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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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烟尘-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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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魁顿时好似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厢情愿的不住祈祷,希望老爷庙里的菩萨能够显灵施以援手。 
  正怀着鬼胎,却听那“大哥”咳了咳嗓子,说了声“好”,便开始吟诗一首: 
  “甲马丛中立命, 
  刀枪队里为家。 
  坟场堆旁摆酒, 
  杀人便是生涯!” 
  一听此言,陈班头直唬得是魂飞魄散! 
  正当陈魁闻诗色变、急着要推出自己那八十岁高堂之时,却听那年轻贼子接口赞道: 
  “大哥这诗果然妙极,正是我辈日常写照!小弟虽然驽钝,文才不及大哥万一,却也少不得涂鸦一首,来和大哥。” 
  “哦?不知贤弟如何相和?赶快说来听听!” 
  虽然不耐,但惟恐打扰贼人诗兴惹来拳脚的陈大班头,此刻也只好忍住发言的冲动,在船板上洗耳恭听。同时,内心里只是不住祈祷,但愿这两位风格特异的贼人诗兴大发,更吟出旷世佳作,心情大好下说不定就把他给放了。 
  于是在袋内袋外两人共同期盼中,那位年轻贼人终于细声细气的念道: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痕。 
  如何不留痕? 
  扔去喂湖神!” 
  两位听者正自品味这诗中涵义,却听那年轻贼人念得兴起,突地发狠道: 
  “老大,既然这厮最喜去那水中居,不如就此把他扔去湖里喂龙王。咱兄弟俩便去游湖,小弟正有几首新诗要向大哥请教!” 
  “不可!” 
  “不要啊!!” 
  那年长贼子与陈大班头两句话几乎同时出口。虽然立意不同,腔调迥异,但让陈大班头松了一口气的是,贼人那话和自己意思一样。 
  “大哥为何不可?” 
  “贤弟有所不知,这厮虽然可恶,但大哥正有一事要着落在他身上,不可害他性命。” 
  “义士啊!不知大王要差小的去办何事?杀人放火还是劫道儿?只要大王您一声吩咐,俺陈魁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眉头也绝不会皱一下!” 
  一听说性命可以无忧,陈大班头忽觉这闷黑麻袋,顿成光明之所。看来应是自个儿方才给菩萨许下的猪头三牲起了作用,听得自己对这贼人还有用处,陈魁便立马恨不得把天都给那他许下来——却又不敢乱扭乱动,生怕被误会想要逃走。 
  “住嘴!” 
  听他聒噪,那年轻贼人呵斥一声,然后和言问道: 
  “不知大哥您所为何事?” 
  “唉!说来恐惹贤弟笑话,想你大哥虽然是满腹才华、诗才出众,却也因此眼高于顶知音难觅,再也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以至于大哥直到今日,还是中馈乏人。贤弟你还年轻,不知道被窝没人暖的苦楚。” 
  说至此处,这年长贼人不禁长吁短叹、语调悲苦,弄得陈魁也几乎忘了自己的处境,差点就要出言相慰。 
  “呀!不知大哥还有如此苦楚!方才倒是小弟莽撞了。只是,这又与这厮何干?” 
  “啊!~大王啊!嫂夫人一事就着落在小人身上了!俺这最在行!明个儿一早就给您抢来十个八个!保证个个——” 
  这正是陈魁听到“这厮”二字反应过来,立即大表忠心;要不是这袋中狭窄,便连表忠舞也要给他跳上! 
  “闭上你这鸟嘴!再穷嚷嚷就再吃老子一顿老拳!” 
  麻袋立即平复如初,看不出其中还有活物。 
  “贤弟你有所不知,今日午前大哥正去那望湖街上买些跌打草药,以备不时之需,却在那药摊前见到你的大嫂——呃,就是那位卖药姑娘。俺与她是一见倾心,两人俱都倾慕对方人材,便在那太阳之下、药摊之前私定了终身!” 
  “大哥正要回来与你商量迎娶之事,但心里委实放不下你那可人疼的嫂子,半路便又折返,想和她再说上几句知心话儿——谁知已是人去摊空,芳踪难觅。正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呐……” 
  “啊!想不到大哥您那粗犷的外表下,还有这么颗细腻浪漫的心~” 
  “贤弟谬赞了!且说当时大哥心中正懊恼,却闻路人相告,说正是袋中这厮带人将你大嫂和俺岳父抓进衙门里去!这夺妻杀——之仇、” 
  那贼人大哥说至此处,忽又怒气勃发,于是陈魁只觉得自己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脚。只是虽然疼痛,也只得强自忍住,不敢叫嚷。 
  这陈大班头不愧是一县衙役之首,果是机灵,一边忍着痛楚,一边接过话茬,低声下气的求告: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人瞎了眼,不合冲撞了大嫂!只求好汉放小人回去,小人明日一早便将嫂夫人送回。” 
  “哦?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要是俺有半句谎话,就让俺陈魁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就让俺被——” 
  知道正到了关键时刻,陈大班头毫不迟疑的大发毒咒,生怕说得迟疑,这贼人便变了主意,这条性命就此要断送在鄱阳湖里。 
  陈魁这毒誓,倒也是发自内心,语气真诚。这欺软怕硬的家伙,正是“夜路行多终遇鬼”,今日方知还有比自己更狠的,当即便丝毫不敢有啥贰心。 
  “得!甭再赌咒发誓了。谅你也不敢跟俺耍花腔,要是明日正午之前还没看到俺媳妇,不用天雷劈你,俺也饶不过你!除非你这辈子就缩在县衙里别走夜路!” 
