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后,玄刀门倒也安生了不少,如今四海山庄想要并派之事已闹得江湖中人尽皆知,多年来,玄刀、飞雪两大派逐鹿江湖,玄刀门安生得久了,像四海山庄之样一头大鹿他们岂能不动心?东方尘越老越发得糊涂了,据我所知,他已为冷秋阳所用。唉……几十年前独行江湖从不曾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一代豪杰,到得晚年却变得如此……”
公孙羽深深地吸了口气,长叹道:“人总是会变的,又有谁能够逃避得了呢?”
风临清微微点头,又道:“日间那一箭他并未下杀手,否则,以他的功力绝非我轻易便能接下来的,料想他只是要探探虚实罢了。单就出箭的手段,离去时的身法来看,我可断定是他。此人与我斗了几十年,如今我已老了,自有心退出江湖那日,便欲将那些风风雨雨的江湖事都忘却,不曾想到多少年后的今天还是要与他一会!”他缓步踱到门侧,推开房门,夜风从外面带进了一丝寒凉,他喃喃道:“放不开的,终究是放不开,一个江湖人,怎么可能放得开这些江湖事呢?”说罢长叹一声,转身自离去了。
公孙羽静静地看着他离去,他知道,伴随着那一声长叹,随之而来的将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斗,究竟鹿死谁手,又有谁知道呢?
正文 第二章 大宴豪杰
四海山庄东南数里有一山。山间林木四时长青,更兼鸟兽成群,景色颇为幽丽。因山上怪石嶙峋,常有东来客旅商贩经过此山,久而人便为其名“东石山”。
此时,在曲回清幽的山间石径上,一头毛驴正“的、的”走着。小径两侧是及膝的长草和茂密的松林,草已枯黄,林木尚青,草间时而能见得些奇禽益兽出没。石径的缝隙里也长出一些野草,只不过被来往行人践踏得短矮了许多。
少年在毛驴上长长伸个懒腰,浓厚的眉毛轻轻舒展,阳光透过密林细碎均匀地撒在他身上,他似有些醉了,看看酒壶已空,便满意地在驴背上平躺下去。这少年看去不过二十岁年纪,一张瘦消的脸上仍旧带着几分童稚的天真与俏皮。他好像并不急着赶路,任凭毛驴在山道上东摇西晃,竟似已渐渐地睡去了。
突闻“扑棱棱”一阵急响,飞鸟四起,本来清幽的山间一下子变得喧闹!少年腾地坐起身来,眼见得两柄长剑已夹着风声向自己当胸刺来——好疾的剑,好利的杀气!
少年大叫一声,人已从驴背上滚落下去。剑是从高处刺下,他落下时正顺低势,人落到地兀自不停,一股脑儿沿着山道径滚下山去,直滚出十余丈远被一棵松树挡住去势才算停了下来。眼见得动了几动,人竟已爬不起来,看看是摔得重了。
适才出剑的两名黑衣汉子都不禁打了个突,直愣愣地看着他一路滚完。像这样的险山恶岭,就算有好功夫的人大都要结伴而过,敢独自一人出没的非是世外高人便是有名奇士。这两人见他山间独行,心里早就捏了好一把汗,直跟踪他走了大半天,到得这处险要之地才突下杀手,却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不济,身上一分功夫都不曾有。
两人见他摔得晕了过去,一人奇道:“这小子不会武功?”
另一人略加思索,道:“却不见得,但凡高手掩饰真功夫的手段都高明得紧。”
两人小心提防着向那少年走过去。每行得一步呼吸便更紧促一分,行不多远已自紧张得鼻尖都沁出汗来。眼见离那少年越来越近,两柄剑哪敢丝毫离开自己身前,一时间两人都走的极慢,似是不愿走在同伴的前面。那少年却已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看不出了。那两人更是紧张到极至,持剑的手隐隐都在颤抖。再近一点,其中一人伸手示意另一人分开自两侧夹击而下。待得都走近了,两人相对点了点头,长长吸了口气,力贯于臂,爆喝一声,两柄长剑登时拼着命向着那少年心口刺了下去!
