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自称民妇,仿佛就像立刻印证了谢靖安之前的玩笑一般,海国开再忍不住,哈哈一声就笑了出来。谢靖安与肖紫晨也随着他笑,小小的包厢中,一时充满了欢乐的因子。
谢靖安见肖紫晨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似乎非常高兴,他感慨的说道,“我开这个玩笑,实际是有些担心你会生气的,见你还是很平和,我就放心了。记得从前与你做朋友时,你样样都好,就是这一股酸腐气,会常常喷涌出来,闹的人不大开心,现在见你这样开朗,真是仿佛换了一个人般。”
肖紫晨心道,可不是换了一个人么。从前那个可是正宗的大家闺秀,名门才女,我不过是占了她的皮囊蒙混过关吧。
她不晓得,她这么想时,谢靖安也是有类似的感觉呢,又说道,“虽然这一点很好,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海国开现在对肖紫晨的好奇,比她本人还要强烈,闻言立刻问道,“靖安兄快说,是哪里不好?”
谢靖安一手指着肖紫晨,眼睛却看着海国开,说道,“从前她酸水泛滥的时候,言语虽然极是无味,但那她一身的傲气,真是令人激赏,看到她,就能立刻感受到,什么叫做孤芳自赏,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因为无论你怎么样讥笑她酸腐,她都不会承认,更不会认同,简直就当你是在放屁一样。”
海国开哦了一声,再看肖紫晨时,眼里已多了一份挑剔,“不像,真的不像,”他赞叹道,“我所认识的肖夫人,真的随和极了,一点傲气都没有,不过她发起怒来,也真是很可怕,上一次我就被她骂得狗血临头,差一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是吗?”谢靖安惊讶道,“肖夫人,原来你现在会骂人了呀,唉,我记得从前,你无论怎样生气,都是不屑于骂人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生闷气会憋坏身体的,不舒服的,统统骂出来,就好多了,不是吗?”
“或许是吧,”肖紫晨笑道,她的心里,其实真紧张得不行,这还是第一次她遇到一个这么了解她过去的人,几句话过去就让自己这个假货的本质显露无疑。还好谢靖安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是一个已经换过魂魄的人,便说道,“其实你说的这些变化,我自己真的没有感觉到呢。”
谢靖安点点头,“你说的对,人的变化,都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的,真要强行改变,反而改不好。从前……”说着,他卡了一下,呵呵一笑,又道,“算了,还是不说了吧,许多事情,既无趣,还又臭又长。话说,国开兄,今儿还真是巧,我难得有空,你就来请我吃饭,介绍一位朋友,又是许久不见的老友。我这心情,一下子就打好,哈哈,今晚上,当好好的喝几杯!”
“不错,”海国开笑道,“当好好的喝几杯。话说,现在也好晚了,靖安兄,你对这里比较熟悉,这点菜的重任,就交给你啦。”
“哎,”谢靖安一摆手,推辞道,“我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是现成的混吃混喝,哪里会点什么菜。”
海国开想想也是,谢靖安贵为知府,能请到他吃饭的,还有让他伤脑筋点菜的道理么,可是他早些时候不是托人来说,等他到了在点菜么,莫非他的意思是说只是希望当着他的面点菜,有什么忌讳的,不爱的,可以直接拒绝,而不是希望自己点菜,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起了误会,倒真是一个失误。
可是他自己的情形,与他又何其相似呢,无论到哪里吃饭,都是现成一桌,点菜?真是扯淡,可莫非,要肖紫晨点?
还来不及透露这层意思,谢靖安又发话了,他道,“我看哪,国开兄你对点菜也是很不在行的,肖夫人呢,深陷豪门大宅,又是一介女流,一定也没多少经验,依我看,不如就让这里的厨子,捡着他们自认为今天最好的菜,给咱们上几个,这样的话,总是没错的。”
“言之有理!”海国开大喜,本以为要大伤脑筋的小问题,给谢靖安一句话就说没了,他一回头,在身后包厢角上垂下来的一根绳子上拉了一下,几间屋子以外的店伙计得了信,赶紧一溜烟跑了过来,问道,“谢大人,海大夫,这位夫人,三位,吃点啥?”