  陈魁连道不敢,罗罗嗦嗦大表忠心。 
  “大哥,既然这厮服软,那就把他渡过去吧。” 
  “渡过去?不会是超渡吧?” 
  已是惊弓之鸟的陈班头正疑神疑鬼,却听那大哥沉吟了一下,说道: 
  “不可;北岸那边恐有闲人行走,要被望见恐会坏事;还是把船摇回去,到那南矶岛上找一僻静之处扔下。” 
  “果然还是老大想得周全!就依大哥之言。” 
  陈魁在那袋中听得分明,只是并不敢插嘴;船舱内又回复了平静,只听得耳畔这舟欸乃,橹咿呀…… 
  今日这鄱阳湖的水路,在陈魁的心中似乎变得分外的漫长,过得许久,这船才在岸边停下。 
  方自暗喜,却忽觉恰如腾云驾雾一般,自己连着这麻袋被人一把撮起,又走了几步扔在地上,身上吃痛,不觉“啊”的一声。一声出口,陈班头立马心头大恐,暗自警戒,再也不敢有丝毫响动。 
  “陈、大、班、头~” 
  只听那年轻贼子正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就叫啊!说不定叫了就会有人来救你!” 
  麻袋静如死水。 
  “啊~不会是摔死了吧?” 
  “大王,小的还活着呢~” 
  生怕贼人拳打脚踢的检查,陈班头只得出声应答;只不过,这厮已尽力压低了声音,要不是这夜晚静谧,离得又近,否则一时还真听不出来。 
  “没死最好。记住,明日午时之前,我要见到我娘子,和她爹爹从衙门里出来。” 
  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 
  “要是他们身上少了一根寒毛,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辰!” 
  “一定!一定!” 
  忽又觉得有些歧义,陈魁赶紧又补充道: 
  “大王请放心!明天的事就包在小人身上!” 
  语气坚定,声若蚊吟。 
  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搭话。陈魁正自纳闷,却发觉身子渐能转动,呼吸之气也渐转寒凉。 
  原来,不知何时,这袋口已然松开。 
  待发觉此情,陈魁却仍不敢稍动。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周围确实悄无人迹,这才敢钻出袋来。原是这陈班头经验果然丰富,深知绝不能与匪人两下照面。要是那贼人的相貌不小心被自己瞅见,那这条小命也就算交代在这里了——想起那顿量大力足的拳头,陈班头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呆立在那儿定了会儿神,陈班头这才缓过劲儿来;向四周打量,却发现自己站立之处,并不是那贼人口中的南矶岛,而是已回到了鄱阳湖北岸。水边正有几只小船,随波荡漾;再往远处看,依稀已可瞧见望湖楼挑檐的影子。 
  “这俩贼徒果然狡猾!” 
  陈魁心中咒骂。只是脚下却更加不敢怠慢,一溜烟直往县衙走去—— 
  惟恐去迟了,有哪个不开眼的手下,不知好歹慢待了那对救苦救难的父女!   
      第一卷 『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九章 浪静风恬,兵销戈倒 
    ………………………………………………………………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鄱阳县城。小城的居民一向有早睡的习惯,此时街道上已洗却了白日的繁华,变得空空落落冷冷清清。街边枝头的黄叶,似乎经不住这秋夜的凄清,在微风中回旋而下。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这秋夜的鄱阳城格外的寂静。 
  冷月无声,夜色迷离。 
  只不过,恰如牛嚼牡丹般大煞风景,面对如此浪漫凄迷的秋街夜色,居然有人熟视无睹。只见那西林街的拐角处,正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受害人送上门。 
  这俩小蟊贼,正是醒言和居盈。他俩刚刚在鄱阳湖上唱完一出“捉放曹”,妆还没来及卸,便赶场子般来到这吕县爷回家的必经之路,准备重施故伎。刚才那乌篷船上的多情贼,正是这放粗了嗓子的张醒言;而他口中的那位“贤弟”,则是这居盈小姑娘勉为其难客串一回。 
  刚刚搞定那外强中干的陈魁,按理说这回应该是轻车熟路。只是这次的作案环境换作了县城街道,要提防着附近的住户和行人,可不比方才那杳无人迹可以放手施为的鄱阳湖。所以二人反比先前更加紧张。 
  “这吕老儿怎的还不过来?不会今天就准备在那‘水湖文社’通宵了吧?” 
