又听得人群里五六个人哼哼哟哟的大呼小叫,脚步轻重有异,似有一足受了伤,一人恨恨地道:“捉到这小子,我定要叫他把这些竹签都吃到肚子里去!”身边数人顿时连声附和,忿忿之声不绝。却听旁边一人冷冷地道:“凭你们这几块料,只怕找到了那小子也斗他不过,还想让他吃竹签?”受伤几人大怒:“你去把他叫来,瞧我们怎么收拾他!”取笑那人见他们火了,也不再跟他们争辩,只是不屑地轻轻冷笑一声。赵仲谋心想:“看来我那几根竹签定是让这几个家伙踩上了,竹钉穿足,你们这下可知道小爷的厉害了吧?”心下不禁暗暗得意。
众家丁各自回房,贼人没捉到,老爷又受伤在床,谁也不敢前去回报,心下只是暗暗发愁,明日老爷一怒,只怕个个都得挨上三十捧。不过发愁归发愁,折腾了这老半天,众人还是倒头便睡,就连西门大开,也无人理会,想是众人自恃董家势大,方圆百里之内无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吧。赵仲谋轻轻唤醒吴咏絮,二人悄声快步而出。
赵仲谋扶着吴咏絮,沿小路急行。未行三四里,吴咏絮便已娇喘嘘嘘,跟不上脚步。赵仲谋心想,身在险地,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了,逃得性命才是第一大事。当即对吴咏絮道:“小姐,还是我背你吧!”吴咏絮连声推辞,刻意加快了几步,不料心急力竭,一脚踩上一块小石,晃了晃身子,便要摔倒。赵仲谋忙伸手相扶,轻笑道:“你跑不动了,还是让我背你吧!”当下也不容她推辞,伸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提,一侧身,把她背在了自己身上。吴咏絮未敢挣脱,伸手轻轻揽在赵仲谋腰间,心底娇羞不已,脸上已是飞霞满面,幸好赵仲谋此时只顾向前奔走,并未回头,无法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吴咏絮心道:“仲谋年纪虽小,却和赵伯一样,是位志诚君子,今日如此,实在是情势所逼,我可不能着了痕迹,显得我看轻了他。就与我俩以前游戏时一样。”此时不禁回想起小时一起玩耍时的情景,那时两小无猜,不须有男女之间的顾忌,两家又交好的紧……
赵仲谋一路疾行,跑出十余里地,渐渐双腿沉重,气喘加剧,已感不支。赵仲谋心想,再行五六里地到得集镇,那时便可雇车了,当下咬牙坚持。吴咏絮几次要下来同行,赵仲谋只是不允。又行半个多时辰,渐闻前面马嘶人喧,嘈杂声起,赵仲谋放下吴咏絮,二人快步走入集镇。
此时天色已明,镇民见一男一女夫妻不象夫妻,姐弟不似姐弟,满面灰尘,气喘嘘嘘,尤如逃难一般,不禁心中大奇,又见那女子虽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却是清秀绝俗,美艳无可比拟,都不禁向赵仲谋投来疑惑的目光。赵仲谋也不理旁人,径自雇车买粮。不多时,二人上车,马车向南疾驰,至此,二人方深深地缓过一口气来。
一路奔波,惊魂未定,此时稍得喘息,二人便即沉沉睡去。待得赵仲谋醒来,但见日挂中天,马车已跑出了八十余里。望着身侧的银枪,赵仲谋寻思:“父亲临终要我破解‘沸血神兵’的秘密,说这是先祖留下的宿愿,解开了这个迷团,便能无敌于天下,但想我赵氏先祖数十代,早把这杆银枪揣摩万般,每一寸枪杆只怕都已摸过不下万次,但不论如何抚摸敲打就是寻不得一条细缝半个字迹出来,声音也无特别之处。想先祖赵云公转战一生,杀敌无数,数十代相传的兵刃自非凡铁,但在我手中,却只是一杆普通的银枪,送到兵器铺里也未必能多卖几个钱,它的秘密究竟又在何处呢?父亲曾言道,方今宋室暗弱,异族兴起,天下大乱,北方数十州县已不复我汉人所有,但胡虏虽得逞一时之威,我炎黄子孙终不甘屈从于异族铁蹄之下,攘夷卫国实是我大汉子孙第一大事,因此,值此国难之际,若能解开‘沸血神兵’之秘,上可告慰先祖在天之灵,下可救万民于水火,中可名垂青史,让我赵氏武功再放异彩,实是一举而数得,神兵之秘,紧要万分。然而这秘密又从何探讨?父亲曾有言,据家谱所载,先祖赵云公勇猛过人,力大无穷,可能‘沸血神兵’之秘,与使力的大小有关,须有深厚的内力,方能显现出其非凡之处,因而盼我能修成别派深厚内功,以图破解此间玄妙。父亲曾与太行山忠义门大弟子潘国坚交往甚密,欲待我年岁稍长,便拜在忠义门下,修习武艺,以图破解神兵之秘。此时吴家破败,我又年岁稍长,太行山忠义门中倒不失是个极好的去处,只是小姐身侧仅剩下我一人,我又怎忍离她而去?……”想到这儿,伸手摸了摸怀中的书信,不禁踌躇难定行止。