眼见得两剑便要穿胸而过,那少年似是被他们那声爆喝声惊得醒了,也大叫一声,猛得坐了起来。这下倒不打紧,却苦了那两人,他们这两剑是着力刺下去的,他这一坐起来,剑势已失了准伤他不得,两人早已惊疑不定,见得如此哪里还敢再将这一剑刺下去,只得拼力撤剑,这一回力间脚下踏空,连人带剑齐都滚下山去,也足足滚了有十余丈远才得止住。当下两人各自鱼打挺跳起身来,口里喊声道:“我等奉命行事,须怪我们不得,求少侠饶命!”口里喊着,脚下更不停留,剑都顾不得去捡了,人已飞奔而去。
少年眼见得这般,不禁大是奇怪,只觉身上兀自痛楚难忍,口里喃喃地骂着又爬回毛驴背上向山下走去。
下得山时,已近晌午,少年觉得肚里已有些难耐,放眼望去,隐约见得不远处有一片庄园。当下驱驴向前,行不多时,却见端得是一处好景致——
青山为屏,绿木为风。苍幽幽松柏蔽日,泠淙淙溪瀑生清。时有鹤唳鹰飞,又见明晖丽日。
待行至近前,却见那庄园的门面已破旧萧条得紧了,风起有声,鸟落现尘。少年微微感到有些失望,不禁叹了口气,想这一处好景致本该是那世外仙园亦或桃林圣地之所在,不想却落得这么个破败庄院。
四海山庄今日倒显得有些热闹,门口守了很多庄客,陆陆续续的有人从别处赶来,一到庄前便被庄客迎了进去。少年走到庄前,见得这些人或五十一堆或三十一簇,衣饰洒脱不羁,举止雅俗有异,每个人脸上都略带着点凌人盛气,单从他们身上带着的兵器来看便知是些江湖中有门有派的英雄豪杰。少年也不去理会,看这情形今日这庄上是有一场大宴的了,当下牵着毛驴径自向门口走进去。
一庄客见他只独自一人,便忙着上前颔首笑问道:“敢问少侠是何家门下高足?”
少年扫了他一眼,随口道:“无门无派。”
那庄客上前拦住他,揖手道:“即非江湖中人,今日蔽庄不便接待,小兄弟请了。”
少年指着其它的人叫道:“你为何不去问问他们是哪门哪派?偏偏却来问我?谁说无门无派就不能是江湖中人?”
那庄客不愿与他争闹,眼见他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裳,骑得一头瘦毛驴,想是要来曾些饭吃,便道:“小兄弟不要误会,今日庄上确有大事,我这也是为你好,不如我进去取些干粮饭菜与你,这便离去了吧?”
少年正没好气,忽闻马蹄声紧,转过身去看时,又有数骑人马停在庄前。当先那人浓眉阔宇,举手投足间人已跳下马来。却是庄主上官迟带着几名属下迎接宾客方回。庄客们都赶着向前为众宾客引马,不再去理会那少年。上官迟把马缰递给了庄客,随手挥了挥身上风尘,对身后几名宾客道:“各位里面请吧,请!”
说话间一干人已寒暄而入。上官迟也正要进去,却见得那少年已自牵了毛驴正待离去,便随口问道:“这位小兄弟为何不肯进去一坐?”
那庄客忙回道:“他无门无派,不是江湖豪杰。”
上官迟和声道:“不妨,来者是客,以礼相待!”说罢自去引那少年,请他进庄。
那庄客无奈,只得上前接过了,自引那少年进到庄上。待上官迟走开了,又叠声嘱咐,今日庄上来的可都是江湖中数得上的英雄豪杰,切不可恣言纵语,免得惹上事非。
少年将毛驴交与那庄客,自过了穿厅来到后院。后院十分宽阔,四周都栽有常青树木。这时,院里已齐整整地摆放了数十张大桌子,桌凳都是崭新的,前后已有百余名宾客坐在上面。众人各自寒暄着,一时间倒也热闹得紧。自堂门口看进去,里面也摆了张大桌,桌子上数不尽的山珍海味,两侧坐了不少人,单从那些人的气度来看便可知要比院里这些人有身份得多。他不便多看,自寻处角落里坐了下来,少时便有庄客上来添了茶,酒菜也渐次上来。少年饿得紧了,也不再去理会其它,自吞了一大碗酒,撕一条鸡腿,张嘴便大嚼起来。
堂上此时已坐了有三十余人,左边一带交椅上,上官迟坐在首位,其下依次是四海山庄十七分舵的执事门主。右边一带,各江湖豪杰依年庚为序,风临清虽未示身份却也坐在了首位,其下便是江湖中一些颇有声名的前辈后起了,公孙羽虽贵为飞雪教教主,却也谦坐在了末席。
众人自没有什么胃口去吃喝,他们都在考虑着各自的事,对于眼前的珍肴异馔全然不予理会。
不时,一名庄客匆匆进来报道:“玄刀门第二代大弟子冷秋阳请见!”
所有人的脸上都动了动,如果来的人是玄刀门掌门人也许还不能怎么,可来人偏偏是他!十年前的冷秋阳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就是这个毛头小子帮着当时的玄刀掌门人南宫召设下一连串的阴谋诡计,赚得杨紫卢反叛,使得白羽楼内外交困,终于走上分裂灭亡。这不是密秘,在座的这些江湖豪杰也都知道,白羽楼的灭亡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起在这个人身上。
十年前如此,今日又如何?
看来,这场龙虎之斗就要上演了!有幸灾乐祸的不由都把眼看向公孙羽,他们倒要瞧瞧这个被公认为天下第二大门派飞雪教的教主将如何应对这即将到来的号称天下第一大门派玄刀门中的强劲对手。
公孙羽心下一叹,风临清料想得不错,来人果然是他。他已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将要面对的不只是东方尘这样一个绝世高手,还有一个他所未知的更为可怕的冷秋阳。
上官迟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起身道:“有请!”