  醒言看着在秋风中开始有些瑟缩的居盈,不禁暗暗着急,心道再这样下去,人没逮到,这儿先病下一个。不过应该不会那么晦气,因为根据自己所得消息,那吕老儿即使再不情愿,也绝不敢夜不归宿。醒言不住的给自己打气,同时让居盈躲到街角避风处。 
  正在这两位路见不平的义士等得有些惶恐时,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这出戏的另一位主角,鄱阳县主吕崇璜吕老爷,慢条斯理的跺着四方步子,从街那边摇摆而来。 
  醒言赶忙跟居盈示意了一下,便一起隐没到黑暗之中。 
  ☆#★*!~☆#*★!!! 
  接下来吕老爷的遭遇,便和刚才他那忠心耿耿的属下基本一样,只是在细节上稍有不同。吕老爷正被喂上一嘴并不怎么好吃的破布团,叫嚷不得,老老实实的被撮到一僻静之处。 
  只不过吕老儿应该庆幸的是,充当主力的贼人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力道,瞧着吕老爷与街旁秋树相仿的身子骨,心道自己虽已能“举重若轻”,但还没达“举轻若重”的境地,生怕一拳下去,这吕县爷当场便要丢了性命。 
  于是,吕老县爷向来缺乏锻炼的体格,却让他幸运的免去一顿皮肉之苦。只不过,这磕磕碰碰便在所难免了。 
  其实,这两位冒失的年轻人有所不知的是,就在吕老头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位年轻的长随。由于醒言和居盈都比较紧张,月光也比较黯淡,只盯着了正主儿,对那跟班一时竟没有察觉;而那位年轻长随,也由于事出突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正当这长随缓过劲儿来便待惊呼之时,却已然软软的倒下。就在他方才后脑勺的位置,正停着一只醋钵大的拳头! 
  自以为得计的年轻人还毫无知觉,却不知刚才差点大难临头! 
  所有这些事情都似走马灯般很快完成;如果有人不小心看到,还会以为刚才那儿正上演了一出皮影戏。 
  此后的事情,便与方才鄱阳湖上的那一出类同。向来只习惯于给别人做演讲的吕老县爷,不得不接受了一通终身难忘的说教。没了听惯的阿谀奉承,却充斥着无法无天的嘲讽与恐吓。 
  这次醒言他们调整了一下说辞,把自己描绘成大孤山上落草的贼寇;而醒言和那位卖药少女的恋爱关系,也从那漏洞百出的一见钟情,摇身一变为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毕竟这吕老儿可不比陈魁那粗蠢汉子,稍有不察便可能被他看出了破绽。 
  声辞并茂的演讲,终于在吕县爷的浑身冷汗中结束。以一个恐怖的威胁作为结语,两位不速之客扔下他扬长而去。 
  挣扎了良久,吕县爷才从醒言那砍了半天价才买回的廉价麻袋中,艰难解脱出来。身上粘粘的冷汗,被秋街透凉的晚风一吹,再加上刚刚经受的那通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煎熬,吕老爷只觉得身心俱都格外的难受。 
  定了一会儿神,又踉踉跄跄寻着了他的随从,唤醒后相互搀扶着往吕府方向蹒跚而去。那惊魂未定的年轻长随,并不知刚才他的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故;只看老爷那失魂落魄的神色,机灵的年轻人便知道此时应该保持沉默。 
  夜路漫漫,一路无言。 
  表面看似平静、但比长随多听了一番演讲的吕县爷,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这辈子第一次发觉,自以为不可一世的一县之主,在遭遇到路边强梁时,却原来也这般的孱弱与无能。再思量起过往自己的那些所作所为,恰如被当头棒喝,不禁冷汗涔涔而下! 
  此时他才幡然醒悟,原来大家敬他惧他,都是因为自己的那个官位和王法——虽然自己常常不拿这王法当回事;可一旦有强人也似他那般藐视了这王法,自己在这些强梁手段下,也与那些常被自己欺压、任人宰割的贱民无异。而自己先前可以那样的肆无忌惮无往不利,往往还是倚仗了他那身为州守妹妹的夫人,常替他收拾烂摊子;否则不用那贼匪动手,自己也早就被官场上的强豪打翻在地。 
  吃了这番惊恐的吕老县爷,此刻却变得无比的清醒。原来家中那位自己常常敬而远之的结发妻子,才是真正的爱己护己之人。念及此处,吕崇璜吕老爷不禁更加快了脚步,向那正有人等他回去的家中走去。 
  甫一进屋,吕夫人看到丈夫如此狼狈,不觉惊呼一声,顾不得责他迟归,只着忙问他出了何事。吕老爷却不作答,一把揽过妻子,颤抖着叫了声:“娘子!”却发觉自己的娘子已经是鹤发斑斑,心下更是百感交集。正是: 
  常堪叹,雪染云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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