思量间,忽见吴咏絮缓缓醒来。赵仲谋取出干粮与她分食。吴咏絮道:“仲谋,你身边银两够吗?”赵仲谋道:“我爹留下的银两我全带来了,又把我家村西的四十余亩地全卖了,虽说急切间买不得好价,却也该够了我们用上几年的了。”吴咏絮轻轻点了点头,又问:“我们这是往哪儿去啊?”赵仲谋答道:“河北大名府一带都是董家的势力范围,我们须先出大名府才行,我在外边也没什么朋友,小姐家也世居此地,舅舅虽在相州,但也属大名府范围之内,因此不宜投奔。亲人虽是没有,故地我倒是想到一处。我幼时曾与父亲在郑州城郊的刘家村住过些日子,那儿民风醇朴,倒是个极好的去处,我们不如先去那儿小住几日,再定行止。”吴咏絮道:“如此甚好。”
河北大名府与郑州相去也不甚远,车行数日,便已到得郑州城外的刘家村。赵仲谋寻家农舍借住,将吴咏絮暂时安顿好,径自出门。这一去赵仲谋直忙了二个多时辰方才回来。在农家草草用些饭菜,二人谢过主人,辞别而去。赵仲谋带着吴咏絮东行里许,来到一处农舍之前。吴咏絮见那农舍建在小河旁边,有屋有园,虽说茅屋简陋,与先前吴家相去甚远,却也别有一番农家风韵。赵仲谋向吴咏絮轻轻一笑,说道:“小姐若是喜欢,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数日流离,听到这个“家”字,虽在大难之际,吴咏絮心头却也不禁生出一丝暖意,侧头向赵仲谋报以微微一笑。
二人在屋内坐下,赵仲谋说道:“我走遍了全村,也就这间庄子还算不错,就向他的主人买了下来,我们暂时在此小住数月,你若是住不惯这农家小园,到时我们再另寻别处。”吴咏絮道:“这儿不错,我很喜欢,却也不必费心再另寻别处了。”赵仲谋喜道:“你喜欢就好。旁边住的是刘三哥一家,你没事可到他家中坐坐,以便以后我出门时大家也好有个照应。”吴咏絮点点头。赵仲谋又道:“带来的银子买了这屋子之后,还剩下许多,足够我们用些日子的了。现在我们先在这儿安顿下来,过得一年半年,待董家的人都将这事忘淡了,我们再想办法替吴叔报仇。”吴咏絮道:“你说的不错。”
二人就此在刘家村住了下来,一晃数月。这一日,吴咏絮说道:“仲谋,你心里有事,为何不对我说?”赵仲谋闻言大感惊讶,问道:“什么……你怎知我心中有事?”吴咏絮说道:“这些日子晚上,我一直难以入眠,几次听你在梦里说到‘太行山’、‘忠义门’、‘沸血神兵’几个字眼,若不是心中有事时时牵记,又怎会如此?”赵仲谋道:“不想我心中之事,终究还是瞒不住你!”当下便将此间情由一一说了。
吴咏絮听罢,说道:“你想上太行山学艺,却又不忍留我一人在此独居,去留之间难以决断,日间虽然不肯向我言明,不想却在睡梦之中说了出来,是也不是?”赵仲谋点点头,说道:“你猜得不错,正是如此。”
吴咏絮道:“其实这些天来,我也天天打算着以后的日子。你身边的银子我们已花了许多了,这般坐吃山空,终究不是办法。我在村子南边看中了一块地,打算把它买下来,然后再把地租给邻近的农户,当也有不少收入。我还打算向隔壁的刘嫂学些纺织的手艺,待学会了,也可自食其力,虽说不能过回以前大小姐的生活,但能过上这种清静平淡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却也不错。”吴咏絮又道:“仲谋,你还有大好的前途,应该遵照赵伯伯的遗命,上太行山学艺,艺成之后,一展文才武功,方才不负你生平之志,和我在一起只有拖累你。再说,只有等你武艺有成,我吴家的血海深仇才有图报之日,你千万别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期望。我已经细细想过了,留在这儿独自生活,虽说辛苦一些,却也不是难事。”
赵仲谋说道:“不行。留你一人在此,我万万放心不下!”吴咏絮苦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你放心不下,难道还能就此陪我一生么?你就忍心让‘沸血神兵’在你手中湮没,让赵伯在泉下痛心疾首,让我吴家的血海深仇永无图报之日么?”几句话顿时激起了赵仲谋的少年意气,当下大声说道:“你说得不错,过了明日,待我帮你打理好田地的事,我这便上太行山去,三年内若不能杀了董贼,誓不为人!”吴咏絮喜道:“好,这才有先祖赵云公的英雄本色!”
