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华也拿眼看贵姐儿,见她俏脸生霞,因这回是亲自上门来说亲的,一时心里热热的,却不好意思跟着庆氏一起调笑贵姐儿,只轻轻说:“贵姐儿,你小时候送我那木雕小房子,我可一直藏着呢!”
贵姐儿毕竟跟唐少华同窗过几年,又确是一起玩大的,听着他这个话,倒勾起小时候许多趣事,也笑应了一句。
唐少华见厅里人多,虽满心里有话,终不好多说。
贵姐儿也想着唐少华这是亲自上门来说亲呢,自己再在厅里坐下去,也不成个事,找了一个借口,忙忙回房了。一边发着愁,让秋燕打听着厅里的事。
却说李家媒婆,一见庆氏一行人进来,听了一会儿话,就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人家都亲自领了儿子上门来了,自己一个媒婆,还能凑上话?这当地的风俗,若是当家奶奶亲自领了儿子上某家去求亲的,儿媳妇过了门,地位就要高一等,而且娘家人说些什么,夫家都得答应。因着这点,自然极少有人跳过媒婆,亲自上门去说亲的。见这会儿庆氏带了唐少华亲自上门,李家媒婆叹了一口气,掸掸衣裳站了起来,打算告辞了。谁知她刚站起来,门口却一阵笑声,接着走进两个人来,惊喜之下不由脱口喊道:“李奶奶,李少爷!”
来人可不正是董玉婵和李甘雨。
再度复杂化
原来董玉婵和董氏住的近,庆氏带了唐少华来方家时,她马上就风闻了,及至听得董氏陪了庆氏和唐少华上郑家去了,不由咬牙说:“她既领了儿子亲自上门去了,难不成咱们就不懂得领儿子上门了?论起来,她家不过茶商,咱们不日可是正经的官家老爷门第,哪样比不上她家了?京城里那么多姑娘不挑,偏要来跟咱们争人,我就不信邪急不过她了,少不得也舍了脸面亲自上门去。”因此不顾得其它,也忙忙领了李甘雨上郑家来。
贵姐儿在房内听得董玉婵带了李甘雨也来了,不由呻吟一声,还要不要更热闹一点?一时心慌意乱,正要差秋燕再去前头打听一下厅里的情况,却听得春莺和秋燕正小声争吵。
春莺:“唐家奶奶带着唐少爷先进的门,先到先得,应该就选唐家才是。”
秋燕:“李家住的近些,要是嫁到李家去,不用背井离乡的,还时不时能回娘家,选李家才好。”
春莺:“唐家住在京城里,嫁到京城里不比镇上好?”
秋燕:“李家不日就是官宦之家,门当户对,不嫁李家嫁哪家?”
春莺:“唐家少爷瞧着就是一个能干的,护得住咱家姑娘。”
秋燕:“李家少爷瞧着是一个憨厚的,不会亏待咱家姑娘。”
春莺:“唐家少爷那个俊哟!……”
秋燕:“李家少爷那个壮哟!……”
贵姐儿听她们越吵越大声,不由哭笑不得,喝斥道:“别胡说,小心叫人听到了笑话!还不往前头打听一下现时是怎生情状。”
春莺和秋燕忙噤了声,两个互相看一眼,怀着凑热闹的心情往前头去打听了。
贵姐儿见她们出去了,她这里按着太阳穴,只觉头有些痛。其实不单她头痛,巧娘头也痛呢。唐家和李家凑一起带了儿子亲自上门来了,大家本又是认识的,她现下说话都得一碗水端平,不能让那一家觉得她有偏向。现下无论是答应哪一家的婚事,势必狠狠得罪另一家。若不答应其中一家,人家都亲自上门来了,你还端着,这也是太不给面子了。这两家现下态度可是明白着了,今儿非得给个实在话不可。
