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胆欲裂,暗想以前在朝堂之上,常见圣上身旁有一人持剑侍立在侧,那宝剑的模样便与眼前这剑一模一样,堂上见过此剑之人为数不少,若想否认,也绝难办到,当下只得颤声道:“下官又怎能信不过大人,此剑自然是真。”随即朗声向堂下众人道:“此剑乃是货真价实的尚方宝剑,诸位大人如有疑虑,尽可上来亲眼验证。”众官齐道:“大人既已验明,下官又怎敢再有异议?”赵仲谋将尚方宝剑置于案上,说道:“如此说来,无人再对本官的身份有所置疑了?”王建邦道:“这个自然。”
赵仲谋道:“现今灾情紧急,关于救灾、放赈、安抚诸项事宜,各位大人有何良策?”众人不语,缄默良久。忽听一人朗声说道:“下官有一件关乎救灾、放赈、安抚的大事要向钦差大人禀告。”众人一看,说话的正是宜春县令虞荣林。赵仲谋道:“虞大人请讲。”虞荣林道:“下官昨日奉大人之命查验府下各处粮仓官库,发现城南一十五处粮仓中共有八处粮仓空虚,缺粮八万七千五百三十一石三斗;府库存银仅有四十三万六千三百七十八两,比帐册所载少三十七万一千一百九十三两,下官心知此事干系重大,未敢怠慢,不及查验城北诸处粮仓,便即匆匆赶来向大人禀报。此事关系赣州一府二十余万百姓之生死,还望钦差大人尽快予以彻查。”
赵仲谋神色一变,向王建邦道:“王大人,你是一府之长,却不知你对此事作何解释?”王建邦闻言不禁额头冷汗直流,低声说道:“这些钱粮下官已奉命呈缴朝庭了。”赵仲谋道:“奉了谁人之命,有何为凭?”王建邦伸手拭了拭额头汗水,道:“是秦相爷派人来传的命令,并无往来凭证。”赵仲谋怒道:“圣上传旨,尚且须有御赐信物为凭,秦桧提取这许多钱粮,反倒不须任何凭证了!难道王大人以为,秦相爷的权势竟也凌驾于圣上之上么?”王建邦颤声道:“不敢……下官万万不敢!下官知错,请大人恕罪。”
赵仲谋又道:“王大人若取不出朝庭抽调钱粮的凭证,那本官也只能以贪污罪论处了,按大宋律例,当处以极刑,抄没全部家财;退一步而言,便算真是秦相爷传的命令,让你呈缴钱粮,你私相授受,不以朝庭的明令办事,按律也是死罪。来人哪,给我将王建邦拿下。”王建邦心想逼于此处也只能反了,当下站起身来,喝道:“谁敢?”堂下大多是王建邦亲信,虽知他贪赃枉法,但昔时曾一起得过好处,又慑于他的威势,一时都不敢上前拿人。王建邦冷笑着正自得意,忽听一人大喝道:“来人哪,钦差赵大人有令,将犯官王建邦拿下。”众人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宜春县令虞荣林。虞荣林呼喝方止,四人快步走上堂来,正是虞允文与虞荣林的三名亲兵。
王建邦大怒,喝道:“沈兴,将虞荣林和这四人一齐拿下。”话音方落,一人长剑出鞘,率同堂上十数名官兵一齐来拿虞荣林、虞允文等人。赵仲谋大怒,拍案而起,直震得案上尚方宝剑窜起一尺来高,赵仲谋顺势接过剑柄,持剑一抖,内力催逼之下剑鞘疾飞而出,重重地击在沈兴腰间,顿时将他打倒在地。众人不禁暗想,不料钦差大人竟有这般了不起的本事。赵仲谋将尚方宝剑在身前一竖,喝道:“尚方宝剑在此,有敢违命者,夷其三族!”心中暗想今日事急,单凭我与虞荣林二人难以支撑全局,还是先稳住众人再说,当下又道:“本官现已查明偷盗官粮亏空府库一事乃是王建邦一人所为,与府下众官员无涉,大家切不可附恶。”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感此时若是插手相助,势在两难,因而全都不敢上前,各自观望事态变化。
只听虞荣林高声喝道:“钦差大人有令,速速将犯官王建邦拿下!”沈兴受伤倒地,堂下众官兵再不敢阻拦,虞允文等四人一齐上前,立时将王建邦拿下。王建邦大声呼喝手下亲信,但众人慑于尚方宝剑之威,并无一人再敢顽抗,眼睁睁地看着虞允文等人将他带下堂去。
赵仲谋端坐大堂之上,朗声道:“现今元凶已除,当以救灾、安抚为第一要任。本官提议,由宜春县令虞荣林大人暂摄赣州知府一职,全权处理救灾、安抚各项事宜。众位大人有何异议?”众人暗想:“王大人与虞大人势成水火,王大人一倒,虞大人便得高升,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只不过虞荣林在数日之间由死囚而一跃成为一府之尊,这际遇也未免太奇了。”当下一齐说道:“虞大人一心为国,深得民心,由他来主持救灾安抚事宜,自能事半功倍,我等均无异议。”赵仲谋道:“好!便请虞大人上堂主持事务。”虞荣林心下虽感惶恐,但想此时人心未定,诸事待兴,赣州府下除了自己之外再难寻得一位赤心为民之人,为一府二十余万百姓计,自己当仁不让,须在这危急之际,将这知府之责担起。当下快步上前,谢过赵仲谋,坐到了知府位上。
