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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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烟尘-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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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后的日子,又有些平淡如水。 
  已打定主意还笛的醒言,却又不再见那少女前来索要。当时又忘了问那云中君家居何处,也不好登门拜访。不过这样也好,虽说醒言因其自幼农家朴实的家教,深知非己之物不可妄取的道理,才这般打定主意坚要还笛;但实际上,他与这玉笛“神雪”相伴日久,如今一朝还却,竟还真有些舍不得。 
  忙时便来吹曲,闲暇便去游玩,日子就这样悠悠的逝去。 
  只是,在这些恬淡平静的日子里,不知不觉中,却有一缕阴影,在成日悠游的醒言心中,滋生、蔓延,最后竟如骨鲠在喉…… 
  这事儿还得从迎儿说起。花月楼中蕊娘身边的这位活泼小丫鬟,可谓是醒言的传声筒。虽然醒言平素,并不如何留意花月楼中的那些个飞短流长;但偏偏事无巨细,无论是啥鸡毛蒜皮,桩桩件件他都了然在胸! 
  这一切,不得不归功于这位迎儿小丫鬟——这花月楼中一有啥风吹草动,这位好奇心过剩的迎儿必定是多方打探;之后,定然第一个来寻醒言分享所得! 
  若是换在往日,醒言不免便有些不堪其扰;但最近小丫头无意提及的一件事儿,却让他留上了心。 
  原来,迎儿告诉他,她伺候的主子蕊娘,和她那位胡世安胡公子,已经好得是蜜里调油,看来已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因为,最近迎儿发现,那蕊娘都开始拿自个儿积攒的体己钱,供那胡公子花销了。看来,蕊娘已是打定主意,要跟这位胡公子从良了。 
  开始听到这消息,醒言倒也没有如何留意。因为那花月楼中的贞娘子、“花月四姬”中名声最著的蕊娘,和那位山东蓬莱的胡公子相好的事儿,花月楼中上上下下俱都知道。并且,人人都道这是一件美事——须知现下颇重门阀,很少有恩客有心替青楼女子赎身从良。 
  这段将要成就的姻缘,还在花月楼中传为一段佳话,成了各位姐妹仰慕追效的对象。 
  虽说开始听得迎儿传来的这些消息,醒言心中还颇有些好笑,说这这小女娃儿倒恁地能扯,这众所周知的事儿,也能没话找出话儿。可听多几遍之后,醒言便有些留上心。 
  从前常受蕊娘恩惠的少年,开始隐隐感到一份不安。 
  因为,醒言知道,在所得之资几乎全都要上缴老鸨的情况下,这青楼女子的体己钱,积攒起来很不容易。这些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私房钱财,都是要等到自己年老色衰之后,防身用的。因此,这青楼妓女的体己钱,若非到了紧要关头,一般不会动用。 
  要说,蕊娘和那位胡公子,已到了“神前罚咒、花间盟誓”的地步;她现下把自个儿的体己钱交给胡公子花用,于她而言却也是合情合理,没有啥不妥。 
  只是,常在城里游逛的醒言,却不由自主生出一种不安之感—— 
  因为,他近来常见到这位年少多金、风雅非常的胡世安胡公子,竟是频频出入那快意赌坊! 
  醒言回想往日那小丫鬟传来的话儿,又思想起自己平素所见那胡世安的言行,这心中的疑窦,是越来越大。 
  醒言平素也没啥可忙的,那大片的闲暇时光里,便忍不住反复去想及此事——越想,她便越觉得蹊跷。 
  “难不成……那所谓的山东士人胡世安,竟是在哄骗蕊娘?” 
  虽然这个结论比较残酷,但以醒言之智,综以种种见闻,实在还是不得不作出如此推断——醒言可不似小丫鬟迎儿那般头脑简单,毕竟他在市井之中厮混了那么久,又在塾里读过诗书,见识岂非花月楼中这些寻常女流可比。 
  醒言琢磨的是这个理儿: 
  若是那来饶州游学的胡世安,真若有心要替蕊娘赎身,便决不至于还要去花用蕊娘的体己钱物。看样子,那胡公子现已是床头金尽,杖头乏钱了。 
  而这,并不仅仅只是个钱财的问题。 
  本来,有晋一代,这士人子弟迎娶青楼姬女之事,有关门楣体面,便很难得到族中长辈首肯。即便胡世安门中长辈开明,应允了此事,但瞧现在胡公子这资费用磬的情状,若想要替蕊娘赎身,必定要向家中伸手——于是他在这青楼之中耗尽贽财的事儿,便瞒也瞒不住了。很显然,他的父母长辈们定会认为,定是这青楼之妓诱坏了孩儿;那原先的“肯”字,也就变作不肯了。 
  想来,那位胡世安胡公子,既然能得蕊娘青睐,便绝非那种愚钝赣鲁之徒——于这等紧要关窍,岂有想不通之理?! 
  看他还整日介只在饶州城内悠游,频频出入于赌坊之间,便显然根本没真心想和蕊娘在一起! 