却说庆氏见董玉婵也带了李甘雨来了,她错愕之下忙忙抢着对巧娘说道:“小姑,咱们论起来也是亲戚,倒不用跟你见外,有些话就挑明了说罢!咱们先前看着贵姐儿就觉得好,早打定主意要正式来求亲。如今媒婆虽上门了,我终是不放心,恰好明山要来云雾山,正好同路,我索性就领了华哥儿亲上门求亲来了。大嫂也跟我提过,这里的风俗却是亲自上门来求亲的,儿媳妇过门时,却得让儿子与她脚并脚进门槛,意示两人平起平坐。娘家若有甚说的,女婿也得细听着。我听着这些倒觉得无妨,既是成了自家人,自然会疼如女儿,自该跟自家儿子平起平坐,互相扶持过日子。这娘家有事么,女婿是半个儿子,自当尽心尽力的,这也没甚说的。因此也不用细思量,就带了华哥儿上门来了。这一回,实实是诚心诚意提亲的,小姑可要给个踏实话。”庆氏度着郑家与李家虽熟络,毕竟不是正经亲戚,李甘雨看着又憨头憨脑,比不得自己儿子出众,若要挑家世,自己家虽是茶商,但现下住在京城,自己儿子又是秀才,却样样比的过李甘雨,趁着现下李家才进门,还没坐定,自己先抛了话再说。
庆氏这里说着,董玉婵已坐定了,正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已听得庆氏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话,她心里急,嘴里却向巧娘笑道:“唐奶奶说的自然也是实在话。只是现下倒不用论亲自上门没亲自上门这个事。贵姐儿若是过了咱家,跟雨哥儿平起平坐这是自然。还有一条,却是郑家只有贵姐儿这个女儿,自然希望不要嫁太远,咱们就住在镇上,正好方便贵姐儿随时回娘家。女儿嫁在近处,相信是做娘的最大心愿。”董玉婵说着,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又继道:“我们雨哥儿老实,贵姐儿却精灵,两个的性格不易吵架,若成了一对,正是天造天设。不是我说嘴,贵姐儿这般出挑的,要是也嫁个好强的,性格儿相左,总是令娘家人担忧的!”董玉婵眼见唐少华确实比自己儿子出挑,这会儿自然要从嫁得近的好处和性格儿相投这些方面来说,才能引的郑家人动心。
她两个大人说着,唐少华和李甘雨却坐立不安,极是尴尬。这不能怪他们啊,他们本也是从小儿识得的,也是同贵姐儿一处同窗几年的,后来唐少华回了京城,两个也是通过信互有联系的。这会跟着自家老娘上郑家来提亲,碰到对方也在,这份心情实实百味杂陈啊!这会两个各各安慰自己:好在住的不同地方儿,若是娶了贵姐儿,老死不同他来往就是了,不过尴尬这一回而已,且稍安勿燥,不能乱了老娘的布局。
董玉婵跟郑家诸人说完,又带笑向庆氏道:“唐家奶奶,你家哥儿自然比我们雨哥儿出挑的,只是有一条你家哥儿只怕万万比不上的。”
“哪一条?”庆氏瞧瞧自家儿子,再瞧瞧李甘雨,难道比不上你家儿子那身肥肉么?
董玉婵不急不缓道:“唐奶奶虽是正妻,底下不是还有两个妾侍么?我度着你家哥儿将来怕也会纳妾的。我家雨哥儿,却是一个实心眼的,他固然一心一意,自然不会有这个念想,就是我们这儿,也不兴这个。所以贵姐儿若是进了李家,自然一双一对一世人,清清心心的过日子。”
董玉婵这个话,却正戳中庆氏的痛处,她这会脸色转阴,半晌才道:“明山当初纳妾,却是逼于我婆婆的压力,不得已才为之。现下华哥儿要娶亲,我是婆婆,却深知这当中的苦处,自然不会逼他纳妾。华哥儿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和贵姐儿从小儿就识得,自然不会负心。李奶奶这话,倒像是专挑人痛处,不甚厚道了。”庆氏这后面这句话,却是转脸向郑家人说的,她的意思却是要表明,看吧,李奶奶说话这个样,哪是容易相处的?你家女儿要是给她当媳妇儿,不镇日被她挑刺儿才怪?