一句话,按身份的高低,把三人叫了一个遍,无论谁点菜,都容易接话,谁也不得罪。小伙计自认为,这一句很得体的问话,然而谢靖安的心里,却是非常的不喜。
从前,他也曾与雪紫晨吃过几次饭,他记得,那个时候,雪紫晨是很有主张的人,点菜都是一手包办。到映阳楼,她就会点最时鲜的小菜蔬,因为这里的菜价最贵,她很是反对消费如此天价的菜肴。
而到了状元楼,她除了时鲜菜蔬外,还会点一条长江刀鱼,点一盆红焖大虾,因为那里价格适中,又最擅长此类江鲜。假如到了维吾尔人开的混菜馆。她就会一改常态,点起那些烤全羊,牛蹄筋,烧扒鸡等等大荤的菜,她甚至还会点一份面饼,双手持着,和那些回回一样,香喷喷的大啃,像那素菜,只需在羊肉清汤里多烫几次薄荷就好了。
她说,一个人能不挑食的话,尽量就不要挑食。她还说,一个人有机会的话,最好什么都尝尝,当然,尝不能乱尝,要在最合适的地方,尝最合适的菜。
那时,她其实并不经常出门,然而只要她去过一次的馆子,店里人都会牢牢的把她记在心里,下一次光顾,直接就问她,“雪姑娘,今天最好的菜是什么什么,您要不要尝尝呢?”
如今,不过是一两年的功夫,她不再是那个冰清玉洁的时而孤傲绝伦,时而平和可亲的小仙子,这酒楼的伙计,也早就不认识她了。
她已嫁为人妇,守起了活寡。在她的脸上,他再看不到往日的怡然,再看不到往日的纯真,他看到的,只有紧张,只有附和,只有随便,就如每一个想巴结自己的人一样,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样样顺着自己的心意。当然,她还保持着矜持,没有露出那种他最讨厌的,狗儿般乞怜求爱的表情,这,恐怕是不幸之中,最大的万幸了吧。
‘这位夫人’,这是什么烂称呼啊?
诸多百转千回,在谢靖安眼前一一闪现,然而他明白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刻,便依然保持着相当随和的态度,笑着说道,“你去厨下问问,看他们自认为店里今天最好的菜都是什么,随便上个七八样就好了。哦,假如有李掌柜的拿手,那就不用上了,我怕把这位海大夫吃得哭鼻子,那可就遭了。”
小伙计嘿嘿笑了一笑,想要去看那海国开的脸色,却是拿不出这个胆子。
“靖安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莫非我连一道菜都请不起了么?”海国开对谢靖安的玩笑稍微有些不满,若是只有他们三个人,那也就罢了,可是当着外人的面,是不是稍微的过了一点呢?
谢靖安笑了笑,说道,“国开兄,我不过是个玩笑,你不要着急,其实,我这话虽然拿你开涮,其实,是在说肖夫人呢。她这个人,最反对奢侈浪费,我其实曾经与她来这里吃过一次饭的,是不是呢,肖夫人?”
肖紫晨哪里对这事有半点印象,干笑了一声,抱歉的道,“谢大人说的事,我是不记得了,不过这位李掌柜的菜,确实是十分霸气。”
小伙计闻言,很有一些骄傲,他一哈腰,向肖紫晨竖起了大拇指,“夫人您这个霸气,用得实在太好,嘿,咱们掌柜的烧的菜,不就是一个霸气吗?连当今圣上都对他老人家烧的菜赞不绝口,咱们这些凡人,还能说什么呢?像你们这些贵人,还有口福,可以尝一尝,像我这种,”他竖着小指,把自己比作了小幺幺,“嘿,能够闻上一闻,就不枉此生了。”
不过是一道菜罢了,闻得一下就不枉此生,有这么夸张吗?而且,那道烤羊羔她在定菜的时候也试吃过了,美味当然是美味,该香的香,该脆的脆。可是她就总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曾经在哪里吃过这种烤羊羔,那种滋味,比李掌柜烤的,还要更好。
心里有了这种感觉,肖紫晨就很有些不以为然,也不知怎么地,此时就忘记了应该少说话的真理,被愤青的基因占了主导,颇为不屑的说道,“不就是一倒考羊羔吗,有必要说的那么神,你们家掌柜,确实是厉害,但也不至于要捧到天上去吧,莫非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他烧的更好的人了么?”
“有,当然有!”话音才落,谢靖安竟然把话头接了过去,“巴伊尔老爷子烤的羊羔肉,就比李掌柜的好吃!”
肖紫晨一拍手,稀里糊涂的说道,“对,就是巴伊尔老爷子,我记得那次是在,是在……”
谢靖安道,“是在固城湖畔!那一次,巴伊尔老爷子要把它的羊羔卖到一百两,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疯子,唯独你上去问了他一句,你这个羊羔,凭什么值一百两?老爷子说,我烤的羊羔肉,是天下第一的美味,从来,都是有我最美丽的夫人才能尝到,但是现在夫人生病了,我需要钱来给她看病。你就说,好,你去烤,真有那么好吃,我就给你二百两。”
PS:最近两天很悲催啊,收藏狂掉,订阅也掉,票票也很少,我自己码的也很吃力。哎,一天七千,真的很难坚持啊,越到月底越有这种感觉,写出来的情节,渐渐都有种失控的感觉,幸好今天还不错,有了新人来调剂一下,我可以从那种虐啊虐的怪异气氛中走出来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饭局
“那后来呢?”海国开好奇地接口道,“后来,真的给了那个什么巴伊尔老头子二百两?”
