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她说,我杀了那个男人,他便再也不会打你了。那妇人却道,我宁愿被他打,也不要他死,他死了,她和她的孩儿就没有了生活的来源,一样会死。那妇人说,她丈夫受了刺激,心情一直不好,这才日日打她。她一直等他好起来,但我杀了他,她再也等不到了。”
“漠天,”老人转头,问楚漠天,“你觉得这件事,我做的对还是错?”
“先前我觉得师父做得对,”楚漠天道,“但我听完故事,便觉得师父错了。”
“孺子可教,”老人欣慰的点点头,“师父是好心,却办了坏事。所以师父错了。但你在山下结识的那个女子,无论是揭发神棍,还是给总督大人做枪手,她所干的坏事,却得到了好的结果,好坏相较,仍然是好多过了坏。漠天,现在你还觉得她是个罪无可恕的骗子么?”
“我……”楚漠天思绪迷乱,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人并不介意,继续道,“师父以为的绝对正义,其实是不存在的。除了这件事,我还做过许多的错事。譬如有一次,我在路上救了一个伤重的老者,他说他进山采药被匪徒所伤,求我救他。我当然会救,给他包扎伤口,将他在安全地方安置好,还回身替他教训尾随的匪徒。
结果我见了匪徒,却发现对方只是一群手握锄把的山民,细问之下,才知那老者原来是个骗子,偷了人家的人参,逃了出来。虽然我回去找到了老者,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夺回了被他偷走的人参。但那参是给人吊命用的,老者将参偷了出来,我又帮着他拖延了时间,等到参汤熬好之时,那病人已然无救了。漠天,你说这事,为师做的是对,还是错?”
“师父所作并无过错,”楚漠天道,“您也是被那老者的谎言所蒙蔽,才会作了错事啊!”
“那你呢?”老人反问道,“你也不知那信封里装的是给总督大人的贿赂,又何必不断的自责,觉得自己给枪手做了信使,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呢?”
楚漠天默然不语,但眉宇间的纠结,已然比之前消解许多了。
老人哈哈一笑,“你现在知道为师为何几十年枯坐于泰山之巅,空有一身绝技而不肯入世了吧?这尘世是个圆滑的世界,是个充满变数的世界,为师的正义太刚太硬,太绝对,太锋利,与这尘世格格不入。因此,隐退才是我的出路。”
“下面,再来说你的正义。”老人不再看那云海,转过身来,看着楚漠天的眼睛,道,“在你很小的时候,那剑魂就在了。我看得见他,他也看得见我,他跟我一样嫉恶如仇,代表着我理想的绝对正义,而且,剑魂的判断没有失误,他认为错的,就一定错,他认为该杀,就一定该杀。
所以,我以为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是我完成理想的希望,这才把你带上泰山,把我一身本领全数交给你,把我理想中的正义,一并交给你,我还给你取了新的名字——漠天,我希望你能坚持你的正义,即使是天意当前,只要是错,你也能毫不犹豫,挥剑斩之。
“如今看来,我是错了。”老人嗬嗬嗬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苦涩,笑声中也充满了欣慰,“那剑魂并不是代表了绝对的正义,那剑魂……他只是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乐子而已。”
“老头,你终于开窍啦!”正说间,楚漠天的双眼闪烁起来,剑魂化作两条游鱼,在楚漠天的双瞳中四处游弋,嘻嘻哈哈的笑道,“我就是在你身上找不到任何乐子,这十五年来,我才会一句话都不跟你说!”
老人闻言,直接石化。半晌才颤抖着嘴唇,挤出个哭笑不得的疑问来,“你,怎么这小气?”