  真应了前人那句“为人戒太察”,待醒言想通此节之后,便如骨鲠在喉,倒落下一个天大的心事——念及往日里那蕊娘待自己甚善,又揣想她现下还在那儿,做着水月空花一样的从良美梦——这醒言心里,便真如百爪挠心一般! 
  这醒言成日里也没啥要紧事儿,闲暇时便总是忍不住要想起这件蒿恼事情,真是有些个寝食难安,坐卧不宁。 
  思来想去,这疾恶如仇的少年,实在忍不住,便思摸着,得想个法子,把这不良情由告诉蕊娘。只是,这事儿却也有些个难处——那位蕊娘,倒恁地痴情,现在眼里只有她的情郎,几乎足不出户——此情实在无由可通。 
  正自烦闷之际,却见那迎儿小丫头,又颠颠跑来找他扯闲。 
  一见迎儿,醒言恰似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一个法子——自己无由可通,但完全可以让这位蕊娘房中的小丫头,代他传话儿啊! 
  “呃~此法好虽好,但让迎儿这丫头递话儿……怕还是有些不妥” 
  醒言瞧了瞧眼前这位正自滔滔不绝的女娃儿,心里颇有些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若是俺将这些情由,原原本本告知于她,那还不搞得整个花月楼中都要沸沸扬扬?不妥不妥!怕是还得另寻法子。” 
  听着迎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那儿扯着闲话,醒言心里却也没有闲着,在那儿只是苦思,琢磨着能有啥两全其美的递话法子…… 
  咦?有了! 
  想那蕊娘乃是“花月四姬”之中的翘楚,平素风闻得知,听说她也是颇通文墨——何不撰就几句迎儿理解不了的诗偈,让她代为传递?想自己跟那季老先生读得几年塾课,颇晓诗书之事,在这花月楼中也是众所周知;自己新得一诗想向蕊娘请教,却也不甚突兀。顺便,也可借着诗偈,递达一下自己的问候之情——哈!一举两得,妙哉妙哉! 
  ——几日来苦恼的事儿,一朝有了破解,这醒言心里顿觉得无比的轻松! 
  打发走迎儿,醒言赶紧回到自个儿屋中,翻出一片老道清河画符之纸,拈起一管蒙恬绝脉驱夷之笔,磨出些松烟墨汁儿,将那毛笔尖儿在舌尖舔了舔,便拈管沉思—— 
  “写什么好呢?蕊娘、蕊娘……” 
  …… 
  … 
  “有了!” 
  ——一来这少年才思也颇为敏捷,二来这反正是个警醒偈儿,倒不那么考究;不多会儿,醒言便想出几句。 
  只见他挥毫落纸,笔走龙蛇,如漫云烟,在那纸上书下四句: 
  寄语花间窈窕娘 
  容光丽兮宛清扬 
  瓠叶难堪合欢渡 
  解脱未必是慈航 
  醒言这首偈子,虽然急就,但也颇有深意。 
  前两句,暗寄“蕊娘”之名,赞一下她容光清丽——这也颇合婉转之道,显得后面那两句劝诫,不那么突兀。 
  第三句,乃劝诫着紧之处。那瓠叶轻薄,又与“胡”字约略同音,想来以蕊娘之才之智,定是能读得懂的。最后那“解脱未必是慈航”,则脱胎于花月楼前,那幅楼中之人俱都耳熟能详的对联: 
  “一样慈航能解脱,彩衣人即是白衣。” 
  少年将其信手拈来,用在这儿倒也颇为合适。万事俱备,下面便该请那位蕊娘的丫鬟迎儿,来代为传递了。 
  ………… 
  …… 
  盯着眼前这位嘴里似乎念念有词,正翻来覆去察看诗偈的小丫鬟,醒言不禁手心里捏上一把汗,心里着实紧张: 
  “迎儿这小丫头,嘴巴向来关不牢——可千万别让她猜出俺这句中的涵义啊!” 
  看了半晌,小丫头才抬起头来,问了醒言一句: 
  “醒言哥~你可别骗我——你这确实不是情诗?” 
  ——那语气腔调,便似这话已在那怀疑之水中,腌过好几年! 
  “呃!……” 
  乍闻迎儿此言,醒言恰似被呛了一口;定了定神,赶紧辩白, 
  “迎儿妹妹,你可别瞎想!俺只是想向你家蕊娘讨教……” 
  “好啦好啦!甭解释啦,俺相信你!~~”小丫鬟打断醒言的赌咒发誓: 
  “迎儿还从来没见你这么客气过呢——看在这份儿上,俺也要在所不辞!” 
  这话虽然听来有些别扭,但醒言听了,却是松了一口气。 
  只听那小丫头又加了一句: 
  “真的不是情诗?醒言哥哥你可别欺负俺不识字——便来骗俺啊!” 
  “嗯?!呵~那哪能呐!” 
  闹了半天,这小丫头居然不识字! 