虞荣林传令道:“冯仕顺听令!”冯仕顺应声而出,道:“下官在!”虞荣林道:“本官命你即刻率五百官兵前往北面韩横、郦埭等一十七处粮仓,传达本官之命。就说:各处护粮官兵忠心耿耿,勤勉有加,本官感念弟兄们劳苦功高,特嘉奖每人纹银二十两,并以他营官兵相替,准许众人休假一月,探望家人亲友。”冯仕顺道:“下官明白,自当遵命而行。只是各处护粮官兵皆是王大人亲点,一向不奉旁人号令,众人肯不肯奉命换防,委实难说得紧。”虞荣林怒道:“这一十七处粮仓分处各方,护粮官兵最众者亦不过五十余人,你持本官节令,率十倍之众而去,若有违令者,一律拿下问罪。”言罢将节令摔下堂去,冯仕顺捡起节令,慌忙而去。
虞荣林又道:“虞允文听命!”虞允文当即上前应道:“属下在。”虞荣林道:“本官命你会同陈勇华大人领三百官兵前往王建邦府第,将他家中金银财物尽数折合成银两,登记在册,查验完毕,即刻前来回报。”虞允文、陈勇华二人领命而去。虞荣林向赵仲谋及堂下众官员道:“赵大人,赣州府的众位同僚:按朝庭发放的俸禄,知府王大人每月的俸银当是二十两,一年当不多于二百五十两,王大人现今四十有二,为官一十七年,便算先前任县令时也有如此丰厚之俸禄,一十七年间,王大人不吃不用,存银当也在五千两之内。”说到这儿凝目向众人扫视一番,又道:“现今本官与众位大人打一个赌,王大人府中所积之财物若只在五千两之内,本官便将项上这颗头颅输与众位大人;若是在五千两之外……那就须请诸位大人想上一想了,这些财物又从何而来?”众官员心下虽是明了,却是无人敢答。虞荣林向赵仲谋道:“赵大人以为如何?”赵仲谋道:“王建邦家中财物若真在五千两之上,这些财物自然是他贪赃枉法所得的不义之财。”虞荣林微笑道:“大人所言不错,若真是如此,王府中的财物自是王大人历年所积的民脂民膏,值此赣州百姓危难之际,自当还于百姓。”众人一齐称是。
虞荣林又传令诸志祥、陈金泉、徐定海、戴坚江四人分赴平施、上雍、南坞及钦差行辕外诸处,主持赈粮发放事宜;命金春强、周玉成二人各从府库领白银五万两,去邻县购买稻种农具等物,以备生产自救;命各县提银一万两,回归本县,主持安抚、救灾事宜……赵仲谋见虞荣林雷厉风行,只片刻间便将诸事安排妥当,不禁心中暗赞,心想赣州城若早得这般赤心为国之人主持,又如何会有今日这二十余万灾民?诸事筹划已定,虞荣林正待稍歇,忽见库司来报,说府库存银四十三万六千三百七十八两,已奉虞大人之命调用一空,此时尚欠定安、抚宁等六县白银五万三千六百二十二两,特来复命。虞荣林微笑道:“马库司且让众位大人在库中稍待,这五万余两白银半日内必将运到。”那库司领命而去,神色却是将信将疑,暗想现今府库已罄,这五万余两白银又能从何而来?
赵仲谋、虞荣林及赣州府的众官员稍待片刻,忽报虞允文、陈勇华二人前来复命。虞荣林急召二人上堂。虞允文道:“启禀大人:卑职与陈大人已将王大人府中之财物尽数登记在册,请大人过目。”说罢将手中帐册高举过顶,呈到虞荣林面前。虞荣林道:“钦差大人与赣州府的诸位大人都在此间,你大声报来与众位大人知晓。”“是。”虞允文道:“卑职与陈大人亲查,王大人府中共有黄金二万零二百九十四两四钱,白银二十一万三千一百二十七两六钱,另有古董、珍珠、玛瑙、翡翠、玉器共计五百九十三件,估价当在白银三十万一千四百四十一两左右,此三项共计折合白银七十一万七千五百一十二两六钱。除此之外,王大人府中还有晋代王羲之、唐代颜真卿、张旭真迹各一幅,本朝违命侯李煜的山水花鸟画三幅,件件价值连城,卑职与陈大人不懂字画,故而未敢妄估。”
虞荣林向堂下一人叫道:“周新林大人……”一人应声而出,道:“下官在!”虞荣林微笑道:“听说周大人对书画颇有研究,却不知虞允文先前所说的六件字画,价值几何啊?”周新林道:“这个……以下官估算,王右军之真迹当在十万两以上,颜真卿、张旭年代略近,每件当值六万两左右,李后主的山水花鸟画,每件当不低于三万两,这六幅字画,价值当在三十万两之上。”虞荣林怒极反笑,说道:“整整一百万两,他王建邦便是做四百年的知府不吃不用,也未必积得下如此之财!”
