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录- 第69部分

夜不动扭头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但他忽而闪动而至，手中骤然抖出了一柄细剑，剑只一尺长一指宽，剑身灰黑，近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但修罗却比他更快，细剑在离修罗脖子不到两寸的时候，天罪的冰冷气息，便已贴上了夜不动的喉咙，顷刻便可将夜不动撕开一个口子。

夜不动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便缓缓退开，未见他手中有任何动作，细剑便已消失。

夜不动在修罗身前两丈处站定，道：“我终于等到你了！”

修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应该也看到了，我老人家已经老喽，剑已不够快！”

修罗不语。

夜不动道：“呵呵，要杀人，不仅要快，也要狠，准，你的速度很快，也很准，很稳，拿捏得很好，在杀人技巧上，我已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但，我还是想要知道一些事情！”夜不动转过头来，看着修罗道：“修罗，若你去杀人，你会选在什么时候？”

夜不动话题转换有些快，但修罗却不以为意，缓缓道：“那要看杀什么人。”

夜不动眼睛微亮，呵呵笑道：“像杀教主那样的人物呢？”

修罗微沉默了一下，又冷道：“白天！”

夜不动眼神闪动，道：“为什么？”

修罗道：“晚上他的防备只会更高。”

夜不动轻叹，点头道：“没错，有些人以为像我们这样的，往往会选择能掩护人的黑夜下手，但岂不知道，有些时候，黑夜里面，也可以掩藏别人下的致命的陷阱。”

夜不动又问道：“那杀我这样的人呢？”

修罗淡淡道：“黑夜。”

夜不动眼中神色更亮，道：“为什么？”

修罗道：“因为无论白天黑夜，你的警惕都一样高。”

“那你还选在黑夜？”

“无论什么时候杀你，都一样。但黑夜杀人，更有优势。”

夜不动道：“不错，黑夜的确有它的优势，除了比较容易隐藏之外，也容易撤退，甩脱追兵。”

“但，”夜不动笑了笑，“我若是你，我会选择白天。”

修罗扭过头来，看着他。

夜不动道：“我会选在一个晴好的温和天气，一个和煦的午饭之后。你知道为什么吗？“

修罗不言。

夜不动道：“吃饱饭之后，大多数人的神经都会松弛下来，特别是在饭后这段时间，更容易打瞌睡，几乎没有人会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来行刺。”

这看似玩笑的话，但其实却含着它独特的道理，即便修罗，也不得不佩服这老人的缜密与精巧。

夜不动道：“你的回答，已让我很满意。但要坐上一个高位，并非容易的事。”

“像我们这种人，注定了是不容易的，有些时候，甚至都不明白是为什么而活的！”夜不动叹道：“所以，坐上我的位置，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只是，你已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我已知道得太多秘密，你即将要知道太多秘密，我们都已被捆绑在这战车上面，迟早会有灭亡的一天，只不过，我死得比你早而已！”

夜不动似已不管修罗有没有回答，他又道：“对于我来说，死是一种幸福，但对于你来说，活是一种痛苦，不断地会有人要杀你，也不断地会有人被你杀，所以，我们不敢多吃饭，不敢多喝酒，不敢玩女人，更不敢有家庭，连朋友，亲人，也要放弃，修罗，你知道你面临着什么吗？你要做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夜不动凝视着修罗，似乎想要看出黑袍下修罗的反应，但他失望了，修罗没有任何反应，冷得好似一块冰，一块没有感情的铁。

“我早已是这样的人！”修罗的回答，也似在像说一个事实，简单而直白的事实，不带任何感情。他也的确在说一个事实，因为他早已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拥有了权势，却得不到朋友，亲人，情人，这岂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因为他只因为一点东西，而丢弃了整个世界！

所以，他只能将权势，将他得到的金钱，美色，当成他的全部世界！

夜不动轻叹一声，对修罗的答案，既不否定，也不评判。

“那么明天······不，现在，你就是‘暗’的首领了！”

夜不动自怀中缓缓掏出了一黑一白一红三块玉牌。纯黑与纯白的玉，已算罕有，而纯红如火的玉，更是罕见。

夜不动脸做肃整，道：“只要这三块牌子同时出现，你便可指挥‘暗’的一切人、财、物！另外，十绝杀与二十八星宿杀手，另外的两个助手，我会一一向你介绍。”

修罗伸手，拿过了那三块牌子，看也不看，便将其拢入了袖子里面，似乎在他的眼里，这足以掌控整个黑暗世界的权势，实在无足轻重。

夜不动不禁皱眉，他一直看不透这少年，也不明白这少年，男人可以要金钱，美女，权势拼搏，可以为朋友，为亲人，为情人拼命，但他在修罗身上，看不到这一切，他看不到修罗的目的，所以才疑惑。