“我就是这么小气,怎么地?”剑魂洋洋得意,丝毫不把老人放在眼里,“好啦,今天就说到这吧,你这无趣的老头,永别啦,永别啦。”
说完它便忽然遁去,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楚漠天与剑魂心意相通,当然知道它曾说过什么,尴尬的道,“师父,抱歉。”
“无妨,无妨!”老人笑道,“最后,我在跟你说说那个女子的正义吧。”
听到了自己最想弄清楚的话题,楚漠天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他端正的坐着,脊梁挺拔得像一跟笔杆,马尾也不再调皮的随风摆动,而是服帖的垂在脑后,好像睡着了一般。
看到楚漠天这般郑重其事,老人扑哧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漠天,其实你不必紧张,我们剑侠在世间行走,讲的,做的,都是行侠仗义,惩强扶弱的道理和事。所以我们的正义,既是我们行路的准则,对我们格外重要。但尘世间的凡人,往往毫无正义可言。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让自己过得更好,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让所爱的人过的更好。为了达到这些目的,他们往往不择手段。漠天,下山去吧,回到那个女子的身边,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忘记我曾教给你的正义,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正义,去做一个真真正正,可以融于这个世间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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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箱子
今年的中秋在一派热闹的气氛中结束了。五年来首次,肖家八兄弟中有四名聚到了一起过节,分别是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他们一起游玩,一起吃饭,一起赏月,聊到很晚才各自回家,虽不团圆,亦不远矣。
可惜肖紫晨不在,否则肖家今年的中秋夜很可能真的团圆。
这本来是肖紫晨的期望,她想通过一系列有趣的活动,让肖家的兄弟姐妹们能聚在一起玩玩游戏吃吃饭,赏赏月喝喝酒,让他们感受一下热闹,回味一下热闹。但在想起了肖风哥后,她便把这些富二代统统扔在了一边,为自己的未来专心盘算起来。
第二天一早,她就找了个借口离家,先到状元楼找庞三问了些关于马车上下来的四个镖师的情况,然后去金陵的户籍司衙门,向司长奉上了一张百两的银票。
威远镖局,江南道最大的镖局,专门承接运送贵重货物或重要人物的保镖工作,业务范围几乎包括了天朝全境,是天朝数一数二的巨无霸型镖局。
镖局这个东西,一般都具有双重身份——合法的商业性武装团伙,或合法的黑社会组织。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中间只隔了一线。
镖局的商业性在于它收钱,然后替人办事。镖局的黑社会性质在于你要是有了好东西被镖局知道了还不找他家运,嘿嘿,除非你另找了更猛的保镖,否则他保你路上一定被抢。当然镖局是不会带头抢劫的,只需随便找几个人把风声卖给沿路的土匪山贼,事成之后,镖局少不得也会分到一杯羹。
从表面上看,威远镖局的工作是保护客人以及货物不受歹人伤害或抢夺,本质却是,镖局每年都会上贡大量银两给全国知名的门派,山寨,及贼窝,以此得到前者的承诺——当镖局的镖车走到前者的势力范围内时,各门派会派人义务协助镖车的托运,各山寨保证不打这些客人及货物的主意。
天朝是太平国家,匪徒的数量远不如乱世那么多,但全国大寨小寨,山寨水寨各种寨,依然不是一个镖局能够照顾得来的。因此威远镖局只将银两上贡给与自己实力相当甚或实力更胜一筹的门派或山寨,遇到那些想搞点无本买卖的小寨小窝,就要靠镖局自己的武装力量来与之抗衡了。
因此,作为镖局的主要工作人员镖师,必须要身怀中等江湖水准的武艺,才能胜任这份工作。想要做到镖头,总镖头的职位,则必须拥有至少中上的武艺,以及过人的经验,胆识,及最重要的交际能力。
庞龙的武艺足以胜任副总镖头的职位,可他依然是一名镖师,究其根本主要有两条。其一是庞龙的性格阻碍了他的发展,他是一个喜欢打着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借口而肆意妄为的家伙,如此鲁莽的作风注定了他可以有很好的人缘,却无法稳坐高位。其二是他的资历不够,据户籍司衙门里的人事档案记载,庞龙曾先后就职于四个镖局,却不知为何在每个镖局都没有做的长久。
肖紫晨不知道中秋那天庞龙为什么会看中肖遥地马车。但她可以猜到一二。庞龙地档案中写满了因为打架斗殴而被拘留地记录。几乎每次打架地原因都是他替人强出头。另有少量抢劫偷窃地记录。原因也大抵相同。照这个估计。当天同行地四人中极有可能其中一名对肖遥地那辆马车起了兴趣。这才导致了偷窃事件地发生。
想到这。她又翻阅了庞三提供地其他三名镖师地资料。可惜那三位都是奉公守法之辈。居然除了家庭出生、就业记录外再无更多记载。连他们有什么爱好都不知道。
“董大人。”肖紫晨放下了档案。转身向一直监督着她地户籍司长问道。“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家地一辆马车不见了。很可能是庞龙带头偷走地。我对镖局地事知之甚少。这才冒昧前来找你。想多少了解一些关于镖局地人事。可如今看了。仍是一头雾水。董大人。依你之见。我该如何与镖局接触。才能要回那辆马车呢?”
“肖夫人。恕我直言。”董司长对肖紫晨拱拱手。干脆地道。“是谁偷走地车都好要地回。是这庞龙偷走地。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啊!!!这话怎么说?”肖紫晨装作惊慌失措地样子。其实心里乐得要开花。
“庞龙地武功太高了。有他一个跟着押镖。比多派十个镖头都顶用。庞龙一年为镖局省下地上贡银子。照我估计最起码是以十万两记地。你知道庞龙为什么一气换了四家镖局干吗?不是他做错了事。也不是他偷懒。而是他得罪了连镖局都惹不起地人物。这才一换再换。如今换到了威远镖局。他也算到头了。威远镖局惹不起地人跟庞龙过得不是一样地日子。他们八百年都见不到一次面。而其他地呢。例如你们肖家。论家底你们比不过威远镖局。论人多。论武艺。”董司长摆摆手。轻蔑地道。“提都不要提了。”
原来这个家伙这么得宠,怪不得光天化日之下在妓院里偷人家的马车都没有人敢管。“董司长,”肖紫晨做义愤填膺状,“那就没有人治得了他了?”