“可不是吗,”肖紫晨道,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述说一段根本不属于自己,一分钟之前,甚至都不存在于她脑海中的记忆,“那个羊肉啊,皮是那么的脆,轻轻咬一口,它砰的一下,在嘴里就碎了,再咬一下,砰砰砰砰,满嘴都是碎裂的感觉,还有那个羊肉,我从前都不大相信可以入口就化这种词汇来形容肉类,但那一次,我真的感觉到了,并不是说嫩得不需要咀嚼,放在口里就像雪一样自己花了,而是,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咀嚼,只觉得好好吃好好吃,忽然之间,咦,怎么就吃完了,好像自己没有怎么嚼它,是它自己忽然之间化了一样。”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谢靖安一拍手,附和起来。
海国开呵呵一笑,略显惊讶的道,“看不出来,你们两位还有这么有趣的过往,我这位介绍人,倒显得多余了。”
肖紫晨笑道,“那也没有,其实我在今天之前,真的是把这件事给完全忘记了,要不是谢大人提起,我怕这辈子都想不起了。”
谢靖安笑道,“这么说,你倒是该谢谢我了?”
肖紫晨道,“确实应该谢谢谢大人。”
谢靖安又笑了笑,朝那傻楞在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尴尬小伙计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去吧,记得我的吩咐了么?”
“记得,记得!”小伙计如蒙大赦,。慌忙应答着,“那小人这就下去吩咐布菜了,三位请稍后。”
说着小伙计便退了出去,轻轻的。关好了包厢的门,里面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当日吃到烤羊羔的细节,便有人来上凉菜跟酒水了。
凉菜两荤两素一共四道,分别。是,水晶虾,白斩鸡,樱桃萝卜,腐皮卷菜,都是最时鲜的菜肴。酒上的是二十年的女儿红,这种酒味香醇厚,又不是很上头,多喝不醉。
今天的这个饭局,气氛实在太好,酒杯刚斟上,海国。开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对着谢靖安,一副肝胆想照的样子,说道,“我与靖安兄,是相识七年的老友了,想当年,靖安兄还在苏州府做通判时,我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医师,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只凭着一股拼劲,愣头直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真给我冲出点小名堂。而靖安兄呢,当年就是以气定神闲,天塌不惊而闻名的,七年过去,靖安兄果然也是波澜不惊的就坐上了金陵的知府,这第一杯酒,祝靖安兄政绩卓著,飞黄腾达。也祝贺我自己,事业有成,蒸蒸日上。”
谢靖安举起杯子,也随着他站了起来,等他说完,立。刻附和道,“国开兄所言极是,我也正由此意,只是,我们不仅要祝贺自己,还要祝贺肖夫人,以后持家顺利,幸福美满,来,国开兄,肖夫人,我们三人,干了这杯。”
三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海国开又道,“肖夫人与靖安兄,也是相识三年的。老友了,但我与肖夫人,却只有几个月的交情,不过,我们相识虽短,情谊却深,试问天下君朋,有几人能交到一个生死知己呢,我海国开,醉心医道,朋友一向不多,今日能与两位知己共饮,真是三生有幸,这第二杯酒,就祝我们三人的友谊,地久天长。来来来,敬者先干,我就不等你们啦。”
言毕一仰脖,咕。咚一声就把酒液吞了下去,谢靖安紧随其后,也是一饮而尽,肖紫晨功力不够,刚才那杯喝得太猛,胃里已是有点不大舒服,这一杯连喝了三口才算喝干。三人握着空空的杯子,互相照了一照,脸上都是会心的微笑。
再次斟满了酒,依旧是海国开开口,道的酒辞,“这第三杯嘛,我向敬给未知的将来。”
“未知的将来?”谢靖安重复着他的话,“这倒真是有些趣味,国开兄,你想敬给将来些什么愿望呢?”
海国开道,“我们三人,都是知己好友了。但相互之间除了闲谈之外,却无任何瓜葛。我们三人中,靖安兄的成绩最高,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在下排在第二,能在三十之前,混到江南第三的位置,也算是对的起自己的努力,对的起师门的栽培了。至于肖夫人嘛,虽是女流,然而才女之名,声名远扬,如今又以双十之数,就驾驭一个偌大的家族,这番成就,在女子之中,也算得上凤毛麟角,出类拔萃了。
不自谦的说,我想,我们三人,都算得上人上之人,但是互相之间,却没有任何的互助与合作。俗话说的好,士为知己者死,在有生之年,若能与之交好友一起,做一番事业,那可真算是不枉此生了啊,虽然暂时,是看不到这种合作的可能,但将来之事,谁也未可知,因而我这杯酒,就敬给未知的将来。”
谢靖安哈哈一笑,大赞道,“国开兄一张妙嘴,说的实在太好。好!这杯酒,在下就先干为敬,期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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