次日,赵仲谋便将村南的二十余亩地买下,租给了邻近乡人耕种,忙碌一日,待料理好一切回到家中,吴咏絮已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吴咏絮道:“仲谋,明日你就要上路了,今晚我就在此为你饯行。”赵仲谋道:“小姐,……”吴咏絮道:“仲谋,昔日云龙村的吴家小姐早已不复存在,你也别再叫我小姐了,教旁人听见了,反而不好,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赵仲谋道:“好,姐姐!”吴咏絮答应一声,问道:“仲谋,你先前想说什么?”赵仲谋道:“姐姐,我们买了地后,剩下的钱也不多了,你又何必破费为我备下这许多酒菜?再说我二人又怎么吃得了这许多!”吴咏絮轻轻一笑,说道:“就几个家常菜,又有什么破费的?仲谋你远行在即,来,姐姐敬你一杯!”赵仲谋举杯饮了,说道:“昨晚我想了一夜,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姐姐,不如再等些时日,待过得三五月后,姐姐习惯了这种清苦的田园生活,那时我再上太行山去,却也为时不晚。”吴咏絮道:“不可,昨日我们说得好好得,怎么忽又改了主意?仲谋,男儿大丈夫须言而有信,怎能如此反复?”赵仲谋道:“姐姐责备得是,只是教姐姐一人独居于此,我实是放心不下。”吴咏絮侧头向赵仲谋报以一笑,说道:“你就放心去吧,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赵仲谋道:“好。”
用罢酒菜,二人便即各自回房安睡。赵仲谋嘴上虽然答应,心中却仍是放心不下吴咏絮,入房之后,在床上辙转许久,始终难以入眠,眼见窗外玉壶光转,已近一更天了。赵仲谋正欲沉沉睡去,忽听房门轻叩,一人推门而入,轻唤道:“仲谋……仲谋你睡了么?”正是吴咏絮。
赵仲谋忙坐起身来,说道:“这么晚了,姐姐你还没睡么?”吴咏絮缓缓走到赵仲谋身侧,在床沿上坐下,说道:“仲谋,明天就要分别了,也不知何时才能与你相见……”赵仲谋见她神色幽怨,颇与平日不同。只听她幽幽地道:“姐姐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送给你的,……这一件……反正是要给人的,不如就给了你吧!”赵仲谋被她说得一阵糊涂,正欲相问,忽见吴咏絮缓缓脱下一件衣衫,除出一身白璧般的肌肤,薄薄的单衣之下,竟然便是少女最美丽的胴体!
赵仲谋一惊,睡意尽去,急道:“姐姐,你……”吴咏絮轻声说道:“那天被董贼抢进府去,姐姐就没再奢求还能清清白白地出来,是你干冒奇险把我救了出来,……所以,我这身子就该是你的……仲谋你明天就要走了,我真怕你就此忘了姐姐,也怕自己会忘了你,所以……今晚,姐姐就把这身子给了你吧!”赵仲谋道:“姐姐你不必如此,吴叔视我如同己出,他的仇我时刻都记在心上,跟本就不须姐姐你……你这般对我……”吴咏絮道:“仲谋你这么想,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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