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不远的飞剑,三人一同落在地上。
那带着冯双逃离险境的飞剑,化成一道金色光芒,收回了清闲的眼睛里面。
“一群人欺负新入门的弟子,算什么事情!还不把武器都收起来!”清闲脸上仍然带着笑意,只是那暖阳一样的笑意,也带上一层寒霜。
湛芬踏前一步,冯双注意到她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逝,她收剑回鞘,正色道:“清闲师兄,冯双害得春语师妹功力大退,容貌尽毁,我们正是讨个公道!”
她这样一说,摄于道德宗五杰之名而有所收敛的离火宫弟子,也开始按捺不住了。
明旭看他们面色凶恶,吓得后退一步,冯双握住了他的小手,悄悄道:“是你找的清闲师兄?”
“是……湛芬找我时神色不对,我就去找清闲师兄了……幸好来得及时!”他藏在冯双身后,用她的身子挡住自己的嘴,也是悄悄的说道。
冯双感激的捏了一下他的手,这小孩子实在是太聪明了!他不过三岁年纪,就如此心思玲珑,已经可以看出比他大上一旬的湛芬心思。
想起他来时紧张的样子,想必和清闲在宏伟广阔的太上道德宫不知跑了多少地方,才找到他们,当下不觉感激之情更盛。
又看向清闲那边,他只是那么一站,就觉得是在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群离火宫弟子。他望定出声的湛芬,从容道:“那就要私开刑堂,毁去他人容貌?我道德宗自有紫山师伯祖执掌刑罚公正如山,如冯双真有罪,岂能逃脱?”
那边湛芬一见又是激起离火宫弟子的悲愤情绪,人心可用,手一扬止住了身后弟子,强自道:“吾辈随心为之,以直报怨,冯双伤人在先,况且我离火宫与上元宫情同一家,师妹受欺,清闲师兄不会袖手旁观吧?”
道德宗八脉虽然互有竞争,但八脉之间关系也有远近亲疏之分。离火宫宫主景南真人与上元宫的景耀真人当年师出同门,门下弟子走动的也更多些,否则明旭也想不到去找清闲驰援此间了。
清闲懒懒一笑,可是偏又凌厉非常的直视着湛芬:“你可问清昨天学堂里面发生的事情了?谁人受欺,是谁欺负人?再者就算真是冯双欺人,自有景南师伯上门讨还公道,你一个三代弟子,凭什么代表离火宫说事?”
湛芬被他气势所逼,忍不住后退一步,呛的又拔出剑来,尖声道:“清闲师兄,我敬你一分,但是我宫罗春语师妹已经伤成了那个样子,谁欺负人还不是一目了然?你无理护住这歧鼎宫弟子,却是仗着功力高绝,就欺负我们离火宫无人了是吗?你若不让,那么离火宫弟子湛芬,虽然功力低微不敌,但是为了离火宫的威名,也要向清闲师兄请教了一下了。”
清闲一皱眉道:“湛芬,你这样做好没意思的……”
“噢,师兄金汤境界的修为,就看不上离火宫还转境界的小弟子了,向你挑战都没有意思了?”
湛芬这句话扭转清闲话里意思,却是带入他看不上离火宫弟子的方向上了。如此一说,离火宫弟子自然也都是修道之人,那也原是各州各府选出来的顶尖天才,心气一个个高傲的很。此刻情绪被湛芬连番挑拨,当下就有心浮气躁的忍不住下去,也亮出兵刃,踏前一步道:“离火宫弟子,清煌,向清闲师兄请教!”
“离火宫弟子,清煅,向清闲师兄请教!”
“离火宫弟子,清炎,向清新师兄请教!”
当下亮兵刃声一片,离火宫弟子个个情绪激愤,又把冯双和清闲围在了中间。
清闲俊脸一扬,深深的看了一眼正中气愤悲苦决然种种情绪都涂在脸上湛芬,脸上笑意大盛,他一声清笑,眼中金光又现,那些上前的离火宫的弟子,下意识的都举起了剑。
谁知那金光却不是刺向他们,而是飞到身后,把冯双和明旭托向了天空。
“清闲师兄!”“清闲师叔!”冯双和明旭都忍不住惊叫出声。
“冯双,明旭,你们为我掠阵,看我会一会离火宫的众弟子。”他一拂衣袖,斜眼睨视离火宫众人,“上元宫,清闲在此。你们一起上也好,一个个来也罢,我都接着。”
简简单单一句,还是那么玩世不恭的笑容,可是话里的意思,却是傲然,浑然不将这些人看在眼里。
他本就是目无余子的人,要不是念着上元宫与离火宫世代交好,连一番解释都不会有,直接把他们都打倒,救人离开。
“你的剑呢?”湛芬问道。
“西罗剑不饮蠢徒之血。”
离火宫众人气到绝倒,再不迟疑,围观而上。一时见刀光剑影,只见那一件白色长衫,在离火宫红色的弟子服中,是那样飘然出尘。
道德宗弟子之间请教,通常不用真元只动招式,只相较弟子对于术的掌握,而非道上的理解。攻者不能用真元攻击,守着亦不可以真元相抗,这个时候武器之助就显得非常重要。
清闲手中一把西罗剑,乃是上代飞升仙人遗宝,已是仙兵之属,是他十八岁时功至金汤,剑术大成时景耀真人赐他降魔卫道的本命之剑。如他取出此剑,那么虽然离火宫众弟子围攻,清闲亦可凭兵器之利,轻易取胜。
可是现在他却寸铁也不执就下场,由不得让冯双吃惊和担心。
☆、章七一剑天下寒。四
她立在那一道金色剑光上,知道这只是清闲随手炼的一把飞剑,不过算是法器,那西罗剑还在他身上,不由得稍稍放下一分心来。
虽然她明白这样的男子,到了绝境也不会放弃自己最初的坚持。她怨恨的看向湛芬,这个离火宫的弟子,挑拨同门为难自己,所图到底是什么呢?