  醒言顿时心下大宽。   
      第三卷 『堕怀明月三生梦』 第四章 霜刃击秋风,谁有不平事 
    ………………………………………………………………   
  好说歹说,费尽口舌之后,终于请动那小丫鬟迎儿,代他向蕊娘传递诗偈。将小丫头打发走之后,醒言顿觉松了一口气,这悬在心里几天的事儿,总算可以有个交代。 
  想来,那蕊娘看了自己所题四句话儿,应该能够读懂个中涵义。以往日风闻得来的印象,醒言觉得这位名号花月四姬之一的蕊娘,绝非那种虚有其表的浅薄女子,应该能够那诗偈中的弦外之音。 
  “瓠叶岂堪合欢渡,解脱未必是慈航!……”闲下来的少年,又忍不住将自己这诗偈反复念诵了几遍。 
  ——吟诵自得之余,却又稍稍有些迟疑: 
  “呃……这‘解脱’二字,会不会有些直白,惹恼蕊娘?唔……应该不会吧,这解脱二字,也是脱胎于那楼前所悬对联——这联句楼中众人皆知,蕊娘大度,也不会就此计较。” 
  “呵~~说不定啊,那蕊娘读懂之后,还会来和俺细细问询吧?——那样俺就有机会将心中所疑,一五一十告知于她了!” 
  想得此节,醒言颇有些欣欣然——心思单纯的少年,深信自己那诗偈一到,便可唤醒那那犹在梦中的蕊姐姐。 
  别看他现下正端坐在几案之前,拿着他那本特别版的《上清经》,煞有介事的摇头品读——实际上,此刻他的全般心思,完全用在留心那房门的动静上! 
  ……… 
  …… 
  … 
  “吱呀~~” 
  正在等得有些心焦,那门扉却是适时响起。 
  ——看来,那蕊娘真个是心思敏捷的女子,并没让他久等。 
  闻得房门响动,醒言赶紧抬头观看——呵~~这推门进屋之人,不是那蕊娘是谁? 
  想必,蕊娘此番来访,定是向他来问清楚那诗中原委的了! 
  满腔热诚的醒言,赶忙放下手中经书,便要起身相迎—— 
  却冷不防只听得“啪”的一声,那位进来之后只是不吭声的蕊娘,却是将一张麻纸片,拍在他的面前! 
  原本满心欢喜的醒言,这时才察觉到情势有些不对。凝神一瞧,那张正被蕊娘素手按住的纸片,却正是他不久之前,刚刚请迎儿递去的诗偈! 
  待目光朝蕊娘脸上看去,少年这才发现,眼前这位原本便是端庄肃洁的蕊娘,现在的脸上更是如敷冰雪! 
  见此情景,醒言心中暗叹一声: 
  “罢了!恐事不谐矣~~” 
  虽然心中电转,但乍睹蕊娘这未曾预想得的肃穆情状,醒言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正自口角嗫嚅不知从何说起,却听得那一直不说话的蕊娘开了口: 
  “张家小哥,尊诗已观,就此还回。”顿了顿,又添了一句: 
  “——以后还请小哥再勿编出这等风言风语,污了奴家耳目!” 
  说这话时,蕊娘语气萧瑟,显是颇为气恼。 
  “呣?” 
  乍闻这怨责话儿,醒言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蕊娘所言何意,思忖道: 
  “风言风语?……这却是从何说起?……风、风,啊!”醒言终于反应过来: 
  “这风言风语四字,不正是说自己所述如风飘荡,是那无凭无据的虚言嘛!而这风字儿,还兼带有些谑浪调笑之意……” 
  想到此节,醒言赶忙申辩: 
  “蕊姐姐,您别误会~俺方才呈献的那四句诗儿,并无任何冒渎之意!俺、俺只是想提醒姐姐……俺只是听说,那胡公子,他、他开始花用蕊姐姐的……” 
  “莫说了!” 
  少年这惶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儿,刚说到一半,便被蕊娘重重打断: 
  “我与胡郎之事,毋庸他人置喙!” 
  ——说到这儿,蕊娘发觉自己的语气可能也有些重了——看方才情形,眼前这张家小哥儿,应该也是出于一片好意。 
  想到此节,这位芳名甚著的花月蕊娘,也从方才的满腔气恼之中,稍稍平复了下来。只听她放缓了语气,对面前正自惶惑不已的少年言道: 
  “张家小哥啊,你那诗中之意,奴家也自是读得明白。只是你却有所不知,那胡郎、” 
  说到这儿,冷若冰霜的蕊娘,却有一缕晕红上颊: 
  “那胡公子、他对奴家可谓是痴心一片,满腹真情!此情此意,天日可表;奴家又岂能容得旁人谤渎他半句!小哥这番好意奴家心领了;但这种话儿,还请小哥今后半字也莫提起!” 
  说罢,也不待少年张口分辩,便转身拂袖而去! 
  ——醒言到此方知,自己一片苦心,已是全部白费。 
  “看来,原先自个儿将此事,看得太过简单了。”醒言心中不免有些自责。 
  只是,悻悻之余,他还是有些困惑: 
  “为何那蕊娘,都耐不得听俺半分解劝?” 
  面对着这与预想大相径庭的结果,少年呆坐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覆在少年眼前几案上的那张诗偈,也被一阵不知从哪里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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