当下虞荣林传令,命虞允文与陈勇华二人带兵将王府中的财物尽数抄没,金银呈缴府库,古董、珍珠、玛瑙、翡翠、玉器、字画等物,尽数封存。二人当即领命而去。虞荣林道:“将王建邦带上堂来。”
不多时王建邦带到,虞荣林问道:“王建邦,本官今日在你府中抄出黄金、白银、古董、珍珠、玛瑙、翡翠、玉器、字画等物,共计价值白银一百余万两,对此你将如何解释?”王建邦怒道:“我王家世代殷富,也犯得王法么?”虞林哈哈大笑,说道:“你王家世代殷富?你祖父王光文乃是一名江湖郎中,向以行医为业,赣州江城县纪山巷中的百姓尽皆知晓,又何来大批金银?你父王志坤继承父业开设医馆,家境虽有起色,却也称不上富足,又何来余财遗赠于你?你家中二代先人都称不上殷富二字,你这百万巨银又从何而来?”王建邦道:“某日我运气好,捡来的,不行么?”虞荣林道:“何时、何地所捡,有何人为证?失主失落如此巨银,为何不来报官备案?”王建邦强辨道:“前年七月初五清晨,我在本宅门前捡到一百万两银票,我老妻朱氏可以作证。失主不来报案,我又怎知?”虞荣林正待揭穿他谎话,忽听赵仲谋怒道:“虞大人不须再与此等顽恶之徒辨白,单只偷盗官粮、亏空府库二项罪责,便足已令其身首异处,又何须再与他绕舌。”当下喝道:“来人哪,速将犯官王建邦推出斩首!”堂下官兵答应一声,一齐上前。
王建邦闻言神色大变,慌忙跪下磕头,肯求道:“赵大人,你来到赣州府中,下官未敢怠慢于你,金银美女更送了你无数,你为何却定要将下官赶尽杀绝?下官身处官场,有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已,虽犯大恶,却也罪不至死,望大人千万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赵仲谋大怒,说道:“你不愿就死,求我放一条生路与你;可赣州府饿死的数千百姓,你又为何不给他们一条生路?”回顾左右,喝道:“来人哪,将犯官王建邦带下堂去,即刻处斩,悬首城头,让天下的贪官都来看一看他的下场!”众官兵将王建邦带下堂去。
虞荣林道:“众位大人,现今元凶已除,当以安抚救灾为当前第一要任,请众位大人与本官一齐出城安民。”众人一齐答应。虞荣林轻声向赵仲谋道:“赵大人为放赈之事已劳累多日,现今大局已定,下官足以控制,请大人还是先回行辕休息吧,若有要事,下官自会前来向大人禀报。”赵仲谋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好,那本官便在行辕中静候虞大人的佳音了。”虞荣林亲点四员心腹亲随随侍赵仲谋身侧,护卫安全,将赵仲谋送出赣州府大堂,这才率文武官员出城安民而去。
赵仲谋与卓清等人在行辕休息一晚,次日清晨,虞大人前来求见。赵、卓二人忙出门相迎。虞荣林道:“启禀大人:现今赣州府下人人得食,秩序井然,再无民乱之忧,下官又张榜告知灾民,后续赈粮不日便到,让百姓切不可流亡他处。现在前批粮种金春强、周玉成二位大人已命人快马送来,下官下令,命众百姓安心生产自救,众人勇气大增,赣州府下生气勃勃,所欠的只是老天的垂怜了。”赵仲谋问道:“虞大人,赣州府下有多久不曾下雨了?”虞荣林道:“怕已有二百五十余日了。”赵仲谋皱眉道:“那虞大人与众位大人对此又有何良策?”虞荣林道:“此事下官一筹莫展,众位大人计议半日,也只思得一个下策,……”赵仲谋问道:“众位大人有何高见?”虞荣林苦笑道:“便是到龙王庙去求雨,肯请老天爷垂怜。”卓清插口道:“那虞大人以为如何?”虞荣林道:“左右无计,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赵仲谋道:“好,既是如此,本官与你一起前去。”虞荣林道:“怎敢劳烦大人。”赵仲谋摇摇手,道:“本官奉命安抚赣州,赣州府之事,便是本官之事,我又怎能置身事外?”
赵仲谋与虞荣林率众官员齐赴城东十里的龙王庙前,焚香祷告,虞荣林跪地长祈道:“虞某不材,蒙钦使不弃,委以一府之重任。自受命以来,某殚思竭虑,倾力以救万民。奈何赣州大旱,草木枯黄,颗粒无收,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故某今日伏祈苍天龙神,肯请天尊垂怜我一府二十余万之百姓,广洒甘露,普救生灵。”虞荣林顿了一顿,又祈道:“某自知才德皆薄,不足以动天,唯爱民之心,天地可鉴,上神若怜我赤诚之心,许赐甘霖,某情愿折寿二十年以报,并使岁岁祭祀,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