董玉婵见庆氏答的勉强,便要落井下石,又道:“唐奶奶这会倒不必急着同我们说不纳妾等话。唐家若是你当家作主,这话儿自然搁得,现下唐奶奶自己只怕也是身不由已罢!贵姐儿要是进了唐家门,不单是你媳妇,还是唐家太太的孙媳妇,万事自然还是唐太太说了算。这会要是唐太太搁这话,自然听得,唐奶奶搁这话,却忒自信了。”
董玉婵这么一说,郑家等人虽觉得她嘴巴毒了点,但是话儿却有道理,一时心中的天平倒有些倾向李甘雨一些。巧娘却也听住了,先前只想着庆氏是一个好相与的,倒没虑过唐太太或会干涉孙儿的事,这会听董玉婵分析起来,却也不是不可能。唐太太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庆氏对她又忌怕的紧,若是她发话,只怕庆氏这个当婆婆的,也不敢出声。她当婆婆的软弱,却叫贵姐儿这个当孙媳妇的如何越过婆婆去同太婆婆讨说道?到时若是唐太太真个要为唐少华纳妾,贵姐儿又如何挡得住?
庆氏这会倒没了话说,不想唐家媒婆却来帮腔道:“这有什么?妾么,不过就比丫头略强一点点,还不是任奶奶们搓圆搓扁?奶奶坐着,妾就要站着。奶奶热了,妾就要打扇。奶奶冷了,妾就要加衣。奶奶吃饭了,妾就要布菜。奶奶要睡觉了,妾就要盖被。奶奶累了,妾就要代着服侍相公。妾有幸生了儿女了,儿女就得喊奶奶亲娘。算来算去,妾就是服侍奶奶,帮着减轻奶奶负担的,有什么不好了?”
“唐家媒婆倒是一张利嘴!”贵姐儿在房里听得秋燕来复述厅里众人的话,知道庆氏得媒婆相助,与董玉婵的嘴仗并没有落于下风,倒斗了一个旗鼓相当。她两个没有分出胜负来,郑家便也不急于表态,正好有时间给自己整理一下思绪。
“你往厅里朝我娘使一下眼色,让她来我房里!”贵姐儿沉吟了对秋燕道:“小心些,不要让唐家和李家看见你使眼色了。”
秋燕忙去了,不一会,巧娘果然来了。巧娘一进贵姐儿的房门,便让春莺在门口候着,若有人来,再进来通报。却让秋燕去厅里候着,听到什么话,尽快回来说便是。
“贵姐儿,雨哥儿和他娘也来了,这回真真难办呢!”巧娘一脸犯难,叹着气说:“两家若是不同时出现,还能好好商量,这会却不知如何是好了!无论答应哪一家,都要跟另一家绝了交情了。人家奶奶亲自带了儿子上门来,天大的面子,却也不能像拒绝媒婆那般一气儿两家全拒绝了。”
贵姐儿也叹气,到这会,却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地步了。无论如何得同老娘商量出一个法子来解决问题,却不能被两家上门求亲的牵着鼻子走。
两个商量来商量去,急切间自然想不出妥当法子来,正苦恼,不想秋燕匆匆来了,一进房门就压着声音嚷道:“奶奶快出去,那个贺家媒婆居然厚着脸皮也返回来了,这回不敢高声,居然陪着笑脸给咱们家的人都赔了礼,说道先前丢了随身带的一块玉佩,撞了邪,脑子发热了,这才会胡说八道。现下已找着那块玉佩了,神志也恢复正常了,恳求咱们家的人一定要原谅她。说着话,她又重提贺家求亲的事,说道前几日脑子不正常,说的话儿自己也忘记了,这会才是正式的提亲。因她这般说着,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枪头又一致对着她了,她一张嘴敌不过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索性拍大腿说道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欺负她主人家没有上门,就小看她了,小看她就是小看贺家了等语。”
巧娘和贵姐儿都诧异了,“她先前那般嚣张,怎么也回来了?难不成真中了邪?”