“年轻人，你想要的是什么？”夜不动没有问出来，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

谁的背后，没有一个故事？谁的眼睛，没有流过痛苦的泪水？

对于这在天地之中苦苦挣扎的生灵的痛苦，他只有无奈一笑，随后让之随风！

修罗还未走开，夜不动也没有动。

夜色深沉，远处的天际，只有孤冷的月光洒落，朦胧淡寂。

夜不动忽而淡淡道：“修罗，你不向我打听一下‘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么？”

修罗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呵！”夜不动轻笑：“我老人家真想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修罗缓缓道：“该死的迟早会死，该活的自然会活。”

“呵呵，或许吧，”夜不动叹了一声，“但很多时候该死的未必会死，该活的也未必能活。”

“就是因为，天底下多了似我、似你这样的人。

杀手这一行当，已称得上是最古老的行当之一了，有了人之后，也有了杀手，‘暗’现在可以称得上是这已行当的老大，但也不能算老大。因为‘暗’的风头已太盛，盛得几乎无人不知。这对于杀手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杀手应该隐秘，应该无形无名，没有来历，也没有过去。只有这样的杀手，才可以活得长久。但现在，‘暗’已变成了众矢之的，要说隐秘，是没什么可能的了。”

夜不动仰头看向天际，道：“在我手里面，‘暗’走上了一条不同的路，你在我的位子上，若是不想死，也只能沿着这条路继续走。既然已经无人不知，那就让它更加强大，强大得无人敢动，无人能动，这便是你的目标。”

“现在的‘暗’，还远不够强大，所以连你一个修罗堂，都敢正面迎其锋芒。但现在的‘暗’也有它强大的一面，在许多人眼里，它甚至是可怕的，我只举一个例子，你便可以体会到‘暗’强大在哪里！”

夜不动转过头来看向修罗，笑道：“你不叫修罗，你也不叫张莫问，你的名字，应该叫做萧冷！”

第一百二十二章　修罗的秘密

修罗听到这话，浑身忽然一颤，手骤然挥动，天罪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

但天罪尚未扑及夜不动，那柄灰暗的细剑，便已落在了修罗的脖子上一寸之地。

修罗的动作骤然停滞下来。［·］

夜不动轻笑道：“在你失神的这个瞬间，已足够老人家我杀你两次了！”

修罗的双手骤然捏紧，身影爆退，几近透明的天罪在他身前狂舞闪动。

但夜不动并未追击，反而缓缓地收起了细剑。

修罗微怔，但动作不歇，趁此机会，天罪骤然出现在夜不动的脖子上，冰雪开始在夜不动的脖子上蔓延。

“哈哈哈！”夜不动忽而笑了，负手而立，似并未看见能轻易撕开他脖子的天罪。

“你笑什么？”修罗冰冷地问道。

夜不动笑道：“我老人家笑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修罗身体一抖，似已被夜不动说中心事，但天罪却没有划过夜不动的脖子，而是缓缓地由雪白淡化，最后消于无形，夜不动脖子上的冰雪，也随着天罪的离去而消失。

修罗沉默着。

夜不动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道：“你怎么又不杀我了？”

修罗道：“没有那个必要。”

夜不动呵呵一笑，眼神闪烁道：“你不怕我去揭穿你的秘密？”

修罗道：“既然是秘密，便不会有人知道，若有人知道，那已称不算秘密。”

夜不动眼神中露出赞赏神色，修罗只是听到了这个消息，便已准备好承受这秘密被揭穿的后果，这样的人，才配活，才配活得久。夜不动终于知道修罗能活如此之久的原因了，对什么事情，都做最坏的打算，都已准备好迎接它的到来，这种人，即便惊慌，也能即刻保持冷静，这样的人不活，还有谁能活下来？

夜不动可不希望自己的接班人，是个愚蠢的短命鬼。所以，他已是越来越满意修罗了。

夜不动点了点头，凝视着他道：“那你现在知道‘暗’的强大了吧？”

修罗道：“我已知道。”

能将修罗的根底都探出来，这能力的确已非凡，即便魔教，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将修罗的根底全部摸清楚。

夜不动微笑，道：“那你又学了一样杀人的本事。”

有些时候，秘密也能杀人，而且杀起人来，无声无息，毫不费力。

修罗沉默良久，黑暗在他身旁萦绕不散，冰寒又复，几乎将他身边几丈都变成了极寒世界。

“你知道，是谁杀了萧天炎、水冷月？”修罗的声音，已大异寻常，带着咬牙切齿，带着颤抖，甚至像带着极强的期望。

夜不动扭头看着他，道：“想不到你也有死结，唉······！”

“告诉我！”