“有啊!”董司长也不含糊,直接道,“不说别的,咱们金陵的知府大人就是个镖局惹不起的人。你要是能找到知府大人来说项,那马车或者还有希望。哦对了,我先给肖夫人你提个醒,知府大人不爱钱也不爱女人,古玩玉器样样不爱,你要找他办事,嘿嘿,就等看你的手段了。”
“知府!”肖紫晨失声惊呼起来,“威远镖局的势力这么可怕?”
“可怕不可怕,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放心吧,庞龙不打女人,肖夫人你大可杀进衙门,把他们的总镖头叫出来,让他还你一个公道。哈哈,哈哈哈……”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纯粹变成玩笑了。
肖紫晨从户籍司里出来,先前的兴奋已经消失得荡然无存。她是想给肖家找点麻烦,是想通过小八的事得罪点棘手的人,可她没有想到这个偷车贼在他飞扬跋扈的背后,竟然真的隐藏着足够让他这么飞扬跋扈的后台。
黑社会了不起么,黑社会就能随意欺负老百姓了么。黑社会就能在闹市里当着人家的面把人家的东西偷走了吗。这是什么世道啊,看起来蛮好的样子,背地里怎么也这么肮脏无耻。知府可是相当于市长一级的人啊,一个镖局的势力竟会大到这个地步?
“王八蛋!”肖紫晨忍不住骂了起来,其实昨天夜里她就该有所警觉了。因为照她继承的记忆来看,肖家老八肖遥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具有反抗精神的孩子,他在面对威远镖局时都变得那么的懦弱,可见这镖局在金陵的积威之重。看来她得另想法子了,无论肖风哥再怎么变态,那也是肖风哥一个人的错,她不能给整个肖家惹这么大的麻烦。
回到了家,肖紫晨别的地方不想去,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发愣。除了镖局,她还有报社这条路走,舆论是直接与朝廷挂钩的机构,一样是肖家惹不起的。不过幸好金陵不止一家报纸,而金陵实事正是其中办得比较缺乏竞争力的一份,所以才整日登些八卦趣闻,靠娱乐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希望能在报纸的事上捞到肖家人对她足够的厌恶,让她可以顺顺利利逃出去吧。
梆梆梆……屋外响起了敲门声。“进来。”肖紫晨懒洋洋道,
小桃一手托着一个托盘,托盘内是一套折叠整齐的衣服,另一只手上挂着一只小巧的粉红色荷包。她将那荷包对着肖紫晨晃了晃,扬眉一笑,走进屋来。
肖紫晨也对她笑笑,等着她把东西送过来。谁知小桃晃完了就直接无视她了,拿着托盘荷包直接穿屋而过,进书房后的里屋去了。
“小桃,”肖紫晨在外面喊,“哪来的荷包啊,你干嘛不给我看看?还有,你进去干嘛呢?”
小桃从里屋探了个头出来,水灵眼睛睁得老大,吃惊的道,“夫人,你不是吧,老夫人给的东西一律锁到里屋的箱子里,这是你给我下的死令啊!”
“啥?”肖紫晨痴呆了。
“你上吊上糊涂了?”小桃歪着头问她。
“是啊。”她都这么说了,肖紫晨也就这么认了,不过她又加了一句威胁,道,“没大没小的死丫头,你说什么呢?”
小桃吐了吐舌头,把头缩了回去,道,“夫人,箱子快满了呢,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PS:这两天,书评区多了好多贴,都是好话,我很开心:)
不过,看了下发帖ID的注册时间跟分数,发现也都是最近几天的,呵呵,我想这些ID应该是属于同一个筒子的吧?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箱子(续)
这是一只称得上古董的大箱子,约莫四尺多长,两尺多宽,三尺来高。本应该闪闪发亮的清漆表面因为长久的氧化磨损而变得灰暗无光,不少地方甚至开始起皮,或是已经掉漆,露出了里面黑色的木头。箱面上零星雕刻着的几朵盛放牡丹也变得模糊不清,好像盖了一层灰色的雾水。唯一新一些的是位于箱子中上部接口处的一个巨大铜环,长久而频繁的使用把黄铜磨砺得又滑又润,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光辉。
肖紫晨刚见到箱子时微微愣了一下,她看的出,这是一只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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