坐在大厅上的人有一大半都迎了出去——很多有人都想乘这个机会来亲近一下这未来的第一大派掌门人。虽然现在玄刀门的势力大半还在三长老手中,但冷秋阳能笑呵呵地踏进四海山庄这一步,已经足以让这些人都相信:如果没有意外发生,那么未来的玄刀门就一定是他的,甚至于未来的江湖也必定是他的!
冷秋阳是笑着走进来的。一张平凡的脸,一抹平淡的笑。素布青衣,只他一人,甚至连兵刃都不曾带。
上官迟的眉皱得更紧了,他抬眼向公孙羽看去,公孙羽在笑,苦笑。
看看眼前的这个人,几乎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想想自他出道以来做过的事——联四海山庄聚义,灭白羽楼固本,征飞雪教立威,十年休养生息蓄储!哪一件不是很成功的?在他的经营下,曾被白羽楼挤兑在边垂之地苟且偷生的玄刀门,如今已成了叱咤风云的天下第一大派。在他那平凡的举止间,谁都能看出那股隐于眉间的豪情与霸气,那份收于心下的雄怀与壮志。公孙羽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身在飞雪教,自己真的倒可以交交他这个朋友。他当然也知道,要跟这样一个人作敌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冷秋阳对众人施礼道:“玄刀门大弟子冷秋阳,见过各位英雄!道远来迟,实为不礼,还请各位见谅!”
众人都自谦声回礼罢,他又肃声道:“却不知此间哪位便是飞雪教公孙教主?”
公孙羽上前一步,拱手道:“不才公孙羽,劳兄挂怀,甚不敢当。”
冷秋阳对公孙羽又施一礼,朗然笑道:“闻公孙教主大名久矣,恨无缘一会,今日一见,可慰平生之意,请再受小弟一拜!”说着一揖到地。
公孙羽回礼谦逊了几句,冷秋阳这才对上官迟拱手道:“谨谢上官兄连日相邀,无奈敝掌门近日身体多有不适,特谴小弟前来权表敝派,乞兄台见谅!”
上官迟回礼道:“冷兄哪里话,此次设宴请各位前来,只为与大家一聚,叙些别来之情。自老庄主去后,四海山庄在小弟经营下甚不景气,无颜相请各位。今幸得公孙教主相济,这才恢复些生气,自便连日请大家前来一会。能得冷兄赏光,在下心意已足,这便请吧!”
上官迟引众人重回厅上。在他进门那一刻,无意间瞥见角落里那个已喝得熏熏然的少年。看看诺大一个院里,满桌的酒肉少有人吃得些个,只有他的桌上已经酒尽肴绝。一股莫明的倦意从上官迟心里漾开,是啊,这场宴本是为这满座的英雄豪杰所设,可真正有心思去吃的有几个?在这风风雨雨的江湖,又有几人能真正的坐下来,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喝一杯酒呢?又有几人能把那些纷纷扰扰的江湖事都放到身外去呢?生生死死尽是疲劳挣命,若人人都能这般开怀一醉尽将那争名逐利事忘却脑后,这江湖,甚或这天下岂不也就太平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摆自己面前的是一桌不会有人吃的酒席,是一个即将开战的战场。有些事是只能在心里想想的——若人世间真的没有了争斗,那人活着还能干点儿什么?有些人一生来就是要与争斗相伴才能活得有滋味有激情的。他并不是这种人,可他不幸生在了这种人中间,所以不愿也不行,他必须陪着这些人,这些江湖人——斗到底罢!
正文 第三章 孰是孰非
还是沉静,适才的沉静是在等人,等冷秋阳的到来。现在的沉静是在等什么呢?
上官迟知道大家都在等自己开口,自己不开口谁都不会先开口,就算是宾主寒暄也当是自己先开口的。可他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说,他想尽力用几句合适得体的话把这场宴点开,也想尽力为公孙羽赚得些优势。他让大家等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吁了口气,理了理心中的不平静,缓缓道:
“实不相瞒,今日邀请各位前来,除了要叙叙旧情之外,在下心中还有一件事已踌躇多日。想此事干系重大,也正要乘此机会与大家商议则个……”说着,他抬眼向众人扫去,众人似早已料到他要说这件事,各自的神色都没有什么异样。他又接道:“自老庄主去后,乘蒙大家错爱尊在下为四海山庄一派之掌,各位中隶属我四海山庄旗下的一十七家门主也都已到齐,此事自还要请诸位门主定夺则个。其余各位江湖上的朋友们也不妨作个见证,此虽是我门中私事,却也少不得要请各位江湖朋友扶持一二。”
“大家也都还记得,十年前西冥山一役,白羽楼八十舵门主叛变,这个在江湖中矗立千百年的天下第一大门派就此覆灭。历经十年的风雨,白羽楼的时世已过去不在。而今日的江湖众派林立争伐无定,自古有道是‘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