夜不动沉声道：“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知道‘寒冰’与‘烈焰’，干系到一件极重要的秘密，你解开这秘密，或许就能找出凶手是谁了！”

“你想报仇？”未等修罗有所回应，夜不动又问起来。

修罗沉默，不语。有时候沉默，也算是一种表示。

夜不动轻叹，道：“我终于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夜已足够深了，相信我的手下，也回来了，你随我来吧，老人家我给你介绍几个人，有他们做你的帮手，你才有能力掌握‘暗’这可以让人害怕但还不够强大的组织。”

“寒冰”所指的前方，剑气喷薄，寒气四射，只顷刻，便已开出了一条通道来。

陆雨君柔柔等人奋力拼杀，紧紧跟谁在萧水寒身后，向着魔教在西岐山的总坛杀去。

千寒宫已突破了冰如颜在收缩战力之后的第二道防线，便好似一只尖锥一般，在防线上钉出了口子，然后正道四派，便如缺口的洪水，势不可挡地突破防线，向着西岐山更深处杀去。

冰如颜站在西岐山腰，看着这发生的一切。她柔媚的脸色，如今已变得铁青，魍魉站在她身后，不敢说片语只言。

再多的话，也挡不住四大门派如此强势的进攻。

冰如颜紧握着手，心中充满了忧虑，若千寒宫再突破她布下的最后两道防线，那么她便不得不与四大门派在西岐山腹展开肉搏，凭着西岐山复杂的山洞通道与他们周旋。

但若情况果真到了如此地步，即便她胜了，损失也是巨大的，她还面临着另外的敌人，那个逃走的残血随时都有可能带着修罗回来杀了她，所以这一战，她不仅要胜，而且要完胜。

“魍魉！”冰如颜忽然喝道。

“教主！”魍魉忙应答。

冰如颜道：“去传我令，让所有人退回西岐山修罗堂，放四大门派进来！”

魍魉一怔，道：“教主，这······？”

冰如颜哼道：“残血在西岐山布置了很多机关陷阱，这次正好让他们尝尝厉害！”

魍魉点点头，快速前去传令。

他抬眼而看，眼前只有腥红，只有血光。“寒冰”是白的，白得好像他此刻的脸色，但他的眸子，却泛起了异样的红，红得让人心寒，寒得好似“寒冰”的剑气。

萧水寒的步伐，几乎没有停滞过。

“寒冰”在地面上犁出长长的深沟，剑气闪烁而过，又有四个魔教教众倒了下来，倒在了一片冰晶飘散的冰雾中。

冰晶在空中闪烁着七彩的光，炫目莹亮，恍若水晶构成的绝美画面。

但这美妙的画面，却是死的代言。

死又何尝不是一种美？

萧水寒不知道这答案，因为他已杀红了眼，已杀入了西岐山的山洞之中。

巨大的山洞，忽然间便已悄无人声。

萧水寒神情一松，但立即提起“寒冰”冲了下去。

陆雨君柔柔惊呼，但萧水寒已隐入了洞中的黑暗。

“这死人！”君柔柔跺了跺脚，立即跟了下去，但她也发现有两个人的速度，跟她不相上下地冲了进去。

一个是尹小舞，一个是绿茵。

君柔柔哼了一声，全速而奔，赶在了他们前头。

站在洞口外看着的真意上人微叹道：“这几个年轻人真是胆大，杜宇，你速领弟子杀进去支援他们！”

林雨生脸色微变，道：“上人，此刻进攻，怕有不妥！”

真意道：“为何？”

林雨生道：“从晚辈刚才所观，魔教似故意收缩防线，将我们引入这山洞之中，定是在里面藏下埋伏，我们冒然进去，后果难料。”

真意叹了一声道：“这点，我又何尝不知，但你想过没有，若萧水寒绿茵这两人死在了这里，后果是什么样子？”

林雨生心中一凛，顿明白了真意的意思。

萧水寒是千寒宫大弟子，若死于此处，冷艳清那恶妇如何肯罢休，青门门主青衣，也不是好惹的人物，若是庇护不周，日后定难罢休。绿茵倒还罢了，若让萧天炎的儿子死在了这里，他心中又如何过意得去，况且炎崖之上，还有一个萧长剑，一个萧嫣儿，即便为了两人，萧水寒也不能出事。

林雨生顿时无奈起来，看来自己早已被拖下了水去了。

旋即，林雨生沉声道：“朱帝，你领一半弟子杀进去，支援千寒宫，记住，定不能让萧水寒有事！”

朱帝应了，率领队伍扑了出去。

真意呵呵一笑，道：“我是老了，没有这些年轻人勇往直前的锐气了，但要牺牲，也是我这老的先去，南山寺弟子听令，随我杀入西岐山，荡平魔教！”

众弟子高声应答，齐齐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