她左思右想了好半天,却发现自己完全忘了场间形势,定睛看去,讶着出声!
原来那清闲一身白衫已经染成红袍,不知多少刀剑砍在他的身上。他指如剑,眉如刀,在无数寒光闪过的人群中,那一点始终未曾消失的笑意,竟然让冯双觉得浑身发寒。
他虽然手中无剑,他浑身上身仍然散出一股森然的剑意,与那暖阳一样的笑容成为强烈的对比。清闲运指点在一名离火宫弟子胸口,噗的一声轻响,竟然没指而入!可这时一柄青锋也向他斩来,他轻轻一侧身,这一剑擦过背部,划破衣衫,白色的布料上又染一支血色梅枝。
他转身旋腿,厚重的靴子甩在那持剑偷袭弟子小腹上,那弟子整个人飞出去,爬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一直没有再站起来。
清闲踏步向前,用奇特的节奏和步伐,轻易的就进入离火宫弟子兵刃攻击不到的死角,一击制敌!他的动作简洁有效,不畏惧以伤换取了一个可能的攻击机会,他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在人群一闪一闪,一动一静的转折停顿极其突然,看得冯双眼睛难受非常。
清闲或闪,或对攻,待破空声完全停歇时,一身白衫已是玄黄。
可他还是站着的,挺立如松,眉头都没有皱上一分;而离火宫弟子,在他身边七滚八扭的倒了一地,唉呀出声,一片哭爹喊娘之声。
“冯双师妹,我怀里有伤药,帮我涂上。”他感觉到了天上注视的目光,抬头一笑,洁白的牙齿明晃晃的,却比那闪闪的剑光还要耀目。
其实他也是占了便宜的。上元宫本就是以剑术与近身格斗之术称雄八脉。而离火宫弟子却是不太精擅争斗,他们多在武器和诸多法器上花心思,每年大考上,其他宫弟子要担心离火宫弟子层出不穷的新奇暗器、机关。刚刚的战斗中,离火宫弟子因为占了兵器清闲的便宜,所以也就不好意思再出什么新招式,只想凭借人数优势取胜,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清闲的战斗天赋,落了个全军尽没的地步。
冯双才入宫不久,自然不太清楚八脉各自优势短板。她嗯了一声,运起刚学会的御风诀跳下了那飞剑,伸手入他怀中取出一个瓷瓶,与清彰给他的那个小瓷瓶一样质地,只是要大得多。
冯双又帮他除去外袍,才看到一副触目惊心的图画。
那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不知多少道,新翻出的红色嫩肉,已经封口愈合的白色浅痕,还是刚长上一半又挣开出血的伤痕,大大小小,有新有旧,把外衫一点一点剥去时,冯双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如怒龙一样,傲视着地上打滚痛呼的离火宫众弟子。
冯双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把新肌散倒在手上,然后涂在清闲背上。可是那伤口实在太多,她好了好大工夫才处理一半,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师兄,这新肌散生肌肉骨,当时见效,怎么……有这么多没有愈合的伤口呢?”
清闲一声轻笑,可惜冯双在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这些人不用灵力,自然立时可愈。但清彰那小子他功力有限,钟梦华打出来的伤口,嘿,还得小爷我自己用功化了那些劲力,才能愈合。”
冯双吃了一惊:“你找那钟梦华……是打架去的?”
她可是记得,清彰说清闲上个月找了钟梦华十三次。
“自然是打架,她那样的怪物,难道还能一起坐下来吃肉喝酒吗?”清闲一笑,“你别被这些伤口吓到了,其实钟梦华也就是脾气怪一点,出手不知轻重一点,但其实人还是很好的——对吧,明旭?”
“嗯,钟师伯养的小动物最听话了!”明旭在剑光上大喊道,他还不敢从剑上跳下来。
“你为什么要找她比试啊?”冯双还是不明白。
“她的劲力在体内,就可是提醒我,时刻运功,天下总有人比在我前面呆着,很讨厌。”
“啊,你都这么厉害了……”冯双看了眼倒在地上那些离火宫的弟子。
“土鸡瓦狗……再多也是没有!像钟梦华,像陈易,我总有一天,嘿,让他们知道小爷的厉害。”
“陈易?”冯双忽然手上一抖,指甲抠尽了清闲伤口里面。
“哇,师妹你轻点啊!”