“娘,你不要忙着出去,省的被她们缠住,想不出法儿来。”贵姐儿差秋燕道:“你再去听着她们说什么话,过一会进来跟我们复述。”见秋燕去了,贵姐儿给巧娘倒了一杯茶,沉吟着道:“贺家媒婆恼成那样回去,怎肯回来服软?莫不成……”
“莫不成贺家主人家也有人来了?”巧娘接了话,一时同贵姐儿两个面面相觑。
“这更头痛了!”巧娘放下茶杯,也无心喝茶了,自己捶着腿道:“唐家李家两家亲自上门来已是不好办,如若贺家也亲自上门来,咱们一家子哪儿承受得起?这当儿,咱们也没法说要挑谁就挑谁,却得看谁能说服另外两家,咱们才能放话把你许给那一家呀!”
说了一会儿话,因见秋燕还没回来描绘厅里的情况,贵姐儿便使春莺去看看。这了一会儿,秋燕倒同春莺一起回来了,两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嚷道:“奶奶这回真得出去了。又来了一位比唐家少爷还要俊的少爷,那模样,那风度,看的我们晕乎乎的。”
巧娘听得又有人来,这回却不好再耽搁在房里不出去,忙忙走了。
贵姐儿听得春莺和秋燕的话,心头一跳,眼睛一亮,心道来的只怕是贺年罢,忙跟秋燕道:“别晕乎了,可有听人喊他什么没有?单是他一个来,还是也有人伴了一起来?”
“还有一位婆婆跟着来,看着像是他的奶娘。”秋燕把手放在胸口说:“贺家那媒婆喊他贺少爷,自然是贺家的少爷了,真没想到贺家少爷长这般呀!我错了,我不该挺李家少爷,这会儿,我觉得贺家少爷好了。”
“我也错了,我也不该挺唐家少爷。这会瞧着,确是贺家少爷最出挑了。”春莺跟秋燕握手言和,两个达成了一致意见,都觉得贺年才是最佳选择。
贵姐儿见两个丫头先花痴上了,倒怔在一边。
各有各心思
却说贺年当时收到祖母病危的信,快马加鞭回到京城时,祖母的病却好转了,大家相见,自是欢喜无限。见祖母无碍了,贺年这才把曾老道的信呈了给祖父,又说道自己在乡下这些日子,多得郑家女儿照拂,自己对郑家女儿已生感情,想娶郑家女儿郑贵姐为妻,请祖父成全等语。
贺监正自然知晓凡物盛久必衰的道理,自己贺家几代人坐着钦天监监正这个位,根基深厚,若是最负盛名的孙子这会也娶上世家之女,居然锦上添花,却着实惹人猜忌。新皇这会登基没多久,各位王爷虎视眈眈,他自然要笼络他们这些旧臣。自己作为钦天监监正,官儿虽不大,皇帝若想利用自己推算历法,观天像等等事迹造势,壮大自己的势力,逼着几位王爷退出京城,这也是意料中事。只是飞鸟尽,良弓藏,这也是千古不变的事。现下孙儿回京,新皇说不定还会赐婚,让贺家置于满朝文武羡慕的境地。贺家这会如日中天,长远来说,却是祸事。为今之计,确要退一步,方能海阔天空。
贺监正这些年来见尽朝中大臣的起起落落,细看曾老道信中的意思,自然深为赞同。这会只略问几句郑家姑娘人品相貌如何,贺年据实答了。贺监正又问了贵姐儿年庚八字,点头道:“时辰八字与你的八字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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