冯双慌忙道歉,拭净手上的血水,才继续帮他处理处口。等那一大瓶新肌散用去了大半,才算是把他身上的伤口处理个七七八八的。
把那瓷瓶递还给清闲,他对着光看了一眼,心疼的道:“师妹你太浪费,我这人皮厚好得快,涂上一点其实就好了,清彰那个冰块死抠得……,我这个月要少打好几场!”
“师兄救了我,我帮你想法子再要就是了。”冯双忽然眨眨眼,她心中一动,三年前见到陈易时已经那么强大,只靠自己,要何日才能超过他?恐怕借助清闲的力量,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啊。
不觉间,冯双作出了一个决定。
“你帮我讨药?那个太好了,如果真讨到了,我一定传你几手景耀那老家伙不外传的剑法嘿!这些人怎么办?”他皱眉看向地上的离火宫弟子,一招手把天上的飞剑招了下来,在早已百无聊赖了半天的明旭耳边低语了几句,哈哈笑道,“明旭,这我串狗秘诀,你学会了吗?”
“学会了!”明旭点点头。
“那么带你的师叔们回离火宫吧!冯双,我送回歧鼎宫。”清闲一拍飞剑,直冲云霄。
冯双好奇的低头看去,只见那明旭小小个子,在地上一本正经的掐诀念咒,小肉手指一指,那些在地方唉呀乱叫的离火宫弟子就都漂了起来。明旭就这样举着手指向前走,那些人就一个连一个,串在了他的身后。
串狗秘术,这清闲真是会埋汰人呢!
☆、章八诊病。一
清闲载着冯双一路疾飞,向着歧鼎宫飞去。飞在空中冯双忽然记起,初见面时自己清闲就要带着自己在天上飞治好恐高,却没有想到转到他就有机会载着自己在天上飞,但是自己的恐高,不知不觉间已经好了。
修真路上心性第一,然后才是修为的积累,如果心性体悟不到,一辈子也不能踏上飞升正途。这一路行去要经历无数关卡,每一关都需要大智慧大决断,才能前行一步。
人世间的一切其实冥冥间自有公平所还,修真得长生久视,可是同样要舍弃世俗间的平安喜乐,要与天争一线生机,还要与人斗命斗法斗机变,才能有机会问鼎永生。
冯双在天上,看着那个刚刚一双肉掌就打倒离火宫十数弟子的清闲,想起他一身的伤痕,就明白即使有第一等的资质,想等到什么,还是需要努力,为人所不能为,忍人所不能忍,才能站在顶端。
自己的清彰师兄,不一样是一有机会就清修打坐,没有放松的时候吗?
她忽然又想起那个钟梦华,以女子之身力压三代无数天资横溢的弟子,该是如何可怕,才会被清闲称作怪物啊。
这一路疾飞,冯双思绪也是乱飞,转眼到了歧鼎宫前,清闲落下剑光,问道:“你现在居于何处。”
“尝草斋。”
清闲面露古怪神色,那永远挂在嘴角的一丝笑痕都僵住了,干涩着问道:“那不冰块的宅子吗?你们住在一起?”
“呃,清闲师兄,因为歧鼎宫房屋紧张,冯双蒙清彰师兄不嫌弃,暂居尝草斋而已。”冯双连忙解释道。
“房屋紧张?我太上道德宫会房屋紧张?”
二人一路行来,除了遇见十方宫养的几只白鹤鸾鸟,竟然没有一个道德宗弟子,可见这太上道德宫之大与弟子稀少。
“我宫碧秀碧心妹妹说的,冯双初来乍道,也不清楚情况呢。”
冯双笑意盈盈的说道,对于碧秀碧心,她忽然直到自己应该感谢她们呢。
想来太上道德宫的事情要通知到歧鼎宫,都应该到达景则真人所在的主殿。恐怕那学堂改换地点的通知,也是通知到了歧鼎宫主殿。景则真人忙于开炉炼丹,当然不会亲自处理这些事情,自己不知学堂之事,想来原因同样出在碧秀碧心身上。
冯双暗笑,幸好她们没有告诉自己,要是自己直接扑去质楣荩?荒切├牖鸸?礁稣?牛?赡芫偷炔坏矫餍癜崂淳缺?逑芯茸约毫恕?p》 想通此点,冯双不禁暗道好险好险,这一饮一啄,果然都是前缘!脸上笑容迷离,生出摄人的色彩。
清闲被这容光一震,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别宫内务,自然就不好意思插嘴了。
二人并行向尝草斋走去,到了门外,冯双当前推门进去。
进门时清彰正在丹房忙碌,听到院中动静,出门观察,看到冯双,默默算了一下天时,奇怪道:“师妹,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冰块,你师妹要是回来晚了,可就没这么漂亮了。”清闲迈步进来。
清彰看见他那已成黑色的长袍,不由得面色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